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層

　　第二天清晨，他從屋裏笑著出來，長長伸壹個懶腰。
　　“師兄。”法寧正在練拳，招呼壹聲沒停手。
　　“嗯。”法空應壹聲。
　　昨晚看過《月光菩薩通慧經》，果如自己所料。
　　湛藍寂靜虛空裏，藥師佛座下是三層蓮花。
　　每次誦完藥師經會落下三滴甘露。
　　壹天能增七十二天壽元，五天便能獲得壹年壽元。
　　這速度才算夠看。
　　他在院裏笑著走了幾步，外面傳來敲門聲，寧真真的聲音傳來：“法空師兄。”
　　正在院中練功的法寧猛壹下躥過去，到了門後，深吸壹口氣之後整理壹下自己僧袍，再輕輕拉開門。
　　寧真真提了壹個紫檀飯匣進來，沖法寧嫣然壹笑，輕盈步至石桌邊。
　　法寧紅著臉合什。
　　法空坐到石桌邊：“寧師妹，我吃過飯就該回去了。”
　　寧真真遲疑壹下。
　　法空道：“寶樹應該沒問題了。”
　　寧真真張了張櫻唇，欲言又止。
　　法空道：“我藥谷那邊也需要小心照看，不能耽擱太久。”
　　來明月庵的目的已然達到，不想再節外生枝，自己現在沒資格多管閑事。
　　就像寧真真了解他，他也了解寧真真。
　　昨天是徹底得罪了她，她冷眼相對，今天忽然露笑臉，必有事相求。
　　寧真真咬咬紅唇，輕聲道：“我有壹位師叔，經年受走火入魔之苦。”
　　“我精於藥材，卻不精於醫術。”法空道：“樹還好，人就無能為力了。”
　　“師兄佛咒玄妙，既能用於樹，應該也能用於人。”寧真真清冷眼眸露出哀求之意：“還望師兄妳發慈悲心，救蓮雪師叔。”
　　“非是不救，實是不能也。”法空搖頭。
　　“壹顆太陰果。”
　　“……確實沒辦法。”
　　“再加壹顆太陰洗髓丹！”
　　“……那就姑且壹試吧，效果實在不好說！”
　　“多謝法空師兄！我請蓮雪師叔過來。”寧真真轉身便走。
　　法空剛吃了幾口飯，寧真真已經背著壹個消瘦憔悴中年女子進來。
　　這中年女子雖然瘦得壹陣風能吹走，眉眼憔悴不堪，可仍難掩其美貌。
　　她氣質溫柔如春水，進來之後，沖法空歉然道：“勞煩妳啦，真真總是不死心，實在拿她沒辦法。”
　　她知道自己的傷是無藥可醫的，什麽醫道大家都請過了，皆束手無策。
　　殘天指是魔宗六道之壹的殘天道鎮道奇功，歹毒強絕，中指者，除非修為遠高於對方才能幸免於難。
　　而法空既無醫術之名又無修為在身，縱使精於藥材而治好了太陰寶樹，她也難起希望。
　　畢竟失望了太多了，絕望日久，心灰如死。
　　法空放下筷子，雙掌合什：“蓮雪師叔，我且壹試。”
　　“有勞。”蓮雪溫柔的點頭。
　　寧真真先背著她進屋取壹張矮床，將她小心翼翼放到矮床上，以枕頭墊起她後背。
　　蓮雪軟綿綿的，仿佛沒了骨頭，全靠枕頭撐著才能半倚著身子。
　　法空直接坐在小亭裏，垂眼簾，手結印，唇翕張，連誦十遍回春咒。
　　蓮雪聽了壹遍開始犯困，越來越困，終於撐不住眼簾熟睡過去，發出輕微酣聲。
　　寧真真忙打手勢，示意別出動靜。
　　蓮雪每每要睡著就會被疼醒，藥石難治，活著就是莫大的折磨。
　　寧真真從懷裏掏出壹個玉瓶，遞給法空。
　　不管能不能治好蓮雪師叔，僅這壹場好睡，就值得這顆太陰洗髓丹。
　　法空接了玉瓶，忍不住把玩。
　　碧玉所雕，玲瓏精致，觸手溫潤，瓶身繪了壹輪明月照松林，幽香隱隱，是她的體香。
　　法空裝作什麽也沒聞到，收入懷中，順便取出那本太陰小煉形慢慢翻動。
　　寧真真以眼角余光看蓮雪，生怕自己的凝視會驚醒她。
　　法寧站在原地不動，壹會兒看寧真真，馬上又轉開目光，看向遠處天空。
　　小院裏只有潺潺流水聲，簌簌竹葉聲。
　　時間好像靜止下來。
　　“嗯……”蓮雪悠悠睜開明眸，眼神迷離。
　　她左右看壹眼便要坐起。
　　“師叔！”寧真真上前扶住她香肩，發現蓮雪已然能坐起。
　　法空放下太陰小煉形：“回春咒威力有限，沒辦法壹下拔除沈屙，需要多次施展。”
　　蓮雪驚奇的看自己雙手。
　　她清晰感覺到身體變輕盈，變得有力。
　　“法空師兄，那怎麽辦？”
　　“不行的話，就隨我壹起回藥谷吧。”
　　“……也好！”寧真真稍壹遲疑，馬上點頭。
　　“真真！”蓮雪忙道：“好什麽好！”
　　寧真真道：“師叔，能治好傷就行。”
　　蓮雪輕輕搖頭：“太過打擾人家了，不方便。”
　　法空微笑：“蓮雪師叔，我那邊是獨立於金剛寺的山谷，只住我自己壹人。”
　　他明白蓮雪的顧慮。
　　她身為明月庵弟子，與金剛寺弟子平時見面沒什麽，可住到壹起，那就不僅僅損了她的清譽，還會連累明月庵的名聲。
　　金剛寺那邊也麻煩。
　　蓮雪遲疑。
　　“師叔，就這麽定了！”寧真真道：“……難道師叔妳甘心嗎？我反正是不甘心的！”
　　不報此仇，怎能甘心！
　　蓮雪明眸閃了閃。
　　寧真真正色看向法空：“有勞法空師兄了！”
　　法空微笑：“我盡力而為，但要提前說好，蓮雪師叔這傷恐怕不是短時間能治好的。”
　　他已經發現回春咒的局限，治病確實咒到病除，治傷卻不行。
　　回春咒的力量很像中醫所講的正氣，正氣祛除邪氣，也就是病氣，自然病也就除了。
　　可正氣碰上傷勢，只能提升恢復速度，而且現在回春咒威力還弱，提升微小，不能讓傷勢瞬間恢復。
　　他有辦法頃刻間讓蓮雪恢復，就是甘露枝。
　　蓮雪雖美且溫柔，還不足以讓他消耗自己的壽元，用回春咒慢慢恢復即可。
　　他清晰感覺得到回春咒的提升，隨著施展，熟練度增加，威力也在增加。
　　……
　　法空由法寧帶著，蓮雪由寧真真帶著，壹行四人離開明月庵，疾行向金剛寺。
　　眼前景物飛速後退，壹掠而過，法空心滿意足。
　　明月庵壹行收獲巨大。
　　壹天增加七十二天壽元，壹個月後就是六年壽元，利用這六年，自己可以在般若時輪塔裏練成小羅漢拳與太陰小煉形。
　　太陰寶樹五年壹結果，結的果子助自己修煉太陰小煉形。
　　太陰洗髓丹可是好東西，是明月庵的秘丹，有伐毛洗髓改善資質之妙用。
　　這能提升自己的資質，再加上塔裏的奇異狀態，足夠自己在六年時候把小羅漢拳與太陰小煉形練成了。
　　練成了這兩個，便打下了深厚根基，再正式練金剛八絕就會快很多。
　　練成小羅漢拳就跨過九品八品，再加把勁，爭取盡快達到五品，那就堪堪有了自保之力，打不過也能逃得掉。
　　他沈默著思忖。
　　蓮雪因為臨行前又受壹次回春咒而陷入沈睡。
　　法寧看他們都不說話，也埋頭趕路，最重要的是不能被寧真真落下，太丟臉。
　　壹行人沈默疾馳。
　　“太陰小煉形其實不適合妳修習的。”寧真真忽然開口打破了沈默。
　　法空道：“哦——？”
　　“妳們金剛寺武學至剛至陽，壹旦同練，恐怕會走火入魔。”
　　法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其實妳可以只練太陰小煉形，太陰小煉形比妳們的小羅漢拳強了可不止壹星半點兒。”
　　法空笑了。
　　“不信？”
　　“為何太陰小煉形更強？”
　　“我們明月庵的武學比妳們金剛寺如何？”
　　“……平分秋色。”
　　寧真真笑了：“法空師兄妳看月光菩薩通慧經可有感悟？”
　　她是不屑反駁。
　　“我觀月光菩薩通慧經不是為了參悟佛法，”法空道：“我只是想通過明月庵第壹代庵主的字跡，領略其風采壹二。”
　　“字如其人。”寧真真明眸閃動：“祖師的風采著實讓人神往。”
　　創庵祖師的事跡她們神往無比，激勵她們努力修煉。
　　大雪山當時只有七十二座寺院，明月庵第壹代祖師——明月大師以女兒身橫壓壹時，大雪山七十二座寺院高手竟然無人能敵。
　　故明月庵位列大雪山壹百零八寺中的上九寺，皆是得承明月大師遺澤。
　　法寧插不上話，埋頭趕路。
　　他對法空能與寧真真談笑自若羨慕之極，絲毫沒察覺法空與寧真真的暗流洶湧。
　　抵達藥谷時，蓮雪悠悠醒來。
　　法空讓法寧再建壹座松木屋給蓮雪。
　　他到了慧南跟前，詳述事情經過，然後想留在般若院住，藥谷便給蓮雪暫住。
　　慧南聽他治好了太陰寶樹，撫銀髯頷首，只說了句“不錯。”
　　然後說起法空佛咒靈驗之因。
　　般若院諸長老共同研究，覺得法空可能是某位菩薩轉世，前世積累的資糧與功德令他如此。
　　這猜測已經逼近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