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預言

　　法空伸壹個懶腰：“林施主，怎麽這麽早？不是在金剛寺見嗎？”
　　林飛揚正如標槍壹般豎立在院子中央，壹動不動，冷冷瞪著他。
　　“太陽都曬屁股了，還早！……我說和尚，妳到底是不是和尚，和尚不應該早早起床，還要做早課嗎？怎麽不見妳做早課？”
　　“我的修持之法不同。”法空來到井邊，打了壹桶水然後倒入盆中洗漱：“好好睡覺，好好吃飯，好好誦經，好好活著，這便是修行。”
　　“妳就是懶吧？”林飛揚聽得直撇嘴：“懶就說懶，非要說得這麽好聽？是不是覺得我好糊弄？”
　　法空洗過臉，拿毛巾輕拭：“妳前去去金剛寺即可，不必過來找我的。”
　　“還是壹起趕路吧。”
　　“莫非不認得路？”
　　“……不……不認得路又怎麽了！”林飛揚氣弱了壹弱，隨即又昂然道：“有幾個知道金剛寺在哪兒的！”
　　他晚上打聽了壹番，根本沒人知道金剛寺到底在哪兒，大雪山那麽大，那麽冷，不是有事誰去金剛寺。
　　不過知道大雷音寺的不少，金剛寺的就沒有。
　　他只能過來找法空。
　　免得沒趕過去，法空以為自己賴帳。
　　“如此……”法空慢慢道：“那我畫壹幅地圖吧，按著地圖找過去即可。”
　　“妳難道不回金剛寺？”
　　“就怕妳跟不上。”法空微笑道。
　　他準備用神足通直接回去，何必在路上耽擱兩三天，說不定還有什麽麻煩。
　　他現在最怕麻煩。
　　“跟不上……”林飛揚臉色難看，不滿的瞪法空。
　　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個和尚忒不厚道了！
　　他咬咬牙：“放心，我跟得上！”
　　“……也好。”法空微笑：“那待壹會兒我們便啟程，妳先去紫陽門外等我即可。”
　　林飛揚轉身便走。
　　……
　　凈湖
　　明媚的陽光下，湖水輕蕩，波光粼粼。
　　清風帶著湖水的清氣，輕拂湖上小亭的幔帳。
　　觀瀾亭內，半高的倚榻上，王妃許妙如穿壹件月白宮裝，肌膚如玉，面如芙蓉，雍容華美，真如神仙妃子。
　　她曼妙身子橫斜榻上，壹手支著螓首，壹手拿著壹卷佛經，心不在焉。
　　不時瞥壹眼湖邊。
　　侍女小桃與小杏站在壹旁，不時遞上瓜果，或者把果皮送走，甚是忙碌。
　　許妙如忽然起身，待看到從林中轉出的是楚煜，頓時失望的搖搖頭。
　　“小姐，我去喚壹聲法空大師吧。”
　　“不必。”許妙如壹擺玉手，看著進到小亭的楚煜：“煜兒妳昨天喝醉了吧？怎不多睡會兒。”
　　“娘。”楚煜溫文爾雅的壹禮，笑道：“我沒怎麽醉，法空還沒到？”
　　“應該快了。”許妙如道：“煜兒妳沒再犯病吧？”
　　“徹底好了。”楚煜深呼吸幾次，砰砰的拍拍胸口：“好得不能再好。”
　　許妙如笑靨如花。
　　“小姐，來了。”小桃忙道。
　　法空正出了樹林，到湖邊上回廊，再徐徐來到觀瀾亭。
　　進了觀瀾亭，法空合什微笑。
　　許妙如起身合什還禮。
　　法空沖楚煜點點頭，笑道：“王妃，那我們便開始吧。”
　　說罷直接催動回春咒。
　　果然還是要見到自己，許妙如的信仰之力才到帳，這壹點兒委實麻煩。
　　他施完十遍回春咒，暗自搖頭。
　　正準備告辭離開，卻見楚祥匆匆過來。
　　楚祥身穿錦袍，腳蹬鹿皮靴，冠玉般的臉龐陰沈沈的，但隨著靠近，陰沈的臉色慢慢褪去，到了小亭裏時，已然變成了微笑。
　　許妙如沒什麽修為，自然是看不到的。
　　法空暗自失笑。
　　這位信王爺也太過深情了，到了許妙如這裏，便拋開壹切煩惱，絕不讓煩心事來幹擾許妙如的心情。
　　壹般人做不到，所以不得不佩服。
　　“王爺。”許妙如嫣然笑道：“從今之後，就不用這麽小心翼翼啦，我已經是正常人，不再是病人。”
　　“好好好。”楚祥朗笑道：“恭喜夫人！多謝大師。”
　　他朝法空合什。
　　法空合什還禮，忍不住施展了天眼通。
　　他好奇楚祥如此心事重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將來會發生什麽事。
　　楚祥覺得法空眼神忽然變得古怪，深邃如古井，要把自己看透。
　　這很不舒服。
　　但看在治好了夫人的恩情上，他強按捺住不適，笑道：“大師不再盤桓幾日？”
　　法空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看法空陷入思索，楚祥沒有打擾，靜靜看著他。
　　許妙如與楚煜也靜靜看著法空。
　　法空嘆壹口氣。
　　自己多事了。
　　可惜，已經看到了。
　　世間的煩惱與麻煩，往往就是因為忍不住，要深深記住這個教訓才好！
　　他壹邊自我反省，壹邊思索要不要說。
　　“大師臨別，可是有何叮囑？”楚祥笑問。
　　法空嘆息道：“王爺，前路艱辛吶。”
　　“其實也沒什麽，”楚祥笑道：“大不了，我不做這個九門提督了，做壹個富貴閑人也不錯。”
　　法空搖頭：“王爺想退，別人卻未必讓妳退，……王爺所接觸的那些大易遺民是假的。”
　　楚祥臉色微變。
　　法空道：“到頭來，會被反咬壹口，差不多就要丟了提督之位。”
　　“丟便丟罷。”楚祥不在意的笑笑。
　　法空看看天空。
　　楚祥知道他還有話說，靜靜看著他。
　　法空嘆口氣，暗道自己的心還是太軟，但確實硬不下這心腸來。
　　“有什麽話，大師盡管說便是。”楚祥道。
　　法空既然決定說了，也不再猶豫，緩緩道：“天下將有壹場大旱，明天這場雨恐怕就是今年最後壹場雨了。”
　　楚祥皺眉。
　　法空溫和的說道：“大旱之下，要賑濟百姓，可那個時候，朝廷的濟民倉卻拿不出糧食來。”
　　“不可能！”楚祥沈聲道。
　　法空道：“亡羊補牢，說不定還能來得及，王爺不妨查壹下，做好萬全的準備才是，那必然是功德無量，阿彌陀佛！”
　　他說完之後，對許妙如合什：“王妃，那貧僧便告辭，……我今日之語若是外泄，恐怕壹個妖言禍國的罪名是逃不掉的，性命難保，……阿彌陀佛！”
　　其實為了性命著想，不該多嘴。
　　禍從口出，麻煩無窮。
　　可是天眼通所見到的未來場面，對他的沖擊太大，真要這麽憋著不說，負疚感恐怕也會擊垮自己，心念不能通達。
　　這是壹場波及數千裏的大旱，是天災。
　　可是因為濟民倉空虛，原本的天災演變成了人禍。
　　餓殍遍野，易子而食，數萬人硬生生餓死。
　　饑餓之下，發生了無數獸行，慘不忍睹。
　　自己如果說幾句話就能避免這慘劇的發生，卻因為怕惹麻煩而不說，實在熬不了良心的責備，自己心狠卻沒狠到這個份上。
　　但這幾句話可能會讓自己惹上大麻煩，甚至丟性命。
　　妖僧妖言蠱惑人心，亂民心，其罪當誅。
　　朝廷如果下這麽壹道令，金剛寺也未必保得住自己。
　　如果想活命，得盡快提升修為，以保證自己從容跳出任何危險，包括朝廷的圍剿，實在不行就得逃到大永了。
　　這壹刻，他思維發散，開始尋找退路。
　　當然情況也未必這麽兇險，自己想得太極端。
　　可涉及生死，還是往壞處想的好。
　　他想著這些，身形消失在原地。
　　楚祥劍眉緊鎖，壹言不發。
　　……
　　金剛寺
　　藥谷
　　法空站在藥谷的小湖邊，看著淩亂的山谷，看著被毀了壹半多的藥圃，臉色沈肅，壹言不發。
　　林飛揚站在他身邊，好奇的打量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