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郡縣臺灣、羈縻呂宋

　　張相公喜歡在煙霧的籠罩在，去思考諸般國家大事。
　　享受了壹陣子煙草帶來的愉悅，他方持著煙鬥道：“不錯，考成法推行以來，確實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成效。如今上下內外如臂指使，正是作為壹番，革舊布新的大好時機！”
　　“嗯嗯。”趙公子滿臉興奮的點頭附和道：“那就幹啊！”
　　“唉，可惜……”張相公吐出長長壹口白煙，嘆息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正嘉以來，大明的財政已經徹底成了爛攤子，高閣老柄國期間，雖然政績斐然，但花錢也猛——南北用兵不說，還修黃河、開泇河，花錢如流水。到了為父這裏，國庫已經虧空到了極點，戶部連京官的俸祿都發不下來，還得跟妳的江南銀行拆借。”
　　說著他愈發郁悶道：“如今戶部已是債臺高築，每年凈虧空在兩百到三百萬兩。為父近兩年來開源節流，也只是勉強維持著不破產罷了。可是想要有所作為，卻是無能為力了。”
　　“呃……”趙昊嘴角抽動壹下，感覺不妙。畢竟他走過最長的路，就是嶽父大人的套路了。
　　近二年來，張居正已經用各種理由，讓戶部向江南銀行貸款將近三百萬兩銀子了……
　　因為自己能搞來錢，他才不用看任何人臉色，更不受任何人要挾。
　　“這樣啊。”可就苦了趙公子了……
　　“看看，壹說到錢妳就往後縮。”張居正白他壹眼道：“別以為為父不知道，妳們印的那個白銀票，大部分都是不用兌現的。那不跟印紙差不多嗎？”
　　說著張相公郁悶的抽壹口煙鬥。“可恨朝廷已經毫無信用可言，不然為父也可以敞開了印寶鈔，哪還用得著求妳？”
　　“嶽父誤會了，小婿壹直是竭誠支持嶽父的。”趙昊忙解釋道：“只是這白銀票真不是想印就印的，必須要嚴格遵守最低十比七的票銀比，這是不可逾越的紅線。要是不管不顧加印，白銀票的下場會比寶鈔還慘的。”
　　說著他苦笑壹聲道：“因為白銀票可是承諾兌付現銀的。”
　　“我要是有現銀，稀罕妳的白銀票？！”張居正不滿的哼壹聲。
　　“說起來，小婿倒是聽說壹個傳聞。”趙昊忽然神神秘秘道：“據說在南洋呂宋國的機易山上，發現了壹個大金礦，好多人蜂擁去淘金。恐怕這也是紅毛鬼侵略呂宋的真正原因。”
　　“哦？”張居正心中壹動道：“妳的意思是，讓朝廷派人去淘金？”
　　說著不待趙昊點頭，他便先搖頭道：“不，妳不會，有這好事兒妳幹嘛不自己去開采？”
　　“嶽父真真看扁小婿了，那麽大的臺灣島我都獻給了國家，又豈會獨吞小小的金礦？”趙昊忙義正辭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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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昊所謂的將臺灣獻給國家，是指隆慶六年八月，新皇登基不久，福建廣東兩省巡撫聯袂上奏，言明南海集團與廣東副總兵林道乾默契配合，肅清了盤踞臺灣島上的倭寇和海盜。
　　有鑒於臺灣乃四省之左護，且面積趕得上三分之壹個浙江省了，棄之必再度釀成大禍，故而南海集團提議朝廷郡縣臺灣，移民墾屯，使其永為大明藩籬，以拒海上之敵。
　　彼時張相公還不知自己已經成了李娘娘的夢中情人，正絞盡腦汁加強小皇帝和李太後對自己的信心，以鞏固自己的地位。
　　但他還得先給官場換血，壹時半會兒出不了政績。其實就是出了政績，估計小皇帝母子也不壹定能整明白。所以還是來點兒直觀的最有效果。
　　張相公聽馮保說李娘娘沒讀過書，是個村姑出身，最是迷信不過。於是授意王篆、李義河等人，四處搜尋白蓮白燕之類祥瑞，來忽悠年輕的太後。
　　為此張相公甚至獻上了壹只白龜，說自己原先就叫張白圭……所以由自己輔佐新君乃是上天的旨意。
　　村姑對此深信不疑，小皇帝也對白龜愛不釋手，壹直養在禦書房中……
　　但這種把戲只能哄壹哄深宮中的母子，鞏固自己的地位。卻騙不了宮外的其他人，所以對他樹立權威非但無益而且有害。
　　這時候能為大明開疆拓土，增加好大的壹塊地盤，實在是天助我也。對張相公樹立權威，推行他的考成法都大有好處！
　　畢竟國朝自永樂以來，已經丟了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包括河套在內的長城以北的廣袤領土，以及努爾幹都司、烏斯藏土司也名存實亡。近年來，連緬甸的三宣六慰都被新崛起的東籲王朝侵吞了……
　　更不要說呂宋總督府、舊港宣慰司、滿剌加外府等壹系列鄭和在海外開拓的疆域了，滿朝百官記都不記得了。
　　壹直丟失領土，也讓素來老子天下第壹的大明官員，感到大丟顏面。
　　如今，能增加三分之壹個省那麽大的領土，還不夠上上下下好好吹壹通牛伯夷的？
　　最關鍵的是，這是在他張相公的任上，當世算他壹大政績不說。百年之後，史書上也會留下濃墨重彩的壹筆。
　　於是在得到趙昊不花朝廷壹分錢的承諾後，張相公同意了兩省所請……其實就是按照趙昊的意思，將臺灣島壹分為二，北邊設淡水縣，隸屬於福建泉州府。南邊設鳳山縣，隸屬於廣東潮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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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縣臺灣，自然也是趙公子的主張。
　　在跟唐胖子定下‘百年大移民’的計劃後，趙昊就進行了深入思考。他意識到江南集團再厲害，沒有朝廷的支持，都做不好大移民的。
　　事實上，這些年江南集團向海外移民，已經遇到了瓶頸。
　　倒不是故土難離、沒人願意到海外生活之類，更不是江南集團的條件不吸引人。
　　大明已經兼並十分嚴重，富者田連阡陌，貧著無立錐之地。無數人為了逃避勞役，不願意接受地主的盤剝，紛紛主動背井離鄉、成為流民。根據估算，如今大明兩京十三省的流民加起來，將近有壹億人！
　　平均每兩三個人裏，就有壹個成為流民的。這些人做夢都想擁有自己的土地！而且他們已經壹無所有，甚至連家鄉都回不去了，有什麽道理不出海闖壹闖呢？
　　問題出在統治這個國家的人身上，不管是中央朝廷，還是地方官府，都不能接受人口不斷流失出國。
　　哪怕這些窮鬼在大明活不下去，死也要死讓他們在國內。這種不把老百姓當成人，而是當成所有物的心態，在官僚系統中普遍存在。
　　是以雖然江南集團這些年，只是低調的向外移民了……幾十萬戶，卻已經引起了官場的警覺。當時高拱手下彈劾他的壹大罪狀就是‘誘拐人口至海外，意恐圖謀不軌’！
　　雖然隨著嶽父大人上臺，這些雜音已經煙消雲散了。
　　但趙昊很清楚，反對的聲音只是暫時被壓下了，而不是消失了。
　　就連張居正都告誡他，引誘百姓棄家出海、脫離王化，是違背人倫綱常的，這種事還是少作為妙……
　　爸爸的話必須得聽啊，趙昊只能暫停了移民。
　　但百年大移民的方針是絕對不能變的，他必須要改變策略，來打消朝廷尤其是嶽父大人的疑慮。
　　他解決的辦法也簡單——既然他們最擔心的是百姓脫離王化，便把海外變成王化之地就是！
　　趙昊也不希望在海外移民滋生出分離主義，於是說服了董事會，將臺灣獻給國家，以完成郡縣化。
　　這壹手的效果果然立竿見影，所有人都不懷疑江南集團的居心了，反而交口稱贊小閣老為國開疆，功在千秋！還有人上本請求參照祖制，封他為伯爵，賜鐵券……
　　當然這都是在捧他嶽父的臭腳，並不是那些人真認為趙昊有多大功勞。
　　在臺灣成為寶島、糖島、糧島之前，這些眼裏只有本土的家夥，是不會意識到其價值的。
　　至於將臺灣設兩縣分屬兩省，則是趙昊為了吸引閩粵兩省的百姓，共同移民到臺灣，壹起開發臺灣的小伎倆。
　　至少短期來看，是大有好處的。自從萬歷元年設立兩縣以來，壹年時間移民臺灣的福建百姓便高達二十萬。廣東這邊也有十五萬……這還是因為唐友德為了不出亂子，有意控制節奏的結果。不然破五十萬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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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居正抽完了壹鬥煙，將煙鬥擱在桌上，沈聲道：“說吧，妳又打得什麽鬼主意？”
　　“孩兒還能有什麽壞心思？我只是想再幫嶽父立個大功，給大明再增加壹個十倍於臺灣島的領土！”趙昊忙真誠笑道：“那之後，嶽父再以呂宋的金礦開采權為抵押，就可以從江南銀行繼續大量貸款，而不用擔心會影響白銀票的信用了！”
　　“唔，這樣啊……”張居正心下壹松，他還以為趙昊要幹什麽呢。
　　哪怕身為最頂尖的政治家，他的目光依然難免只盯著本土的兩京十三省，對臺灣島都不屑壹顧，更別說更遙遠的呂宋了。
　　“不過呂宋距離也太遠了吧？想要效仿臺灣郡縣化，怕是要貽笑大方的。”張居正微微皺眉道。
　　“嶽父所慮極是，那我們就不郡縣呂宋了，效仿祖制羈縻呂宋亦可！”趙公子不緊不慢的從善如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