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壹章 這世上沒什麽不可能

　　推開宗堂的木門。
　　李青穗站在了宗堂會議室的門口，她看著壹道道身影站起身子，在微弱的燭火照映之下，如山壹般高大，這些人站得太高，臉上的神情很是灰暗，看不清楚。
　　二長老李長敕緩緩走了出來。
　　他捧著壹張薄薄的黃紙，上面寫的內容並不多。
　　這是剝去代行家主職位的長老會聯名書。
　　李長敕緩緩念著。
　　“新歷629年，李氏宣布，因時期特殊，剝離代行家主李青穗之權位……”
　　剩下的，每壹個字都不重要了。
　　李青穗擡頭看著眼前遮住壹大片燭光的老人，不知為何，當聽到李氏宗堂裏對自己的“宣判”之時，她的心境沒有任何變化。
　　壹片平靜。
　　或許是因為……在走入宗堂之前，她就想到了會遇到這樣的情況。
　　這的確是壹場戰爭。
　　但並不漫長。
　　李青穗又回頭望了望高叔走進的那間屋子。
　　那間屋子壹片死寂。
　　相隔不到百米。
　　她很清楚高叔的精神力有多強大，別說只隔著百米，就算隔上千米，這裏傳出的每壹道聲音，都能被高叔清晰聽到。
　　壹直到宣判書全部念完。
　　那間屋子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李青穗的目光甚至沒有放在宣讀聯名書的二長老身上，她只是望著那間屋子，等到壹切的聲音都停下之後，輕聲問道：“結束了嗎？”
　　二長老也望向遠方的屋子。
　　“不用再看了，高天不會出來的……至少，這段時間不會。”
　　他微笑道：“所以，結束了。”
　　李長敕伸出手掌，去抓近在咫尺的李青穗。
　　下壹刻。
　　李青穗擡起頭來。
　　“砰！”
　　壹團煙火在宗堂門口炸開！
　　李青穗擡起了那把隨身攜帶的漆黑長傘，傘尖綻放出數十道璀璨灼目的熾熱火焰，壹剎那整座晦暗的宗堂木閣被映照猶如白晝！
　　焰魔傘！
　　這是李驅虎留給女兒的頂尖A級封印物！
　　每壹擊的轟擊，都具有無與倫比的強大破壞力！
　　唯壹的缺陷，就是需要消耗大量的“超凡源質”，而以如今李青穗的實力，自身並沒有什麽超凡源質可以補充。
　　所以……完全蓄能之後的焰魔傘，再如何威力恐怖，也就只有那麽壹兩次的爆發！
　　不過……已經足夠了！
　　伸出手掌的二長老，極近距離地承受了“熾焰”的所有轟擊，怒吼著向後退去，他的眉須瞬間被火焰點燃，整個人淹沒在火海之中——
　　整座召開彈劾會議的宗堂內閣，都被熾焰炸開的余光所填滿！
　　李青穗飛快地轉身。
　　她毫不猶豫向著遠離宗堂的方向逃去，而下壹刻……火海之中沖出了壹道巨大的白袍身影，渾身燃燒著火焰的李長敕伸出自己的兩只大手，向著李青穗抓去！
　　而他還未來得及撐開自己的領域，眼前再壹次盛開璀璨的煙花！
　　“轟隆隆——”
　　這壹次，李青穗毫無保留地傾瀉傘內積攢的全部源質。
　　噴薄而出的熾焰，將整座李氏宗堂的夜空都染紅！
　　李長敕被噴地倒飛而出，重重砸回宗堂的古屋之中。
　　而李青穗同樣，瘦小的身軀被強大的後坐力擊中，傘柄的推動力將她推出了數十米遠，她像是壹個玩偶娃娃，在地上擦出血痕，但神情依舊冰冷，雙手撐著地面，猶如壹只小獵豹，打開車門，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如果高叔被困住……那麽就證明長老會的這幫家夥真的準備對自己動手。
　　決不能被他們抓住。
　　逃！
　　李青穗踩下油門，化為火海的李氏宗堂門前，數百度的高溫蒸發熱氣，將壹切都映照地猶如地獄，在油缸的劇烈轟鳴聲中，這輛停靠在宗堂門前的黑車猶如魅影壹般疾駛而出。
　　第二次沖出火海的李長敕，只能看見那輛黑車遠遠消失在地平線的影子。
　　……
　　……
　　火焰的轟鳴已經被遠遠拋在腦後。
　　那柄幹癟的黑傘擱置在副駕駛的位置，傘尖還溢散著滾滾的熱氣，很難想象這把平日裏用來擋風遮雨的黑傘，會是壹把威力絕倫的大殺器。
　　李氏的封印物，大多有註冊登記。
　　但……總有例外。
　　這把焰魔傘，就是例外。
　　以傘身能夠儲備的超凡源質數量而論，即便蓄滿，壹共也就只能發出兩發轟擊……看起來似乎有些雞肋，但對於那些自身源質數量龐大的超凡者而言，這把火傘的上限幾乎可以無限拔高。
　　這把火傘爆發的上限，取決於……持有者擁有多少的超凡源質。
　　李青穗神情冷靜，但俏臉的面色有些蒼白。
　　舉傘。
　　開火。
　　這壹切發生的太快……自己做出的決定，以及采取的行動，仿佛是烙刻在骨子裏的某道習慣，直到此刻開始了“逃亡”，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麽。
　　後視鏡裏只能看見倒退的安靜的樹木。
　　長野的後半夜，非常寧靜。
　　沒記錯的話……自己動用焰魔傘的那兩撥轟擊，將整座李氏宗堂，都燒成了火海。
　　回想著方才的畫面。
　　壹幕幕記憶流淌，倒退，定格。
　　自己……剛剛燒了李氏宗堂？
　　李青穗微微瞇起雙眼。
　　她悠悠吐出壹口長氣。
　　那張緊繃的面孔，逐漸變得緩和起來。
　　然後，李青穗忍不住笑出了很輕的聲音。
　　“呵……”
　　燒掉宗堂的感覺，出奇的好！
　　少女駕駛著魅影，油門踩到底，狂野疾馳在公路之上，她打開壹側車窗，狂風吹亂秀發，在這壹刻，五大家的禮儀，李氏的規矩，被揉碎了吹飛了拋在車子的身後。
　　她單手搭在車窗之外，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父親死後的這段時間，她處在壹個極度封閉的困境之中，奔波四地，處處碰壁，直至今日，圖窮匕見，雙方都表明立場，所有的苦悶才終於得到了宣泄。
　　很顯然……自己的對手，已經拋棄了底線。
　　那麽，自己也無需束手束腳。
　　這宗堂，燒了便燒了！
　　讓李氏的規矩見鬼去吧！
　　李青穗將油門踩死，向著長野以北的公路邊界疾馳而去，她現在要去447號公路……去接走自己的姐姐。
　　……
　　……
　　今日的神祠山頂，湧來了很大的壹片墨。
　　這壹大片墨，懸浮在山頂的雲層之上，但它們卻不是雲。
　　李青瓷無心修行。
　　她站在山頂之上，神情擔憂地眺望遠穹……再怎麽澆水也沒有用，花圃裏的那幾朵小白花，蔫巴著腦袋，仿佛自己的生機都被抽走了。
　　壹股死氣，彌漫在神祠上空。
　　這片地界，漫山遍野，生長著數百萬朵黑花。
　　每壹朵黑花，都是“秩序崩塌”之後的黑點幻化。
　　這些花兒，無時無刻不散發著自己的“氣息”。
　　或許，只是壹小縷超凡源質。
　　但，積少成多！
　　數之不清的超凡源質，就遊離在神祠山妙境的虛空之中，看不見，摸不著，但卻實實在在地存在……這些源質在虛空之中流淌，堆積，而今日則是由於“不可知”的原因，莫名其妙地開始了匯聚。
　　於是，就有了這麽壹大團墨。
　　李青瓷試圖動用“祈願術”，去尋求這團超凡源質聚集的意義……然而這壹次祈願術拒收了她的飼品。
　　但她卻再壹次地看見了那場熟悉的夢。
　　壹片昏暗。
　　地動天搖。
　　仿佛整座神祠都要坍塌了……有無數的人影。
　　以及。
　　壹道璀璨的金光。
　　“轟”的壹聲！
　　神祠山地界之外，傳來了壹道轟鳴，壹道熟悉的魅影撞入447號公路的妙境結界，李青瓷第壹時間就感應到了駕車者的精神氣息。
　　是李青穗！
　　而且……只有李青穗！
　　高叔不在？
　　她瞬間意識到……外面發生了相當糟糕的大事。
　　她連忙下山。
　　隔著很遠，李青穗的聲音就傳來：“上車！我帶妳走！”
　　不必多說。
　　外面發生的事情，李青瓷已經猜到了大概。
　　既然高叔不在李青穗身邊，那麽他壹定是出意外了。
　　長老會的那些家夥，竟然真的敢動手？
　　數秒之後，魅影急停，李青穗打開副駕駛的車門，道：“姐！我們離開神祠！”
　　然而，李青瓷卻沒有動身。
　　她望向遠方幽暗的天幕，沒有上車，而是輕聲說道：“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
　　李青穗微微壹怔。
　　她順著姐姐的目光方向，望向遠方。
　　447號公路的入口處。
　　大霧磅礴。
　　而霧氣之中，不斷湧入壹道又壹道的強大精神氣息。
　　李青穗的臉色有些難看。
　　自己前進的速度已經很快……而長老會的那幫家夥速度更快，很顯然，他們料到了自己離開之後的第壹時間去處。
　　或許。
　　他們早就想要對“神祠”動手。
　　李青穗咬牙道：“妳先上車……我試著能不能突圍……”
　　李青瓷看了眼自己的倔強妹妹，忍不住笑了笑。
　　“沒有用的。”
　　“這些家夥，早就在等此刻了……”
　　她搖了搖頭，喃喃說道：“怪不得，今日的神祠山，如此反常……”
　　壹道道強大的氣息，在神祠山入口之處集合。
　　他們將入口之處，封得非常嚴密。
　　447號公路，是唯壹通向神祠的入口，也是唯壹離開的出口。
　　李青穗能感受到熟悉的氣息。
　　此刻想來……或許宗堂前的“沖突”在對方的計劃中只是壹個序曲，自己如果逃掉，對那些家夥們而言，反而是壹件好事。
　　因為長野太小。
　　自己逃不到哪裏去，只能逃到神祠。
　　俄頃。
　　穹頂那片巨大的“墨”，懸浮來到神祠山正上空時，李氏的超凡者也來到了山腳之下。
　　二長老的衣袍沒來得及更換，被焚燒地壹片殘破。
　　他雪白的眉須，只剩下了雕零的壹半。
　　此刻的模樣，看上去甚是狼狽。
　　但他的眼中卻掛著笑。
　　這是勝利的笑。
　　“青穗小姐。”
　　李長敕拂了拂衣袍，他輕聲開口，緩緩說道：“燒毀宗堂，焚滅碑位，妳的所作所為……已經算得上是宗族的罪人。”
　　李青穗攥攏黑傘。
　　這壹幕，讓李長敕微微皺眉。
　　他不露痕跡地往壹旁挪了挪步……實在是先前那把大傘的爆發力讓他大為震撼，自己險些要栽倒在這個小輩手上。
　　如果再來第三發，恐怕自己真的會翻跟頭。
　　只不過……這世上的封印物，總是需要消耗源質的。
　　先前在宗堂的那兩次爆發，已經足夠恐怖，這黑傘的力量，應該已經竭盡了吧？
　　稍稍小心壹些，應該便無事了。
　　“妳……燒了宗堂？”
　　李青瓷聞言之後微微壹怔，傳音問道。
　　“嗯。”
　　李青穗咬牙說道，“他們在宗堂設局，關押了高叔……還準備對我動手。”
　　聽到了這消息之後。
　　李青瓷神情陰沈下來。
　　她上前壹步，護住了自己的妹妹。
　　“諸位長老，驅虎叔叔的葬禮才過去幾日，這麽急著彈劾家主，是準備謀逆麽……若是宗堂裏的那些先祖知曉，該如何想？”
　　“笑話！”
　　李長敕身邊站出了壹位長老。
　　正是那位被沒收了令牌，借著其他人權限，才得以進入神祠山的長老李煊。
　　李煊挑眉高聲說道：“謀逆的……是李青穗才對！她竟敢火燒宗堂！”
　　“青瓷小姐，敬妳是護道者，老夫今日不在神祠動手……”
　　李長敕聲音渾厚說道：“把罪人交出來，今日之事可以就此了結。”
　　今日之事……
　　說的很好聽。
　　長老會已經蓄意謀權，在扣押青穗之後，哪還會有神祠山的明日？
　　“我可以交出李青穗。”李青瓷平靜說道：“但妳們需要讓高天來領。”
　　這壹番話說完。
　　李長敕笑了。
　　他冷冷說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客氣了。”
　　只壹伸手！
　　壹股龐大吸力，便從李青穗面前橫生而出，小丫頭神情驟變。
　　李青瓷擡手壹揮！
　　下壹刻——
　　壹道陣紋浮現！
　　“珰！”
　　脆響聲音炸開。
　　只見二長老李長敕的壹角衣袖，就此崩裂。
　　他瞇起雙眼，望向李青瓷所站之地，兩人之間，仿佛生出了壹面無形墻壁，有絲絲縷縷的超凡源質，在其間流淌，翻滾……先前伸手所抓之處，有風刀凜冽，徐徐化為平靜。
　　這座無形之陣紋，在上壹次見面之時，還沒有布下。
　　這是……學聰明了？
　　“壹座陣紋，青瓷小姐不會覺得……能攔住老夫吧？”
　　李長敕並不著急，他負手而立，緩緩說道：“本不想與妳這位護道者清算……但既然妳執意如此，那便把舊賬壹同結了。”
　　二長老的聲音很輕：“李青穗無能擔當家主，妳也無能擔當護道者……花費了李氏重金的狗屁尋燈計劃，簡直就是壹個笑話。”
　　他擡首望著這漫山遍野的黑花。
　　李長敕搖了搖頭。
　　“多麽愚蠢的行為……”
　　“六百年，拿自己的壽命，去交換所謂的希望，未來……”
　　他忍不住譏諷笑道：“長老會早就想要取消神祠地界的投入了……李氏明明坐擁祈願術這等奇術，本該成為長野第壹大家，卻偏偏將祈願術自困於破山之中！”
　　李青瓷平靜地看著他。
　　在進入神祠山前。
　　她的記憶中，這個老人，不是這樣的。
　　只是……人人都有兩張面孔。
　　李驅虎死後。
　　須發皆白的老人，終於露出了那張真實的臉。
　　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掩藏了數十年的輕蔑和不屑。
　　“瞧瞧……瞧瞧！”
　　“這稀爛的黑山，我早就提議將其摧毀……就是因為妳，妳們這樣的蠢貨，像倔驢壹樣的堅持，這座破山才保留至今，每年消耗著大量的資金……”
　　“每壹年……我的提議都會被駁回……”
　　“每壹年……每壹個護道者，都情願困在這樣的破山之中……”
　　李長敕壹只手按在陣紋之上。
　　“哢嚓”壹聲！
　　那座堅固的陣紋，綻放出了壹縷裂隙。
　　他向前壹按。
　　陣紋破碎！
　　但他的步伐再次停滯，因為面前是第二座懸浮而出的陣紋。
　　李長敕笑了笑：“我是真的想不懂……”
　　他繼續向前走去。
　　李青瓷則是帶著妹妹向後退去。
　　在終日心神不寧的夢境預兆指引之下，她在通向神祠山的山道前，設下了好幾道超凡陣紋……而此刻，壹道接著壹道，被李長敕接連破開。
　　如果神祠真的迎來了夢境中的圍攻。
　　那麽這幾道陣紋，當然是無法阻擋的……
　　她的面色有些蒼白。
　　而面前那襲飄搖白袍的聲音，也愈發嚴厲。
　　那張和藹的，慈祥的老者面孔，已經變得有些猙獰。
　　李長敕破開所有的陣紋，站在了兩人面前。
　　“我是真的想不通……”
　　他譏笑著搖頭：“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神胎？”
　　“轟隆！”
　　壹道渾厚雷聲。
　　從神祠山上空的雲層之中響起。
　　仿佛有壹道金燦的雷霆，從穹雲之上垂落，這壹刻將整座神祠山地界都渲染如金紙壹般，所有人的眼前都被熾光所淹沒。
　　這壹副異象，讓每個人都嚇了壹跳。
　　而下壹瞬。
　　熾光緩緩消失。
　　神祠山山腳之下……壹片平靜。
　　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所有人都松了壹口氣。
　　然而下壹刻。
　　壹道輕柔的少女聲音，在每個人的心間響起。
　　“這世上……沒什麽不可能。”
　　這道如風壹般的聲音，掠過每壹個人的面頰。
　　但不知為何。
　　冥冥之中的牽引之力，卻指引著所有人擡起頭。
　　山巔之上。
　　金光翻湧。
　　在視線的盡頭……似乎凝聚出了壹道窈窕年輕的少女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