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妖傳

羅貫中、馮夢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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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化化本無涯,但是含情總壹家。
不信精靈能變幻,旋風吹落活燈花。
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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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平妖傳 by 羅貫中、馮夢龍

2024-11-8 21:07

  君遠天高兩不靈,濫官汙吏敢橫行。
  腰間寶劍如秋水,要與人間斷不平。
  話說知州心下躊躇了半晌,舉筆判道:“蔔吉不合逼取車腳錢,致不識姓氏婦人情慌走避,誤落入井。井在久閉空宅之中,素多兇怪,及打撈不獲,亦壹異事也。蔔吉原無威逼之情,似難抵償。然誤死人命,不為無因。合應脊杖二十,刺配山東密州牢城營當軍。”當下當廳斷了二十脊杖,喚個文字匠人,刺了兩行金印。押了文牒,差兩個防送公人,壹個是董超,壹個是薛霸。當廳押了蔔吉,領了文牒,帶蔔吉出州衙前來。
  蔔吉到州衙外立住了腳,回頭向著衙裏道:“我蔔吉好屈!婦人自跳在井中,我又不曾威逼他。他又不是別人,是本州土神,教我下去獲得這件寶物獻妳。妳得寶物,自應免我之罪。倒把我屈斷刺配密州去。我若掙紮得性命回來,卻將妳隱匿寶物事情,敲皇城,打怨鼓,須要和妳理論!”
  董超見他言語不好,只顧推著蔔吉行了。薛霸道:“妳在這裏出言語,連累我兩個,卻是利害。”急急離了州衙。走到壹個酒店,三個人同入來坐定。
  董超道:“取兩角酒來。”薛霸道:“蔔吉,我兩個雖然是奉公差遣,防送妳到山東密州。路程許多遙遠,妳路上也要盤纏,我們自不曾帶盤纏隨人走的。妳有甚親戚相識,去措置些銀兩,路上好使用。我兩個不要妳的。”蔔吉道:“告上下!小人原有些錢,為吃官司時,不知誰人連車子都推了去。今叫我問誰去討。小人單身獨自,別無親戚,盤纏實無措辦處。”
  薛霸焦躁道:“我們押了多多少少兇頑罪人,不似妳這般嘴臉。妳道沒有盤纏,便是李天王,也要留下甲仗,生姜也要捏出汁來。有我們手裏的行貨,不輕輕的放了。”說了壹場,還了酒錢。兩個押著蔔吉出鄭州西門外來。
  正走之間,只聽得背後有人叫聲:“董超!”董超回頭看時,認得是本州吳孔目。便叫薛霸押著蔔吉先行。自己落後壹步,與他相見。吳孔目道:“在下奉知州相公所委,適斷配蔔吉出來,這廝在州衙前放刁。如今奉知州相公臺旨,叫妳二人怎的做個道理,就僻靜處結果了他,揭他面上金印回話,重重賞的。”董超應承了,自趕上來和薛霸知會。只就前面林子裏結果了他休。
  兩個押蔔吉到壹所空林子前。董超道:“我今日有些困倦,行不動,且就這林子裏睡壹睡則個。”薛霸道:“才離州衙,行不到三十裏路,如何便要歇?”董超道:“今日恁起得早了些,要歇壹歇。只怕蔔吉逃走了時,生藥鋪裏沒處買妳。等我們縛壹縛,便是睡也心穩。”蔔吉道:“上下要縛就縛,我決不走。董超將條長索把蔔吉縛在樹梢上。提起索頭去那邊大樹枝梢上倒吊起來,手裏拿著水火棍道:“蔔吉!我們奉知州相公臺旨,叫害妳,卻不幹我們事。明年今月今日今時,是妳死忌。”
  蔔吉慌得魂不附體,兩眼吊淚,哀告道:“二位!我與妳目前無冤,往日無仇。便是知州相公,我也並沒得罪於他。如何就要結果我性命?望二位開天地之心,保留殘命,生生世世,當效犬馬之報。”壹頭說,壹頭淚如雨下。董超道:“妳啼哭也沒用。知州相公怪妳在州前放刁,要結果妳。他是壹州之主,誰敢違拗。妳要性命,我回去倒要替妳受毒棒不成。”
  薛霸道:“董超哥!有恁般閑氣力與這蠻子講話。早了早放,等他閻王面前快討個好人身。”說罷,在董超手裏劈手奪過棒來,卻待舉起要打。蔔吉道:“苦呀!苦呀!我命休矣!”
  猛然記得與我寶物的聖姑姑,曾說有急難時教我叫他。乃大叫“聖姑姑救我則個!”叫猶未絕,只見林子外面壹個人大喝道:“防送公人不要下手!我在此聽得多時了。”董薛二人吃了壹驚,慌忙就跑出林子外面來看時,是壹個先生。怎生模樣?有《西江月》為證:
  奕奕風神出眾,堂堂七尺身材。面如紫玉美胡腮,兩點朗星堪怪。
  束發鐵冠如意,紅袍腰系黃絳。天師張姓自天來,只少虎兒騎在。
  那道士摔拳拽步,趕入林子裏來,看著兩個公人道:“知州叫妳們押解他去。如何將他吊起害他性命,是何道理?”兩個公人慌了手腳,道:“先生!我們奉知州相公臺旨,並無私怨。”先王道:“妳亂道如今官司清明如鏡,緣何無罪要壞他性命?我是出家人,本當不管閑事。適才聽得林子裏高叫聖姑姑,是何意故。妳且放他下來,待我問他。”董超只得把蔔吉解放了。
  蔔吉道:“告先生!聽蔔吉說。我因販皂角去東京,賣了回來,路上見壹婦人叫腳疼走不得,許我五百文錢賃我車子載他。到鄭州東門內壹個空宅子前,這婦人跳下車子走入去。我不見他出來,入去壹時婦人自跳下井去。地方人道我逼他下井,捉了我解到官司。知州叫我自下井打撈死戶,我下去時原來井裏沒水,卻有壹條路,見壹所宮殿。遇著個仙姑與我壹件寶物。叫我送與知州免罪。臨上道時吩咐我道,若有急難時便叫聖姑姑。”
  先生聽得說了,道:“原來恁的。”看著兩個防送公人道:“這蔔吉不當死,遇著貧道。”可同來林子外村店裏吃三杯酒,更賫助妳們些盤纏,好看他到地頭則個。”董超薛霸道:“感謝先生!”
  四個人同出林子外來。約行了半裏路,見壹個酒店。四人進那酒店裏坐了,酒保來問道:“張先生!打多少酒?”先生道:“打四角酒來,有雞回壹只與我們吃。”酒保道:“街市遠,沒回處。”先生道:“又沒甚蔬菜,如何下得酒?”酒保道:“酒來了。”四個人壹家吃了壹碗。先生道:“有心請人,卻無下口。”
  東觀西望,見壁邊壹只水缸。先生看時,是壹缸幹凈水。先生袖內取出壹個葫蘆兒來,拔了塞兒,抖出壹丸白藥來,放在水缸裏,依先去凳上坐了,叫酒保來道:“我們四個如何吃得淡酒!我方才將下口放在妳水缸裏,與我將去煮來。”酒保道:“張先生!妳四個空手進來,不曾見什麽下口。”先生道:“妳自去水缸裏看。”
  酒保去看時,只見水動,雙手去撈,撈出壹尾三尺長鯉魚來,道:“卻不作怪!”只得替他剖洗了魚,落鍋煮熟,又加些鹽醬椒醋,將盤子盛了捧得來與他,四個壹面吃酒,董超道:“感謝先生厚意。”
  薛霸道:“這魚滋味甚好,怎的再得壹尾吃也好。”先生道:“這個不足為禮,貧道平日好飲貪杯,難得相遇二位,四海之內,皆相識也。若不棄嫌,同到貧道院中,盡醉方休,來日起程。不知二位尊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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