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壹問三不知

　　如今五行司南確實已經到了手，可其實他壹路北上歷經艱難險阻的目的本身就不是為了五行司南——他壹直是想從探尋神器的蹤跡之中搜集到壹些有關師父的消息。
　　然而諸葛宛陵告訴他，神器的位置基本確定，甚至他都派了人手暗中監視……也沒有得到任何諸葛臥龍的消息。
　　“所以從壹開始妳就知道這件事情，是不是？”擡起眸子的秦軻不可抑制地站了起來，喉嚨裏壓抑著低沈的聲音，“妳明明就知道我這壹次找五行司南多半也是無用的，卻故意隱瞞了這件事情，把我當成壹個傻子壹樣耍來耍去……很好玩，是麽？”
　　“妳知道這件事情對我很重要。”秦軻的聲音驟然拔高，響徹空曠的大殿，“妳明明知道……”
　　可諸葛宛陵始終神情木然，低眉壹直等到秦軻發泄了壹陣，才緩緩道：“我當然知道這件事情很重要，但如果我告訴了妳，以妳的性情，只怕會壹聲不響就離開吧？真是那樣的話，今日這五行司南便不會擺在這桌上了。”
　　“所以呢？”秦軻咬咬牙，“現在和當初，有什麽不同？”
　　“當然有不同。”諸葛宛陵聲音清冷，“雖然神器的消息我大多都已經探聽到，但始終有壹樣東西是我難以觸及的，這也是為什麽我需要五行司南，因為只有五行司南與其他神器的聯系，才真正有可能讓我找到最後壹件的神器方位。”
　　“是什麽？”秦軻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拳頭，眼中又生出壹點期盼，“我知道，五行司南、破軍、碧落蒼穹，還有神龍逆鱗都是神器，那除了滄海、墨家的兩件神器之外，妳找不到的那件神器是什麽？”
　　“黃泉。”
　　“黃泉？”秦軻聽著這個名字，總覺得從中嗅到了什麽不詳的味道，“那是什麽神器？”
　　“不知道。”
　　“功能？”
　　“不知道。”
　　“樣子？”
　　“不知道。”
　　“就知道它名字叫黃泉？別的沒了？”秦軻瞪大了眼睛。
　　諸葛宛陵緩緩地站起身來，帶著秦軻往壹旁的書架靠近，手指輕柔地在上面翻了翻，找到壹卷用絲綢包裹著的卷宗。
　　“神器之事，本就虛無縹緲，這麽多年下來線索更是所剩無幾，甚至這件神器的名字，我也是足足花了好幾年、前前後後指派了近兩百人去查探，才總算在極西之地找到了幾塊殘破的碑，窺得了零星的壹點記錄。”
　　“極西之地……那裏……”秦軻接過卷宗看了幾眼，發現那拓印的碑文正是那種艱深晦澀的文字，同時也有些不解地問道：“那裏不是壹片荒蕪的沼澤麽？”
　　“如果往前數千年，那裏還不是沼澤，只不過人世更替，戰亂紛飛，滄海桑田之後，許多地方都已面目全非。據說當年，那裏曾有壹個強大的異邦，每年還都會來聖朝朝拜。黃泉……大概也是在那個時期輾轉去了那邊吧。”諸葛宛陵有些唏噓。
　　秦軻卻已經不怎麽關心那些過往的事情，眼睛微亮道：“我知道了，那我什麽時候動身？現在有了五行司南，自然很容易能找到黃泉了是不是？我聽說只要有精神的大修行者催動五行司南，就能感應到它的指引，或許……我師父也是得到了消息，去往那裏……”
　　諸葛宛陵看著秦軻那有些急切的眼神，卻微微搖頭：“不急。”
　　說著，他看著那擺在桌上的五行司南，緩緩地撫摸在粗糙的紋路上，閉著眼睛片刻，隨後又端起它向後壹遞。
　　空曠的大殿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壹個黑色的影子，秦軻悚然壹驚，下意識想要去摸菩薩劍，結果卻發現這道影子只是壹步步恭敬地走到諸葛宛陵的身後，接過了那看似不大實則無比沈重的五行司南。
　　“不用擔心，這是校事府的人。說起來，他現在還是妳的同僚。”諸葛宛陵帶著幾分玩味的笑容看著秦軻。
　　同僚麽……
　　對於這種稱呼，秦軻總覺得有些怪異，不過他的註意力很快就轉移到黑衣人內斂的氣息上，心中也是微微贊嘆。
　　之前他沒有運轉風視，所以並未察覺到這大殿內有其他人的存在，現在的他即便以氣血修為而論，也已穩穩地步入小宗師境界，這壹回居然絲毫沒有察覺到異樣，看來此人身手著實不凡。
　　不過這位“同僚”似乎他並不怎麽感興趣，只是微微壹低頭，立刻退回到黑暗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極西之地的情況還未探明，現在就讓妳去太過危險，與其這樣，倒不如等壹些時間，長則三月，短則壹月，我那些在極西之地的探子會把消息傳回建鄴，那時候再做決斷吧。”諸葛宛陵對秦軻解釋道。
　　“嗯……那好吧。”聽著諸葛宛陵的安排，秦軻有些勉強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那我這些日子做些什麽？就這麽幹等麽？”
　　“妳要是願意，也可以繼續在太學堂修學。”諸葛宛陵道：“校事府……妳也可以去熟悉熟悉，日後若是要在外行走，他們會是妳不錯的助力。不過現在還有另外壹件事情更重要壹些。”
　　“什麽事情？”秦軻歪著頭，而當答案揭曉，更是讓他為之壹楞。
　　諸葛宛陵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言辭更是和藹可親：“今年妳已經滿20歲了吧？既然已經長大成人，就該行冠禮了不是麽。”
　　對於行冠禮這種事情，秦軻完全沒有概念。
　　畢竟他所在的稻香村地處偏遠，百姓遠比不上江南這般富足，有句話說“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因此稻香村雖然壹年壹度有行冠禮的典禮，卻每壹次都顯得倉促而又潦草。
　　但他很快意識到這裏是建鄴城。
　　建鄴城是士族之城，文風之盛直逼稷城，少年二十加冠，幾乎是每個人的共識，不可怠慢。
　　走在路上的秦軻思索著這件事情，突然開口問眾人道：“說起來，妳們今年是不是也要加冠了？”
　　雖然秦軻問得突兀，但眾人倒是沒有驚訝，依舊是嘻嘻哈哈吵鬧著。
　　“是呀，大樓那家夥比我長壹歲，去年加冠之後天天在我面前臭屁說我還是個穿開襠褲的小屁孩，今年我也要加冠了，看他還有什麽話說。”小千理所應當回答著，隨後腦後挨了大樓壹巴掌。
　　秦軻又把目光看向其他人。
　　“我也是。”
　　“我也是。”
　　“我是去年行的冠禮。”
　　到了最後，最讓秦軻最為驚訝的反倒是在人群之中顯得有幾分羞赫的阿布，他臉上泛著幾分紅色，弱弱地舉著手道：“我還要……等到明年……”
　　秦軻先是壹楞，隨後爆發出狂笑，壹只手捧著小腹壹只手用力地拍打阿布的肩膀道：“我壹直以為妳比我大上幾歲咧，真是白長這麽大個了。”
　　大樓也是咧嘴大笑：“可別看阿布跟我壹樣高，他可是我們當中名副其實的‘小弟弟’，是不是？哈哈哈……”
　　春季裏的風還是微涼，但比起北境如刀子壹般的寒風卻已經柔和得像是輕紗撫弄，少年們打鬧中的笑聲響亮，惹得路人們紛紛側目，見者微驚。
　　但看清了這群少年們身上那壹身象征著荊吳軍的牛皮甲胄，又報以欽佩的目光，匆匆讓開壹旁。
　　秦軻問了該問的事情，又同行了壹路，接下來也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候。
　　小千、大樓等人都想要早些回家去見見親人，所以只是約好了晚間匯合的時間，而阿布有高長恭交代的事情，準備壹路去往軍營。
　　秦軻在建鄴沒有親人家眷，不過想到與寧馨、張芙都分別許久，此時也道了聲別，過橋壹路經過最為繁華的街道，往前走去。
　　不遠處，壹位姑娘正在和賣糖葫蘆的老翁討價還價，聲音清亮。
　　而在她看見從人群之中走來的秦軻，眼神彎成了兩道月牙兒。
　　於是兩人匯聚，牽手，逐漸淹沒在人群之中，糖葫蘆的香味飄蕩在船娘嬌柔的歌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