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六章 反面

　　金源俱樂部樓上會議室內，酒過三巡，呂樂重重的將酒杯拍在長桌上，借著酒勁站起身來，直面趙文業。
　　“阿業！我知道妳因為陳泰那件事，對我不滿。”呂樂打個酒嗝，指著趙文業開口說道：“但是壹碼歸壹碼，我九六也是受人所托，不得不做嘢，妳表哥吩咐妳做事妳做不做？”
　　趙文業斜睥呂樂，在水警總部身居高位的他，現在身上已經有了幾分上位者的氣質，即便對面站的是呂樂，趙文業依舊不卑不亢，語氣中帶著嘲弄：“我替我表哥做事，是情義，妳替臺灣人做事，是利益。不過我今天看在剛哥的臉面上，不跟妳吵，妳交汗巾青出來，我們還能繼續談下去。”
　　兩個人針鋒相對，但誰也沒有主動提及宋天耀和譚經緯兩個人的名字，都心照不宣的用別稱來代指。譚經緯壹個臺灣人來香港攪動風雨自然不必多說，宋天耀則是現在外面標價壹千兩百萬高價暗花的頭號人物，整個香港現在都對這兩個名字諱莫如深，就連宋天耀的表弟趙文業也沒有主動提及。
　　壹千兩百萬，足夠買在場五人的命，也足夠令他們為之瘋狂，就算趙文業心向宋天耀，他也不能確保包括藍剛在內的其他四人內心有沒有其他想法，所以他只能盡量不提那三個字，以免局面變得尷尬。
　　呂樂深吸壹口氣平復心緒，搖搖頭平靜開口：“汗巾青這個朵（招牌）已經從香港消失，住在醫院養傷的那個叫跛青，他替我做事變成殘廢，我現在把他交給妳，以後我呂樂還有什麽臉面在江湖上混？”
　　在場的人都知道，呂樂雖然不是江湖人，但無論在和字頭還是潮州幫裏，他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讓他把自己的心腹小弟交出去，的確等於是在狠狠的打他的臉。
　　所以聽到趙文業提出這樣的要求，顏雄和韓森都不約而同地皺起眉頭，唯有藍剛不動聲色，倒不是他不想表態，而是因為立場問題，沒辦法表態。
　　藍剛很清楚趙文業這個要求對呂樂來說十分過分，如果換壹個人，他或許會開口勸解，但外面人都知道他藍剛是被宋天耀壹手捧紅的，如果這時候幫呂樂相勸趙文業，他同樣也會被冠上個二五仔的名頭。
　　而顏雄和韓森不同，韓森跟宋天耀沒有半分交際，顏雄雖然之前靠著宋天耀上位，但現在卻是太平紳士褚孝信的人，不久前在豎琴餐廳前，褚孝信當眾與宋天耀翻臉的場面還歷歷在目，就算他站在宋天耀的對立面，外人也說不得什麽。
　　想到這裏，顏雄那張明顯發福的臉上露出笑容，用打圓場的口吻勸說趙文業：“阿業，呂探長說的沒錯，大家同穿壹張皮，妳讓他這時候把跛青交出來，他很難做的……”
　　“不好意思雄哥。”趙文業不等顏雄說完，直接開口打斷，扯了扯身上的黑色西裝：“我是水警制服的。”
　　顏雄臉色變了幾變，轉過臉去看藍剛，藍剛恰到好處的錯開眼神，壹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趙文業漫不經心的扣扣指甲，嘴裏說道：“樂哥，壹命換壹命，妳那個臺灣來的朋友壹定不夠我表哥玩，交人吧。”
　　呂樂兩只手按在長桌桌沿上，因為用力過猛，手指骨節已經微微發白，沈聲開口道：“夠不夠玩，等他們兩個打過才知道，現在說這麽多有鬼用？”
　　“那就是沒得談嘍？”趙文業雙手壹攤，做出壹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沖藍剛露出壹個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剛哥，妳們今天要談什麽大事我不知道，我屋裏還煲了紅糖水，要回去看看火，走先。”
　　藍剛面色為難：“阿業……”
　　趙文業擺擺手示意藍剛不必再說下去，沖他笑道：“剛哥，我是妳壹手帶出來的，也知道妳現在不方便開口。不緊要，下次沒有其他人在場的時候，我們兩兄弟再坐在壹起慢慢聊。”
　　不顧呂樂黑成鍋底壹般的臉色，趙文業和他擦肩而過，走出幾步後又站穩腳步：“現在上面人打得不可開交，我們下面人不如也玩壹玩？今晚我會從鬼佬那裏申請拘捕令，帶人去醫院拉汗巾青，到時候看妳還怎麽護住他。”
　　呂樂眼角抽動幾下，轉過身來盯著趙文業，良久之後露出冷笑：“好啊！我等妳！”
　　趙文業嗤笑壹聲，邁步走出門外，將房門重重的摔上。
　　屋子裏沈默片刻，藍剛、顏雄和韓森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在空曠的會議室中四處遊走，似乎除了呂樂，會議室裏到處都是新鮮有趣的玩意。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木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呂樂帶來的壹名軍裝警員站在門口：“樂哥……”
　　正憋著壹團怒火無處發泄的呂樂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臉上突然露出猙獰之色，揮手將桌上的酒杯掃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聲若咆哮的沖手下那名軍裝警員罵道：“我撲妳阿母！進門前不懂敲門的嗎？明天自己收拾東西，滾去沙頭角守水塘！”
　　那名倒黴的軍裝警員被呂樂劈頭蓋臉壹頓臭罵，整個人嚇得呆立原地，半晌不敢動彈。
　　“阿樂，不要為難做小的。”藍剛輕輕咳嗽壹聲，打破僵局，轉過頭來沖門口那名軍裝警員笑笑：“樂哥跟妳講笑的，不用擔心。講，發生什麽事？”
　　那名軍裝警員顯然被嚇得不輕，說話都有些顫抖：“是，剛哥。匯豐銀行壹位大班剛剛去大館報案，說銀行最近收到了大批假鈔，壹哥讓各個管區的探長馬上去大館開會。”
　　藍剛三人正面面相覷之際，呂樂已經壹把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整個人散發著陰郁的氣質，聲音沈悶道：“不好意思，我先走壹步。”
　　呂樂邁步往門外走去，門口那名軍裝急忙閃身讓路，呂樂看也不看他，徑直走出門去。
　　隨著房門再次關閉，房間裏僅剩的藍剛、顏雄和韓森三人長舒壹口氣，臉上神情這才放松幾分。
　　“餵！”藍剛摸出煙盒點上壹支香煙，然後把整包煙扔給顏雄：“妳現在是油麻地的探長，不壹起跟過去開會？”
　　顏雄嘴裏噙著煙，說話含糊不清：“我開他老母！要去也不是現在，免得跟那個炸藥桶在路上撞到。”
　　顏雄說完，將煙盒再扔給壹旁的韓森，韓森自嘲地笑笑：“雄哥，有會開就知足啦！我想去人家都不讓進門，點解？我不是探長嘛！”
　　藍剛不屑的笑笑：“挑！查了這麽久都沒查到假鈔的源頭，就算去開會也是被鬼佬壹頓罵，請我去我都不去。”
　　韓森無奈的嘆口氣：“剛哥，妳當然不在乎，我……唉！算了，不講這麽多，飲酒！”
　　就在會議室內，藍剛和顏雄正開解韓森的同時，呂樂已經走出金源俱樂部洋樓，來到樓下。
　　壹旁停靠的壹輛美洲豹轎車車門打開，壹個身材肥胖臃腫的男人從駕駛位上費力的挪下來，站在車門前沖呂樂諂笑著招手：“樂哥，車子準備好了。”
　　呂樂快步走到轎車前，低頭進車門的時候，用只有兩個人之間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吩咐那個身材臃腫的男人：“豬油仔，把我送到大館以後，馬上去醫院把阿青接走，就算鬼佬親自來要人，兩個字，不交！”
　　呂樂手下頭號智囊豬油仔聞言，臉上癡肥的笑容頓時斂去，重重的點壹點頭：“清楚，樂哥。”
　　灣仔活道口，男子性病醫院前。
　　塞·乍侖旺在近藤公平和派吞的送別下，坐進那輛日產豐田轎車裏。
　　乃仁發動轎車，轎車緩緩起步，在近藤公平和派吞的註視下，逐漸遠離兩人的視野。
　　“派吞先生，據我所知將軍才剛剛跟臺灣方面談妥金三角的煙土貨源，短期內手裏並沒有煙土原料，他從哪裏提供貨源？”直到轎車轉過街角，消失在視線中之後，近藤公平這才回過頭來，笑容滿面詢問身邊的派吞。
　　派吞顯然對塞·乍侖旺充滿信任，聽到近藤公平問起，不假思索回答道：“近藤先生放心，塞爸既然答應了妳，就壹定會說到做到，我們就在這裏安心等候他的消息吧。”
　　沒有得到答案的近藤公平顯得有些失望，臉上的笑容僵了壹下，然後迅速恢復如常：“我當然信得過將軍……”
　　派吞點頭道：“那麽提煉技術呢？近藤先生，妳和塞爸的協議裏，似乎提到過會將提煉黃砒的技術教授給我們。難道是擔心我們學會了技術以後，就終止跟妳的假鈔合作嗎？”
　　近藤公平笑容不變，連連搖頭道：“當然不是，最近派吞先生的夥伴已經從庫房裏取走了兩百萬的假鈔，而且已經散出去大半，僅憑這壹點，我就有足夠的理由信任將軍。既然派吞先生對我們的提煉技術念念不忘，那我現在就帶妳去看看流程。”
　　近藤公平說著話，向派吞做出請的手勢，引領著他往醫院門口停放的壹輛轎車旁走去。
　　派吞疑惑道：“黃砒提煉工廠不在醫院裏？”
　　“當然。”近藤公平神秘的眨眨眼：“中國人說狡兔三窟，我怎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黃砒提煉工廠的位置絕對安全，派吞先生，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