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妖傳

羅貫中、馮夢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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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化化本無涯,但是含情總壹家。
不信精靈能變幻,旋風吹落活燈花。
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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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平妖傳 by 羅貫中、馮夢龍

2024-11-8 21:07

  卻說那和尚到半夜酒醒,覺得好不自在。開眼看燈燭照耀,如同白日。兩邊坐著都是做公的。和尚問道:“這是那裏?”做公的道:“這是使臣房裏。”又問做公的:“貧僧犯什麽罪過,將我來縛在這裏?”眾做公的情知這個和尚是個妖僧,不敢惡他。內中有個年紀老成的做公的道:“和尚!妳不要錯怪了我們。這是我們的職事。我們家中各有老小,不去惹空頭煩惱。因妳客店裏隔壁賣果子的李二哥,說妳住了三個月,不曾與人看經,又不出去抄化,每日吃得醉醺醺的。說妳來歷不明,因此我們來捉了妳。”
  和尚道:“我自有官員府院宅第齋我,這也不幹他事。”做公的道:“和尚!沒奈何,等到天明,妳自去太尹面前和李二分辯將來。”五更,溫殿直叫做公的簇擁著和尚入開封府的廊下伺候。
  太尹升廳,四司六局立在廳前。只見太尹出來,公座甚是次第。壹對水晶龍燈,卻如照天蠟燭。皂隸喝:“低聲!”溫殿直押那和尚到廳下,唱了喏!太尹看看李二的首狀。看看和尚,焦燥道:“叵耐妳出家為僧,不守本份,輒敢惑騙人錢財!”教獄卒取面長枷來,把和尚枷了,叫兩個有氣力的獄卒過來:“與我把和尚先打壹百棍,卻再審問他。”獄卒唱了喏,將和尚腿上打不得兩三棍,眾人發聲喊。門子喝:“低聲,喊他們且住。”太尹看時,枷窟裏不見了和尚,卻縛著壹把掃帚。太尹道:“怎有這般妖人,方才把那和尚枷在這裏,卻如何是把掃帚?”
  正說之間,只聽得府衙門外有人發喊。太尹驚問:“有甚事?”把門的來報道:“告相公,有壹僧人在門外拍手大笑道:“好個包龍圖,無奈貧僧何。””包太尹聽得說,大怒道:“這廝敢如此無禮!”即時叫人下手去捉:“這番捉著妖僧,依例賞錢壹千貫。”當時做公的奔出府門,逕來捉這妖僧。和尚見人來捉他,連忙走到街市上,不慌不忙擺著褊衫袖子去了。做公的見了,緊趕他緊走,慢趕他慢走,不趕他不走。做公的趕得沒氣力了,立住了腳。只差得十數步,只是趕他不著。眾人將趕到相國寺前,那和尚在延安橋上,望見眾人趕來,和尚連忙走入相國寺山門去了。
  溫殿直道:“這和尚走了死路,好歹被我們捉了。”吩咐壹半做公的圍住前後寺門,壹半向佛殿兩廊分投趕捉。只見本寺長老出來與溫殿直相見了,道:“告觀察!本寺是朝廷香火院,觀察為甚事,將著壹行人,手執器械來寺中,大驚小怪?”
  溫殿直道:“我奉太尹相公臺旨,趕捉壹個妖僧到妳寺中。妳莫隱藏了,會事的即便縛將出來。”長老道:“敝寺有百十眾僧,都是有度牒的。有掛搭僧到,寺中有知客,不曾敢收留過夜。若是觀察趕至寺中必然認得此僧,何不便捉了。卻來這裏討人?”溫殿直道:“這妖僧騙了善王太尉三千貫錢,蒿惱得壹府人不得安逸。若不送出來,就稟過太尹,教妳寺中受累。”嚇得長老慌了,道:“告觀察!本寺僧都是明白的,不是妖僧。若不信時,都叫出來,叫觀察壹壹點過。”溫殿直道:“最好!”
  長老即時鳴鐘聚集本寺百十僧眾,叫溫殿直點視。溫殿直同做公看時,都叫不是。溫殿直道:“長老!我親自趕入妳寺中來,如何便不見了?須是叫我們搜壹搜看。”長老道:“貧僧引路,任從觀察搜看便了。”從僧房裏到廚下,凈頭,庫堂,都搜不見,轉身到佛殿上,見塑著壹尊六神佛。三個頭壹似三座青山,六只臂膊壹似六條峻嶺,托著六件法寶。溫殿直道:“寺內不塑佛像,卻為何塑哪咤太子?”長老道:“哪咤太子是不動尊王佛,以善惡化人。”
  溫殿直與眾人見殿上空蕩蕩地,只見哪咤壹行人正在殿門,只聽得佛殿上有人叫道:“溫殿直!包太尹教妳來捉貧僧,見了貧僧如何不捉?”溫殿直與眾人回頭看時,卻是哪咤太子則聲。眾人看那哪咤太子,是個五彩妝成,約有壹丈五六尺來高,六只臂膊拿六樣物。三顆頭中間這顆頭張開口,血潑潑地露出四個長牙,叫道:“溫殿直!妳來捉我去!”嚇得長老和眾人大驚道:“作怪!作怪!”
  眾人要來捉哪咤,卻又是泥塑的,如何捉得他去!哪咤又叫道:“怎的不叫人來捉我去?”眾人商議道:“莫不是泥塑的哪咤成了器,出來惱人麽?如今去稟覆太尹,須把哪咤來打壞了,便不出外惱人。”長老道:“觀察!這卻使不得,那有泥神會說話,無非是妖物憑借作怪,不幹法身之事。妝塑的工本大,將他壞了,日後難得成就。”溫殿直道:“既那妖物憑借作怪,合該毀除了,免成後患。”眾僧中壹個有德行的和尚,合掌向佛前道:“龍天三寶,可以護法,逐遣妖物出來,否則恐壞了神像。”
  祝禱已畢,只聽得外面有人拍著手呵呵大笑道:“觀察!我在這裏,何勞妳費力?”壹行做公的見了,正是和尚。發聲喊!都來捉妖僧。只爭得十來步遠,只是趕不上。那和尚引著壹行人,出來相國寺,逕奔出大街。經紀人都做不得買賣,推翻了架子,撞倒了臺床。看的人越多了,走來走去,直趕出了城。過了義官廳,將到市梢頭。和尚說道:“妳眾人不要來趕了,我貧僧自歸去了罷。”看著汴河裏,將身壹跳。只聽得騰地壹聲響,和尚攛入水裏去了。那做公的道:“今番好了,得他自死在水裏,也省了許多氣力。”那汴河水滴溜溜也似緊的,眾人都道:“他的屍首不知流到那裏做住?”溫殿直只得回去稟覆太尹。正值太尹在廳上打斷公事。溫殿直唱了喏,把捉妖僧的事,從頭說了壹遍。包太尹聽了,道:“叵耐這廝,惱得我也沒奈他何。得自跳在水裏死了,也罷!”
  說猶未了,只聽得階下有婦人聲叫屈。太尹問道:“為甚事叫屈?”婦人道:“告相公!丈夫李二為首告妖僧,已經捉獲到官,反將我丈夫拘禁。婦人也不願支賞錢,只要放丈夫回家,趁口度日。望相公臺旨。”太尹道:“李二首告得實,合給賞錢與他。如何把他監禁?”
  溫殿直道:“不曾監禁他,朝夕款待酒飯。留在使臣房裏,伺候相公臺旨。”太尹叫他出來。溫殿直即時到使臣房內,叫李二到廳下。太尹道:“既出榜文在,實合給賞錢壹千貫與他。”當時東京壹貫錢值銀壹兩。李二是個窮經紀人,平白得了壹千貫錢,非細的好了。李二夫妻兩個當廳領了賞錢,那時夫妻二人謝了太尹,急刻出府門來,回到店裏。有詩為證:
  誰近龍圖手內錢,平時李二賴妻賢。
  妖僧不怕千金子,受用浮財得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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