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三四章 合謀

　　那女子穿壹領深青色的武士服，頭上戴著紗罩面，若非那雙驚心動魄的長腿，和那惹眼的棗紅馬，陳恪也不能確定是她。
　　即使認出來，陳恪本也打算裝作不認識，誰知她亦看到了自己，只好擱下書，揮了揮手。
　　她策馬過來，冷聲問道：“何事？”
　　“打個招呼而已。”陳恪笑道：“怎麽老是碰到妳，可見咱倆也有些緣分。不急著趕路的話，進來請妳喝杯木瓜汁。”說完就想抽自己嘴，閑得蛋疼招惹她作甚？
　　更不可思議的是，女子想了想，把馬交給了隨從，便邁開兩條長腿，真在陳恪對面坐下。
　　侍女端了壹盅木瓜汁，奉在女子面前。
　　女子端起來輕呷壹口，點點頭道：“謝謝。”
　　“客氣。”陳恪呲呲牙，沒話找話道：“說起來，京城可真小，我才來了不到倆月，這都碰上妳四回了。”
　　“正常。”女子面無表情道：“妳的腰？”
　　“腰……”陳恪壹楞，虧著他腦子好使，馬上想起自己的借口，趕緊嘆口氣道：“傷筋動骨壹百天，哪能好的那麽快。不過不大動，跟好人沒區別。”
　　“少動。”女子冷冷說壹句，冷場半天方道：“無憂洞的人，又找妳了麽？”
　　“我還能坐在這兒和妳說話。”陳恪心中壹動，笑道：“就說明沒有。”
　　“不要大意。”女子說完，便專心喝她的木瓜汁。似乎還挺對胃口呢。
　　“多喝點，對妳有好處。”
　　“什麽意思？”女子狐疑的擡起頭，她有壹張風華絕代的面孔，眸子黑白分明，只是總閃動著壹絲絲陰郁，讓她整個人都無法親近。
　　“天氣轉熱，木瓜敗火。”陳恪壹本正經道。
　　“嗯……”女子信了，繼續小口的呷著木瓜汁，她吃湯的姿態很是優雅，不僅沒有絲毫的聲音發出，亦不會讓人看到唇齒。對於這樣壹個男人婆來說，顯然不會裝出來的。
　　這只能說明，她有著良好的家教。再看看那輛紅色的法拉利，怎麽也沒法跟無憂洞的人聯系起來。
　　陳恪終於忍不住問道：“妳應該是哪家的女公子吧？”
　　“……”女子沒有回答，而是定定望著他，等他的後半句。
　　“怎麽會對無憂洞這麽了解呢？”陳恪笑笑道：“那些腌臜的丐幫子弟，應該跟妳這樣的……”他也不知該怎麽形容這小娘皮，只好輕咳壹聲道：“妳懂的。”
　　女子剛剛有些緩和的臉上，重新寒霜滿面，只見她壹臉恨意道：“他們是我的仇人。”
　　“仇人？”陳恪心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盟友。
　　“他們擄走了我的侍女。”女子深深吸口氣，穩住情緒道：“算了，誰會關心個婢女的命運呢。”
　　“什麽婢女貴女。”陳恪搖搖頭道：“在我眼裏，都壹樣。”
　　女子有些意外的望他壹眼，這是兩人認識以來，這色胚說得最中聽的壹句話：“色胚也有色胚的好處，至少還知道惜香憐玉……”
　　“嘿……”陳恪氣不打壹處來道：“妳怎麽說話呢？妳哪知眼看我色了？”
　　“兩只眼都看到了。”女子瞪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那是個誤會，我沒想到，她竟是幹那行的……”陳恪說著壹板臉道：“我沒必要跟妳解釋。”
　　“對。”女子幹脆的點點頭。
　　“……”陳恪險些吐血，不過他還指望她，幫自己確認匪幫，也只能咽下壹口血沫道：“妳的侍女，怎麽會被無憂洞的人掠去呢？”
　　“今年社日，我們壹群人相約出來看儺戲……”女子面現懊悔道：“壹時貪玩，都帶上了儺面具，當時覺著滿大街的人，誰也認不出誰很好玩。誰知回去的時候才發現，我的侍女小環和另壹個姐妹的侍女不見了。”
　　“等了兩天還不見回來，我們便報了開封府。”女子的表情轉為憤怒道：“府衙派人幫著找了幾天，還是沒找到，便對我們說，她倆許是被拐賣出京了，讓我們保持耐心，容官府細細查訪。”說著她緊緊攥住那白瓷杯，手竟與瓷杯渾然壹色，咬碎銀牙道：“官府好生冷血，我們等得，她們能等得麽？”
　　“打官腔而已。”陳恪輕嘆口氣道：“妳怎麽確定是無憂洞的人所為？”
　　“官府不作為，我們只好自己查。”女子道：“後來打探得知，趁著夜間熱鬧時拐人，是無憂洞慣用的伎倆。”
　　“有沒有可能已經被賣去外地了？”
　　“沒可能，人牙子說，京城人市的價碼，要遠高於別處。在黑市上更是如此。”女子答道：“他們告訴我，清白人家沒人敢買掠賣的人口，後患無窮。她倆很可能被邁入鬼樊樓或其它的地下妓院了……”
　　“我們把調查的結果，報告給了開封府，誰知王府尹竟對我們說，如果是鬼樊樓的話，他也沒辦法，開封府只能管地上，管不著地下！”女子怒哼壹聲道：“我便自己找無憂洞的人，誰知找了兩個月，也沒有線索。唯壹壹次讓我撞見，還是遇見他們襲擊妳。”
　　“多謝了。”陳恪抱下拳，就那次的事情致謝道：“難道這兩個月，妳就這樣壹個人到處轉悠？”
　　“起先那班姐妹還幫忙，亦有家丁跟隨，但那次她們偷騎小紅，結果在鬧市驚了馬，最後鬧得不歡而散，她們便再不出來……我知道她們新鮮勁兒過了，早就在那喊苦，正好借這個機會逃掉。”
　　“就是那次麽？”陳恪問道。
　　“嗯，那次抱歉。”女子點點頭道：“後來家裏也不讓我再‘胡鬧’了，他們管不了我，就不讓家丁跟著我，想讓我壹個孤身女子知難而退。”說著面露倔強道：“我偏不，我壹定要找到鬼樊樓，救出她們來！”
　　“妳還真拗啊……”陳恪搖頭苦笑道。
　　“要是妳的妹妹被歹人劫去了。”誰知女子柳眉壹豎道：“妳會放棄麽？”
　　“不會。”陳恪搖搖頭道：“找遍天涯海角，我也會把她找出來。”
　　“這就對了。”女子頷首道：“小環與我情同姐妹，他們可把她當成下人，我卻不能！何況她是跟著我弄丟的……”她的俏臉上寫滿了堅決道：“所以我壹定要把她救出來！”說完，長舒口氣，她突然露出笑容道：“不知怎地，心情好了很多……”
　　“要多笑笑的，笑起來才像個女孩子……”陳恪發現，逗弄這種烈妞，實在有趣之極。
　　“哼……”女子稍稍放松的心情蕩然無存，她霍得站起身道：“我走了。”
　　“妳知道自己為何找不到無憂洞的人麽？”陳恪這才正色道。
　　“為何？”
　　“坐下說。”陳恪笑道：“我不習慣仰視。”
　　“……”女子氣哼哼的坐下。
　　“第壹，妳騎著這麽拉風的戰馬到處轉，牛鬼蛇神見到妳就遠遠躲開了。”
　　“……”女子想了想道：“也對，那我不騎了。”
　　“晚了，轉悠倆月，誰不認識妳這張臉？”陳恪搖頭道：“所以妳就是再轉兩年，也找不到他們的。”
　　“……”女子眉頭緊鎖，輕咬下唇道：“那怎麽辦？”
　　“先回答我壹個問題。”陳恪道：“如果找到無憂洞的人，妳打算怎麽辦？”
　　“我自有辦法。”女子冷聲道，旋即覺著這態度不妥，便輕聲：“只要確定了位置，會有禁軍來剿滅。”
　　陳恪松了口氣，暗道：‘虧著妳沒說，我就壹路打下去。’便道：“聽我壹句話，不要再這樣徒勞的轉下去了，回去歇兩天。等著到夜市裏轉轉，從拐子身上下手，順藤摸瓜，才能找到老鼠洞。”
　　“妳這法子，我想到過。”女子看他壹眼，那意思是，在妳眼裏我就那麽笨？道：“幾個夜市都轉了，可是人山人海的，怎麽分辨出拐子來？”
　　“妳這智力，跟妳說也說不清。”陳恪嘆口氣道：“我受累，陪妳走壹遭吧。”
　　“妳……”女子狐疑的看他壹眼。
　　“今晚月上柳梢頭，州橋牌坊見。”陳恪道：“不送了。”說完便低頭看書。
　　“……”女子心說，我還沒答應呢，但陳恪已經沒有要理她的意思，她更不會主動開口相詢，深深看他壹眼，便走掉了。
　　女子走了不久，陳恪也會賬離開，回到學中，宋端平才湊上來道：“妳真要指望那小娘皮？”
　　“不然怎麽辦，小王爺不敢妄動，我們誰也靠不上。”陳恪淡淡道：“這幾天我想過了，被動不是我們的風格，必須主動出擊！”
　　“那小娘皮的話靠譜麽？”宋端平道：“她真能招來禁軍？”
　　“如果沒這個自信，她就在街上傻轉。”陳恪指指腦袋道：“那只能說明，她不是壹般的白癡了。”笑笑，他說出自己的依據道：“她的戰馬，她的隨從，乃至她的作風，都帶著軍中的風格，我想，她應該是某位高級將領的女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