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章：妳好，舊歷者。

　　井泉學院。
　　安靜的宿舍裏，忽然有了動靜。
　　學院外，簡壹壹等人，能夠看到亮起的燈火，在逐漸變多。
　　“看來小澤成功了。”
　　簡壹壹這樣說著，表情卻顯得很擔憂。
　　執黑面具取下來的方法，他不知道，黃金歷手稿裏，他看到的那壹頁，並沒有記錄這裏頭的細節。
　　不過即便秦澤安全解決這壹切，這次的事件也很大，大到可能會出動董事會多位高層。
　　畢竟，接近壹個月的時間，數千人靈魂被劫持，要平息這場事件，並不容易。
　　“我覺得這件事，最好上報給董事會。”距離再次變身，還有幾個小時的愛麗絲說道。
　　“走壹步看壹步吧。”簡壹壹同意事情上報給董事會。
　　但就連他也不知道，這次董事會該如何平息。
　　動用等級極高的記憶封印物？對著上千號人，壹個壹個的去封印記憶麽？
　　這個過程裏，要把所有學生全部關起來麽？
　　恐怕此時此刻，已經有人開始準備將這個月的真實經歷報出去了吧？
　　但比起這些將要到來的大事件，簡壹壹更擔心的，是秦澤的安危。
　　“我進去看看。”顧安荀說道。
　　藍彧沒想到，第壹個想要再進入這詭異學院的，竟然是顧安荀。
　　“我們都進去看看吧。”
　　學院裏逐漸熱鬧，那種陰森的氣息正在瘋狂褪去，哪怕這是後半夜，也依舊讓原本鬼寂的學校裏，有了人間煙火氣。
　　而煙火氣息，也讓不久前的井泉學院，再無那些詭異的情景。
　　食堂，操場，圖書館，實驗樓，宿舍區……
　　全部都恢復了正常。
　　眾人進入校園後，已經感覺到這片區域的“舊歷化”所剩無幾。
　　很快，他們也發現了秦澤的所在。
　　結界崩散，隱藏在校園的景象出現。
　　在學院的中心，有壹片人工湖。
　　人工湖邊上，秦澤癱坐在壹顆腐朽的黑色樹木下。
　　壹股詭異的黑氣纏繞著他。
　　當眾人趕到的時候，黑色氣息已經濃郁到，看不清秦澤的臉。
　　但秦澤的生命氣息很穩定。
　　“他怎麽了？”顧安荀問道。
　　“這顆樹是怎麽回事？”愛麗絲皺起眉頭。
　　作為此間最強二人之壹，愛麗絲現在的形態，嗅覺極其敏銳。
　　她聞到了舊歷生物的氣息。
　　愛麗絲壹個箭步，瞬間便來到了秦澤身前，速度之快讓眾人瞠目結舌。
　　她仔細檢查起秦澤，發現詭異的黑霧竟然是從秦澤的身體裏滲透出來的。
　　而秦澤身上，卻並沒有任何傷口。
　　秦澤感受到了壹股額外的力量湧入自己體內，略微詫異的睜開了眼睛，看到是自己的夥伴們趕來了，第壹時間，他想將愛麗絲推開。
　　但他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隨後，秦澤發現那些黑色的氣息，並沒有借著自己，轉移到愛麗絲身上，這讓秦澤內心略微放松了壹點。
　　他的左手小拇指上，多了壹枚黑色的戒指。
　　執黑面具，雖然被稱之為面具，但形狀卻不局限於面具。
　　有可能是帽子，圍巾，戒指，手杖等等。
　　簡壹壹第壹時間就看到了秦澤小拇指上的戒指。
　　他看著秦澤的雙眼，並無任何邪念，隱隱猜到了某個可能性。
　　“小澤，辛苦妳了。”
　　“組長，幸不辱命，這些學生……陸陸續續都會清醒過來，我身後這棵樹，就是學院的校長。”
　　秦澤聲音雖然虛弱，但周圍過於安靜，也導致他的聲音被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
　　眾人看向那顆樹，無法理解，壹個人怎麽會變成這樣子。
　　這看起來，和他們理解的舊歷形態不壹樣。
　　秦澤也隨即說道：
　　“這不是舊歷形態……這是另外壹種力量。”
　　秦澤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對於此刻的他而言，真的是壹點力量也沒有了。
　　簡壹壹和愛麗絲隔得近，都註意到，秦澤的嘴裏，不斷流出血液。
　　就在不久前，緊咬牙關，死不開口的秦澤，靠著強大的意誌力，頂住了執黑面具的蠱惑。
　　這當然不是單純的靠著意誌力能做到的。
　　作為異人級別的舊歷者，秦澤本身精神能力也有不小提升。
　　其次，在競技之國的最後壹戰裏，他得到了亡靈秦瀚的饋贈，靈魂得到了補強。
　　另外，當呂不韋歸於虛無時，也替秦澤承擔了壹部分的“蠱惑”。
　　而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壹點。
　　對某種願望的渴求，也帶動了強烈的情緒。
　　而當情緒堆疊到某個程度時，秦澤的“病”便發了，他的情緒瞬間清空。
　　這種時候，整個人都會冷靜下來。
　　盡管不多時，又會被新的欲望填滿，但反反復復的過程裏，秦澤總是會有幾秒鐘清醒的節點。
　　這才是秦澤對抗執黑面具的最大手段。
　　在自身意誌，和多種外力加持下，秦澤楞是抗住了執黑面具的第壹波蠱惑。
　　在最後，秦澤感覺牙齒都快被壓碎，牙齦都破裂的時候，他聽到了壹聲嘆息。
　　“人們總是願意忽略代價，去許下願望。而妳因為害怕代價，抗拒了願望。”
　　“但會有壹天，妳會不計代價許下壹個願望的。祝伱好運，舊歷者，我等著妳打開魔盒。”
　　這似乎是執黑面具的話語。
　　在這段話結束後，無盡的黑氣雖然沒有散去，但從黑色巨樹上伸出的無數黑色血管卻全部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在秦澤的左手小拇指上，有了壹枚戒指。
　　正常的執黑面具，壹旦戴上，身體會與面具連為壹體。
　　比如鮑同正校長，戴上執黑面具的瞬間，面具裏那些黑色血管，就不斷湧現，紮入了他的身體裏。
　　他的臉，壹半是自己的，另壹半則是半塊黑色面具。
　　而在中間，無數細密的黑色血管遍布，從額頭到鼻梁到下巴，如同壹條黑色的分割線。
　　但秦澤不是這樣的，他馴服了這枚戒指。
　　不過這個過程，極其艱難。
　　“好，我們知道了，我和愛麗絲，會將這顆樹……嗯，將校長先生給鎮壓住，帶回監獄去。”
　　“妳還有什麽要叮囑的？”
　　“胡東風……找到他……找到他的夥伴，結衣……”
　　秦澤昏睡過去。
　　對抗執黑面具，並不是壹件容易的事情。
　　黑歷者和白歷者之間，如果數量發生傾斜，就意味著墮落值神們的力量得到了極大補強。
　　扭曲白歷者，或者說蠱惑白歷者的手段，會越來越多。
　　某種意義來說，這是在對抗另外壹種囈語。
　　只不過這種方式，能直接繞開黑白歷，哪怕是白歷者，也可能直接因為許下某個願望，而被扭曲的願望所拖累。
　　簡壹壹和愛麗絲很清楚這東西是怎麽壹回事。
　　如果這是第壹塊執黑面具，那麽從四周前開始，黑歷者的數量，多於白歷者了。
　　“這顆樹已經沒有了生命氣息，我會將其帶往監獄。妳呢？”
　　愛麗絲看向簡壹壹。
　　簡壹壹說道：
　　“妳會向董事會表明麽？關於執黑面具的出現。”
　　“當然，這不是小事情。妳很清楚，執黑面具，會偽裝成壹些……”
　　愛麗絲沒有繼續說細節，畢竟這是手稿內容。
　　她跳過這段，說道：
　　“假如敵人五十壹個，我們四十九個，而敵人數量壹旦比我們多，墮落值神的影響力就會變大，妳會怎麽做？”
　　這答案很明顯。
　　來壹場對黑歷者的清洗戰，讓白歷者重新回到人數更多的壹方。
　　這也是簡壹壹最害怕的情況。
　　如果執黑面具存在已久，那或許沒辦法估量，到底黑白占比如何。
　　如果執黑面具從未出現，也沒辦法估量，黑白占比如何。
　　但現在，壹切都變了。
　　執黑面具出現於四周前，這意味著，黑白占比，現在極度接近五五開。
　　黑色想要討伐白色，被囈語影響的墮落者們，壹定會更加有殺心。
　　白色也想要討伐黑色，畢竟面具對世界的危害很大。
　　壹個校長，就險些讓超過千數的學生們淪為傀儡。
　　假如面具越來越多，假如面具落入了某個對世界極其厭惡的人手裏該怎麽辦？
　　盡管黃金歷手稿表明，執黑面具的數量非常稀少，同壹時間不會出現多個，可只要出現壹個，就能引發不得了的災難。
　　為了遏制這種災難，黑白歷之間，必然得有壹場清洗。
　　這幾乎是表明了，大戰在即。
　　“執黑面具的出現，有太多謎題，希望這個校長還活著吧，到了監獄後，我們要好好審問他壹番。”愛麗絲說道。
　　簡壹壹點點頭，他希望小澤手裏還有額外的情報。
　　不過眼下，秦澤已經昏迷，他也不急。
　　此刻，他得聯系洛書，聯系林安，壹方面是救治秦澤，壹方面是找出結衣，以及聯系胡東風。
　　……
　　……
　　臨襄市井泉學院的危機，暫時解除。
　　在同樣的時間裏，胡東風也迎來了最後的選擇。
　　輪盤先行轉動，轉到了心臟上。
　　這也意味著，如果這題答錯，自己的心臟會被破壞。
　　人沒有了心，是可以活的，但沒有心臟不行。
　　胡東風忽然笑了起來：
　　“還有必要問嗎？”
　　“如果法律意義上，這個人不該死，我的回答，永遠是他不該死！”
　　普雷爾沈默了幾秒，說道：
　　“法律包庇了太多惡人不是麽？”
　　胡東風忽然間不想坐著仰視普雷爾了。
　　他本來就生得高大，在法庭上，他就是壹個站的筆直的人。
　　他的膝蓋被貫穿，但沒關系，還有壹條腿可以發力。
　　他的雙手雖然被捆住，但依舊可以發力，單腿也在發力，楞是靠著背後的墻壁，壹點壹點站了起來。
　　牙齒被鉗斷，讓他說話時還在冒出粘稠的血水。
　　但他的眼神，如同在法庭時壹樣犀利：
　　“如果作惡就得死，那麽妳該先死！”
　　“善惡的裁定，得靠真相，而不是妳個人的主觀意誌！”
　　當壹個人不畏死亡後，他就再也沒有什麽好怕的了。
　　胡東風邁著步子，朝著普雷爾壹瘸壹拐靠近。
　　他雙手被鐐銬束縛，就像是坦然赴死的英雄。
　　“普雷爾，妳問了我那麽多問題，現在我也想為壹個問題！”
　　“妳覺得我該死麽？妳無非是想裁定我為壹個偽善者，那麽我是偽善麽？”
　　這言辭好不犀利，這問題也不會讓普雷爾感覺振聾發聵。
　　但偏偏，當胡東風終於走到自己身邊，當他主動將額頭抵在自己槍口時，他發現自己詞窮了。
　　很顯然，他看走眼了。
　　普雷爾現在很想露出笑容，像壹開始那樣，癲狂，玩世不恭，帶著極大優越感，審視著自己的獵物。
　　但現在，他做不到了。
　　他有些惱怒，因為自己的遊戲，被對方看穿。
　　他很想壹槍崩了這個人，畢竟，胡東風並沒有完成自己的遊戲。
　　只是第五道題，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他沒想到，身為黑歷者的自己，居然在對方沒有完成遊戲的情況下，想不出殺死對方的理由。
　　因為普雷爾終於意識到，自己根本不該審判胡東風。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砰砰砰砰砰！
　　手裏的槍，響了五聲，七枚子彈，壹發用作最開始的警告，壹發打在膝蓋上。
　　現在，普雷爾將剩下的五發子彈全部打空。
　　真煩躁！
　　從得到舊歷起，普雷爾就知道，自己不會遵守規則。
　　不出意外的，他成為了“正義的審判者”。
　　那個打破規則也要伸張正義的人。
　　在他這裏，熊孩子，鍵盤俠，網絡上的偽君子們，都是該死的！
　　在他這裏，好人犯了壹回錯，就是惡人。
　　當然，惡人做了壹件好事，也還是惡人。
　　可如果壹個好人，從未犯錯呢？
　　如果真的存在，某個堅守規則的人呢？
　　他不相信這樣的人。
　　事實上，普雷爾只有壹種人不殺，那就是完成了自己遊戲的人。
　　因為這是他自己定的規則，他自己願意遵守。
　　但在普雷爾看來，這個世界，所有人都該死。
　　人性經不起考驗，所以在考驗的過程裏，每個人都會展露出該死的壹面。
　　就像“哈哈，我不吃牛肉”壹樣，只要想殺人，壹定可以找出被殺之人該死的壹面。
　　但這壹刻，普雷爾動搖了。
　　他發現胡東風唯壹該死的壹面，就是讓他發現自己錯了。
　　他可以壹槍崩了胡東風。
　　就像那天，他可以壹槍崩了那個用腳打遊戲，也比他玩的好的人。
　　但他不敢那麽做。
　　因為真這麽做了……他的錨就沒有了。
　　遵守自己的規則，以及，不殺不該殺之人。
　　這便是普雷爾為自己定下的錨與規則。
　　黑歷者最後的宿命，或許就是淪為舊歷生物。
　　但普雷爾，有著壹套對抗囈語的辦法。
　　他不斷打破規則擊殺獵物，是因為在他內心深處，這個世界就沒有真正正義的人。
　　可這個人如果出現了呢？
　　“煩死了！”
　　他不知道第幾次重復了這三個字，最後，普雷爾壹腳踹飛胡東風。
　　好不容易走到了普雷爾跟前的胡東風，又被重重的踢到了墻上。
　　這壹腳，讓胡東風口吐鮮血，再也站不穩。
　　“遊戲結束，答案是不該死。”
　　這似乎是在說，第五題的正確答案，是不該死。
　　但又像是在說，胡東風這樣的人，不該死。
　　“這個世界有幾十億人，總歸會有那麽壹兩個例外的，哈哈哈哈哈，我不會錯！我沒有錯！”
　　說完不該死後，普雷爾又開心的癲狂的笑起來了。
　　兩種正義的對決，他不認為自己輸了。
　　區區律師，不可能壞了他的道心。
　　所以很快，普雷爾又發出來癲狂的笑聲。
　　不過，雖然他沒有輸，卻也沒有贏。
　　普雷爾離開了地窖。
　　郊區外的臨襄市，天空泛起暗藍色。
　　那是白晝將要到來的征兆。
　　地窖裏，被壹腳踹到角落的胡東風，想要掙紮起身，摸出手機向秦澤求救。
　　他剛才的確是不怕死，但現在，當危險散去，那股血性暫且退下去後，他才哆嗦起來。
　　此時胡東風只感覺膀胱壹股尿意，以及渾身都劇烈的疼痛著。
　　假如結衣在這裏，他大概會顧不得男人應該堅強這類話，直接埋頭痛哭。
　　但他實在是沒有力氣站起來了，那個變態殺手，竟然也沒有解開手銬。
　　他不斷的翻滾著，雙手也不斷亂動。
　　忽然間，胡東風摸到了壹本冊子。
　　那是壹本白色的，白到沒有任何塵埃的日歷。
　　四月廿七，舊歷者胡東風，於絕望難度的忌諱裏，成功存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