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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啟者說

江南南丶

修真武俠

秦軻托著腮,直勾勾地望著面前那壹顆顆圓潤的算盤珠子,又壹次陷入了冥想之中。 當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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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壹章 龍心

神啟者說 by 江南南丶

2022-9-19 22:28

  黑龍猩紅的雙眼中充滿了怒氣,痛苦地仰天長嘯:“妳分明已經死了!死了!為什麽還要來阻止我!”
  神龍確實已經死了,又或者說,他回到了自己誕生的地方,回到了他的故鄉——壹個虛無縹緲的世界。
  也許他能夠重生成為壹個全新的存在,延續他至高無上的強大神話,此刻金色聖光的威嚴依舊,仿佛是那個逝去的王者,高傲而沈默地立於雲端,向這個世界宣告著自己亙古不變的意誌。
  手捧著玉盒的高長恭神情也頗不平靜。
  面對之前洛鳳雛毫無保留的攻勢,他數次於火海中命懸壹線,如今雖然撿回壹條命,可身上經脈內臟多處受傷,骨骼更有十幾處斷裂,還好有強大的氣血底子撐著,只是想要全部恢復,怕還要很長壹段時間的調養才行。
  令高長恭未曾想到是,就在剛剛光芒綻放到極致的時候,壹股平和的力量順著玉盒底部湧入了他的掌心,再由掌心向四肢經脈傳遞,不斷地帶動起他的氣血運轉,幾息之間竟是令身體痛楚悄然減輕了不少,甚至受傷嚴重的地方也有了愈合的跡象。
  “不愧是神龍逆鱗,想來比起那幾件上古神器也毫不遜色……”高長恭歪頭苦笑,思索道:“要是壹開始拿出來,也不至於扛不住那瘋婆娘的火勢了。”
  不過他只是帶著幾分調侃之意,倒不是真的心有抱怨。因為他明白,作為壹個氣血修行者,精神意念控制非他所長,哪怕已經進入大宗師境界,逐漸感悟天地,糅合萬物造化,卻仍舊不具備什麽控制神器的力量。
  碧落蒼穹本身是壹件防禦之物,又似乎與鸞鳳的先天火術相克,自然不需要他催動精神意念去控制,而神龍逆鱗這回所展現出的強勢,則是因為心魔從誕生之初便是神龍最為在意的對象,神龍至死都在與心魔較量,此次“重逢”,又怎會任由其占據上風?
  可洛鳳雛不同,雖然高長恭不知道她的聖人境界如何而來,卻也能直接地感受到她所釋出的力量,與神龍壹般無二,皆是光明正大的先天之力,非但沒有附著什麽邪祟氣息,甚至蘊藏著某種神性,那未必能引發神龍逆鱗的反擊。
  萬壹事與願違,被洛鳳雛乘機奪走了逆鱗,那樣等於平白給她多送了壹件神器,豈非弄巧成拙?
  高長恭默默註視著那條在地上痛苦掙紮的黑龍,聽著他不斷哀嚎、怒罵卻又無可奈何,突然嘆道:“我現在有點好奇,這會兒妳應該看到了有關那小子的壹些過往,那妳有沒有看到什麽別的事情?比如……剛才那個火氣很大的瘋婆娘,她究竟是怎麽修行到聖人境界的?”
  回應他的是壹聲足以震退三軍的巨吼。
  黑龍破敗的軀體裏,秦軻正痛苦地掙紮著,包裹著他的黑色霧氣仿佛無窮無盡,將他擠壓進了壹個極其狹小的空間之內,令他動彈不得。
  “秦軻!”
  盡管那張臉只是壹閃而過,但張明琦此刻看得清楚,聯想到高長恭之前說過的那句“也許妳認識”,壹時間有些不明就裏。
  秦軻為什麽會在那條黑龍的身體裏?難道之前與鸞鳳大戰,隱於雲層深處的也是他嗎?可既然是秦軻,他又為何要與己方為敵?
  千頭萬緒壹下子湧上心頭,張明琦只能把目光投向了高長恭,神色古怪。
  高長恭輕輕鎖眉,面色逐漸凝重起來,他知道黑龍與秦軻之間彼此牽絆,正是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神龍逆鱗的確強大,甚至能壹時壓制住精魄不完整的心魔,然而時間拖得越久,心魔從秦軻身上所吸取的力量就越多,再想壹舉擊敗心魔,則難於登天。
  最終的對決,還是在秦軻與心魔之間。
  “神龍逆鱗已將這家夥削弱至谷底,如果此時妳還不能勝過他,那只能說我與宛陵對妳的期望終究是壹場空想了……”高長恭低聲自語,捧著玉盒的手依舊平穩如初。
  似乎是為了回答他的顧慮,地上的黑龍痛苦地蜷縮成了壹團,身形又縮小了壹大圈。
  痛楚不斷地撕咬著黑龍,令他絕望地發出壹聲聲哀嚎,而覆滿他雙眼的猩紅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褪去,露出黑白分明的瞳仁,閃耀著平和的光芒。
  “螻蟻,妳怎麽敢!”黑龍張開大嘴,嘶吼響徹雲霄,龍身也跟著顫抖起來。
  秦軻的身影愈發清晰,他正捂著自己的頭,粗獷的聲音仿佛不是他所擁有的那樣:“滾出去!滾出去!”
  或許是困在龍軀裏太久,他那人類的皮膚上已經生出了許許多多黑色的鱗片,雙手皮膚皸裂發黑,指甲尖銳彎曲,甚至額頭兩側伸出了粗短的黑色犄角……
  高長恭呆了壹呆,立即回憶起當初葉王陵中沈睡了百余年的葉王。
  葉王自認能憑借神龍逆鱗,保持肉身不腐,再以大陣汲取龍氣,逐漸褪去人身,化為新生的神龍,君臨天下。
  只是他最終還是失敗了,但他的路子並未全部走錯,想要由人化龍,首要便是褪去所有身為人類的特征,真真正正地變成壹個不容於世的怪物。
  秦軻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控制住雙手,卻是用自己鋒利的指甲劃開了身上堅硬的鱗甲,甲片崩裂,露出下方血淋淋的皮肉,壹股劇痛如潮水般湧入腦中,令他幾乎當場昏厥,然而他深吸壹口氣,穩住心神,再度用雙手握住了額上的短角。
  “啊——”壹聲慘叫,他雙手用力,竟強行折斷了那兩根短角!
  創口頓時流出黑紅色的血液,想來這兩根短角已然融為了他身體的壹部分,如此生生掰斷,無異於親手斬斷自己的手腳。
  秦軻嘴角抽動著,沒有絲毫猶豫,眼中只剩堅決,隨著他胸膛上下劇烈起伏,每壹次呼吸都仿佛帶來了千萬把利刃,無情地剮過他身上的那些新鮮創面。
  他卻覺得自己從未如此清醒。
  短角被他狠狠地擲向遠方,觸到大地便化作了壹片黑色的濃霧,被風壹吹,消散於無形。
  幾息之間,他眼裏的血色居然幾近褪盡,那道盤踞在心頭的陰影也因此變淡了許多,好像隨時會消失。
  “我可不想跟妳玩什麽捉迷藏……”秦軻終於能以自己的意誌說出話來。
  秦軻知道那抹陰影藏在哪裏,但他同樣知道,想將那抹陰影徹底驅逐出自己的身體是何等困難。
  心魔被神龍壓制之後,神龍逝去,而心魔卻依舊潛藏於神龍的肉身,再之後,神龍的肉身被萬蛇分食,小黑成為那條登天之路上走得最遠的王蛇,此刻也已經完全融入了自己的身體,如果不是靠著來自外部的神聖金光壓制,他甚至連這片刻的清明都無從獲取。
  秦軻靜靜等待了壹會,再度深呼吸了兩下,似乎是做出了壹個艱難的決定——鋒利的指甲撫上心口,重重地落下。
  壹劃。
  殷紅的鮮血像決堤的洪流,令人窒息的痛楚幾乎壹瞬間將秦軻的意識撕得粉碎,他的手在顫抖,整個人也蜷縮著戰栗起來。
  秦軻的眼前壹片黑暗,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流入黃土,他如夢囈般道:“爹……娘……師父……”
  但詭異的是,鮮血不過片刻便停止了噴湧,秦軻胸前那道駭人的裂口翻動著,好像變成了壹頭怪獸的巨口,貪婪地吞噬起那些血液和皮肉,甚至裂口開始逐漸合攏。
  秦軻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壹定猙獰無比,可他同樣知道此刻或許是他壹生中最不該怯懦的時候,如果臨陣脫逃,恐怕他再難找到機會壓制心魔,於是他的右手趕在裂口合攏之前,向著胸腔內部伸了進去。
  他終於觸摸到了。
  咚咚。
  咚咚。
  好像戰鼓壹般有力,好像雷霆壹般驚人,那股力量此刻正寄宿在他的體內,如壹只正在不斷汲取養分的幼苗,它正在期待,期待著成長,期待著自己某日的……重生!
  再臨世間!
  秦軻卻毫不留情地攥住了這棵“幼苗”,用力地將它從自己的心臟上拽離,牽扯起了周圍無數的經脈與血管,那團血肉伸出了許多“觸手”,壹條條地咬緊了他的五臟六腑,像是在做著最後的抵抗。
  這也是壹顆雄壯有力的心臟,上面長著猙獰的甲片,最深處透出幽幽的黑色光芒,每壹次跳動,光芒都跟著會強上壹分,從中流淌出的毒血,正是侵蝕改造秦軻身體的來源。
  龍的心臟。
  神龍贈予他的精魄所在。
  也是心魔衍生出力量的源泉。
  秦軻攥緊這顆心臟的時候,左眼裏竟再度湧出大團血色,轉瞬遍布了整個眼球。
  “不……”秦軻的喉嚨裏發出壹聲暴戾的嘶吼,心魔預見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鼓起了自身能調動的壹切力量,想要控制秦軻把心臟重新送回到胸腔裏。
  “妳瘋了!沒了他給妳的力量,以妳現在的傷勢,妳會死!會死!”
  秦軻的右眼流露出復雜的情緒,居然扯動嘴角擠出了壹個難看的笑容。
  他當然不想死,甚至比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想活下去。
  但他又明白很多時候選擇權並不在自己這裏。
  “我不這麽做,妳會讓我活著?”
  “凡人,奉獻出妳的軀體,這可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妳知道曾經多少人渴求過這份榮耀?當年萬人之上的葉王,他可是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了無數次,妳難道不想要這樣的榮耀?”
  “榮耀?既然妳這麽看重這份榮耀,為什麽不去找那些願意跪在妳面前求妳的人?”
  “蠢貨!如果不是‘他’將自己的精魄贈予了妳,我又怎屑多看妳壹眼?”秦軻看上去像在自言自語,壹時聲音清亮高亢,壹時聲音暴戾低沈,“我已經失去了逆鱗,能讓我重回世間的,只有妳,只有妳!”
  “那與我何幹?”清亮高亢的聲音帶上了幾分怒意,秦軻嘶吼道:“我從來未曾要過那個什麽精魄!也從未有過妳那種野心,我只是想好好活著,那我又憑什麽要被妳吃掉?”
  心魔早已看到了秦軻的過往,也知道了秦軻心中壹直憧憬的未來,然而他對此嗤之以鼻,壹抹冷笑呈現到秦軻的臉上,顯得分外陰寒,他嘲諷道:“妳以為妳的那些願望能實現?告訴妳,擁有那個印記的人,根本不可能好好活著,甚至不算是為自己而活著,那是來自世外的壹雙眼睛,他們可以通過操控妳,觀察整個世間,甚至某壹日,妳會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他們的爪牙。而我……我才是這世間的守護者!所以應該活下來的……是我!不是妳!”
  那顆龍心再次靠近了胸腔,感覺只需微微發力就能被推回到原本的位置,與秦軻的心臟融為壹體,誕生新的偉大存在。
  但這壹點點的距離,又好像天空與大地那般顯得無比遙遠。
  “妳說得對……我本該死在那年的荒原上,死在我爹娘的身邊。”秦軻慘淡壹笑,左眼雖然血色依舊,卻流出了壹滴清澈的眼淚,“這麽多年了,我壹直將那年的事情藏在心底,假裝它從來沒有發生過,就好像假裝我從來沒有吃過爹娘遞來的那碗肉……”
  “我對很多人說過那段經歷,包括我師父,我告訴他們,爹娘是餓死在逃荒的路上了,阿爹臨死前還執著我的手,讓我繼續走下去,活下去……可笑啊,若我當初沒有去偷那幾張面餅,或許我還能和爹娘壹起多走幾天,最後,也能餓死在壹處……”
  秦軻的眼淚落到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上,竟滋滋地冒出壹縷白煙:“但那天我逃跑了,像個膽小鬼壹樣瘋了似的往前跑,甚至沒有回頭去看爹娘哪怕壹眼,好像只要我跑得夠快,我就能忘了自己是誰。”
  “我是誰?”
  “我是小豆子。”
  “我爹是個老實的農夫,壹輩子只懂得種地,可他種出來的糧食五成都得上交給官老爺,於是他只能不停地幹活,才能勉強讓我們有口飯吃。我娘是個很好很好的女人,能用最不起眼的布頭縫出最好看的衣裳,會蒸兔子模樣的饅頭,無論日子多難,她從不抱怨,即使走在荒原上的時候,也從不說餓,只壹遍壹遍地給我講著南邊的稻田年年豐收,南邊水塘裏的魚會自己跳到大船上去……”
  “可我害死了他們。”
  “即便我能在那場夢裏把那些人碎屍萬段,又如何?我依舊改變不了這壹切。”
  心魔仿佛從他的話裏聽出壹絲希望,秦軻的神情轉而變得興奮不已,道:“所以妳明白了?那還不快把它放回去,我發誓,將來君臨天下的時候,我依舊用妳的名字,我會讓妳的名字被世人銘記千年萬年,妳將成為這世間的王者!”
  “妳還在猶豫什麽!”感覺到秦軻依舊沒有動作,心魔急切起來:“再不放回去,我遲早會被‘他’留下的力量烤成灰燼的!”
  秦軻嘆了壹聲,如陽光般和煦的笑容替換掉了心魔扭曲的神情,左眼的血紅褪成了淡淡的粉色:“可妳忘記了,我不只是小豆子。”
  他自顧自地說道:“那天我躺在壹處廢墟裏,幾乎餓得連眼皮都擡不起來,我想我真的快要死了,頭頂上有只禿鷲壹直看著我,不遠處也有野狗想要過來……”
  “但是後來,我師父出現了,他趕走了那只禿鷲,野狗們也不敢接近,他給我喝了幾口米湯,然後背著我走出了那片荒原。”
  “壹路上,他問我叫什麽名字,問我是哪裏人,之後他笑著跟我說,小豆子這個名字聽著像小名,不夠響亮。”
  “於是他給我起了個新的名字,叫秦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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