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歸途

　　這話倒是說到榮錦棠心裏去了, 誇她可比誇他更令他高興。
　　老太太這把年紀, 大抵已經活成了人精, 壹張嘴就是毫不叫人尷尬的恭維話，實在也是能耐。
　　榮錦棠心情好, 看起來也很放松，他笑：“老人家這是把家底都拿出來了吧。”
　　付巧言正拿起壹環金鑲玉的白玉手鐲瞧，那鑲金的部分雕刻有鏤空纏枝紋，相當精細。
　　就這壹樣，那手藝也跟宮裏頭的匠師也相差無幾。
　　老太太看著那壹桌子的擺件，笑得很是感慨：“頭些年生意好，全靠大師傅壹人撐著，後來他帶出些徒弟才回家養老的。”
　　“這幾樣是他做的器物裏最好也是最漂亮的, 老太婆原來想當做我們玲瓏閣的傳家寶傳下去的，只沒想到今日碰到有緣人, 拿出來叫您二位瞧瞧也是好的。”
　　榮錦棠點點頭，幫付巧言把那金鑲玉的平安鐲扣到手上，動作仔細又認真。
　　那鐲子收口很細, 剛好跟付巧言的手腕完美貼合，瑩潤的白玉，精致的鑲金, 襯得付巧言壹雙手修長美麗。
　　榮錦棠握著她的手掂了掂：“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沈了，平日裏妳讀書寫字不太方便。”
　　付巧言就笑拉著他的手晃：“這些金貴東西都是大日子才用呢，平時過日子, 誰穿戴得這樣華麗。”
　　“妳說的是，”榮錦棠輕聲笑笑，“不過平日裏吃茶逛園子，也是能戴上壹戴的。”
　　現在付巧言宮裏頭事多得很，天天有各宮的管事要去找她，自然得妝點得亮堂些，哪怕她不愛這個，頭上手上壹件卻不能少。
　　兩人說話的神態十分隨意，仿佛尋常人家的小夫妻那般，壹點高高在上的氣息都沒有。
　　老太太安靜坐在壹旁，手裏緩慢地盤著佛珠。
　　他們也不用老太太給再講，壹件壹件看過壹遍，榮錦棠就說：“喜歡就都買下，回去慢慢把玩。”
　　付巧言自然不缺這些東西，就選了最合眼緣的發釵、金鑲玉平安鐲還有壹個鏤空香囊。
　　“這三樣瞧著最合心，老人家若是舍得出手，割愛給我可好？”
　　十幾樣東西裏她就挑了三樣，倒是壹點都不貪心。
　　老太太叫女管事把東西仔細給包好：“瞧夫人說的，怎麽會不舍得。這些東西放在庫房才是明珠蒙塵，只有到了有緣人手上才能發出光華。”
　　她捧起盒子，鄭重交到晴畫手上：“還要多謝夫人慧眼識珠。”
　　付巧言就笑：“那是自然，我確實很是喜歡。”
　　這壹趟出來時間本就不很充裕，玲瓏閣逛完兩個人就馬不停蹄去了筆墨齋，看榮錦棠那架勢，仿佛不把每家店都買壹遍不罷休。
　　衣食住行都看壹遍，東西買了壹堆，都叫張德寶安排搬到馬車上了。
　　付巧言小聲笑他：“陛下也好久沒出來逛過了？”
　　榮錦棠正拿壹盒松墨端詳，聞言笑：“出來看看其實挺好，要知道百姓過得怎麽樣，光看大臣那浮華錦繡的折子根本不行。”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付巧言挑了壹盒狼毫，叫晴畫取了壹會兒結賬，“下回陛下要是還出來，我厚臉皮求個陪玩的名兒。”
　　榮錦棠瞧她壹眼，眼中滿滿都是笑意：“肯定少不了妳。”
　　臨到日落時分，天色漸漸暗下來，橘紅的晚霞飄在天際，映紅了朱雀大街的牌坊。
　　富麗而堂皇。
　　壹條街粗粗逛完，最後付巧言意猶未盡，兩個人便去草木書局挑書。二樓靠窗的位置視野開闊，他們便坐在這裏消磨最後的閑暇時光。
　　榮錦棠喝著茶，目光壹直落在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裏。
　　外面很熱鬧，百姓們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卻壹點也不叫人覺吵。
　　那可能是榮錦棠耳中最動聽的樂曲。
　　趁著宵禁時辰還未到，忙碌了壹天的百姓們拖家帶口，都出來采買年貨。
　　這壹年算是風調雨順，邊關未打仗，中原未暴雪，也算是平安富足了。
　　那些熱鬧的聲音從窗戶裏鉆進來，落到榮錦棠的耳朵裏，他看得專註，臉上慢慢爬上笑意。
　　四季輪轉，辛苦耕耘，就為了這壹刻的豐年。
　　在這條朱雀大街上，大越最繁華的壹面毫發畢現。
　　付巧言最後挑了幾本農耕水利的書，催著他要走：“天色已暗，得趕著回去了。”
　　若是只有她自己是不怕的，可他也在身邊，付巧言就總是過分擔心他的安危。
　　見過壹次那樣場面，這些事就在她心裏生了根，再也拔不出去。
　　張德寶麻利去結了賬，兩個人就下樓回到馬車上。馬車裏已經備好了茶點，付巧言就跟榮錦棠壹人取壹塊，先墊補墊補餓了的肚子。
　　青頂馬車壹路飛馳，很快消失在朱雀大街巷口。
　　玲瓏閣的二樓，老太太坐在臨街的窗戶邊，平靜看著那馬車駛去。
　　剛才那女管事正在她身邊對賬，見她臉上帶著笑，不由好奇問：“老板怎麽今日叫把所有的寶貝取出來？那可是咱們大師傅的關門手藝。”
　　老太太笑笑，端起茶杯抿了壹口：“大概是有緣人吧。”
　　“剛我也講過，明珠蒙塵實在可惜。”
　　女管事見她含糊其辭，不由悄悄撇嘴。上回安國侯夫人來鋪子裏，老太太也沒說叫拿出來給人瞧啊？
　　這得什麽身份，比安國侯夫人還了得？
　　那兩位瞧著可可客氣的，可比安國侯夫人架子小多了，或許真是緣分也說不定。
　　女管事想半天沒想透，就自顧自對賬去了。
　　老太太還靠坐在那裏，望著大街上車水馬龍。
　　她記性極好，偌大的家產維持到今天這樣地步全靠她自己耳聰目明。
　　哪怕年紀這樣大了，打她見過壹面的人也沒有忘記過的。
　　七月末那次皇帝出宮避暑，她正巧在這二樓瞧見了年輕皇帝的真容。
　　就跟今天那位青年公子壹樣，英俊挺拔，儀表堂堂，天生帶著壹股貴氣。
　　“今日我們玲瓏閣可是走了大運哦。”老太太最後道。
　　兩個人剛回到景玉宮，宮門就落了鎖，所幸景玉宮的宮人手腳麻利，熱水晚膳早就備好，壹直在宮裏頭等。
　　晴畫不在，這些都是陸六吩咐的。
　　付巧言先是誇了壹回，轉頭又跟晴畫道：“這小子倒是麻利。”
　　晴畫就笑，壓根不怕他頂了自己位置，也跟著誇：“他麻利才好，以後外面的事就都交給他去辦了。”
　　因著時候有些晚了，榮錦棠也沒叫更衣，兩個人簡單用了晚膳，沐浴過後就安置了。
　　屋子裏燒了火龍，驅散了年根底下的寒意，付巧言湊在他身邊，小聲嘀咕白天裏的趣事。
　　大概是太興奮了些，兩個人都沒什麽睡意。
　　講了壹會兒，榮錦棠就問：“以前在家裏時也愛出去玩？”
　　付巧言道：“倒也不是，我那會兒下學就喜歡去茶館聽書，每旬說書先生都要換本子，若是身上的閑錢夠，我還能給打個賞的。”
　　“哦？嶽父嶽母倒是開明，還給妳零花錢使。”
　　嶽父嶽母這稱呼白日裏他對李娘子講過，付巧言倒沒想到他晚上還要再講壹回，臉上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陛下怎麽能胡說呢。”
　　榮錦棠順順她的頭發，笑著在她臉蛋上親了壹口：“都是心裏話，無論如何妳都是我的妃子，叫壹聲嶽父嶽母不為過。”
　　付巧言把頭埋進他胸膛裏，小聲說：“今日能再遇嬸娘，我心裏頭好高興，謝謝妳說了那樣壹番話。”
　　他給李娘子的保證無論是發自內心還是維持場面，都十足十給了她面子。
　　那些話哪怕這輩子只聽那麽壹回，她也覺得值了。
　　榮錦棠拍拍她後背：“傻姑娘，這不是說給她聽的，是說給妳聽的。”
　　他盯著她看，目光幹凈有純粹。
　　“以後有朕呢，我知道妳不愛求人，但以後有任何事都要同我講。”
　　“這不是在求朕，是在告訴朕妳的心裏話，知道嗎？”
　　付巧言只覺得心口怦怦直跳，她擡起頭來，用水汪汪的眼睛註視著他。
　　“知道的，我壹直都知道。”她輕聲開口。
　　榮錦棠低下頭，在她眼皮上輕輕印了壹個吻。
　　他把她緊緊摟在懷裏，低聲道：“明日只有小朝的。”
　　付巧言的臉微微泛起紅來，她迅速在榮錦棠臉上親了壹下，然後縮進他懷裏。
　　有些話，也只有他好意思說出口。
　　榮錦棠低聲笑笑，伸手扯松了她小衣的衣帶。
　　壹時間紅燭飄香，滿室都是甜蜜氣息。
　　那味道甜甜的，仿佛她以前每回吃完藥後的小甜瓜，壹顆就能甜到心坎裏。
　　暖意融融，言淺情深。
　　隔日便是小年，付巧言次日早早醒來，榮錦棠已經上朝去了。
　　晴書跟在她身邊，給她說：“尚宮局送來了三個小宮人，娘娘是否要見？”
　　付巧言想了想，道：“這事就交給晴畫去操辦，妳幫她掌掌眼，我就不見了，小丫頭乖巧懂事便可。”
　　晴書“諾”了壹聲，麻利地伺候她洗漱：“昨日收到六公主的帖，道想來宮裏壹敘，問娘娘什麽時候空閑。”
　　付巧言叫跟在壹邊的明棋取宮事單子來，仔細瞧了壹遍，嘆口氣道：“年前許是沒得空閑了，只能年後初五以後才成。”
　　從今日起，作為榮錦棠後宮位分最高的妃嬪，她要開始忙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