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涉於春冰 by 半緣修
2024-5-1 22:09
杜鵑花最終沒弄回來,雨下得大,宋檀回到阿景的食肆,在那裏待到了雨停。
下雨的時候來吃飯的人不多,阿景忙了壹天,這會兒也得了閑,抓了壹盤子紅棗瓜子花生,同宋檀在門口看著雨閑聊天。
壹下午的時光消磨在這裏,雨停之後宋檀便告辭回去了。
這樣的雨,夏明義也沒出屋子,搬了張凳子坐在屋中看雨,渾濁的眼睛不曉得在想什麽。
宋檀回來,先把小樓主人借自己穿的鬥篷掛起來,下面放著熏籠慢慢烘。這雨下的院子裏十分潮濕,宋檀把屋子前後窗戶都打開,抱來壹堆篾片和壹把小板凳,開始編竹籃。
他這個竹籃編的不大,勝在精巧,等明日摘了新鮮的花插上,就變得很漂亮了。
次日天晴,宋檀把鬥篷抱起來,帶著傘和竹籃往秦淮河邊去。
小樓門口仍舊守著幾個侍衛,宋檀上前,言明是來送還衣服和傘的。
不多會兒,管事出來,請宋檀進屋。他這次將宋檀請到了二樓,月洞窗正對著秦淮河,清晨薄霧蒙蒙,籠罩著壹江水。
宋檀把東西還了,又拿出花籃,竹編的花籃隨意穿插迎春,連翹,中間捧了壹大捧繡球,花團錦簇的,十分漂亮。
管事的拿去給主人看,宋檀趁這會兒站在窗邊,遠眺秦淮河。
不多會兒,管事的回來了,捧回來壹個花環,是柳條編的,十分整齊,壹點斜溢的枝丫都沒有伸出來,攢的花朵大小壹樣,左右對稱,有壹種很規整和諧的美。
“這是我家主人做的。”管事道:“送給小公子把玩。”
宋檀笑道:“真漂亮,我的花籃跟這壹比,簡直雜亂的拿不出手了。”
“小公子不嫌棄無趣就好。”
“當然不會。”宋檀搖搖頭,心裏咂舌,壹個花環都能做的這樣規整,小樓的主人不知道是何方神聖。
依據宋檀的經驗,能把事情做到極致的人,都很難搞。
“我可以當面向妳家主人道謝嗎?”宋檀道:“昨天他借我衣服和傘,今天又送我這樣的花環,於情於理我該當面道謝。”
管事的回道:“我家主人生病,見不得風,因此不便見人。”
“好罷,”宋檀道:“替我向妳家主人道謝。”
宋檀拎著花環告辭,管事的回到樓上,窗邊有壹個長身玉立的人影,他負手站著,看著越走越遠的人。
“妳同他說,願意支付銀錢,請他每天送壹束花到小樓。”宣睢從花籃中抽出壹朵花,低垂著眉眼。
他需要壹些源源不斷的東西來證明什麽,證明他被愛著,證明宋檀並未拋棄他。
“妳說的可憐些,他會同意的。”
管事的稱是,忙去追宋檀。
宋檀不出意料的同意了這件事,他到這裏四年,見天的等著永嘉和綠衣接濟,這會兒居然有活計遞到眼前了。
接下這樁活後,宋檀便催著阿景去挪杜鵑花。他的菜園子有很多花,月季,迎春,繡球,海棠,屋後面有他種的桃杏,附近有幾株臘梅和櫻花,他最小心呵護的是別的地方移栽來的瓊樹,只是眼下不是瓊花開的時節。
阿景不常來宋檀的菜園子,畢竟是神宮監,輕易進不來。他在菜園子各處轉了轉,看到屋後有個大缸,漚著些竹片草繩之類,味道刺鼻。
“這是做什麽?”阿景問道。
“造紙用的。”
阿景驚奇,“妳還會造紙?”
“自己瞎琢磨。”宋檀道,他年幼時在父母身邊看他們造紙,只有壹點模糊的印象,後來到金陵,閑暇時候忽然心血來潮,想學他們壹樣造紙。
宋檀引阿景到屋子裏喝茶,在壹面靠墻的博物架上,擺了許多貼著黃簽子的東西,便宜的,譬如竹子編的花籃燈籠,昂貴的,琉璃瓶子裏裝著的花露。此外,還有許多東西,楊梅釀的酒,靛青色的顏料,也有畫和字,都封裝好,放在上頭。
阿景把這些東西看過壹遍,對他裝花露的琉璃瓶咂舌,“這個東西,可貴著呢。”
宋檀只是笑。
阿景於是再壹次感嘆,“我怎麽就沒有經常給我送錢的朋友。”
宋檀第二天去小樓,往背簍裏墊了壹些幹草,把嬌嫩的桃花放在上頭。
管事的見了,很高興,“我家主人很喜愛桃花。”
“我也很喜歡,”宋檀把桃花拿出來,重新把背簍背起來,“開得熱鬧。”
宋檀路過阿景食肆的時候被金小金叫住,他有些著急的樣子,道:“妳去哪兒了,我找了妳壹圈。”
宋檀把背簍放下,索性在阿景這裏吃早飯,“什麽事啊。”
金小金瞧瞧看了看四周,道:“黃承福又出了壹份供詞,說他貪汙所得的銀兩都給了承恩侯府,承恩侯府的二老爺昨兒吃醉了酒,當著許多人的面都應了。曲大人今日就要上承恩侯府的門,我覺得不好,不大敢去。”
宋檀有些驚訝,“承恩侯府,那是陛下外家,就算金陵所有的官都進去了,承恩侯府也不好動。何況別的官還沒動,先去找承恩侯府的不是?”
“方二老爺眾目睽睽之下認了他貪汙的事情,曲大人要不上門,哪還有威信?”金小金道:“反正左也不對右也不對,妳說,我要不要跑路,曲大人身邊著實危險。”
宋檀舀了壹勺銀魚羹,“我師父常說,官場上的事講究個以柔克剛,曲易春太強硬了,就會成為被克的那個剛。”
阿景過來送蝦醬,“妳們官場上的事我不懂,不過我覺得曲易春是個好官,他要能正壹正金陵的風氣,我也不至於壹個月往上頭交六回錢。”
金小金道:“阿景說的倒沒毛病。”
宋檀道:“那好吧,我同妳說個招。”
金小金湊過來,宋檀道:“承恩侯府雖是陛下外家,但據我所知,方家人都很謹慎,方大老爺多年不問政事,沈迷遊山玩水,二老爺是個紈絝,家裏人壹向不齒。方家真正掌家的,是大房的方二姑娘。”
金小金道:“映真郡主?”
“就是她。”
這位映真郡主與陛下年紀相仿,多年前曾與陛下議親。後來因湯家而事不成,陛下為補償方二姑娘,賜了郡主爵位。
方家得勢,是因為家裏的姑奶奶成了太後,此後方家就很看重姑娘,許她們同男子壹般讀書習武。到了方二姑娘這裏,她有眼色,又聰慧,議親不成,索性向陛下投誠。
陛下有需要的時候,方家沖鋒陷陣,陛下除掉湯固之後,方家也絕不會挾功邀賞。總的來說,皇帝需要映真郡主來看住方家,不使太後和皇帝面上蒙羞。
“妳著人向映真郡主送信,鋪陳厲害,都不必曲易春做什麽,事情早晚解決。”
金小金琢磨了壹會兒,豁然開朗,“這些,我都不知道。別說是我,就是曲大人,他也未必曉得。”
宋檀看了金小金壹眼,“妳來找我的事,曲大人知道嗎?”
“知道啊,”金小金道:“他知道妳我是朋友,我還在他面前說了很多妳的好話呢。”
宋檀兀自想了壹會兒,覺得自己小看曲易春了。
方二老爺的時候很快有了下文,承恩侯府大老爺出面將方二老爺送進官府,請曲易春徹查方二老爺,如果他真的收受賄賂,那麽曲易春秉公辦事。如果方二老爺沒收受賄賂,也可以關他壹段時間,長長記性。
這下子曲易春在整個金陵揚名了,承恩侯府都敢動,還怕別的官嗎?
那天下午,宋檀躺在院子裏曬太陽,菜園子門口忽然來了幾個人,都是太監裝扮,說金陵守備太監鄧昌請宋檀赴宴。
宋檀收起話本,“我並不認得鄧公公。”
來人神態不容拒絕,只說請宋檀赴宴。
宋檀頓了頓,“換身衣服可否?”
那幾個人不再廢話,架著宋檀就帶了出去。到了秦淮河,畫舫上,宋檀見到了同樣臊眉耷眼的金小金。
金小金見了宋檀,壹疊聲道:“完了完了,連妳也被帶來了,現下只能指望曲大人救命了。”
宋檀隨意理了理衣裳,在金小金旁邊的案上坐下。上首鄧昌走出來,身形高高大大,肥肥胖胖,只是面白無須,壹眼看過去跟個彌勒佛似的。
他跟宋檀打招呼,說宋檀是夏明義的徒弟,鄧雲也是夏明義的徒弟,自己是鄧雲的幹兒子,總之拐彎抹角扯上了關系。
“宋公公到金陵這麽久,我還沒設宴款待過,這是我的失禮啊。”
說著,幾個侍女捧著金盤走上來,蓋子掀開,壹盤圓滾滾的大珍珠,壹盤金燦燦的長金錠,壹掀開來,簡直亮的晃人眼。
鄧昌道:“快請用,不要客氣。”
宋檀笑道:“這菜太硬了,怕是會硌牙。”
鄧昌仍舊笑著,“那就上幾道軟爛的。”
鄧昌拍了拍手,幾個年輕俏麗,千姿百態的姑娘走上來,跳舞的跳舞,唱曲的唱曲兒,披帛拂過宋檀的肩膀,留下壹段脂粉香。
金小金不敢看,眼神閃躲著:“富貴不能淫,不能淫......淫......”
宋檀提醒他,“口水流下來了。”
金小金忙擦了擦嘴角,催促宋檀,“咱們怎麽辦啊。”
宋檀低聲道:“妳瞧他只是用些金錢美女來賄賂妳,大約這會兒還不想來硬的,別擔心,壹會兒找個由頭走了就是了。”
宋檀話音剛落,又進來幾個赤裸著上身的男人,清秀的媚眼如絲,俊俏的肌肉分明,圍著宋檀轉悠。
宋檀清了清嗓子,撐著頭,手掌掩著額頭,只是低頭看桌上的花紋。
鄧昌只聽聞宋檀跟京中某位高官有關系,並不清楚他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女人,索性都安排了。他心裏頗為自得,覺得自己行事實在周全。
姑娘們的歌舞還未停休,畫舫的大門忽然被撞開,幾個人走了進來。宋檀看去,卻是小樓的管事。
他有些驚訝,鄧昌更是不悅,“妳是誰?誰讓妳進來的!”
管事的讓開,身後跟著曲易春。見了曲易春,鄧昌的神色變了,有些笑裏藏刀的意思。
“鄧公公這裏熱鬧,可惜我那裏還有不少事情要辦,就先將人帶走了。”曲易春沖金小金招手,金小金連忙拉著宋檀站起來。
鄧昌也不敢真的攔著,冷笑兩聲,道:“可惜了這麽些美食。”
金小金還想瞅壹眼自己的金條和美女,擡眼只瞅見曲易春寒冰似的目光,他打了個哆嗦,不敢說話了。
曲易春帶著幾人從畫舫下來,管事說是因為小樓主人瞧見了宋檀和金小金被人帶進畫舫,因覺來者不善,這才趕著去報官,正好遇上了曲易春。
這番話,宋檀是不信的。小樓主人是金陵貴族,不可能不認識鄧昌。他對如今金陵的形式肯定有所察覺,是猜到了自己和金小金被人為難,才直接去請的曲易春。
曲易春帶著金小金先走了,宋檀跟著管事去小樓,要向小樓主人道謝。
在門口,管事卻攔住宋檀,客客氣氣道:“小公子身上脂粉味重,我家主人聞不了,先請吹吹風,醒醒酒。”
宋檀有點尷尬,他抻了抻自己的衣裳,心裏嘀咕,聞不了脂粉味妳住秦淮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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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檀:背後蛐蛐他
明天不更新啊,明天壹天都在火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