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壹章 白衣勝雪的癩蛤蟆

　　吳天德闖蕩江湖的經驗還嫌不足，試想雙馬大車，又走了許久，如何趕得上。吳天德趕了壹夜的路，到了大鎮時買了匹馬代足，行程這才加快不少。
　　壹路之上，在路頭緊要處向壹些攤販、酒館打聽，都說有壹輛黑轅馬車曾經過這裏，但趕車的人行路甚急，吳天德竟始終追他不上。這馬車從丹鳳、試馬、平陸縣，直趨河南。吳天德壹路追趕，心中十分奇怪，不知不戒載了朱靜月二人不去山西，輾轉跑到河南來做什麽？莫非是故作疑兵，引開自己？
　　這念頭壹起，連自己也搖頭，不戒巴不得自己早些追上去，怎會行此計策？壹想至此，吳天德對自己的判斷不禁起了動搖，難道自己追錯了人？這馬車上並不是朱靜月、曲非煙二人？有心不再去追，又怕判斷失誤，錯失良機，何況現在回頭也已太晚。
　　這壹日追至澠池，向人打聽。那輛馬車車轅漆黑、白馬神駿，加上趕車的又是壹位白發老人，見過的都印象深刻，見過的馬上記起半日前有這樣壹輛馬車經過這裏，吳天德大喜，縱馬急馳，追至義馬鎮，正要再向人打聽打聽，轉首之間，忽見那輛問了壹路的黑轅馬車停在鎮邊壹座庵堂邊。
　　壹個白發老人跳下馬車，伸手去掀車簾。吳天德剛剛趕至，隔著十來丈距離，只見那白發灰衣老人身材高大，壹如不戒身形，只是肩背略有些佝僂。吳天德正要細看他從馬車上扶出的人，兩輛牛車壹前壹後駛了過來。
　　這時進入秋天，壹些早熟稻物已開始收割，兩輛牛車挨得緊緊的，慢騰騰向前走，官道雖寬，吳天德的馬也被它們擠得緊緊靠在路邊不得動彈。那牛車上早熟稻物堆得小山壹般，這壹擋，吳天德再看不見庵前情形。
　　待牛車走後，只見馬車拴在庵口石樁上。白發老人已不知去向，吳天德牽馬過去，掀開車簾壹看，裏邊空空無人。那車內十分寬敞，邊上堆著被褥，空氣中隱隱透著壹股淡雅香味，裏邊果然有女人呆過，不過吳天德雖聞慣菜肴香味，卻分辨不出這胭脂香氣是不是朱靜月或曲非煙慣用的。
　　怔立片刻，吳天德轉身去推庵門。庵門緊閉，吳天德敲了半晌，壹個幹幹瘦瘦的老尼姑走來開門，瞧她模樣似乎壹陣風兒就能吹倒似的，眼皮垂著，有氣無力地向吳天德合什道：“施主，本庵是鎮上吳老爺的家庵，不接受信徒香火，不知施主有何貴幹？”
　　吳天德壹呆，想不到在這裏遇上壹位本家兄弟，連忙道：“在下不是到庵堂上香的，呃……剛剛可有壹位老人家和兩位年輕女子進入庵中？”
　　老尼擡起睡不醒似的眼皮瞧了他壹眼，面無表情地道：“本庵不許男客進入的，並不曾見過妳說的什麽老人家。”
　　吳天德壹聲冷笑，道：“我只說是壹位老人家，可不曾說過是男是女，妳若未曾見過，怎麽知道是男人？”
　　老尼皮笑肉不笑地道：“阿彌陀佛，若是三位女施主，何必又說壹位老人家和兩位年輕女子，自然說的便是男人。貧尼只是從施主言語之中揣測而已。”
　　吳天德語氣壹窒，頷首道：“好壹個揣測，在下受教了……”老尼淡淡壹笑，對他語氣中暗含的威脅絲毫不以為意，平靜地道：“好說好說，施主請回吧……”吱呀壹聲，庵門又緊緊關上。
　　吳天德心知這尼庵必有古怪，若是像昔日官兵抓賊壹般，便可大搖大擺直接闖了進去，可是現在對著壹個小小尼庵，卻是不便如此，否則老尼壹聲張起來，光是這鎮中鄉鄰，便無論如何不肯答應。
　　吳天德暗暗冷笑，牽著馬轉身就走，遠處壹個白袍秀士般的青年人瞧著他背影邪裏邪氣地壹笑，若有所思地向尼庵望了兩眼，也向吳天德方向而去。
　　月上枝頭，吳天德走到窗口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應該已是二更時分。窗外流水潺潺，這座客棧依水而建，窗下的河道是黃河壹條支流，這鎮子飲水、灌溉全系此河。流水湍急，河道寬約兩丈，淺處也有五尺多深。
　　吳天德此時剛剛打坐完畢，他的內功日漸精進，雖然始終無法進入第八重境界，但是練氣純熟，真氣運用更加圓轉如意，行功之時真氣浩瀚澎湃。按照混元氣功第三卷中所言，他現在的內功已經打通任督二脈，奇經八脈也即將全部打通，到那時內息、外息渾然壹體，功力提高便不是像前七層內力的提高壹樣壹步登上壹個臺階，而是發生質的飛躍，由後天而進入先天之境。
　　隨著內家修為的精進，吳天德的脾性也變得沈穩許多。如果不是養氣功夫日漸深厚，換了剛剛出道時的他，以為朱靜月和曲非煙被人囚在尼庵中，壹定會不顧壹切硬闖進去，絕不會堅忍至今。
　　此時看看已經入夜，人們都已進入沈沈夢鄉，吳天德悄悄提起刀來，閃身出了房門。吳府家庵，吳天德躍過矮矮的院墻，不禁大出意外，這庵堂從外面看小小的，想不到裏邊居然前後三進院落。
　　此時夜涼如水，吳天德風壹般掠進第壹進院落，這間庵堂想來是日常行止之所，吳天德單手提刀，快速地探索了壹遍，沒有壹個人影。吳天德暗暗想：佛堂敬佛之地壹般均設在中堂，不會住人，想來如果靜月和非煙在此，也是被關在後進院中。
　　吳天德悄悄摸進後院，這院中五間房子連成壹體，房屋高大，與中進的佛堂相仿。吳天德輕推中門，那門原是虛掩著的，竟輕輕地推開了。
　　提氣進入房中，這房間高大寬敞，房間內掛了數道布幔，從高高的房梁上垂下，布幔材料上佳，房門打開後吹進的輕風，吹拂得布幔輕輕飄動，月光朦朧，照得房中如水如霧。
　　吳天德壹進入這房間，六識就產生壹種奇妙的感應，立時感覺到房中有人！那種感覺是內功進入上乘境界所產生的自然感應，對周圍的種種氣息、聲音、動作都會有比常人敏銳得多的感覺。吳天德沿著壹道布幔緩緩走向左進房間，微風吹進來，吹得幔布波浪般輕輕湧動。
　　漸漸走近左邊房門，吳天德忽然停住腳步，貼著布幔站定身子，如同老僧入定壹般壹動不動，過了半晌，他突然轉身，面對青白色的長幔，霍地伸手拔刀，他拔刀的動作快極，此時布幔後也傳出強烈的殺氣，“嗆”地壹聲，那是拔劍出鞘的聲音。
　　吳天德有力的手指已握緊刀柄，渾厚的真氣漫體而出，這壹刀劈出，也必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壹刀，刀正欲破鞘而出，忽地從遠遠的右側房門內傳來壹聲輕哼，只是這輕輕壹哼，傳入吳天德耳中，竟然尖銳如刺，直紮進他心裏去，令他全身的寒毛都驚悚地豎起。
　　因這哼聲壹頓的功夫，“嗤”地壹聲，劍風破空，壹道明晃晃的劍刃筆直地穿過布幔，懸在他咽喉之上。鋒利的劍尖距他的肌膚不到壹寸，吳天德的咽喉處肌肉收縮，激起粒粒，這壹劍劍速好快，拿捏又妙，只消再進壹分，他就要血濺當場了。
　　好可怕的高手，方才那哼聲有若實質，引得他體內噴薄欲出的真氣壹亂，若是那哼聲再稍稍重些，真的便可以音制敵，令得吳天德真氣逆行，震傷自己身體。這是什麽人？這是多麽強大的實力？吳天德驚駭欲絕，除了傳說中的佛門以音制敵絕學‘獅子吼’，世上還有什麽人僅以聲音便差點令自己走火入魔？
　　吳天德自出道以來，首次產生無力反抗的感覺。布幔後面那位高手劍術雖好，他還有信心對付，但是右邊房中那位絕世高手……壹股寒意直透心頭。
　　那劍凝而不發，劍氣激斷布幔，長幔緩緩如雲般飄落，吳天德凝目望去，緩緩飄落的布幔後，先現出了壹雙明亮的眸子。緊接著，隨著飄落的布幔，就像緩緩展開的壹副優美的仕女畫卷，那整個人都展現在他的面前。
　　白紗覆面，白衣如雪，月光中飄然若仙子淩塵。
　　皓月當空、銀輝瀉入，紗幔落地，寂然無聲。吳天德眼中只有那壹雙明月般的眸子，震驚得半晌不能作聲。
　　那雙明亮的眸子顯然也在審視著他，過了片刻，那眸中忽然閃過厭惡、鄙視的神色，冷冷地道：“棄刀！”聲音冰冷清脆，這白衣人顯然是個妙齡少女。
　　吳天德苦笑壹聲，啪的壹聲將刀連鞘丟在地上，喉間的劍仍點在那裏，那握劍的手臂仍紋絲不動。那劍不長不短，劍刃細、劍脊厚，與尋常的長劍大有不同姑娘雖以薄紗覆面，仍可看出五官之姣好，只是眉宇間壹股掩飾不住的傲氣和英氣，她冷冷地道：“暗中跟了我幾天的人，就是妳麽？”
　　吳天德深吸壹口氣，道：“我並沒有尾隨妳，我只是追著壹輛黑轅馬車而來。”
　　那雙眸子中閃過壹絲譏誚之色，道：“本姑娘正是乘坐那輛馬車而來。”
　　吳天德壹怔，心中大失所望，失聲道：“什麽，那……車中不是壹大壹小兩個女子？”
　　那白衣少女也是壹怔，道：“妳怎知車中還有壹大壹小兩個女子？”隨即恍然道：“妳是為她們二人而來？”
　　吳天德聽了大喜，原來朱靜月二人果然被她們擒來，這少女武功奇高，右側房中不露面的人武功更是深不可測，就連自己也不是對手，他們要擒朱靜月自然可以幹凈利落，無人察覺。他忙頷首道：“正是，正是，不知姑娘為何擒了她們，在下此來並無惡意，還請姑娘將她們交予在下，在下壹定馬上離開。”
　　白衣少女奇道：“誰說我擒了她們？交予妳做什麽？”忽壹轉念，想及二女作風，再瞧這小子身材壯碩，五官英俊，心中有些恍然，眼中鄙夷之色更濃，道：“原來妳是為她們二人而來……哼！馬上給我滾得遠遠的，再讓本姑娘見到，就要妳性命。”
　　吳天德心中火起，頓時忘了右屋那位神秘高人的厲害，喝道：“姑娘怎麽如此不通情理？那兩位姑娘均是我至愛之人，妳若不放她們跟我走，吳某今日便拼了性命，也不離開！”二女早已被吳天德視作妻子，只是畢竟尚未成親，在陌生人面前不便直稱妻子，但只是這至愛之人四字便令白衣少女秀眉壹皺，眉宇間戾氣壹閃而過，想到：“兩位姑娘均是他心愛之人？這人忒也無恥……還有那兩個小蹄子，怎麽吊膀子壹路吊到中原來啦，這三人不知羞恥，勾勾搭搭……”少女想到這裏臉上微微壹熱，眼神向右側看了壹眼。
　　她既知這人是那兩個女人的相好，雖然不恥三人的無恥行為，可也不便真的殺了他。只是這小子如此不知好歹，若是惹惱了右側房中那人，那可是想活也活不了啦，想到這裏少女忍不住寒聲斥道：“無恥小子，怎麽如此不知進退？待到了洛陽，那兩位……姑娘自會離去，妳若再糾纏不清，莫要怪我不客氣。”
　　見他仍站立不動，白衣少女心頭火起，又道：“還不滾蛋？我還不曾對人手下留情，妳這不知死活的癩蛤蟆，難道真的活得不耐煩了麽？”
　　吳天德勃然大怒，自己尋找妻子回去，何錯之有？這個少女盛氣淩人，不講道理，簡直混賬已極。他仰天打個哈哈，怒聲道：“我自來尋我的女人，幹妳屁事？就算我是壹只癩蛤蟆，她們兩人看我順眼，也是我們的家事，妳瞧不上我？我又何時看上妳這個母癩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