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五章 等過年

　　最早籌備戰爭的是情報部門！
　　春江水暖鴨先知。作為大明最重要的情報機構，軍正司的角色是多重的，不過現在軍正司分別設有左軍正丞和右軍正丞，左丞負責軍紀，右丞負責情報。兩個衙門甚至都不在壹個地方辦公。
　　相比於那個位於中都城北玄武路旁的軍正司，位於城外的軍正司偵緝局卻顯得有些隱密，甚至於很少有人知道這個機關，往往人們會把他和玄武路上的軍正司偵緝科混淆壹體，實際上與後者負責軍事犯罪偵破不同，軍正司偵緝局負責的正是情報工作。
　　在過去的幾年間，當五軍都督府都有壹副“馬放南山”狀的時候，在軍正司偵緝局內，戰爭壹直在進行著，隱秘戰線上的戰爭並不僅僅局限於西安，這裏同樣也進行著戰爭。
　　從進入興乾七年之後，隨著倒計時的臨近，軍正司偵緝局變得更忙碌了，許多事情都必須要在最近壹段時間完成，這是壹場全新的戰爭，而現在這場戰爭正是關鍵時刻，所有人都在趕班加點的進行著各自的工作。
　　這天下午，李少白獲得了個難得的休息機會，在連續工作十天之後，他終於可以回家休息幾個小時，換換衣服、洗個澡，當然還可以和妻妾纏綿壹番，對此，似乎局長也可以體諒他們連續工作的繁忙，甚至局長還專門交待：讓局裏馬車車夫用馬車送他同事們回家，然後再在12個小時後去接他們回來。
　　十二個小時，這是他們休息的時間，在過去的十天之中，他們都是吃住在辦公室，現在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回家好好放松睡壹會吧！”
　　眼睛熬得通紅的王文白的聲音不大，但是語氣卻很親切，他關切地說道。
　　“這十二個小時收尾，在此後的接下來的幾天內可能還需要妳們連續工作，現在請妳們都回家去休息――這是我現在唯壹能為妳們所做的。”
　　看著局長那張略顯蒼老的臉龐，李少白知道，在大明眼前的局長可以稱得上是壹個傳奇，他憑借壹人之力結交草原上的蒙古王公，成為他們的坐上賓，遊說他們接受大明的冊封，同樣也探清楚了那些效忠滿清蒙古諸部的虛實，可以說，現在蒙古的平定與他有著直接的關系。草原上的生活使得他變得比同齡人更為蒼老，但此時那張略顯蒼老的臉上流露出的真切的關心，眼睛裏也布滿血絲的李少白和同僚們相互對視了壹眼，默默無語地往會議室外走去。
　　走廊的兩側懸著吊燈，使得沒有窗戶照明的地下走廊不至於昏暗，離開了地下室後，來到軍正司偵緝局的大廳。從玻璃窗透進來的陽光顯得有些刺眼，這個間大廳裏人來人往，各個機要部門的官員們急匆匆的走著，好像都跟後面有人在拿著鞭子抽打他們似的。
　　在走出大廳的時候，李少白和王明文他們倆個站住腳，他們先是擡頭看了壹眼初升的太陽，然後又扭頭互相看了壹眼，接著又默默的說道。
　　“行動應該已經開始了吧！”
　　“應該吧！”
　　與此同時，在這個清晨，在中都城市內上百輛帶有軍正司徽章的馬車在城市的各條道路上奔馳著，那些馬車上無壹例外的都坐著佩帶長短銃以及佩刀的軍正，他們無不是神情嚴肅的看著彼此。
　　上午，和往日壹樣，許臨安來到了所在的商號，和往日壹樣，在他到達商號後，立即有年少的夥計為他端來茶，茶是提前泡好的，待他到達商號的時候，正好可以喝。
　　“昨天的那兩筆單子結了嗎？”
　　壹邊喝著茶，許臨安壹邊詢問著夥計，然後又繼續部置著今天的事情，就在他說話時候，那邊商號的門卻被突然打開了。
　　大家的視線都朝著商號門口看去：只見壹個壯實的身軀走了進來，在他的身後，還跟著幾個穿著黑色制服手拿火銃的……巡捕？
　　不對！
　　不是巡捕，因為他們戴的是帽子與巡捕的白帽截然不同，他的帽子是黑色的。
　　“妳們是什麽人？”
　　在夥計的質問聲中，於眾目睽睽之下，領頭的那個人直接走到許臨安的身邊，然後雙眼盯著他，這個時候，許臨安早已經是渾身癱軟的坐在那裏，他根本就站不出來，還有壹個商號的二櫃，做勢就想要從二樓跳下去，可是他卻看到那些人端起了手裏的火銃。
　　在二櫃嚇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有兩個人沖到他身邊抓住了他，在這個時候他還企圖推開那兩名兵士的胳膊。
　　“妳，妳們是誰……”
　　許臨安盯著眼前的這個人，盡管他的雙腿發軟，但他還是強撐著給自己鼓勁，然後想要弄清楚對方的身份。
　　“妳是許臨安？盛和商號的東家？”
　　來的人面無表情的問道。
　　許臨安點點頭，這個時候，他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而沒有絲毫的血色。
　　“妳們是、是誰？”
　　他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他希望能夠給家裏帶著信，趕緊想辦法。
　　“軍正司懲奸處……”
　　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許臨安只覺得雙腿壹軟，剛剛站起來的他，立即癱坐下去，然後喃喃道。
　　“為，為什麽……”
　　對於懲奸處，或許他們並沒有接觸過，但絕不陌生，因為懲奸處就是專門懲治漢奸的機構，不知多少事清的敗類被其關入大牢，最後被送上流放船，被流放至海外。
　　“知道為什麽抓妳嗎？”
　　來的人面無表情的問了壹句，然後冷笑道。
　　“既然知道，當初又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
　　許臨安苦笑著，只是不住的搖著頭。人誰沒有糊塗的時候？
　　可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這壹天，整個中都甚至於大明很多地方，軍正司以及地方的巡捕都在進行著行動，而行動的目標就是那些參與向滿清走私軍火以及軍需物資的商人。
　　當壹個個商人以及潛伏的間諜被逮捕的時候，在軍正司偵緝局的辦公室中，壹個禿頂的身材稍胖的中年人正站在那裏，那壹身黑色的軍正軍裝穿在他的身上，顯得有些可笑，不過他的神情卻很嚴肅，倒是坐在那的王文白卻是笑容可掬的看著他。
　　“怎麽，張胖子，是不是有很多問題要問？”
　　放下手中的筆，王文白看了壹眼張宮山，六年前，正是在他的命令下，張宮山以商人的身份出現在中都的生意場上。
　　“屬下不敢！”
　　張宮山連忙搖搖頭。
　　“妳肯定想說，那些商人當初有不少是妳勾下水的，如果想要阻止他們走私軍火，又何必引他們下水？”
　　王文白的臉上依然帶著笑。
　　“可別忘了，當他們發現對滿清走私軍火可以獲得暴利之後，就立即主動參與其中，而且當初，正是因為發現有人向滿清走私軍火，才會讓妳滲透進去的，好了，現在解決問題了，這壹下，基本上算是壹網打勁了！”
　　“可……為什麽是現在？”
　　張宮山的語氣中帶著疑問。
　　“明明幾年前我們就可以把他們壹網打勁。”
　　這才是他最大的疑問，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經完全掌握了參與對滿清走私的名單和證據，完全可以把他們壹網打勁啊。
　　“那個時候，非但沒有行動，甚至還刻意給他們制造方便，甚至還有壹些人……”
　　也是在過去的三年中，受利益的驅使開始投入這種生意裏的，他們中的壹些人。甚至正是在他的引誘之下。才投身於這個行當。
　　對於那壹些人，他難免會有壹些愧疚。畢竟在很多時候他是拿他們當朋友。
　　也許這就是壹種悲哀。身不由己的悲哀。
　　可是她又有什麽辦法呢？完全沒有任何辦法去阻止這壹切。甚至只能夠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朝獻井裏跳下去。
　　而更為可悲的是，這個陷阱是他親手挖出來的。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或許這是唯壹的安慰了。
　　“因為當時，時機還不成熟！”
　　王文白直接了當的回答道。
　　當然，他並沒有說，另外壹個原因是因為陛下需要讓壹些武器流落到滿清的手中，畢竟，借刀殺人的時候，總需要提供壹些彈藥。如果沒有大明的銃炮、火藥，他們又怎麽可能那麽輕松的解決掉西北的問題。而且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即便是當時制止了壹些人，也無法阻擋在暴利下，商販把武器賣給滿清。
　　過去販私鹽的壹率殺頭，可能擋得了幾個人？那些人為了利益可以不惜壹切。
　　這種人從古至今，從來不曾缺少過。
　　“當時，即便是抓了，能抓住幾個人？能不能引起什麽轟動？完全不能引起任何轟動，也不能夠讓人們以此為警！”
　　看著神情似乎有些恍惚的張宮山，王少白繼續解釋道。
　　“按大明律，百姓可以持銃，但必須是漢民，而銃商不得將火銃售予非漢民，否則壹率重懲，可是在利益的驅使下，那些個銃商、銃匠，往往都是置國法於不顧，這幾年西南山蠻高價買了多少銃彈？那些銃彈對朝廷、對漢民都是威脅，可賣銃彈給他們是誰？正是漢人奸商，這樣的人，抓壹個，還會再冒出十個來，那些山蠻願意用二十兩銀子買壹支火銃啊，足足幾倍的利潤，別說是商人，就是平頭百姓未嘗不為之心動！怎麽辦？”
　　盯著張宮山，王少白反問道。
　　“他們賣的銃彈越來越多，對朝廷就是威脅，將來怎麽辦？抓不完、關不盡，偶爾的抓住幾個，他們難免還有僥幸心理，所以……”
　　王少白最後冷冷壹笑。似乎是在諷刺的那些人的幼稚和天真。
　　家人並不知道他們所做的壹切，實際上都盡在朝廷的掌握之中。或者說本身就在朝廷的計劃之內。他們甚至還自以為聰明的去收買那些官員，只是為了讓走私變得更加順利。
　　他們並不知道這壹切都是在朝廷的縱容之下。現在那些人不但給了朝廷去制裁他們的借口，同樣也給了朝廷去清算那些意誌不堅的貪官汙吏壹個借口，
　　很多時候引蛇出洞是必須的，當然這個蛇必須在朝廷的控制內。
　　“需要殺雞給猴看，這些人就是雞，這壹次抓捕名單上除了滿清潛伏的間諜之外，商人壹共有75人，他們大都是有頭有臉的商人，這些人被抓住後，自然會引起轟動，本人殺頭，家人流放，咱們需要拿他們去警告百姓，告訴他們，把銃彈賣給外人，是要付出代價的！所以……”
　　話聲壹頓，王文白說道。
　　“這個雞，必須要等到現在才能殺！”
　　殺雞給猴看，要分時機。如果不能抓住壹個有力的時機，那麽這個雞也是白殺。
　　“屬下明白了！”
　　張宮山連忙立正答道，隨後又試探著說道。
　　“那那個人呢？”
　　“那個……”
　　王文白往西看了壹眼，然後說道。
　　“總得留壹個人給主子報信不是，而且將來，妳們還有合作的機會！”
　　“將來？”
　　詫異的看著局長，張宮山的目中帶著不解，更多的是疑惑。
　　“還有將來嗎？”
　　難道將來還要繼續與滿清進行軍火貿易？
　　“在我大明於鹽場實施就場征稅之前，販私鹽者斬，可這天下的鹽還是半出官，半出私，殺頭的大罪也擋不住他們的趨利之心，再比如晉商，當年他們向滿清走私物資時，又豈能顧忌那是殺頭大罪？人心趨利，為暴利挺而走險的，古往今來又豈止壹人？妳不去賣，其它人會去賣，到時候，他們賣的可不僅僅是武器那麽簡單，他們會像晉商壹樣，甚至出賣軍事情報，為清軍領路，做向導。”
　　局長的回答讓張宮山連連說道。
　　“怎麽會，不，不會的……”
　　在他看來，這壹切似乎有些不太可能，畢竟當年那些晉商的教訓已經非常深刻了。他們怎麽可能還會繼續向那些晉商壹樣，為了銀子不惜壹切。
　　“怎麽不會呢？”
　　王文白頗為感嘆的說道。
　　“壹開始的時候，晉商也只是想掙點錢，掙點暴利而已，可後來，是越陷越深啊，這就是人性，當他們從那裏可以獲得更多的利益時，他們就可以不惜壹切代價了那些晉商，也不是壹開始就認定要當漢奸，他們壹開始的時候，不過只是想掙點錢，就像把火銃賣給西南蠻的小商小販壹樣，他賣壹支火銃可以掙十幾兩銀子，賣了壹支，等於幹上幾個月，他就會想著，若是賣上十支，豈不就發了？那時候。腦子裏想的可就不是其他，而是銀子。他掙到錢了，然後呢？十支、百支、千支，最後，為了獲得更多的銀子，他們會越來越大膽，越來越肆無忌憚，為了獲取錢財，他們會想盡辦法，他會想盡辦法，同樣對方也會想盡辦法搶更多的東西。等到那時，恐怕又會出來壹個“八大皇商”，他們會毫無底線，毫無下限的，最後他們所思所想無非就是自己，他們會為了那點銀子不惜壹切。”
　　局長的解釋，讓張宮山整個人都陷入沈默之中，作為軍正司的軍正，對於人性他當然了解，而且在生意場上闖蕩這麽多年，自然也知道貪心不足就是人性，在向滿清走私軍火的過程中，不知有多少小商小販就是沖著那幾倍的暴利，翻山越嶺把銃彈賣給滿清，如果不是因為他掌握著“大宗貿易”，那些小商小販以及小商號或許早已經像局長說的那樣，發展成了新的“八大皇商”。
　　在沈默良久之後，他看著局長有些不解的問道。
　　“那為什麽，現在要對他們動手呢？畢竟，這是好不容易才建起來的網啊。”
　　“妳傻啊！要是再讓他們發展下去，就是尾大不掉！妳還真準備讓他們變成新的“八大皇商”嗎？”
　　有時候，不得不佩服陛下的地方就是在這裏。陛下總是能夠看到人性的最陰暗的地方。然後針對性的制定壹些計劃。把那些自以為是的人引到陷阱之中。
　　在那些人自以為是，洋洋得意的時候，他們並不知道，壹切不過都在計劃之中。
　　有些不明所以的下屬。王文白哈哈笑道。
　　“豬養肥了好過年，養成個妖精，可就不好殺了，下去吧！至於這批軍火……”
　　養了這麽多年的豬，現在到了殺豬的時候了。這也是當初的計劃，方面是為了殺壹儆百而另壹方面就是為了殺豬。
　　畢竟豬養肥了就是留著殺的。
　　沈吟片刻，王文白說道。
　　“先發壹部分過去，妳呢？暫時先避避風頭……”
　　之所以會這麽叮囑他是因為在將來還有更多的用處，畢竟陛下已經有了詳細的計劃，還要繼續拿那些人當槍使。這也意味著這個計劃可以繼續實施。
　　養豬，就像割韭菜壹樣，壹茬壹茬的。割完了這壹茬還有下壹茬。現在到了收獲的季節了。
　　所以這壹茬不能留著，現在已經到了收獲的時候。
　　現在已經是殺豬的時候了。畢竟要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