第六百七十六章 紅色香囊

　　今天的天氣晴朗，就連高家老宅裏也灑落了壹地金黃色的陽光，柳葉在微風中倚著小湖輕輕晃蕩，正如秦軻如今的心情壹般，隨著他望向茶桌對面的那個看上去十分閑散的老人，只覺得自己根本就查錯了路線。
　　“喝茶。”從昨夜宿醉裏醒來的高澄看上去心情還算不錯，並且對於兩個後輩在今天還知道來探望自己十分滿意，於是親自泡茶招待兩人。
　　秦軻和蔡琰對視了壹眼，隨後端起茶碗喝起茶來，雖然他們都想要從高澄老爺子口中得到有關於霞染的事情，但如果是以明面上的詢問，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打草驚蛇。
　　也不是秦軻對高家沒有信心，只是在秦軻看來，高家根本沒有什麽動機去私藏甲胄謀反——本身高家在朝堂就是站在諸葛宛陵的壹方，自家兒子更是荊吳大將軍高長恭，如果就連高長恭都要反，諸葛宛陵早幾年前就該死了。
　　因此秦軻只是暫且把假設定為：高家內部有什麽人跟外人串通，而高澄並不知情，這樣壹來，只需要追查到那個人，對於高家不但沒有壞處，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這茶怎麽樣？”高澄自然不知道面前的兩個小家夥心裏有鬼，在他卸任官職之後，如今的他就是個在家裏養鳥的閑散老人，與朝堂上的事情並沒有太直接的關聯，所以對待壹切都顯得十分坦然。
　　“嗯嗯，好，挺好。”秦軻含糊地應了壹聲。
　　“牛嚼牡丹。”高澄嗤笑了壹聲，隨後把目光轉向了蔡琰，“小姑娘，妳爹是蔡邕，那老小子倒是會喝茶的，想來妳品茶的功夫不會差到哪兒去。”
　　蔡琰其實只是品了壹口就已經胸有成竹，說話也極其輕快道：“這應該就是高伯伯自己種下的那壹畝碧美人了吧？據說這可是高伯伯妳自己倒騰出來的茶樹，雖說源頭是從南方常有的龍井而來，不過高伯伯妳培養了近十年，已經大不壹樣。”
　　“人都說龍井四絕，色綠、香郁、味甘、形美，可高伯伯的這碧美人初喝味道並不算濃郁，甚至有幾分寡淡，但再過壹會兒，味道回甘卻像是能從喉間湧來，滋潤唇舌，久久不散。就好像壹位美人遮面，初看未必驚艷，但時間越長，越能顯出其出塵。”
　　高澄眼睛微微壹亮，笑了壹聲：“不錯，倒確實是個厲害姑娘，能這麽快說出我這碧美人的真意，我這杯茶就沒請錯人。”
　　說著，他又看了看茶水那清澈的色澤，帶著幾分嘲諷意味地道：“若是濃妝艷抹，那也不過是胭脂俗粉，又算得上什麽美人？可嘆這荊吳喝我這茶的人，大多都是些蠢豬，無趣得很。”
　　他在自我陶醉，但秦軻坐在壹旁只能發楞，硬是沒能把這喝茶和什麽美人扯上什麽關系，而這時候蔡琰突然悄悄地湊到他的耳邊低聲嬉笑：“別聽他說得清高，我爹爹可說過他年輕時候去過多少次青樓，會過多少次濃妝艷抹的‘美人’呢。”
　　這使得秦軻壹下子笑出聲來，隨後又匆忙且略顯狼狽地捂住自己的嘴，假裝自己只是被茶水嗆著般開始咳嗽。
　　造成秦軻在高澄面前失禮的始作俑者蔡琰卻依舊保持著恬淡笑容，為高澄續茶的姿態更是優雅如點畫，好像剛剛的話都不是她說的壹般，細聲細語之間就和高澄論起茶葉的短長來。
　　當然，這壹切都只是鋪墊，再過得壹刻鐘的時間，蔡琰又恰到好處地順著“茶香”的味道談到香料，自然而然也就把事情轉到了“霞染”香料上。
　　“霞染啊，那東西還不錯，雖然香氣濃烈但並不刺鼻，就是制作起來太繁雜了壹些。”高澄老爺子不知道蔡琰話裏的玄機，笑著回答著，“不過聽說妳們唐國定安城的年輕人倒有不少人喜歡做成香囊佩戴。”
　　蔡琰點了點頭，壹副遺憾的樣子：“是呀，本來我還覺得建鄴城這麽大，買些霞染應該不會太難，可惜幾家香坊都說進貨不易，非得讓我等上壹月時間才有。”
　　秦軻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喝茶的時候目光微微閃爍。
　　他知道，蔡琰說的是假話，這建鄴雖然霞染受眾不多，但幾家大香坊總會存些庫存，不過虎那邊已經打過招呼，讓那幾家香坊統壹了口徑，就說唐國和荊吳壹場大戰之後影響了貨運，也就不怕高家會察覺到什麽。
　　高澄和蔡琰投緣，也不想看這小姑娘遺憾，自然也沈思起來，片刻後道：“我記得我近來家裏倒是進了壹些，若妳要，我送給妳便是。”
　　蔡琰做出驚訝表情，有些誇張地道：“這那裏使得，高伯伯妳自家難道不用麽？”
　　高澄搖搖頭，哈哈笑道：“我本就不喜這些東西，平日裏焚香用的大多是檀木，只不過府裏幾個女眷還算有些興趣，所以也就進了壹些，權當賞物罷了。”
　　女眷？
　　蔡琰瞇起了眼睛，說話聲音越發甜了：“那謝謝高伯伯了，不過我倒是好奇，哪幾位姐姐也喜歡霞染呢，若是有機會，倒是可以認識認識。”
　　正在交談著，壹名腰間掛著長刀，身形看上去孔武有力的侍衛壹路直行而來，大概是說哪家的人來拜訪，問老人是否要接見。
　　對於這種事情，高澄只覺得繁瑣，終歸所以只是擺擺手，以宿醉為由讓高延宗去替他接見，而那名侍衛也對這種事情司空見慣，甚至沒有露出壹點驚訝，就轉身離去。
　　但秦軻的目光卻在那名侍衛的身上停留了許久。
　　那名侍衛長得算並不好看，甚至臉頰上還有著壹道猙獰的傷疤，導致他的壹只眼睛已經完全被毀。
　　但就是這樣壹個全身都在表現出壹種孤狼般氣質的人，在他的腰間卻懸掛著壹只紅色香囊，上面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案。
　　那味道，似乎就是霞染。
　　秦軻伸出壹只手，輕輕地在蔡琰的掌心開始寫字。
　　壹個時辰之後，兩人終於在高澄有些戀戀不舍的挽留之中離開，並且在出門之後立刻讓雇傭的馬車直向校事府。
　　“妳們說的這個人，是高老爺子的貼身護衛，叫宮武，有小宗師修為，手底下還管著不少人。”虎只不過是去案卷庫翻了翻，就找到了這個人的名字。
　　而秦軻現在的心中卻有著壹種完全不同於之前的猜測：“如果說，貨棧裏的人並不是薛洋殺的，而是這個宮武呢？就他身上的那把刀而言，要做到這壹點並不難。”
　　蔡琰看向他，眼睛微亮：“妳是說，可能有人模仿薛洋的刀法，殺了貨棧裏的人？”
　　雖然僅僅只是猜測，然而卻有了壹定的關聯性，畢竟他們在那個接觸過霞染的“夥計”身上並沒有找到香囊，如果說他沒有攜帶香囊，他的任務又不太可能接觸到霞染香料，又為什麽會在手指甲裏留下壹些霞染的碎屑？
　　有壹種解釋，那就是在他被滅口的時候，抓破了某人的香囊，因此才在手指甲裏有所殘留。
　　而神色凝重的虎說出的話更是為這種猜測加上了壹層光環：“就在妳們去高府那會兒，我讓人重新打掃了貨棧，確實在木地板的縫隙裏發現了壹些紅色碎屑，後來也確認了，是霞染。”
　　頓了頓，他再度道：“這樣，我會派人想法子盯著他，只要他出了高府，總有蛛絲馬跡。如果他真的是那個滅口的人，那麽或許從他身上，我們可以找到新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