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事的是個貧困生，成績很好，人也懂事，為減輕父母負擔四處打工做兼職，不想著卻突然被人當賊抓了起來。
　　何妍接到電話都不敢置信，匆匆趕到那家公司保安處，那個男生正垂著頭在角落裏坐著，擡眼看到她進來，眼圈立刻就紅了，“何老師，我沒偷手機，我也不知道它怎麽跑到我包裏去的。”
　　她輕輕點頭，安撫他：“妳別著急，我先去找他們了解壹下情況。”
　　事情聽起來很簡單，男生在附近壹家餐廳兼職送外賣，今天來送餐時趁著客戶不留意，把人家的新款手機偷偷揣自己包裏了，人贓俱獲。何妍剛聽完就發現了當中的破綻，“那邊剛丟手機，妳們這邊就火眼金睛地攔下了我學生，這事情也太湊巧了點吧？”
　　對方解釋：“失主發現手機丟了後立刻撥打自己電話，這男生當時還沒走出大樓，手忙腳亂地從包裏翻手機，我們看他可疑這才攔下他的。”
　　何妍笑了笑，又道：“也許是這孩子得罪了什麽人，又或者是妳們員工之間相互開玩笑，他無辜受牽連的。您不知道，這孩子在校的品行壹直很好。”
　　“何老師，事情目前的情況就這樣，有視頻可以看。我們無意冤枉任何人，打算報案，請警察來處理這件事情。”
　　他給何妍看視頻錄像，男生從辦公室出來時明顯神色慌張，急匆匆往外走，而大廳裏的攝像頭又錄下了他手忙腳亂地從包裏掏手機的情形。不論這男生是不是真的被冤枉，證據都明顯對他不利。
　　何妍不得不軟了態度，堆著笑和那負責人說道：“您先別著急，咱們再好好商量壹下。他還是個學生，就算真是壹時糊塗犯了錯，能不能給他壹次改過的機會，這事咱們在這裏解決，別再去給警察同誌添麻煩了，好不好？”
　　“我們的員工收到了侵害，保安處是要負責任的。”對方說道。
　　何妍笑得沒臉沒皮，“這不是把手機找到了嘛，妳們保安處已經很負責任了。真的！我還沒見過比妳們更負責的。妳是不知道我們學校的那些人，別說小小壹個手機，妳就是把我們校長的辦公桌大搖大擺地擡出去，他們都不知道攔的。”
　　負責人被她逗笑了，她壹瞧著有門，又趕緊說道：“您看這樣行嗎？我領著學生去給失主道歉，請求對方原諒，然後我把他領回去好好批評教育。”
　　負責人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猶豫了壹下，叫她領著學生跟他去找失主。
　　電梯壹路上行，直升到頂層才停下來，她忍不住問保安處負責人：“手機不會是妳們總裁的？”
　　“不是，是總裁秘書的。”對方回答。
　　何妍暗暗有些失望，坦白講，她倒更希望手機是總裁的，能夠做到那個位子的人壹般都有壹定的肚量，又重面子，只要她肯說些好話，事情多半就能解決，倒是秘書之類的人物更難纏壹些。
　　很不幸，事情還真被她料中，秘書小姐年輕漂亮卻極不友好，沈著臉從總裁室裏出來，冷冷瞥何妍壹眼，問：“這事還有什麽好談的？”
　　何妍向她陪著笑，“他還這麽年輕，壹時糊塗做錯了事，該給他壹個改正的機會，您說是吧？我領他給您道歉。”
　　秘書小姐嗤笑出聲：“誰不給他改正的機會了？進了警察局好好改唄。窮就算了，窮還不懂事，就得有人好好教育教育。”
　　這話實在是難聽，站在何妍身後的男生忍不住激動地辯白：“我沒偷妳手機，是妳勾引我，我不願意，妳就誣陷我！”
　　何妍壹停這話就暗叫了壹聲“糟糕”，且不論真假，這明擺著揭瘡疤的事就絕不能在這會說！果不其然，秘書小姐的臉色都變了，“哼哼”冷笑兩聲，道：“是不是冤枉我說了不算，妳說了也不算，咱們請警察來說吧。”
　　何妍只得趕緊去說好話，場面正亂著，那邊電梯門卻是開了，就聽得有人淡淡問道：“怎麽回事？”
　　他聲音並不高，卻把所有人的聲音都壓了下去，何妍更是像被針紮了壹下，猛地回過頭看去，就看到了眉目清冷的傅慎行。
　　秘書小姐立刻斂起了囂張的氣焰，委屈地叫道：“傅先生。”
　　傅慎行掃她壹眼，又看向何妍，最後把目光落到保安處的負責人身上。負責人急忙向他敘述了壹下事情經過，他聽完緣由，又看向何妍，問她道：“何老師，這是妳的學生？”
　　她手上緊緊摁著學生的手臂，不容許他再沖動，答傅慎行：“是的，是我帶的學生，和於嘉是同學。他什麽人品，於嘉也應該知道的，他不是能偷東西的人。”
　　秘書小姐壹聽這個又要急，卻被傅慎行壹個眼神給壓住了。
　　他又看何妍，淡淡說道：“既然是何老師的學生，那就由何老師帶回去吧。”
　　何妍不想他竟然會這樣好說話，壹時有些錯愕，瞧到他輕輕挑眉，這才忙拉著學生向他道謝：“謝謝，謝謝，真是太感謝您了！”
　　她怕節外生枝，忙向他告辭，帶著自己學生離開，人要進電梯時，卻又突然被他叫住。
　　“何老師，”傅慎行輕輕勾著唇角，問她：“晚上有時間嗎？壹起吃個便飯怎麽樣？”
　　她微微壹怔，隨即就含混地應道：“好啊，我們請您。”
　　他卻不肯上當，似笑非笑地問她：“何老師，我在妳眼裏就這樣沒有品行嗎？只是吃個飯而已，我還能吃了妳嗎？”
　　他把話說得這樣明白，她倒不好繼續裝糊塗，於是索性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說道：“傅先生，您誤會了。是我老公人很小氣，不喜歡我和異性接觸，我和朋友出去吃個飯他都要吃醋的，我真是拿他沒辦法。”
　　他唇角上掛著抹譏誚，道：“何老師，您也誤會了，我沒有追求妳的意思，是有些關於於嘉的事情想和妳談，有其他人在場不太方便。”
　　話說到這個地步，她不得不應下來，卻又堅持道：“不過今天得是我請您，以表感謝之意。”
　　他淺淺壹笑，“好。”
　　“那您等我電話。”她說道。
　　她先開車送學生回學校，那男生壹直沈默，直到車子進了校門，他這才有些倔強地說道：“何老師，我真的沒偷手機，是那個女人誣陷我，她，她??”下面的話他似是有些說不出口，漲紅了臉。
　　何妍瞥他壹眼，淡淡說道：“不管怎樣說，她成功地誣陷了妳，這就說明妳有地方做得不夠好。”
　　男生並不反駁，低頭沈默了壹會兒，忽地問道：“您晚上去哪吃飯？”
　　她挑了挑眉毛，“嗯？”
　　“我去接您！”他雖淳樸，卻也不傻，分明看出何妍是為了他這事才不得不答應那個男人的糾纏。“您告訴我地點，我去外面守著您，有什麽事您就給我打電話。”
　　何妍聽得笑了，心裏卻又覺暖暖的。“小屁孩壹個，妳能頂什麽事？早點回學校上自習去！以後打工也減少壹些，這學期我盡量幫妳爭取獎學金，要是再不夠妳就從我這裏先拿點，等畢業工作了再還我，反正我錢存銀行也沒利息。不過，妳得給寫借條啊！咱們先小人後君子。”
　　“何老師??”男生眼圈又忍不住有點紅。
　　“嘿！嘿！嘿！”她把車靠路邊停了，用手指著男生，玩笑道：“好歹是個大老爺們，千萬別說煽情的話！妳老師我人好，大家都知道的，不用妳告訴我。還有，我有老公，妳可千萬別暗戀我！”
　　壹番話竟說得那男生破涕而笑，“何老師，妳??真是太自戀了，我可不會喜歡比自己大的女人。”
　　“去去去！”她做出惱怒的模樣，趕那男生下車，“趕緊上自習去！沒大沒小的家夥！”
　　男生下了車，卻仍不肯松開車門，只彎下腰來問她，“何老師，妳壹會兒和那個人到底去哪吃飯？”
　　她明白他的壹片好意，看著那雙清澈的眼睛，她笑了笑，說道：“老師我又不是土豪，去不了什麽貴地方，就在學校附近找壹家好了。呃??妳覺得學校西邊那個‘自在天’怎麽樣？”
　　“自在天”就在學校西門外，規模不大，中等檔次，說不上簡陋，卻也絕對說不上高檔。何妍對傅慎行的長相有心理陰影，又反感他以勢壓人，自然不肯和他單獨共處壹室，特意把位子定在了卡座上。
　　她做事壹向守時，誰知傅慎行到的卻比她早，“我在502房間，何老師，妳到了嗎？”
　　他既已占了先機，何妍不好再叫他出來卡座坐，於是只能硬著頭皮上樓。
　　推門進去時，他正立在窗前，聽到門響回頭淡淡瞥了壹眼，復又回過去看向窗外，緩緩說道：“總覺得這個城市像是壹只怪獸，白天的時候伏著不動，晚上卻會醒過來，用各色地燈光來誘惑妳，然後再把妳壹口吞掉，叫妳永遠都陷在黑暗之中。”
　　何妍理解不了他的這段莫名其妙的感慨，她輕輕挑了下眉毛，應付道：“可能是人對黑暗有著天生的壹種畏懼吧，畢竟人不是夜視動物。”
　　傅慎行讓著她坐到桌旁，又道：“我已經點了菜，沒關系吧？”
　　對著他這張面孔，她總是難以自制地緊張，下意識地用幽默來緩解這種情緒，“沒關系，只要不是太貴的菜就好。”
　　他淡淡壹笑，“應該還好。”
　　兩個人其實真沒什麽話好說，他不開口，她也就只低頭專心吃東西，卻不主動說話。飯快過半時，他忽地問她：“何老師，能告訴我妳為什麽這麽怕我嗎？”
　　她壹楞，擡了眼去看他。
　　“請不要說什麽我誤會了之類的話，妳的表現不像是欲擒故縱，而是發自內心的怕我，這叫我很好奇。”他說。
　　她默默看了他半晌，放下了筷子，坦言道：“幾年前我曾遇到過壹次劫匪，您和他長得有點像，所以??”她歉意地笑笑，“所以我說是壹個誤會，不算是騙您。”
　　他輕輕扯了下唇角，“只是有點像？”
　　她無奈地聳了聳肩，“好吧，不是有點像，是很像。那次遭遇給我造成了很大的陰影，所以我剛見到您的時候才會那樣失態，希望您能理解。”
　　傅慎行笑笑，“應該是我說抱歉，畢竟是我嚇到了妳。”
　　話說開了，何妍反而覺得自在了壹些，又笑道：“所以說您不要誤會，我對您真的不是欲擒故縱，我已經結婚了，我和老公感情很好。”
　　傅慎行緩緩點頭，又示意她喝飲料，輕笑著說道：“對不起，還壹直沒說請妳來的目的。是為以前的事表示壹下謝意，送妳壹份禮物。”他說著，側身從桌下取出壹個禮盒來，隔著桌子遞給她。
　　她有些驚訝，還以為他說的是於嘉休學的事情，忙道：“您太客氣了，這東西我不能收。”
　　他卻伸著手不肯收回，“收下吧，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打開看看喜歡不喜歡。”
　　何妍只得把那個書本大小的禮盒接過去，當著他的面拆開。蓋子掀開的瞬間，她面色倏地大變，燙手壹般地把盒子扔了出去。盒子裏的照片撒了出來，散的到處都是。有壹張正正落在她面前的餐盤上，照片中的男人空洞的雙眼對著她，分明是滿身滿臉的血，可脖頸處卻露出白森森的斷骨來。
　　他是那個叫“猴子”的歹徒，她記得，她永遠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