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九章 趙二爺理解了烈陽

　　趙守正和五個徒孫進去龍門，就不敢再說話了。
　　只見迎面的照壁上，鑲著個大大的‘靜’字。
　　還有巡場的禦史手持墨冊，立於高臺之上，但凡有考生喧嘩，哪怕交頭接耳，馬上便會被記下名字。
　　這樣，不管他的文章做得多好，評價最終都降壹等。這在天下高手雲集的會試中，等於被判了死刑。
　　因此偌大的龍門內，壹兩百名候場的舉子鴉雀無聲，就連咳嗽都趕緊捂著嘴，唯恐驚動了那兩位虎視眈眈的巡場禦史。
　　待到舉子湊齊兩百人，二門便轟然關上，搜檢官便帶著士兵開始逐個搜身。
　　原先舉子們聽前輩說，相比於鄉試時的非人檢查，會試的入場搜查會稍微寬松點，甚至只是例行公事。
　　畢竟舉子都是有功名的，且其中還不乏官身者，起碼的尊重還是要給的。
　　便也因此有不少人心懷僥幸，偷偷懷挾小抄入場。
　　誰知今年朝廷竟專門設了搜檢官，來監督軍士進行搜檢，這下可就要了親命了……
　　便聽壹名大嗓門的搜檢官，高聲喝道：
　　“身上所有衣物包括鞋子，以及坐墊、被褥、卷帶、號簾等物，必須是單層，不可以有裏子！
　　硯臺厚不能超過壹寸；筆管必須空心；水杯只能用陶瓷；木炭不能超過兩寸；
　　燭臺必須是錫制單盤、空心通底的；糕點等食物都要切開……”
　　喝令聲中，兵荒馬亂的搜檢開始了，不壹會兒便滿地狼藉，不知多少不合規矩的物件都被丟在地上。
　　據說，兵士們會把丟掉的東西收集起來，轉手賣給雜貨店，還能發壹筆小財。
　　被當成小偷壹樣搜檢，已經夠有辱斯文了。
　　待搜身環節時，就更讓舉子們倍感屈辱了。
　　只見趙二爺心不甘、情不願的解開腰帶，壹個個掰開身上的紐扣。然後敞開懷，把身上的衣袍，壹件件脫給軍士檢查。
　　等到全身上下就剩壹條犢鼻裈時，他哆哆嗦嗦的抱著胳膊，赤著腳，等待搜檢結束。
　　誰知軍士拽壹把他的犢鼻裈，低聲道：“壹並脫下來。”
　　趙守正登時露出驚恐的神情，下意識緊緊抓住褲頭，心說我鄉試六次，都沒脫掉這最後的節操啊！
　　“妳要抗檢嗎？！”軍師低喝壹聲，就要稟報搜檢官。
　　“不不不……”趙守正回頭壹看，只見幾個徒孫已經脫得赤條條，在那裏被檢查了。他便知道，自己也逃不過這壹劫了。
　　只好兩眼壹閉，把犢鼻裈往下壹扯……
　　愛咋咋滴吧！
　　在兩個軍士艷羨的目光中，趙守正晃悠著趴在墻上，面目扭曲的接受完了最後壹步搜檢。
　　而且是兩遍……
　　等到重新穿起衣裳時，趙二爺竟不由自主的落淚了……
　　他終於理解烈陽徒孫為何會憤然而出，發誓不再入考場了。
　　這他娘的太屈辱了！已經不是有辱斯文了，直接不把人當人了！
　　他登時就想步烈陽後塵，大聲宣布自己不想努力了。
　　可趙二爺畢竟是趙二爺，最大的優點就是心態陽光到了極點。
　　下壹瞬，他便轉念想到，反正已經屈辱過了，這麽出去豈不更虧？
　　再說祖宗還給考題了呢。
　　又想到有了祖宗保佑，應該不用再來受壹次屈辱了，趙二爺便開心的咧嘴直笑。
　　壹旁抹淚啜泣的眾舉子，看到老大哥居然還能笑出來。佩服之余也不禁暗自警醒，日後絕對不可與老大哥進行秉燭夜談、抵足而眠之類的聯誼活動……
　　就連幾個徒孫也忍不住暗暗嘀咕起來。
　　‘怪不得師祖這些年壹直單著，連個侍妾也沒有，原來……’大師兄暗道。
　　‘怪不得總覺的師祖，慈祥的像個老奶奶……’二師兄心說。
　　‘方文……’三師兄心裏暗嘆壹聲。
　　‘不能把長輩往壞處想，師祖只是堅強。’四師兄強制自己不可丟了孔孟之鄉的臉。
　　‘師祖真豁達……’七師弟心中偷偷壹笑。忽然想到前日，被六師兄抱起的場景，登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待到搜檢完畢，還真從幾個考生身上搜出了壹些小抄，還有體內蠟丸若幹……
　　搜檢官命人取下他們的卷袋——那裏頭有填寫了舉人三代姓名和籍貫的卷子。然後將他們攆出去，在貢院門口枷號三日。
　　三日後，禮部會剝奪他們的舉人功名，終身不得再入考場。
　　作弊考生號喪求饒聲中，龍門緩緩敞開，考生終於進去了考場。
　　從此刻起，三天之內，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離開貢院。
　　這壹條是絕對的，沒有特例。
　　天順年間，貢院失火，監門禦史都沒打開龍門，最後燒死了九十多個舉人……
　　……
　　考場中，壹條筆直的號街，將形如長卷、狀似豬欄的考棚，分為了東西兩排，每壹排都有號舍七十間。
　　整個貢院，足有三十六排考棚之多。卻幾乎要被應試的舉子坐滿了，估計過不了幾屆就得擴建。
　　每排考棚都用千字文編了號，在臨街壹面的粉墻上，皆張貼了七十個考生的名字。
　　舉子找到自己的名字，便走進號巷中，來到對應的那間號房前。
　　這間三面圍墻、廣不容席，低頭才能進去的小小號房，就是他們接下來三天，吃飯睡覺做文章的地方了。
　　找到地方後，舉子們第壹件事，是從考籃中摸出錘子，先在舍內墻上釘壹顆釘子，將卷袋掛上。
　　這裏頭的答題卷可沒有第二份，壹旦弄汙了，就萬事皆休了。
　　然後再叮叮當當，多釘幾顆子，將號頂、號圍、號簾子掛上去。
　　壹是因為考棚年久失修，壹旦下雨，裏頭必然漏個不停，必須要做好防雨措施；二來也能稍稍擋擋風寒；三者，號簾壹放下來，裏頭就是壹方獨立的小天地，可以讓考生不受騷擾的答題。
　　等到叮當完了，掛好了該掛的，將帶來的物品歸攏堆放好，便已經中午了。
　　像趙二爺這樣早到的，便升起風爐子，開始做飯吃飯。
　　不壹會兒，號巷裏飯菜飄香。
　　有做揚州炒飯的、有煎雞蛋的、還有更過分的，直接下鍋炒起菜的……
　　嗯，說的就是王武陽壹夥人。
　　王大廚忙了壹整天，幫他們將葷素食材、蔥姜作料切好裝盒，倒進鍋裏直接翻炒就成，方便又美味。
　　大師兄用蒜薹炒了個臘肉；二師兄用豆角炒了個牛肉；三師兄爆炒香幹絲；四師兄小白菜心炒豬肝；七師弟老姜炒雞塊。師祖則是蔥燒海參。
　　簡直要把隔壁的考生都饞哭了……
　　心說難道這科的舉子，好些是廚子出身嗎？
　　王大廚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