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劉正風金盆洗手
顛覆笑傲江湖 by 月關
2018-9-12 18:49
清晨的衡山縣,籠罩在壹片薄霧當中。昨夜,吳天德就著夜色,簡單安置了林震南的屍體,帶著他的夫人下了山,令狐沖聽了余滄海的劣行,也覺義憤填膺。曲洋卻是人老成精,聽了吳天德講述經過,立刻決定連夜趕路,否則以余滄海睚齜必報的個性,為了掩蓋他的醜惡行徑必然帶人趕回來殺人滅口。
吳天德知道這老頭兒人老成精,在魔教多年,什麽惡毒勾當沒有見過?他說的話十有八九必能應驗,於是壹行人收拾行李,連夜出發。林夫人也知此刻不是悲傷哀痛的時候,這婦人倒是頗為堅忍,深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夫君屍身暫停放於古廟之中,此刻實是顧不上了。
路上吳天德問起曲非煙在山神廟中動的手腳,曲非煙得意地道:“那是苗家藍姐姐送我的‘軟腳蝦’,這種藥粉聞了的人立刻手軟腳軟,兩個時辰之內動不得武功,藍姐姐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藥物送我,有機會給妳瞧瞧。”
吳天德心中壹動,問道:“那位藍姐姐是什麽人?”
曲非煙道:“那位藍姐姐……”曲洋在前邊咳了壹聲,曲非煙立刻住口,眨了眨眼道:“那位藍姐姐是我偶然遇到的壹位苗家女子。”
吳天德心想:這個藍姐姐,定是苗疆五毒教主藍鳳凰。曲洋是魔教長老,藍鳳凰的五毒教是魔教屬下,要從她那兒弄些毒藥,自然容易。
他壹路上都在想到了劉正風那裏,如何才能挽回這場殺劫,最頭疼的便是嵩山派這壹次出動了許多高手,吳天德除了練至第六重境界的混元功,其他的功夫都算不上第壹流的武學,若要他以壹人之力單挑嵩山派諸多高手,無疑癡人說夢。
現在聽了曲非煙的話心中有了主意,感覺要救劉正風似乎有了些把握,於是微微壹笑,道:“非煙妹妹,妳的那個‘軟腳蝦’送我壹些如何?”
曲非煙眼珠子滴溜兒壹轉,懷疑地望著他道:“幹嘛叫得這麽惡心?妳要這東西做什麽?莫非妳要學田伯光,扮那竊玉偷香的勾當?”
吳天德心裏壹急,看看二人說話間前邊幾人行得遠了,壹把拉住曲非煙道:“非煙妹妹,妳覺得我吳天德為人如何?”
曲非煙臉上壹紅,她雖僅十五歲,卻也情竇已開,加上在苗疆住過兩年,那裏不但成親甚早,而且風氣開放,耳濡目染,比之同齡少女,還成熟幾分。見吳天德這樣問她,想得歪了,壹向捉弄別人慣了的性子,今天卻覺臉上發燙,忸怩了壹下道:“我看妳這人雖然長得醜些,卻也不是不學無術之輩,不但懂得許多動聽的曲子,還燒得壹手好菜,沒有大男人作派……還不錯啦。”
吳天德聽了差點兒中風,吸了壹口氣,鄭重道:“非煙妹妹,這藥粉我是拿來救人的,決不會用來做壞事,妳若信得過我,便送我壹些,或許只在這壹兩日,妳便知道它的用處。”
曲非煙聽他說話,和自己想的並不是壹碼事兒,芳心深處隱隱有些失望,見他說得誠懇,便從貼胸懷裏摸出壹個小包,遞到他手中,說道:“好啦,我信得過妳。這包藥粉送給妳,只要順風壹抖,嗅到的人便會內力盡失,兩個時辰之內提不起內力,而且沒有味道,嗅到它的人也覺察不出。”
吳天德接過藥包,疑惑地道:“沒有味道?我在山神廟中怎麽嗅到怪怪的味道?”
曲非煙此時已恢復了自然神色,笑道:“我在屋頂揭開瓦片來向下邊撒藥,藥粉落在火上壹燒,才變了味道。”
吳天德這才釋然,把藥粉舉到鼻端嗅了壹下,問道:“這壹把藥粉可以用予幾人?”他做廚師日久,出於本能,拿到可以入口的調料之類東西都要嗅上壹下。
曲非煙笑道:“小心些,雖隔著袋子,聞多了也會軟倒。妳要用於多少人?”
吳天德想了壹想,實在想不出劉正風金盆洗手之日嵩山派來了多少人,若是真像電視劇中演的那般,整整壹個加強連的人馬,這包藥粉肯定不夠,於是說道:“那些人麽,至少也有三五十人,而且未必全集中在壹起,壹包只怕不夠。”
曲非煙嚇了壹跳,心想:“不知大胡子得罪了多少人,怎麽有這麽多仇家,他……他武功雖高,壹個人對付得了這麽多人麽?”再也不敢討價還價,急忙探手入懷,抽出壹個荷包來,遞給他道:“我在廟中用了兩包,這荷包內還剩了六七包,妳都拿去吧,這藥摻入酒水飲食中也可以的。”
吳天德大喜,心想:這樣壹來,應該夠了。舉起荷包,又放到鼻端嗅了壹下,聞到壹股淡淡的香味,不禁壹呆,感覺荷包觸手溫熱,忽然想起這荷包是從曲非煙胸口掏出來的,偷偷壹瞄曲非煙,此時天光微明,朝霞未舒,小妮子的壹張臉就像紅彤彤的太陽。
進入縣城時,太陽的第壹縷陽光也撒向大地。
薄霧散盡,街上行人極少,只有三三兩兩的攤飯早起,準備著早點。
曲洋爺孫倆到了此地自然要去劉正風府上,這事自是不能讓大家曉得,吳天德心知肚明,看曲非煙望著自己,目光中隱約有著不舍之意,向她笑道:“吳某還要在衡陽呆上幾日,就住在這個西門客棧,有時間再聽妳吹奏曲子。”
曲非煙聽了嫣然壹笑,這才攜著爺爺的手去了。
令狐沖向吳天德拱手道:“令狐沖好酒貪杯,在衡陽先要師弟們趕來衡山縣,現在也不知住在哪個客棧,令狐沖要去尋找師弟們……”看了看壹旁的林夫人道:“林夫人不妨與我同行,待尋到我華山同門,諒那余滄海也不敢公然動妳。”
吳天德哈哈壹笑,道:“不必了,林夫人來到此地,原本無人知道,若是跟妳去了,不消兩個時辰,滿城的武林人物都知道福威鏢局的林夫人來了此地,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既然救了林夫人,就要保護她安全,我看林夫人還是在我這裏安全。還望令狐兄不要向人提起見到林夫人之事。”
令狐沖道:“還是吳兄想得周到,既如此,令狐沖就去尋找同門了,如果有用得到小弟的地方,吳兄盡管來找我。”轉頭又問儀琳道:“儀琳師妹,妳被擄走,令師壹定急得很,可要和我壹起去尋找恒山同門麽?”
儀琳望了吳天德壹眼,說道:“吳大哥,儀琳和令狐師兄去尋找師父,多謝吳大哥仗義援手,救我性命,林夫人、吳大哥,後會有期。”
吳天德哈哈壹笑,揚手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壹定後會有期的。”目送二人離去,吳天德看了林夫人壹眼,見她壹臉憔悴,暗暗壹嘆。見街角壹個餛飩攤兒已經燒得開水滾滾,熱氣蒸騰,對林夫人道:“林伯母,趕了壹夜的路,我們過去用點東西吧。”
林夫人淒涼地壹嘆道:“吳大俠,多承妳的照顧。”吳天德搖了搖頭道:“林夫人不要這麽說,在下不敢當壹個俠字,更不敢枉稱行俠。福遠鏢局威鎮天南,做的是正當買賣,行的是白道生意,落得這般下場,任誰見了,又怎能不伸援手?”
林夫人慘然壹笑:“還說什麽白道黑道,林家三代行鏢,若說黑道上的仇家這麽些年來多多少少總是有的,誰料到得今日竟被枉稱名門正派的人斬盡殺絕,這天下哪還有黑白之分?”
吳天德不禁默然,說起來這笑傲江湖中最無辜的便是福建林家了。說什麽武林正義,那青城派殺了人家滿門,也不見有什麽名門正派出來主持正義,所謂俠義道,維護的也不過只是自己壹個小圈子的利益罷了。
走到小攤前坐下,向攤主要了兩碗餛飩,默默看著餛飩壹個個滾落湯鍋之中,鍋下的炭火吐著紅紅的火舌,吳天德吸了壹口長氣,忽然想起壹句話,慢慢道:“人心似鐵,官法如爐。”
林夫人聽得不甚真切,側首問道:“什麽?”
吳天德霽顏壹笑,指著爐中炭火道:“我說,利字當頭,白的也變成了黑的,黑的也能變成白的,是黑是白,只是那些野心家搬出來騙人的幌子。只要妳有力量,這火候就由得妳掌握了:白的木頭可以燒成黑的炭,黑的炭可以燒成白的灰。哈哈,這就是江湖。”
這壹瞬間,困擾吳天德多時的壹個問題終於解開了。小吳無門無派,說到江湖朋友,目前也只認識令狐沖和儀琳,若是自己和五嶽盟主對上了,這兩人怕是也幫不上忙,可謂人單力孤。
他不是沒想過要借用官府的勢力,只是壹直受到讀過的小說的影響,覺得利用官家的勢力對付江湖中人,這個人就是朝廷鷹犬,從此要和全江湖站到對立面上。其實所謂的江湖道義,也不過是有勢力的門派間大而化之的壹種變相門規罷了,若是利用的妙,官府勢力又有何不可用?劉正風為了擺脫五嶽劍派不也去捐官了麽?
這壹想通,吳天德心中立時有了主意。
劉府在衡山縣是首屈壹指的富豪,家裏經營著船行、車馬行,城南好大壹處宅子,四處圍了青磚白灰的矮墻。
上午時分,就有拜客不斷來訪。劉正風交遊甚廣,除了武林各大門派同道,還有壹些不黑不白的江湖幫派遣人祝賀。
大明以幫派勢力起家,建立天下,立國之後雖然極力打壓江湖勢力,可江湖門派仍如雨如春筍壹般,較之任何壹個朝代都多。三個人聚在壹起便成壹幫,五個人結成兄弟便是壹會,想出壹招威力平平的武功,便自封壹派宗師,紛紛擾擾,這壹刻劉府門口的拜客花名冊上已計有幫主壹十七人,會主八人,掌門六個。
這其中真正的名門大派自然是劉正風親自出來迎接,其余小蝦小蟹自有門人弟子接待。近得晌午,賀客雲集,院子裏壹溜兒擺開流水席,裏裏外外怕不有四五百人。
恒山定逸師太、泰山掌門天門道人、丐幫副幫主張金鰲、川鄂三峽神女峰鐵老老、東海海砂幫幫主潘吼等人先後到來。這些人都是較有名望的,都坐在廳中上席。
華山嶽不群、青城余滄海也赫然在座。這嶽不群四十上下年紀,面如冠玉,壹派儒生打扮,為人甚是謙和,他雖名為‘不群’,卻十分喜愛朋友,有那仰慕名門大派的人前來巴結攀談,來賓中還有許多籍籍無名、或是名聲不甚清白的人,只要過來和他說話,嶽不群壹樣和他們有說有笑,絲毫不擺出華山派掌門、高人壹等的架子來。
余滄海卻陰著壹張臉坐在那兒,臉色寒冷如冰,叫人望而卻步,除了幾個熟識的朋友,大多見了不敢過去交談。
良時壹到,只聽門口砰砰兩聲銃響。那時已有火器,軍中還建了神機營,只是那時的火銃力不及遠,填加彈藥困難,軍中少有用作兩軍交戰,大多用來裝備護衛親隨。也有民間富紳喜慶之時花錢請來充作門面,所以大家也不驚奇。
跟著劉府內外鞭炮聲大作,數百掛長鞭劈嚦啪啦響起,壹時火藥硝煙滾滾而起,嗆人耳鼻,趁此機會,混在人群中幾個漢子不動聲色地在屋前屋後捏破手中紙包,藉著歡呼鼓掌的機會將其中粉末撒了出去,混在硝煙之中,也無人註意。
硝煙未盡,廳廊兩側鼓樂隊立時奏起樂來,劉正風穿著嶄新紫色熟羅長袍,匆匆從內堂奔出。群雄歡聲道賀。
這時前門外‘哐哐哐’聲大作,有鳴鑼喝道的聲音,群雄壹怔之下,只見劉正風急忙搶出門外,不壹會兒,陪著壹個身穿公服的官員走了進來。眾人皆想:“劉正風是衡山城的大士紳,免不了結交官府,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地方上的官員當然要來敷衍壹番。”
卻不料那官員昂然而入大廳,居中壹站,從袖中取出壹方黃緞卷軸,朗聲道:“聖旨道,劉正風接旨。”群雄壹聽都是壹驚,劉正風金盆洗手,封劍歸隱,是江湖上的事,朝廷有什麽旨意下來了?莫非劉正風有逆謀大舉,給朝廷發覺了,那可是殺頭抄家誅九族的大罪啊。壹時眾人都緊張起來,人人握緊兵刃,尤其那些小幫小會,更是心中叫苦,自己這壹來沾上幹系,若是被官府探知名姓,從此就要亡命天涯了。
卻見劉正風神色如常,雙膝壹屈,便跪了下來,向那官員連磕了三個頭,朗聲道:“微臣劉正風聽旨,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群雄壹見,無不愕然。
那官員展開卷軸,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據湖南省巡撫奏知,衡山縣庶民劉正風,急公好義,功在桑梓,弓馬嫻熟,才堪大用,著實授參將之職,今後報效朝廷,不負朕望,欽此。”
劉正風又磕頭道:“微臣劉正風謝恩,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站起身來從弟子手中取了壹個錦綢包裹謝於那宣旨的官兒,那官兒示意身旁衙役收了,敬了杯水酒,揚長而去。
眾皆愕然,劉正風送了那官兒,返回廳中,團團壹禮,道:“各位江湖同道遠道來臨,劉正風實是臉上貼金,今日兄弟金盆洗手,受了朝廷恩典。從此退出武林,以報君恩。請眾位好朋友作個見證,從此武林中的種種恩怨是非,劉某恕不過問了。”
說話間,弟子們擡了壹個盛滿清水的金盆,擱在早已置好的紅緞案上,劉正風挽起袖子,走過去雙手便要放進盆中。江湖人的規矩,若是這雙手入了金盆,便算是行了金盆洗手的規矩,無論過往與江湖人有何恩怨,都要壹筆勾銷。
這時忽聽門外壹聲斷喝:“且慢。”劉正風微微壹驚,只見四個黃衫大漢走進門來,左右壹站,然後壹個身材甚高的漢子舉著壹面寶光燦爛的錦旗走了進來,道:“劉師叔,奉五嶽劍派左盟主之命,請劉師叔金盆洗手之事暫行押後。”
劉正風臉上微微變色,心道:“怪不得五嶽劍派只有嵩山派壹直未有人到,原來左冷禪竟要阻我金盆洗手,難道左冷禪已知道我的事了?今日若洗手不成,怕是再無機會。”
心中定下主意,於是正色說道:“五嶽結盟,本為攻守互助,維護武林正義。劉某金盆洗手,只是個人私事,不受五嶽令旗約束,恕不從命。”說著又伸出手去。
那高大漢子身形壹晃,攔在金盆前面,右手高舉令旗,冷笑道:“劉師叔且慢,弟子來時師尊說得明白,若是劉師叔不奉號令,便是自絕於五嶽劍派,即刻斬殺。”
這話說得太重,堂人眾人壹齊變色。劉正風心頭火起,冷笑道:“就憑妳們,殺得了劉某?”堂外壹聲長笑,道:“若是再加上我們,如何?”
說著,屋外大步走進壹胖二瘦三個黃衣漢子,廳中有認得的,登時認出這三人是嵩山派掌門人的師弟托塔手丁勉、仙鶴手陸柏、大嵩陽手費彬。不少人暗暗想道:“嵩山派此次高手盡出,看來此事已不可善了。”房角有人輕輕壹笑,拉動壹根細繩,懸在房頂的壹個小綢包被扯開,細細的粉末慢慢飄下,卻無人註意。
定逸師太脾氣火暴,見此情形怒道:“丁勉,嵩山派怎麽如此仗勢欺人?就算五嶽各派門中的事,盟主也管它不得,劉師弟洗手歸隱,更是他個人私事,左冷禪管得未免太寬了。”
旁邊眾人聽了議論紛紛,都覺嵩山派這壹次的確過份。丁勉眼見群雄洶洶,嘆了口氣道:“劉正風,我本想給妳個機會懸崖勒馬,所以才沒有說出妳心中的陰謀,看來妳是死不悔悟了。”
說著,丁勉遊目四顧,揚聲說道:“各位,妳們不知劉正風的鬼蜮伎倆。我嵩山派左師兄卻探得明白,劉正風這件大陰謀倘若得逞,不但要害死武林中不計其數的同道,而且普天下善良百姓都會大受毒害。”
陸柏哈哈壹笑,拍掌道:“妳們都出來吧,小心看住了劉府眷屬,不得走脫壹個。”驀地只聽人群中紛紛有人應道:“是。”
話音甫畢,只見大門外、廳裏裏、後院中,前後左右數十人道:“嵩山派弟子謹遵號令。”與此同時,後堂之中走出十余人來,前邊是劉正風的夫人、兩個幼子、七名弟子,後邊跟著數人,都手持匕首,抵住了他們背心。這些人穿的都是各色衣衫,顯然早已混在人群當中劉正風氣得渾身發抖,道:“嵩山派也太看得起劉某了,居然如此大動幹戈,劉某只是衡山派中壹介庸手,兒女俱幼,門下也只收了這麽八九個不成材的弟子,委實無足輕重之至。劉某壹舉壹動,怎能涉及武林中千百萬同道的身家性命?”
嶽不群在旁冷眼旁觀,壹直默不作聲,此刻聽了這驚人之語,也覺得實實有些誇大其詞,忍不住道:“丁師兄,劉師兄為人正直,江湖同道都敬仰得很,這件事是不是左盟主誤聽人言……”
丁勉擡手道:“嶽掌門不必多言……”嶽不群言語壹窒,臉上微有慍色,丁勉也不理他,向劉正風厲聲道:“劉正風,左盟主吩咐了下來,要我們向妳查明妳和魔教中人暗中有什麽勾結?設下了什麽陰謀,來對付我五嶽劍派以及武林中壹眾正派同道?”
眾人壹聽,哄地壹聲都聳然動容,魔教和白道群雄勢不兩立,結仇已逾數百年,纏鬥不休,壹提到魔教,無不切齒痛恨。聽說劉正風與魔教勾結,對他同情之心頓時大減。
陸柏在旁大喝道:“劉正風,妳敢說不識得魔教長老曲洋?”幾步過去,壹把扯過壹位被人押住的黃衫少女,眾人原來只道是劉正風的家眷,卻聽陸柏道:“這個姑娘便是魔教長老曲洋的孫女,妳還敢否認麽?”
劉正風神色木然,緩緩走回桌旁,右手提起酒壺,自己斟了壹杯酒。此時室內室外鴉雀無聲,只聽得酒水淋漓,傾入杯中,壹滴都不曾濺到杯外。然後輕輕坐下,舉起杯來,就唇壹飲而盡。舉手之際,綢衫衣袖筆直下垂,不起半分波動,足見膽色。
定逸見他模樣,心中不忍,這老尼脾氣雖然火爆,心腸卻好,說道:“劉師弟識的魔教中人也不算什麽,咱們行走江湖,偶然與人結識,事後才知是魔教中人也是有的,只要劉師弟立即聲明與那魔教曲洋劃地絕交,日後有機會見了他便取了他性命,那麽大家仍是好朋友。”
劉正風臉上突然閃過壹絲淒涼的笑容,說道:“曲大哥和我壹見如故,我和曲大哥相交,只是研討音律。二人相見,總是琴簫相和,武功壹道,從來不談。曲大哥雖是魔教中人,但我深知他性行高潔,劉某雖是壹介鄙夫,卻決計不肯加害這位君子。”
眾人聽說他竟是因為音樂才於魔教曲洋結交,而且態度誠懇,不似作偽,想想江湖中奇行異士頗多,坐中雁蕩山何三七壹身武功高絕,卻日日擔挑叫賣食物;殺人名醫平壹指救人的條件更是匪夷所思,劉正風由吹簫而和曲洋相結交,自也大有可能。有那讀過書的,想起高山流水的故事,那相識的兩人壹個樵夫、壹個名士,論起身份地位來也是極不般配,劉正風此舉倒大有古風。
費彬此時才咳了壹聲道:“我等來時左盟主說得明白,劉師兄若肯殺了曲洋,表明心跡,五嶽劍派仍當妳是自家兄弟。”
劉正風幽幽地道:“魔教和我俠義道百余年來爭鬥仇殺,是是非非,壹時也說之不盡。劉某只盼退出這腥風血雨的鬥毆,從此歸老林泉,吹簫課子,做壹個安分守己的良民,這也不能麽?”
丁勉聽了怒道:“魔教包藏禍心,種種詭計令人防不勝防。各位五嶽同門,今日原不知劉正風陰謀,才來參加這場金盆洗手大會,現在真相大白,還請站在壹旁,今日我等奉了盟主號令,要清理門戶,以絕後患”
與五嶽劍派不相幹的人自然退到壹邊,天門道人的師尊就死在魔教壹位女長老手中,聽了這話也立即走到壹旁站下,恒山定逸的師祖在當年魔教圍攻華山派時前去援手,從此下落不明,雖然心中對劉正風有些同情,也嘆了口氣,口宣佛號道:“魔孽深重,罪過罪過……”搖搖頭走到壹邊。
嶽不群走出兩步,回首對劉正風道:“劉師兄,如果妳不方便出手,只要妳點點頭,嶽不群負責替妳料理曲洋如何?想那曲洋雖是妳的朋友,五嶽劍派那麽多同門不也都是妳的朋友?這許多朋友的情誼加起來難道還不及壹個曲洋?”言辭誠懇,眾人聽了都暗暗點頭。
劉正風苦笑道:“多謝嶽師兄美意,但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曲洋雖身在魔教,平生卻不曾作過什麽壞事,我與曲兄正是擔心夾在五嶽劍派與魔教中間,難以為人,這才想要洗手歸隱,終老山林。若要我去加害這樣壹位朋友,那是萬萬不能。正如若是曲大哥向我提起加害五嶽劍派,或是在場任何壹位好朋友,劉某也必然再也不當他是朋友。”
他的話說的極為誠懇,武林中人義氣為重,旁邊三山五嶽的好漢聽了都是為之動容,嶽不群嘆了口氣,也站到了壹邊。
丁勉厲聲道:“諸位不必再費唇舌了。劉正風已入魔障,魔教妖人,心狠手辣,無惡不作,眾弟子聽令,今日要斬草除根,劉府上下壹個不留!”衡山派的“百變千幻衡山雲霧十三式”身法在武林中大大有名,江湖上又傳說劉正風的武功實已超出他的師兄莫大先生甚多,壹手回風落雁劍法精湛已極,嵩山左冷禪在其余四派中倒是對衡山派最為忌憚,是以派了三位師弟前來拿他。
丁勉此話壹出,陸柏、費彬二人就將劉正風圍在中間,二人手上功夫都不比劍法稍讓,見劉正風沒有動劍,都提氣舉掌,壹觸即發。
就在此時,陸柏“啊”地壹聲,臉上色變,叫道:“有人下毒!”他剛剛還不覺什麽,此刻凝神運氣,立覺真氣壹窒,壹口真氣懶洋洋的竟提不到丹田。不覺心中納罕,這廳中飲食自己壹樣未用,何時中了毒物?
廳內廳外本來壹片肅靜,聽了這聲叫人人驚慌,提氣壹試,果然真氣不暢,難以運行,中間也有些二三流的高手本來沒有中毒,只是不知別人中了什麽毒,毒發又是什麽癥狀,想想自己剛剛吃的東西最多,也跟著大叫中毒。
其中四川壹個擁有百十來人的排幫頭目包有子驚慌大叫:“格老子的,劉正風果然包藏禍心,要將我們這些武林正義的維護者壹網打盡。”
劉正風也霍然立起,壹提真氣,腹內空空如也,心想:“何人下毒?莫非是曲洋大哥為了救我?”
這些人鬧騰得正歡,前門外哈哈壹聲長笑,眾人扭頭看去,只見壹人,滿臉胡子,身穿壹件金黃色軍服,前襟繡著壹個龍頭、展翼、魚尾圖案的怪物,腰間束了壹條朱紅色的腰條,腰帶上佩了壹把大刀,腳下馬刺長靴走起路來哢哢直響,身後簇擁著壹隊如狼似虎、手執鐵鏈、枷鎖、哨棍的衙役,威風八面地闖了進來。
那胡子將軍大步走了進來,壹腳將那個‘維護武林正義’的包有子踢了個仰面朝天,哈哈笑道:“妳奶奶的,不要擋了本將軍的去路。魔教妖人,心狠手辣,無惡不作。眾軍士聽了,誰敢亂動,給我亂箭穿心,當場正法!”
四面圍墻上轟然壹喏,刷地冒出無數戴著紅纓帽的官兵來,吱呀呀壹陣響,拉開了手中的長弓,鋒寒的箭簇對準了院中眾人。
院中金魚池邊坐了壹桌女尼,這時壹個年輕美貌的尼姑站了起來,吃驚地望著這位將軍道:“吳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