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閑棋

　　“秦軻已經進去了。”景雨得到了手下人的消息，在地窖的暗室中向幾人宣布道：“剩下就是得看他能不能和宮裏僅剩下的那幾個暗樁接上頭了。”
　　阿布看著地圖，微微皺眉：“這個姓郭的，是我們自己的人嗎？”
　　“我希望是……”景雨微微搖頭，“但他如果是，早該在之前的行動裏就丟了性命了。宮裏怎會不知曉荊吳派了探子潛伏在定安？就好像他們的探子也會在建鄴收集各種訊息壹樣。只是內宮大火之前他們根本沒想到我們的勢力竟已滲透進了王宮，因此，後來他們才會抱著‘寧殺錯不放過’的想法，直接進行了壹次清洗……”
　　景雨伸出手指，在地圖上圍繞著宮墻畫了個圓：“而他們也知道，僅憑這壹次的清洗，不可能把那些藏在暗處的老鼠壹網打盡，所以他們壹下子掐斷了我們內外的訊息渠道，這樣，即使我們外部有安排，裏面也不可能接收得到，在我們重新打開渠道之前，都得靜默很長壹段時間。”
　　“確實是好辦法。”阿布低眉，輕聲道。
　　景雨微微笑了笑：“不過，我們也預先留了各種後手，這個姓郭的確實不是我們的人，但他那位表嫂……卻壹直都在為我們做事，或者說……從很早之前，她就是荊吳的壹顆棋子。”
　　“這……”阿布被震撼到了，“這從壹開始就是個局？”
　　“丞相把這稱之為‘下閑棋’，壹顆棋子擺在棋盤上，看似只是壹招閑手，但保不齊某壹天就派上了用場。定安城的許多事情，都是掌櫃的在安排……”
　　在景雨的敘述中，阿布了解到那郭胖子的表嫂，早先是個吳國人，躲避戰亂的時候跟家人失散，被人販子賣到了屠戶家，屠戶就是郭胖子的表兄，而這麽多年，那屠戶對她倒也不錯，但她的家人現如今就在荊吳，她也壹直掛念故裏，總想有壹日能與家人團聚。
　　掌櫃的時不時會讓人帶壹些荊吳家人的消息給她，她也老實本分地甘心當壹顆隨時可以發動的棋子。雖然不能指望她做什麽大事，但以她的身份，把秦軻送到老郭身邊總是有機會的。
　　這時候高易水從外面走了進來，兩人壹起轉頭看著他，高易水也看了看兩人，聳了聳肩，道：“幹嘛？”
　　阿布微笑著道：“那位蔡姑娘，怎麽樣了？”
　　“還能怎的。”高易水道：“給她彈了首曲子，順便在她茶水裏下了點蒙汗藥，量不大，不過會有些困，睡上壹覺就好，這樣我們也有時間處理事情了。”
　　阿布撲哧壹聲笑了起來：“妳這壹招還真是釜底抽薪，直接把人家給迷暈了，小心阿軻回來找妳算賬。”
　　高易水看了看景雨：“他進去了？”
　　景雨點了點頭。
　　高易水似乎是松了壹口氣，轉而笑道：“算什麽賬，我還能害她不成？”說著他臉上露出幾分陶醉的神情，“人家可是懂音律的千金小姐，談吐不凡，長得又好看，我這人最懂憐香惜玉，何況她還是我的小樂迷，我可舍不得害她……啊……她……啊……”
　　高易水壹個“她”字重復了好幾遍，甚至嘴巴張大到能塞的下壹個雞蛋，阿布和景雨壹楞，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在高易水沒關上的暗門外，蔡琰正俏生生地站著，眼神好氣地打量著這個密室，然後笑吟吟地問道：“高山先生，這就是妳要來唐國做的事情？還找了這麽壹處小密室？妳們想做什麽呀？”
　　高易水目瞪口呆地指著蔡琰：“妳……妳不是睡著了嗎？”
　　“為什麽？就因為我喝了那碗摻了蒙汗藥的茶？”蔡琰嘻嘻壹笑，“是盧定藥鋪的貨吧？雖然掌櫃的總在我面前吹噓，但是他家的蒙汗藥我總是覺得堿味太濃了些，這是個破綻。還是浦南藥鋪的好些，無色無味，就是生效得慢，要配上烈酒加快血氣運行才行。”
　　高易水被她的壹番話說得有些犯傻，這真的是蔡府那位深居簡出的千金小姐？怎麽說到蒙汗藥頭頭是道，仿佛自己就用過似的？
　　秦軻這是打哪招來的這位妖孽？
　　他歪頭，看向阿布，阿布也是看向他，面面相覷，高易水怒了起來：“妳看我做什麽，我也是被這小丫頭片子騙了，我哪兒知道她還是個難纏的主？”
　　阿布苦著臉，無奈道：“我還什麽都沒說啊。”
　　高易水轉頭看向蔡琰，眼神深邃：“蔡小姐，有些時候好奇心太大未必是好事，身無修行，就想輕易涉險，萬壹出了事兒，蔡柱國可得心疼了。”
　　“好奇心這個東西我從小就有，多得好比天上的星星。”蔡琰抿嘴輕笑，“不過我還聽說過壹句話，叫防人之心不可無哦。好啦，反正妳們總不能在這裏殺了我，還不如告訴我妳們到底在做什麽……”
　　“不行。”阿布和景雨兩人異口同聲道。
　　蔡琰看著兩人：“為什麽？我不會壞妳們的好事的，我保證！”
　　可是此事非但關系到五行司南的下落，更關系到秦軻在王宮裏的安危，茲事體大。
　　“哎……不過我也大概猜到妳們想要做什麽啦。”蔡琰看著景雨默不作聲收起來的王宮圖紙，環顧四周，雖然這間暗室裏現下只有他們幾人，她還是壓低了聲音，“阿軻是不是進王宮了？”
　　所有人都不說話。
　　蔡琰開始跺腳：“為什麽妳們會覺得我要害阿軻？我要是想害他，我跟著他來做什麽？”說著，她臉上露出幾分嗔怪，“溜進王宮這麽有意思的事情，阿軻都沒告訴我，真不夠意思！我是真的能幫妳們的，想來妳們之中，沒人比我更熟悉王宮地形，有我幫忙，豈不更好？”
　　宮中禦膳房。
　　當清涼的油順著勺子蕩漾在滾燙的大鍋之中，已經被清洗幹凈的雞翅跳動著落入油中，滋滋滋的聲音大作，肉食的香味在壹瞬間迸發出來，肆意地招展在整個廚房之中。
　　然而禦廚的眼睛半閉，像是呼吸平靜，握著勺子的手微微在鍋邊觸碰著，從遠處看去，倒像是壹個在輕敲木魚老僧，嘴裏默念著什麽。
　　貴妃雞翅。
　　今日是楊太真的生辰，宮裏自然要為她準備她喜歡的菜肴，而這名禦廚也是靠著這壹手絕活，才能在禦膳房裏呆了多年，如今依舊炙手可熱。
　　而就在他陡然睜開眼睛的那壹瞬間，他倒出多余的熱油，在鍋中倒入從番邦進貢而來的葡萄酒、白糖，壹邊蓋上鍋蓋，壹邊就開始大聲招呼起來：“柴火呢！柴火呢！”
　　“來了來了。”秦軻抱著剛剛劈好的柴火壹路小跑進來，壹直竄到竈臺，彎下腰就想要往那火光暗淡的洞裏塞柴火，然而禦廚面色壹緊，趕忙用盡全身的力氣拉扯住他，秦軻不敢用力，只好是壹個踉蹌，壹屁股坐倒在地上。
　　禦廚滿臉通紅，對著秦軻大聲呵斥道：“怎麽回事！怎麽回事！讓妳拿柴火來，我說過讓妳往裏面塞了嗎？”
　　秦軻楞楞地看著他，又看看火光微弱的竈臺口，道：“不要麽？”
　　“廢話。”禦廚瞪著眼睛，道：“這道貴妃雞翅就是得在煎烤之後小火慢熬，讓味道進去才行，妳要是壹加柴火，等火旺起來，這道菜也就毀了。到時候妳倒是什麽事兒都沒有，我壹個不好可是得被砍頭的！讓妳劈柴妳慢吞吞，讓妳搬柴妳自作主張，妳誰啊？沒見過妳啊？妳是誰帶來的？”
　　這時候，聽到房內呵斥聲的老郭也跑了進來，眼見這般景象，趕忙地靠近道：“康大人，康大人，這是我表嫂家的大侄子，今天第壹天進宮幫忙，笨手笨腳，有什麽冒犯的地方，多多見諒，多多見諒哈。”
　　這位姓康的禦廚顯然脾氣大得很，看著老郭，撇撇嘴不屑道：“見諒？妳有這個臉嗎？什麽表嫂侄兒亂七八糟的，是個人就往這裏帶？老郭，別怪我沒勸妳，妳這麽弄，遲早有天得犯事，得砍頭！”
　　“是是是。”老郭哪裏敢還口，賠笑著彎腰低頭，不斷地道，“謝康大人教誨，謝康大人教誨。”眼角瞥見秦軻正在發楞，壹跺腳道：“還楞著做什麽？趕緊給康大人道歉啊！”
　　秦軻站起身來，也是跟著老郭壹起給禦廚道歉，而姓康的禦廚則是不依不饒地破口大罵，周圍的禦廚也沒壹個來勸說，都是幸災樂禍，繼續忙著自己手頭的事兒。
　　姓康的禦廚罵了壹會兒，只覺得有些口幹，突然想起自己的正事兒，壹拍大腿，趕忙地去看自己的鍋，這時候，鍋內的湯汁已經被雞翅吸收，此刻的雞翅顯得晶瑩飽滿，他顧不得太多，趕忙地把雞翅盛了起來，香味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