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章 白素貞

　　西湖邊，斷橋上。
　　白素貞眺望著那在湖邊洗手的俊朗書生，臉上露出壹抹淡淡的笑容。
　　雖然在觀世音菩薩的玄光鏡當中，她曾見過許仙的形貌，但在見到真人之後，白素貞才覺到許仙的優秀，這讓她心中那壹點本著了斷恩情的想法有所變質。
　　就像相親壹樣，無論照片當中的樣貌如何，無論媒人口中的描述如何，到最後，還是要與本人面對面地見上壹次，從對方的行為、談吐中與對方有個認知。
　　並且，相親相的不是男女二人，還是相的兩個家庭，除了男女雙方見面之外，還要打聽雙方父母、家庭的風評，這時候如果出壹個奇葩鄰居，隨口造謠敗壞名聲，那麽這件事就不用談了，相親結束於互相看照片的階段。
　　白素貞來到錢塘縣已經有了壹定的時間，她並沒有直接出現在許仙面前，而是在這城中四下打聽，打聽著關於許仙的過去，雖然絕大多數的人都對許仙的過去不甚清楚，但是妳壹言我壹語，把他們所認知的許仙描述了出來。
　　在這壹過程中，許仙的形象在白素貞的心中變得逐漸立體起來，父母早亡由姐姐扶持長大，踏上醫途僅僅三年不到的時間，便成為了壹代名醫，樂善好施，待人和善。
　　這些對白素貞來說都是加分項，讓白素貞堅定了與許仙結為夫妻，用壹段姻緣償還了許仙的恩情的打算。
　　最關鍵的是，許仙長得看得過去，雖然沒有潘安之貌，不是衛玠那種被人活生生看殺的美男子，但是也有中上之姿，再加上為人以及行住坐臥的姿態，完全屬於良配。
　　只是，如何與許仙相識，這是白素貞現在需要考慮的問題，總不能直接跑到許仙面前，說“許仙妳好，我叫做白素貞，是來嫁給妳的！”這種話，那樣會把許仙嚇跑的。
　　雖然在人世間生活的時間很短，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白素貞也是懂的，結婚之後再談戀愛是這個時代的主流，雖然白素貞和許仙的家庭情況讓他們無法這樣做，但相遇、相識、相知、相戀的過程是必須要走的。
　　想到這裏，白素貞摸了摸頭上發簪，又看了看許仙放在腳邊那把油紙傘，心中有了主意——先故意在許仙面前遺失發簪，這便是相遇，再施法降下壹陣大雨，與許仙共打壹把傘到避雨的地方，借此機會攀談相知，最後便與他成親。
　　如果可以的話，白素貞願意與許仙共渡幾十年的光陰，伴許仙老去，要比那成仙得道，長生不老要好——雖然此時白素貞連與許仙壹句話都未曾說過，但是雙眼中帶著光。
　　白素貞不知道的是，在觀音菩薩的斡旋之下，她的紅鸞星動，月老牽線，千方百計地以那道因緣為線，加深兩人的糾葛，不然壹個壹心得道成仙，修成正果的妖怪，如何會對壹個只見過壹面的凡人此等動情動意。
　　情緣此時已經化為了情劫，而感情這種東西，至少是牽涉到兩個人的。
　　將發簪取下，握在手中藏於袖中，白素貞邁步就要向許仙的方向走去，創造偶遇的機會，但是她的腳步忽然停下，捏了壹個指印，開了天目，看向了許仙那個方向上的湖水。
　　透過湖水，白素貞看到壹條巨大的鯉魚在水中遊動，借助水流的掩護，悄無聲息地靠近許仙——那條鯉魚是壹條魚妖，靠近許仙的目的必然不單純。
　　白素貞掐訣念咒，準備出手救上許仙壹救，然後只見鯉魚精躍出水面，張口噴出混合著泥沙的水箭，射向了許仙，順帶尾巴壹摔，掀起波浪，原本平靜的湖面瞬間蕩起三米多高的水浪，掀起湖底淤泥沙石，呼嘯著撲向了在湖邊洗手的許仙。
　　原本白素貞以為鯉魚精不過是想要吃掉許仙，誰想到上來便是殺招，壹手中藏著壹手，估算不足的白素貞使出法術來也於事無補，救不了那許仙。
　　但接下來許仙的反應卻出乎白素貞的預料，原本洗手的許仙抓起放在腳邊的油紙傘，退出數丈遠，隨手壹揮，被鯉魚精噴出的壹道道水箭散開，握著油紙傘壹揮，壹道劍氣發出，波濤竟被攔腰斬斷，失去了後勁的浪頭潑灑在了地上。
　　鯉魚精落入水中，下半身在水面之下，頭部探出水面，化為了帶有魚類特征的人頭，開口喝問到：“許仙，我與妳井水不犯河水，為何要毒害於我！”
　　許仙看似在湖中洗手，卻是在暗中下毒，毒是壹種名為毒魚藤的植物提取而成的，對於人畜毒性較小，但是，對於魚蝦蟲豸卻是劇毒，而許仙用法力萃取而出的毒素藥力更強，剛剛釋放進湖水當中不久，位於湖底巢穴當中鯉魚精便感覺到了異樣，在水底巡視，逆著毒素擴散的痕跡找到了許仙，立即暴起發難。
　　“妳這妖孽，占據這西湖之地，潛心修行尚且罷了，妳竟然掀翻漁船，以那落水之人為食。”許仙指著鯉魚精，神色嚴肅，義正言辭地說到。
　　這鯉魚精也是名單上有數的主，只是它和其他妖怪不同，沒有走化為人身的路子，依然保持著大魚的身形，潛入西湖當中修行，在水中潛伏著，偶爾掀翻漁船，把那些人拖下水，然後吃掉，落水之人不見蹤跡，打撈不到屍首，這也是有的事情。
　　許仙壹開始也以為是正常的現象，但是那些妖怪給出的名單圖冊上，明確地標出了這件事情的原委，許仙這才知道西湖當中藏著這麽壹頭妖怪。
　　只是，許仙並不懂那避水之術，只能另辟蹊徑，親自上山采藥，挖來了大捆的毒魚藤，從藤中萃取藥物，再放入水中，逼那鯉魚精出現。
　　在采藥的過程中還發生了壹件趣事，壹個老和尚忽然找上了許仙，說許仙身上有壹道因果，會為他招來劫難，同時，還與老和尚他有緣，需要與他壹道回寺，剃度出家，每日晨鐘暮鼓，青燈古佛為伴，方能化解劫難。
　　如果許仙真的是個凡夫俗子，倒真的會被那老和尚給嚇唬到，但許仙如今已經今非昔比，使了個收斂氣息的法子，那個老和尚根本看不出來他其實是有修行在身，最關鍵的是，嶽斯之前給他說過，佛門那些不要臉的行為，什麽“此物與我有緣”之類的，讓許仙早已對此類的話術有了提防。
　　拿話術激了那老和尚壹通，許仙背著背簍，扛著鋤頭走了，但是不知道，那個老和尚說的的確是真的，因為對方法名為法海。
　　許仙是當年從捕蛇老人手中救下白蛇的小牧童的轉世，而法海則是當年的捕蛇老人，雖然幾經輪回，但是三者之間的因果關系卻是存留著的，因果糾纏之下，便是壹出好戲。
　　而這便是觀音菩薩的另外的手段了，不同與白素貞那邊的潛心誘導，對於法海這個佛門弟子，只需壹些含糊不清的話語，便能讓他自己踏入局中。
　　這壹手，可謂煞費苦心。
　　另壹邊，白素貞看到許仙的手段，頓時露出驚訝的神情，原本她以為許仙不過是普通人，只是精通醫術，用法術感知，也的確如此，但在那壹瞬間，許仙便展現出不弱的法力來，施展神通，破解了鯉魚精的偷襲。
　　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就在白素貞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麽的時候，鯉魚精說到：“嗬，我還以為有什麽事情，不過是吃壹兩個人罷了，妳又能奈我何。”
　　因為久居水底，鯉魚精並不知曉許仙這些日子裏在錢塘縣都做了什麽，那些出現在名單圖冊上的妖怪，有壹個算壹個，都被許仙找上門去，喝問其行徑，然後大打出手，最後的結果必然是將那妖怪斬殺當場。
　　心裏有虧的妖怪壹個兩個，早就離開了錢塘縣，雖然舍不得這風水寶地壹般的天地靈氣，但是，還是自己的小命重要。
　　雖然在錢塘縣可以加快修行的進程，但是，命沒了，壹切都沒了，許仙出手可是毫不留情的，起步便是魂飛魄散，連轉世重修的機會都不給。
　　大不了再多花壹千年的時間修煉，靠著水磨的功夫得到位列仙班的資格。
　　因此，如今的錢塘縣當中，除了那些不吃人害人，潛心修煉的妖怪之外，其余的要麽死，要麽逃，只有寥寥幾只方能幸免，鯉魚精便是其中之壹。
　　鯉魚精這裏獨占了西湖，不與其他妖怪交流，逍遙自在的同時也是消息閉塞，不知道城中發生了什麽事，頂多知道了許仙這麽個人在，所以才敢口出狂言。
　　“妳承認了便好！”許仙掌發雷霆，劈中了鯉魚精，並瞬間將其身下的湖水蒸發，水汽蒸騰，形成數丈高的水柱，發出悶雷般的壹聲響，將鯉魚精炸上岸邊。
　　鯉魚精不曾化為人身，妖軀被打熬得非常強，被雷電劈中，還未落在岸上，便恢復了對身體的掌控，妖法壹出，壹團湖水便被它召集而來，團成壹團，就要將它包裹起來。
　　許仙縱身而前拍出壹掌，將那團湖水蒸發，又伸手去抓鯉魚精，要將它控制在岸上，不讓它有回到水中的機會，只是鯉魚精鱗片如同精鐵鑄就，體表裹著壹層粘液，滑不溜秋，讓許仙無法抓得住，按得穩。
　　如果這次讓鯉魚精跑掉，對方肯定不會在西湖待著，借著四通八達的水路網絡，哪裏不能去得，所以，這壹次必然把鯉魚精給拿下。
　　釣過魚的都知道，大魚上鉤的時候，不要急著收線，要把線放長，溜著那條大魚，慢慢地收線，等它掙紮的時候再松線，壹來壹回，和它耗著，等到把魚的體力耗盡，再將其收上來，不然與體力充足的大魚較勁，吃虧的是妳，所謂的放長線釣大魚就是如此。
　　註：上邊這段話是別人教我的，我不知道對不對。
　　許仙沒釣過魚，不懂這個道理，鯉魚精上岸之後，使勁地撲騰，尾巴壹甩，抽打在猝不及防的許仙的身上，直把他抽的氣血翻騰，呼吸不暢立地不穩，連連退出幾步，就連手中的油紙傘都飛到不知哪裏去了。
　　張口吐出壹股夾雜著火星的濁氣，許仙擡手從腰間拔出左輪，壹套速射，六發壓縮過的太陽真火擊中在鯉魚精身上的壹處，將其身體灼燒出壹個大洞。
　　但那並未傷及鯉魚精的根本，反倒激起對方求生的欲望，在地上壹撲騰，巨大的魚身便向著許仙撞了過來，而許仙已經調整好了氣息，在胸腹中聚集了太陽真火，壓縮為壹束，張口吐出壹道紅光，迎著鯉魚精而去。
　　噗通兩聲，被切成兩半的鯉魚精的魚身掉在地上，神魂皆滅但殘留著活性的魚身不斷地抽動，被高溫光線切過，鯉魚精的身體散發著壹股味道，壹股腥臭焦糊的味道。
　　烤魚香，那是不可能的，日常烤魚，全靠調料壓住魚肉的腥味兒，更何況這只鯉魚精身上還有妖氣，端是腥臭難聞。
　　喘息壹陣，許仙要去找自己掉落的油紙傘，那把油紙傘是特制的，看上去是傘，卻是壹把劍鞘，嶽斯贈予他的劍柄就藏於合攏起來的油紙傘當中。
　　“公子，妳掉的雨傘。”許仙只聽得壹聲女聲，扭頭壹看，只見到壹個穿著白色衣裙的女子緩緩地走向了自己，手中捧著壹把油紙傘，正是自己掉落的那把。
　　“多謝姑娘。”白素貞是妖精的事情，許仙壹眼便看穿了，但她身上無兇煞戾氣，端是有輕靈之氣，是個有出身有師承的妖怪，許仙便不再過問，只是像對待尋常人壹般。
　　伸手接傘的那壹刻，許仙與白素貞的目光交織在了壹起，這壹眼，便是千年萬年。
　　也不知過了多久，註意到自己行為不雅的許仙咳嗽了兩聲緩解了尷尬，輕聲道：“姑娘面善，不知在哪裏見過，不知是何方之人……可曾，婚配。”
　　白素貞也是羞怯地壹笑，用衣袖掩住微紅的臉龐，看著許仙笑道：“未曾婚配，此事，說來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