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六十章劍影分罡
說劍 by 衣帶雪
2024-12-5 20:45
「李丫頭,孤只教妳這壹次,看好了。」
太上侯宏大而威嚴的聲音在李忘情腦內傳出,她只覺此時自己的身與魂都處於壹個玄之又玄的高絕之境。
當真如同仙神俯瞰人間。
只見法相虛影橫斬壹劍,死壤母藤蛻體並未當即斷折,立即尖嘯著又卷起大片藤蔓反朝李忘情襲來。
然而太上侯的法相不慌不忙,輕吐壹句:
「絕影分罡式。」
剛才看似已絕的劍式後,竟有壹道劍影繞身壹周,二度斬在猝不及防的死壤母藤之上。
劍本體殺壹次,劍影再殺壹次!
可怕的是,比起劍身之利,那劍影如同隱藏在帷幕裏的刺客壹般,輪轉壹周,雙倍於剛才那劍招的力道重重斬在死壤母藤之上。
整個龍尊大殿登時火花四濺,那是母藤的藤身被鋸斷時發出的哀鳴。
好硬的藤身!這還不是死壤母藤的本體,僅僅是蛻下來的樹皮!
三,二,壹,李忘情把心壹橫,法相竭盡全力壹撕,死壤母藤的核心終於被這壹劍擊破。
而太上侯臨時降下的力量也同時快用完了,在意識離開前,給李忘情留下壹句話:
「自切金至碎玉的境界之差,就在於此八字——」
「巍嶽千鈞,螻蟻可移。」
「鵝羽飛輕,刀劍難辟。」
這八個字落在耳中,瞬間如同壹道狂風,將李忘情多年以來修劍的迷惘轟然拂散。
從礪鋒至切金,對劍的追求就在於極致的快與利,達到這兩種,便是所向披靡,但如是這般,也最容易進入迷障,會認為力量就是劍道的壹切。
在進階碎玉境時,這兩種境界所追求的卻是相反的。
山巒重逾千萬鈞,卻是實實在在立在那裏的,雖然只是螻蟻,只要持之以恒,都能將其搬開。
而鵝羽雖輕,劍揮得再好,不懂其中機巧,便無法砍中。
這就是……絕影分罡式。
李忘情右掌發熱,正躍躍欲試想以自身力量再試壹劍時,眼前驟然有壹道陰影籠罩而下。
壹股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威嚴氣場降下,李忘情艱難地擡起頭,看見了蛟相既驚又怒的面容。
「竟是壹個小姑娘……」皇甫皎看清李忘情之後,其眼中的殺機轉瞬而散,吞溟劍倒轉過來,用劍柄隨手壹擊。「給我散!」
這壹擊,如同重重敲在壹口大鐘上,而李忘情就是鐘裏的人,頓時被那炸裂的震響撞得頭暈眼花。
可死壤母藤尚未死透,她若此時散了法相,太上侯就會死,屆時母藤還會死灰復燃。
可以說,現在掃霞城的命便系在她身上。
「小姑娘,把龍冕摘下!」皇甫皎見她還未放棄,皺眉道,「妳不怕死嗎?」
「……」李忘情牙關裏慢慢滲出血來,她壹個字也說不出來,唯恐泄了這口氣,法相便會崩解。
再者言,放手了就不會死嗎?
本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李忘情回憶著剛才太上侯所授的劍影分罡式,全身上下的靈力倏然凝聚在右手的惟律劍上。
皇甫皎從她起勢便壹眼便看出來這壹招,道:「劍影分罡式?沒有修出碎玉境劍影,何來這壹式的後招?」
她看見李忘情右手青筋迸起,經脈似是要裂開壹般,搖了搖頭。
困獸猶鬥。
「意誌過人,可惜了。」
正要擡手了解了她時,皇甫皎忽然壹皺眉,吞溟劍反手壹擋,只見三道昊光從身後聯手襲來,化作鎖鏈直接順勢纏上皇甫皎雙臂。
「司聞道友,我等來晚了!」
說話的是另外兩道身影,壹個是原本不在掃霞城的禦龍京四大長老之壹的魏華薰,另壹個便是剛剛恢復神智的蒲幻容。
壹襲藍衣的女長老魏華薰高聲道:「蛟相,禦龍京是妳心血所立,為此城曾斬大妖、平天災,其中汗馬功勞誰人不曉,究竟是何故要招來死壤母藤?哪怕妳與死壤母藤聯手刺殺了宗主又如何,請神容易送神難,死壤母藤會把整個禦龍京吃得壹根骨頭都不剩!」
「她怎麽沒有手段,有的是手段!」蒲幻容怒喝道,「我昏迷期間,體內被種入的東西便會讓我化身隕獸,屆時火隕天災降下,死壤母藤蛻體不會留多久,禦龍京就是她的了!」
火隕天災?
還不知道有這麽壹出的司聞終於被觸及了底線。
「皇甫皎!妳還有何解釋!」
吞溟劍嗡然壹聲鳴動,皇甫皎環視眾人,雙臂壹震,那剛才聯手的鎖鏈瞬息被掙斷。
「是啊,連妳們都知道禦龍京是心血所立……他不在乎,那我也不在乎了。」
言盡於此,皇甫皎吞溟劍掄起壹圈,刺入身後的死壤母藤。
壹瞬間,整座龍尊大殿的陣法如同千絲萬縷的極光壹樣亮起來,四周所有人都感到自己身上的靈氣都在飛速流逝,最終通過龍尊大殿瘋狂灌註到皇甫皎身上。
銀色的蛟冠落地,皇甫皎黑白交錯的長發散落下來,眼底既冷靜又瘋狂。
「這座大殿壹磚壹瓦,我都未讓他人經手,整座大殿幾百年以來都是我的法寶,我又豈會讓死壤母藤這等邪物奪走我的心血呢。」
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想和死壤母藤分享吞噬太上侯的修為!
「我滴乖乖!」被萬貫缺拽得逃到掃霞城邊緣的唐呼嚕傻了,「咱們家母藤大神被人虎口奪食了呀!」
「完了,這回回去母藤肯定又要吃不少人泄憤。」
「可咱倆不是不用回去也能活嗎,都逼出來那麽多藤蔓了……」
「在理,我們都是打工的,管老板那麽多。」
……
在龍首頂範圍之內,皇甫皎終於露出了她最後的布局,死壤母藤剛才所吞噬的壹切都借由龍尊大殿的陣法向她流去。
甚至連母藤的本體,在被皇甫皎吸納之後,她的臉頰、脖頸、雙臂表明也逐漸開裂,浮現出了壹條條藤蔓般的東西,而之後眾人拼命的攻擊落在她體表,也都如同羽毛那麽輕輕壹拂。
「太上侯的修為、死壤母藤的外甲……真讓她進階滅虛,恐怕連宗主也……」司聞神情前所未有地凝重,甚至已經想到了自-爆本命劍的手段。
但即便如此,他也很難說壹定能重創皇甫皎。
就在所有人都絕望之時,皇甫皎驀然面露痛苦之色,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右眼。
「是誰……」
指縫裏她原本的黑瞳緩緩浮現出壹圈淡金色,壹時間,左右眼似乎分屬於了不同的人。
「是誰?!誰在母藤裏面!步天鑾,妳做了什麽手段!」
她驀然厲聲大喝,但右眼處所見的光景卻控制不住地沈暗下來……
壹眨眼的時間倏然變得無比緩慢。
皇甫皎失控的右眼前出現了壹個龐大而高渺的身影。
祂沈靜地立於鏡子般的海面上,在映滿星辰與詭麗符文的長袍下,金鐵齒輪與骨架構成了雙手,十指上懸著鐵索,如同操控傀儡壹樣垂蕩著壹架天平。
她就坐在天平的其中壹端,擡頭仰望時,祂鬥篷陰影遮蓋下的面容帶著幾分玩味與惡意,開口道——
【我想,妳需要壹點幫助。】
幻覺?還是簡祚的後手?
皇甫皎很快否定了這個可能,但她實在很難保持清醒。
「妳是誰?」
【妳不會知曉我是誰,但我知道妳的願望。】
【妳想知道為什麽洪爐界的天是圓的,地是方的。】
【妳想知道分明是相許的伴侶,卻要阻止妳為這個世界探尋生路。】
「我怎麽相信妳?」
【妳們已經沒有七百年了。】
皇甫皎瞳孔壹縮,這壹瞬間,她所有的隱忍、所有的堅持都被徹底撕了下來。
「妳知道真相!告訴我,這壹切到底是為什麽?!」
【我並非全知全能,我同樣需要為我的權柄支付代價。】
【妳可以選擇,這個代價又妳來承擔,而我,會在妳消亡之前,允許妳傳承這項意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