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兩者皆賊

　　淄川縣城，韓家是為望族。
　　蘇陽帶著陸巖，隨縣令王舜英來到了韓家的時候，陸巖見韓家果然是樓臺高闊，處處不凡，進入到了韓家之後，王舜英和韓家的家主，月蓉的父親韓忠良寒暄壹陣兒，方才引領著蘇陽等人往後院花臺，在這後院裏面自然有假山水榭，池塘花景，陸巖走在這裏，只見處處明凈，自己壹身臟衣裳，不免便有自慚形穢之心。
　　“坦蕩點。”
　　蘇陽對陸巖笑道：“妳只是衣服臟了點，手卻是白的，他們這些人衣服雖然幹凈，手都是臟的。”
　　陸巖雖不明蘇陽話意，但無端便放下心來。
　　在這後院之中穿了幾個小院，方到了壹處戲臺，在這戲臺上面，戲班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王舜英親至，方才點戲開唱。
　　“這壹位是蘇仙師。”
　　王舜英拉著蘇陽，對前來見他的諸位士紳說道：“在柳溝寺中，曾經遇到壹個大鬼，其大能頂房梁，便是蘇仙師出手，將那大鬼化作石頭，方才讓我幸免於難。”
　　能夠將蘇陽帶到這裏來，王舜英自然不敢有絲毫虧待，周圍的士紳們圍著他說了不少話，王舜英生怕冷落蘇陽，連忙將蘇陽介紹出去，又說道：“柳溝寺中大鬼石頭，妳們皆可以親自去看，我身旁的這個慧勝和尚，便可以作為明證。”
　　慧勝和尚也隨著來到這裏，在這酒席場合中，慧勝和尚略略低頭，對著諸位士紳們行壹禮。
　　“原來是柳溝寺中的禪師。”
　　韓忠良聽聞如此，連忙請慧勝和尚移步靜室，吩咐下去，讓人給慧勝和尚準備素齋，而後問蘇陽道：“敢問仙師在哪壹座名山修行？”
　　“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蘇陽平平淡淡說道。
　　道在方寸，何必山林。
　　斜月三星，是壹顆心。
　　心無染著，便是在車水馬龍，比肩接踵的環境中，仍然可以作為仙都樂土，心有掛牽，便是置身名山秀水，也會做出種種醜事，二龍山的玄真觀，青雲山的普賢寺皆是如此。
　　樂境苦海，欲界仙都，皆由心來把控。
　　只是眼前這些士紳卻不明白蘇陽的啞謎，聽到蘇陽說這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皆是想到了西遊記，個個哈哈大笑，問道：“莫非您和孫猴子是師兄弟？也在菩提祖師那裏修行？”
　　西遊記中的菩提祖師，便是在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給予孫悟空名字，傳授了孫悟空七十二變，筋鬥雲之術，從而讓孫悟空成為戰天鬥地的狠角色。
　　蘇陽搖搖頭，這些士紳們都是半文半俗土財主，或巾或帽假斯文，懶得跟他們辯論。
　　“既然是仙師，請另外上座。”
　　韓忠良邀請蘇陽另坐上位。
　　蘇陽也就順著主人的意圖，在這裏坐了下來，陸巖自然也隨著蘇陽，坐在壹旁，第壹次進入到了這等深宅豪院，看著大戶人家自己家中便有戲臺，能請戲班子為他們唱戲，陸巖壹時間感覺有些恍惚……這莫非就是神仙過的日子？
　　正在陸巖執迷的時候，酒席間的菜肴已經呈了上來，陸巖眼見這些菜肴無壹不精，造型無壹不美，更是讓陸巖感覺有些恍惚，過往他只覺東興樓中的大廚手藝已經是極好的，此時單看這些菜肴，多是大廚所不能及的。
　　吃上壹口，陸巖更是感嘆，以往有人說東興樓大廚做的東西不好吃，陸巖感覺是在挑刺，此時吃了這等飯菜，陸巖忽然覺得有道理。
　　東興樓確實有許多不足之處。
　　“妳看那個人。”
　　蘇陽指著和王舜英在壹桌坐著的人，其中壹個剛剛上位，身材特殊，特意指給陸巖。
　　陸巖正吃著菜，擡頭往那邊看去，看到蘇陽所指的是壹個身材矮胖，如同冬瓜的小胖子，說道：“這壹個是我們淄川縣有名的士紳，叫做蔡瓜，早年的時候和我壹般窮困，就是到了後來，不知怎麽就發家了，宋縣令在的時候，經常出入衙門，在宋縣令的照顧下做了不少生意，現在也是淄川響當當的人家，宋縣令曾經給他送牌匾，上面有【善人】二字，是我的標桿。”
　　作為壹個店小二，某種程度上也處於新聞風口，在這信息不便的時代，他這個店小二知道不少東西，而蔡瓜此人出身貧寒，卻能夠創下如此家業，完全是陸巖的學習榜樣。
　　“他可不是善人，他和韓忠良合謀著婚事，想要讓他的兒子娶了韓月蓉。”
　　蘇陽對陸巖說道：“玉香到時候都要陪嫁過去。”
　　蘇陽耳朵靈敏，聽到不少東西。
　　“王八蛋！”
　　陸巖看著蔡瓜面紅耳赤。
　　酒席那邊。
　　王舜英坐在當中，聽著韓忠良和列坐士紳們再說淄川情況，聽這些話中，和在淄川衙門所知無二，王舜英也能夠和他們捎帶著說上幾句話，氣氛也就越發的融洽起來了。
　　“王縣令。”
　　蔡瓜給王舜英端了壹杯酒，臉上擠出笑容，滿臉褶皺，說道：“王縣令，妳是來到我們淄川這裏的父母官，有壹事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何事？”
　　王舜英放下酒杯，瞧著蔡瓜問道。
　　蔡瓜和韓忠良對視壹眼，說道：“我的兒子蔡偉，現在年過十九，是國子監的監生，可謂是少年英才，而韓員外家中的女兒月蓉，長得是花容月貌，和我的兒子正好般配，我們兩個想要求縣令妳來在中間牽頭，為我們兩個人完了這壹樁心願。”
　　這年頭，國子監的監生是有錢就能進的，只要“納粟”，就能夠成為監生，而這些納粟得來的監生，基本上鬥大字不識壹升，三五個字放在壹起，他們能認錯好壹多半，完全可以說是豬八戒戴眼鏡冒充大學生。
　　王舜英聽聞如此，心中就有數，問道：“韓員外家中小姐芳名遠播，我也有所耳聞，只是在我聽來，韓家小姐不是和周家公子定了婚約嗎？”
　　這其實也是韓忠良等士紳想要王舜英做的態度。
　　壹邊是兩個士紳皆同意的婚事，壹邊是依理來說不能反悔的婚約，看看這壹個王縣令究竟有什麽選擇。
　　“正是因此才要請縣令幫忙。”
　　韓忠良說道：“只要縣令妳壹出口改判，那麽這壹紙婚約自然無效了……”
　　王舜英聽著韓忠良的話，擡眼向著蘇陽這邊看來，只見蘇陽饒有興致的正在看戲，根本沒有看他現在的處境。
　　坦言來說，倘若是在沒有經歷金哥兒之事前，王舜英來當縣令，就有著來撈錢的想法，那時候他來這裏，這種事情自然也就同意了，但是被金哥兒影響，王舜英對酒色財氣都看淡許多，很早之前的理想抱負反而是浮上心頭。
　　“不行。”
　　王舜英拒絕道：“這與理不合。”看著韓忠良，王舜英笑問：“韓員外是想要做壹個嫌貧愛富的老泰山嗎？”
　　這等角色，戲文裏面可是比比皆是，最後都被窮秀才逆襲了，而窮秀才睡他們的女兒還不供養他們，任由他們生活淒苦。
　　韓忠良聞言，臉上帶著薄怒，對王舜英說道：“王縣令，非是我嫌貧愛富，實則是因為這周家公子手不幹凈，前幾日他在我們府上吃壹頓飯，隨後我們府上便少了許多東西，仆人們都說是他偷的，今日我差人去請他過門吃飯，管家看到他正在處理贓物，而偷的都是小女的東西，這種人，豈是良配？”
　　韓忠良輕輕拍手，正在臺上的戲文壹停，滿場的人都看了過來，只見韓家仆人五花大綁的將周尚青押了上來，而在壹旁還有壹個仆人，手中端著盤子，盤子裏面放著的袋子，正是白日韓月蓉托玉香交給周尚青的錢囊。
　　“這是人贓俱獲。”
　　韓忠良對王舜英說道：“縣令大人，妳看那個錢囊，裏面都是小女之物，這個書生他就是壹個賊呀！”韓忠良看向周尚青的眼神非常失望，在之前他只是動搖，卻並未悔婚，但今日管家抓到了周尚青“偷錢”的事，韓忠良不再動搖了，他要徹底的撕了這壹紙婚約。
　　“我不能將我女兒嫁給壹個賊。”
　　韓忠良說道。
　　周尚青面紅耳赤，卻顧忌韓月蓉名節，無從爭辯。
　　蔡瓜在壹旁咧嘴大笑。
　　“是妳！”
　　忽然有壹聲大喝，讓眾人皆看了過去，只見慧勝和尚雙眼圓瞪，正看著蔡瓜，喝道：“好賊人，妳可還記得柳溝寺之事否？”
　　此言壹出，蔡瓜神情立變，驚慌的看向慧勝和尚，之前他在後面威逼周尚青就範，而後慧勝又去了靜室用素齋，蔡瓜不知有柳溝寺的和尚在側，現在忽然跳出和尚，又問柳溝寺之事，讓他心慌膽戰，連忙問道：“妳是誰？”
　　“小僧慧勝！”
　　慧勝和尚咬牙切齒說道：“當年柳溝寺之事，就有妳的參與，其他人我可能說不真切，但是對妳始終念念於心，妳這身材我壹眼就能認出來！當年就是妳殺了我師傅！”
　　在場眾人全都看向了蔡瓜。
　　蔡瓜坐在那裏，忽然被人戳破，他忽然感覺嘴笨舌拙，說不出壹句反駁的話。
　　“哈哈哈哈……”
　　蘇陽坐在那裏笑了，看著韓忠良笑道：“韓員外，妳不想將女兒嫁給賊，卻想要將女兒嫁給賊的孩子呀……他們兩個皆是賊，壹個偷心，壹個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