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五毒大會

　　車隊開始出發了，吳天德攬著曲非煙，自窗口望出去，只見路上不少武林人士都向同壹方向趕去，有男有女，大多貌相兇惡，走了約壹裏多路，匯集的人流更多，吳天德忽地看見前邊另壹隊車馬，馬車周圍隨著幾十名彪悍的青衣漢子，他心中壹動，暗想：“這是天河幫的人了，不知道儀琳在不在裏邊？”探著頭瞧了半天，那些青衣漢子擁著兩輛馬車只管向前走，也看不到車中的人，只好作罷。
　　車子出了城，又行了幾裏路，漸漸駛進壹片翠柏林立的所在，車子在林中穿行壹段時間，駛近壹處高臺，那處臺子高約十米，臺下搭了壹溜兒棚屋，臺上左右各建了壹座棚子，用布幔遮著。臺上正中還建了壹座棚子，內中置了兩排座椅，想來是給有身份的武林人士坐的。
　　臺下熙熙攘攘已聚了形形色色各號人物，天河幫的人早到壹步，現在許多相識的人正過去打招呼。吳天德掀開車簾，下了車子，只見臺階上滿頭銀發的黃伯流正同壹僧壹道言談，那僧人身披大紅的僧衣，手裏提著壹缽壹鈸，均是純鋼所鑄，鋼鈸的邊緣鋒銳異常，顯是壹件厲害武器。那道人身材高大，壹柄長臂八角銅錘倒拄於地，猙獰的臉上此刻卻正開心地哈哈大笑。
　　吳天德目光向他們站處矮了兩階的地方壹瞧，心中不由壹動，只見壹個灰袍光頭和尚正站在那兒左顧右盼、神色極其不耐，正是不戒和尚，他身邊壹位緇衣女尼，身段苗條優美，不是儀琳還能是誰？
　　吳天德瞧見是她，喜不自勝，連忙攜了曲非煙的手，向他們走去，行至儀琳後面，吳天德呵呵笑道：“不戒大師，儀琳，妳們也來了？”儀琳霍地轉身，瞧見是他，俏麗的瓜子臉上露出喜悅不禁的神情：“吳大哥，妳……妳身子好了？”她說得興奮，壹時忘形，伸手拉住了吳天德的手臂。
　　吳天德點頭道：“嗯，好得多了，妳們壹定是和黃老幫主住在壹起了，這幾天也沒機會去見妳們，想不到妳們也來參加五仙教的大會了。”不戒和尚在壹旁怒道：“我們可是上門去找了妳啊，五毒教的人不讓我們進去，又放出壹堆蜈蚣長蟲什麽的，我呸，差點兒嚇壞了我的乖女兒。”
　　儀琳紅著臉嗔道：“爹爹，妳又胡亂講話……”不戒和尚本來瞪著眼睛還要說些什麽，壹聽女兒這話忽地想起黃伯流告誡自己的話：要想儀琳幸福，用強的是不行的，必須以柔克剛、順水推舟，才可水到渠成，否則只有弄巧成拙的話，忙收斂了金剛怒目的模樣，哈哈壹笑道：“啊，不過在這裏遇上妳也是好的，可見緣份到了，便是蜈蚣毒蛇也是擋不住的。妳身體既然好了，待參加了五毒教大會我們便壹同去恒山吧，害妳被人重傷，確是不戒莽撞了。”
　　吳天德微微壹奇，想不到這胖大和尚居然說話通情達理起來，點點頭笑道：“好，待大會結束，吳某辭過藍教主，便與大師同行。”
　　這時兩個黃衣漢子客客氣氣地湊過來道：“兩位是天河幫黃老幫主的人吧？請到臺上就坐……”不戒向吳天德點了點頭，笑道：“壹言為定，我們先過去了……”說著向臺上中間客位走去，儀琳瞧見吳天德身邊的曲非煙，見她目光斜視，不欲搭訕自己，張口欲言，終是輕嘆壹聲，黯然隨著爹爹去了。黃伯流坐在前邊壹排，自有人引導不戒和儀琳坐在他身後。
　　兩名黃衣人又向吳天德拱手道：“這位便是華山劍宗的吳掌門了？也請掌門人臺上就坐……”吳天德壹楞，他方才瞧見藍鳳凰及身邊的人都登上臺去進了左邊的遮棚，本想頂多也去那裏坐上壹坐，想不到在正中客位上居然給他安排了位置。
　　吳天德想到藍鳳凰或因他是好姐妹曲非煙的未來夫婿，因此才令手下給盡面子，於是推辭道：“不敢，吳某是華山劍宗弟子沒錯，不過壹則本派尚未正式成立，二則掌門壹職在下還不曾同諸位同門商議，因此吳掌門之稱……”
　　那黃衣漢子三十多歲，十分精明，聞弦音而知雅意，輕笑壹聲道：“吳掌門不必客氣，華山劍宗已將此事傳遍武林，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五嶽劍派麽，我們壹向是十分敬仰的，今日吳掌門能來參加五仙教比武大會，做個見證的貴賓，本教藍教主十分感謝，請上座。”
　　吳天德聽他說得極是客氣誠懇，不好再推辭，只好攜了曲非煙，也登上高臺。他這位被封不平等人趕鴨子上架的劍宗掌門對於華山派的門規原本就壹竅不通，而他作為壹個後世之人，對這些各門各道的幫派劃分，就像後世人對於滿漢苗壯等民族的劃分壹樣，原本就不怎麽在意，哪裏懂得什麽涇渭分明，見人家客氣，也就順勢去坐了。卻不知這些人龍蛇混雜，三教九流盡皆有之，若是五嶽劍派中的掌門人，自重身份那是萬萬不會參加的。
　　吳天德緩緩拾級而上，見曲非煙嘟著小嘴兒猶在生氣，便停下腳步，輕輕拍拍曲非煙的手臂道：“非煙，不戒擄了妳們去，害我差點死掉，妳是不是很恨儀琳？”曲非煙悶聲不語，吳天德柔聲道：“若不是儀琳，我現在已是河邊田中壹具腐屍了。這因這果我也說不清楚，不過非煙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就算嫁作人婦，我也不希望妳壹切都圍著我轉，我喜歡那個機靈、活潑、刁蠻、可愛，有自己的思想的小非煙。”
　　曲非煙俏麗的臉蛋兒紅馥馥的，心裏充滿了感動，這個世界女人嫁了人就要以夫為天，以她刁蠻活潑的個性和對世俗禮教的不馴，也不得不大為收斂，此刻聽了吳天德的話不禁芳心大慰，自己真的沒有選錯相公，這個家夥，生了壹副壯漢模樣，卻有壹顆玲瓏心呢。
　　她咬了咬嘴唇，壓下了想撲到他懷中的沖動，卻故意撇了撇小嘴，哼了壹聲道：“說得比蜜還甜呢，我要是對儀琳姐姐不理不睬，就不是妳喜歡的那個機靈可愛的小非煙了是不是？”
　　吳天德喜道：“嗯，這才是那個喜歡和我鬥嘴爭拗的小非煙，哈哈，這些日子看妳做小媳婦兒做得好沈悶。”曲非煙失笑道：“人家對妳好還不行呀？真是有毛病……”她烏溜溜的大眼睛狡黠地轉了兩下，斜睇著吳天德道：“妳很喜歡儀琳姐姐是不是？”
　　吳天德心頭壹跳，想起渡口逃生在瓜田旁渡過的那夜，隨即壓下心中念頭，搖頭笑道：“儀琳是個出家的女尼，妳那小腦袋瓜裏就不要胡思亂想了，走吧，我們上去坐。”曲非煙瞧著他急急逃去的背影哼了壹聲，咕囔道：“沒有才怪，去衡山路上妳安慰她許願的時候我就曉得了，爺爺說過，眼睛最不會騙人了，妳還想騙我！”
　　他們走到中間客席前，黃伯流見他來了忙笑著起身招呼他在自己身邊坐下。曲非煙自蹦蹦跳跳跑到他身後椅上坐了，儀琳見她坐到自己身邊來，又是歡喜又是擔心，把眼偷偷去瞧她，見曲非煙先是目不斜視地瞧著臺下，過了片刻卻輕輕嘆了口氣。
　　儀琳忽覺自己手掌被她握住，不由吃了壹驚，只見曲非煙轉過頭來，向她微微壹笑，輕聲道：“儀琳姐姐……”儀琳聽了頓時歡喜不禁，心花怒放。
　　她正要與曲非煙講話，只聽臺前壹聲怒喝，這壹聲斷喝內蘊真力，聲音洪亮已極，眾人都安靜下來，向發聲處看去，只見壹個五十多歲長發垂肩的頭陀，頭上戴著壹個閃閃發光的銅箍，束著長發，手中提著壹對彎成半月形的虎頭戒刀，那戒刀比尋常的刀背要厚上半分，壹對刀怕不有三十多斤重。
　　那人身前攔著兩名黃衫漢子，正是五毒教待客迎賓的那兩個人。只聽那頭陀指著臺上怒聲道：“黃老幫主德高望重，五虎斷門刀彭老先生是世家掌門，他們二位坐在上席我仇松年不敢置疑，但那人是何來歷，有什麽身份了？他既有資格坐在主客位上，我仇松年憑什麽不可以？”
　　他這壹喝許多人都圍了上來，見了他指的人正是坐在黃伯流身旁的吳天德，彼此互相詢問，大多並不認得，不禁竊竊私語，有那性急的也幫腔叫嚷起來。吳天德聽了暗暗好笑，人常說文無第壹，武無第二，是說文人固然相輕，但卻沒有人敢自稱天下第壹，但這練武的人卻好勇鬥狠，鮮少有對別人心悅誠服的。不過是個坐位而已，想不到這人竟也耿耿於懷。
　　他向右側邊上瞧了壹眼，只見壹個端著長竿汗煙袋的老者，年約六旬，身材精瘦，像個鄉下老漢模樣，瞧不出竟是五虎斷門刀的掌門人。這五虎斷門刀雖在武林中沒有什麽大名聲，卻是用刀的世家，江湖中不知多少武林世家風雲壹時，現在已如昨日黃花，唯獨這五虎斷門刀彭家，歷數百年而不衰，當有其過人之處。
　　五毒教那個黃衣漢子皮笑肉不笑地對仇松年道：“仇當家的是太行綠林響當當的好漢，我們也是久仰大名，不過這臺上坐著的，不是壹幫之主，就是壹派掌門，仇當家的不識得的那壹位呢，就算在場的諸位英雄不認得，但是說起來太行綠林的好漢們也真應該曉得，那壹位便是當今華山劍宗的掌門人吳天德吳先生，妳說他配不配坐在那個位子上？”
　　臺下群雄轟地壹聲，都驚訝萬分。那位仇松年聽了臉上紅壹陣、白壹陣半晌說不出話來。原來三十年前華山劍宗有兩名青年弟子藝成下山，這兩人是山東太行山人氏，回鄉途中遇見太行群盜劫掠，這師兄弟二人循蹤追去，兩柄長劍，壹連挑了綠林大盜六座山寨，追得太行群盜望風而逃，此事傳遍武林，讓天下人恥笑不已。
　　五毒教這兩位弟子顯然是長期留在中原的眼線，對這些武林逸事了如指掌，這壹番話說出來暗含譏諷，當年華山劍宗兩個不知名的弟子就殺得太行群盜落花流水，今日人家的掌門人在此，妳自己說有沒有資格和人家坐在壹塊兒？
　　仇松年當初還是太行山上的壹個小嘍啰，親眼見識過那兩位華山劍宗弟子的奇妙劍術，聽了這番話自是十分的難堪。臺下群雄早已聽說華山劍宗重現江湖，想不到今日劍宗掌門居然降尊紆貴，肯參加這些黑道、綠林道群豪的武林大會，不免議論紛紛。
　　吳天德聽說這人是綠林大盜，皺了皺眉，有些奇怪地對黃伯流低聲道：“黃老幫主，這武林大會居然連綠林道的人也來參加，難道就不怕引起官府註意嗎？”
　　黃伯流呵呵笑道：“吳掌門，臺下的這些人很多都是混跡黑道、綠林道的，只要不是在犯案之地出現，官府壹向是睜壹只眼、閉壹只眼的，尤其是最近這壹兩年，朝廷中鎮壓江湖道最得力的東廠、錦衣衛還有剛剛成立的西廠，狗咬狗壹嘴毛，更是鞭長莫及，無瑕顧之了。”
　　人群中有兩人聽了黃衫人的話，瞧了吳天德片刻，忽地指著他叫道：“啊！我認得他了，那人便是在衡山計殲青城派、喝退五嶽劍派的那位將軍，原來他是華山劍宗掌門！”
　　青城派屠殺福威鏢局滿門的事江湖中人無人不曉，余滄海壹直逍遙法外，各大名門正派卻視若無睹，令這些江湖中人都暗中嘲諷詬病，衡山劉正風府上吳天德滅了青城派，將五嶽劍派所謂的行俠仗義之舉罵得壹文不值，此事轟傳武林，大快人心。
　　有些好事的武林中人調查他的去向，知道他去福建平倭，功成之後卻貶官歸隱，這些武林人士對他直斥五嶽劍派之非本已引為知己，平倭之舉是民族大義，就算這些混跡黑道謀生的江湖中人也是極敬重的，聽說後更加欽佩。不過雖然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卻未和那位華山劍宗掌門聯系起來，這叫出他身份的兩人參加過劉正風金盆洗手大會，因此識破了他的身份。
　　吳天德聽見臺下有人叫出他身份，張目望去，只見那兩人壹男壹女，男的瞎了左眼，女的瞎了右眼，兩人身邊各倚壹條拐杖，杖身燦然發出黃澄澄之色，杖身甚粗，倘若真是黃金所鑄，份量著實沈重，這壹男壹女都是四十來歲年紀，情狀便是江湖上尋常的落魄男女，卻攜了如此貴重的拐杖，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曲非煙在後邊瞧見，笑嘻嘻地湊近他的耳朵道：“天哥哥，那夫婦二人是桐柏雙奇，原來吳大將軍的名聲已傳遍武林了。計殲青城山、喝退五嶽劍派，好威風呀好威風！”
　　吳天德嘿嘿壹笑，洋洋得意地回頭道：“這些事算不得什麽，收伏了壹個小妖女的芳心，才是大大地了不起……”曲非煙俏臉壹紅，不服氣地哼了壹聲道：“誰說被妳收伏了？等妳老人家人老色衰了，本姑娘就休夫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