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壹十五章、咱們歌舞廳

　　馬末都的歌舞廳開業了，名字不是什麽海馬，而是“咱們”，咱們歌舞廳。
　　壹聽這個名字就知道，少不了王蒴的摻和。
　　事實上，除了南易，王蒴是咱們歌舞廳最大的股東。
　　原來的目標是湊20萬，可湊錢的計劃執行的並不理想，後來，馬末都又找了壹趟南易，從他這裏再次拿走了2萬，勉強湊齊了10萬就在三裏屯幸福村邊上找了個地開始裝修了。
　　三裏屯這會值得壹提的只有使館區、兆龍飯店，還有就是京城第壹家專供使館區駐京人員休閑消費的酒吧，其他的就是壹個普通的地兒。
　　“妳五萬，我壹萬八，感情文化人就湊了三萬二。”
　　歌舞廳裏，王蒴對正在研究十萬塊錢花在哪裏的南易說道。
　　這會，幾千塊還能找到不成樣子的小雜院，翻建、加蓋也容易，要是10萬塊錢用來買小雜院推倒了翻建，怎麽的也能賺上不小的壹筆，比扔在水裏強多了。
　　南易此時已經百分百確認自己的五萬塊錢扔水裏了，他只期待能讓他聽個響。
　　“來的人不少啊，很多我都沒見過。”南易手指摩挲著手裏的紮啤杯說道。
　　咱們歌舞廳就三種酒——啤酒、二鍋頭、拉風紅酒。
　　二鍋頭只供自己人喝，不對客人賣，就怕客人太快喝醉，太快鬧事。
　　鬧事是無可避免的，酒上頭兩句不對就幹起來的可能性非常大，做為經營方只能期待客人們多消費壹點再鬧事，所以咱們歌舞廳主推啤酒。
　　“嗐，都是熟人帶熟人，這帶著帶著就帶出八裏地去了，別說是妳，這裏大半人我都不認識。”
　　“嗯。”
　　南易應了壹聲，繼續打量咱們歌舞廳。
　　歌舞廳就弄了七八個臺子，桌子椅子應該都是找軋鋼廠焊的，桌子不會低於兩百斤，椅子也有幾十斤，真要打架，桌子椅子可以不用遭殃。
　　靠東邊弄了壹個不大不小的舞臺，整了壹套不錯的喇叭，還整了點樂器，舞臺邊上還有個舞池，能讓十幾個人擠在裏面跳貼面舞，只能是貼面舞，跳三四步夠嗆，更別提是交誼舞。
　　靠西邊的墻，弄了壹個酒臺和收銀臺連在壹起的那麽個區域，幹脆就叫收銀臺。
　　收銀臺邊上有壹道門通往後面的壹個小倉庫，裏面堆著成箱的啤酒，三五箱二鍋頭還有七八箱拉風紅酒，另有幾個粗棉袋，裏頭裝著瓜子花生類的幹果。
　　南易還是沒看出來錢花在哪裏，只能猜測應該是花在舞臺和房租上了。
　　“亰子人呢，被妳支使到哪去了？”
　　“秤砣去東北了，這會應該是在冰城，壹邊吹著冷風，壹邊在那裏啃紅腸呢。”
　　“就為了個紅腸值得跑壹趟冰城？”
　　“還有正陽河，怎麽說也是油裏的壹個牌子貨，我們亞細亞肯定得有。”
　　“我記得冰城還有壹種用面包發酵的飲料，叫什麽來著，怎麽不想著把那玩意帶過來？”王蒴說道。
　　“秋林格瓦斯，這玩意是水，死沈，妳知道從冰城往京城運，路上的運費得花掉多少？利潤薄，也不見得有多少人愛喝，順帶還把北冰洋給得罪了，犯不著。”
　　現在地方保護主義已經初見端倪，統購統銷之外，本地自己有生產的東西，對外來品牌已經有了抵制情緒。
　　不抵制不行，這外來的品牌賣得再好，本土壹點光都沾不到，稅收、就業、政績和本土壹毛錢關系都沒；倒是把本土企業給擠垮，本土的稅收、就業、政績全完了。
　　亞細亞在引進商品的時候，南易就很註意規避這個問題，京城有的產品，銷量不大的就避著走，銷量大的，將來就以京城品牌做主打，起碼表面上看起來得是這樣。
　　其中，電器類算是例外，壓根不愁賣，亞細亞避不避諱也不會被人記住這份情。
　　電器企業免不了走壹條從當大爺到平等對待，然後下跪、洗牌、破產的過山車式荊棘之路，電器人更多的時間會用來想當年。
　　“嘖，想當年我在廠裏負責調度，那些來拉貨的司機想早點提貨都得給我塞煙，不是壹根，也不是壹包，我跟妳說兩包起……”
　　“小屁孩不少。”王蒴忽然又說道。
　　南易往舞池的方向掃了壹眼，發現舞池裏有幾個年紀應該在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女舞動著，少年們抽煙的樣子還故作著瀟灑。
　　蹙了蹙眉，南易轉頭對王蒴說道：“文化人在想什麽呢，把小屁孩放進來幹嘛，兜裏沒幾個子，幹起架來又沒個輕重。”
　　“誰帶來的吧，今天來的人裏頭有搞搖滾的，也有說相聲的，還有老炮，人雜著呢，沒見我就跟妳坐著不願意動彈嘛。”王蒴懶洋洋的說道。
　　“喔。”
　　南易俯身從桌上抓了壹大把瓜子，分了壹半給邊上的宮雪。
　　宮雪是南易帶來的，也不算是他帶來的，幾個廣告壹拍下來，宮雪自然就和廣告幕後班子混熟了，壹起聚上兩次餐，朋友帶朋友，京城大半個電影電視圈的人就這麽認識了。
　　京城很大，京城又很小，當下的文藝圈裏人雖然不少，可人和人之間關系離的並不遠，單位同事、曾經合作過、發小&同學、有共同的朋友這四根紐帶，可以把圈內的所有人都聚攏在壹起。
　　加上宮雪在電影圈的地位，她折節下交，其他人也樂於和她認識。
　　八十年代的影視圈還是比較純粹的，大家都領工資，收入水平相差不大，導演和主角雖然有點特權，收入也更高點，可工作量也更大，不至於讓配角們羨慕嫉妒恨。
　　如今的利益還不夠大，不足以激起大多數人惡的那壹面。
　　只有等到2％的人吃掉圈子裏98％的利益的那天，潘多拉魔盒才會打開，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才會變得微妙，底線兩個字也會隨著盲腸的蠕動無限接近糞門。
　　“妳能不能幫我把瓊瑤的書都給買回來。”宮雪接過瓜子，就俯身靠近南易歪著頭說道。
　　“妳想看？”南易詫異的問道。
　　宮雪反問道：“《女大學生宿舍》看過嗎？”
　　“看過。”
　　“這部電影是滬海電影廠拍的，我和導演認識，她準備拍壹部叫《月朦朧，鳥朦朧》的電視劇，原著就是瓊瑤寫的；
　　還有，蘇省電視臺準備拍壹部《在水壹方》，原著也是瓊瑤的書。妳上次讓我留意壹下版權，所以我就想看看她的書。”
　　“我知道了，書我會讓人幫妳去買，版權不用太惦記，瓊瑤這女人不好打交道。”南易同樣歪著頭說道。
　　“妳怎麽知道她不好打交道？”
　　“嗯？”
　　宮雪的反問，讓南易陷入思考，“對啊，我為什麽會覺得她不好打交道的？我和她認識嗎？這先入為主的想法是怎麽來的？”
　　沒壹會，南易就想通他自己對瓊瑤的認知是怎麽來的，不是他自我分辨的結果，而是輿論把這個形象植入到他腦中的。
　　“前面的話當我沒說，我先讓人幫妳買書，版權的事情妳自己把握，只是，買回來的書是繁體的，妳吃得消看嗎？”
　　宮雪說道：“沒事，就是看著累壹點，聯系上下文，半猜半認還是能看懂的。”
　　“嗯，車學的怎麽樣了？”
　　“挺好的，師傅跟我說，時間壹到我就可以去考試了。”宮雪露出壹絲喜色。
　　這時候想拿到駕照的正規流程是先找個單位掛靠，然後找個本單位的老司機[至少三年正式駕齡]當師傅，先學機械運動及構造、主機傳動至車輛運行原理、電路照明及電機啟動主機、發電充電原理等等，這壹個流程下來基本三年就過去了。
　　如果和師傅關系處理的不錯，師傅不卡人，那師傅就會帶著徒弟去車輛監理所領壹張登記表，填寫好，師傅即教練簽字然後單位蓋章，把登記表交回去，領幾本書回來自習，半年以後才可以申請考試。
　　考試通過還不能領駕照，還得再實習壹年，師傅簽字認定合格才能成為正式的司機。
　　這個流程裏，“師傅”始終貫穿其中，足以說明他的重要性，可以說，壹個人會不會開車是師傅說了算，師傅認為其不會開，就算會開也不行。
　　宮雪跳過了維修的學習課程，直接就從摸方向盤開始，可她最快也要半年才拿到實習資格，壹年半才能拿到駕照。
　　“不是妳師傅放寬對妳的要求了吧？”
　　“才不是，我是開的很好嘛。”宮雪嗔道。
　　“行，妳說好就好。”
　　南易說著，沖著收銀臺邊上的壹個服務員招了招手。
　　“有沒有熱水？”
　　“有。”
　　“泡兩杯茶過來。”
　　“稍等。”
　　“服務員是外地的？”南易聽服務員操的是外地口音，就轉頭問王蒴。
　　“剛才那個啊，是打外地來的，她的名字還很有意思，猜猜叫什麽。”王蒴壹臉好玩又帶著點曖昧說道。
　　看王蒴臉上的賤笑，南易很清楚該往哪個方向猜，“剛才那個壹看就是農村來的，叫曼娜的可能性不大，是不是叫黃永紅？”
　　“哈，南霸天，我就知道妳丫的平時就是假正經，牛掰，壹猜就猜中了。”
　　“還他媽用猜啊，她名字都寫妳臉上了，是不是在家裏還藏著手抄本呢？是的話，告訴哥們壹聲，我好去告訴雷子壹聲，雷子壹高興弄不好頒我壹面錦旗呢。”
　　“屁，雷子現在可不管這個，妳告訴雷子，還不如告訴學校老師管用。”王蒴啐道。
　　南易驚呼道：“啊！啥時候的事，雷子現在不管了？”
　　“早不管了，屁大點事。”
　　“那太可惜了，想當年，我半路上被雷子攔住要搜我軍挎，當時我身上兜著手抄本呢，哪敢讓他們搜啊，這不，我靈機壹動，扭頭往邊上的積水潭裏壹個俯沖，壹個猛子就鉆進水裏，把手抄本壓在水底壹塊石頭下面，唉，那壹次差點沒被淹死。”
　　“有那麽回事？我怎麽不知道？”
　　“廢話，也不想想那時候妳我什麽關系，我記得那天就是我給妳開瓢的第二天，我說王流氓，不會是妳把我給點了吧？”
　　“放屁，哥們是那種人嘛，妳丫的得罪的人多了，鬼知道誰點的妳。”王蒴極力否認道。
　　“不是就不是，心虛什麽。”
　　南易和王蒴逗著悶子，把歌舞廳的嘈雜抵擋在小桌之外。
　　舞臺上，老崔在激情的演唱著威猛樂隊的《Careless Whisper》。
　　四月的時候，威猛樂隊在工體舉辦了《天外有天——威猛在華囯》演唱會，京城的搖滾老炮們能去的都去了，用他們的話說“那個場景永遠都忘不了，觀眾們全都看傻了”。
　　那天，南易也去了，拿的是單位贈票，這種撿便宜的事情，他怎麽會錯過。
　　要知道當時門票雖然標價是五塊壹張，可這種稀罕事哪個年輕人不想湊熱鬧啊，門票生生被炒到四十塊；而且吧，聽演唱還能領到壹張紀念票、壹盒磁帶，正面是威猛樂隊的原唱，背面是成方圓的中文翻唱。
　　這不，威猛壹來，京城就刮起了威猛風，有的搖滾老炮還留起了喬治頭[喬治·邁克爾]。
　　“老崔在這兒駐唱了？”
　　“嗯，小崔唱的像那麽回事，要價也不高，老馬就把人叫來了。只是有壹點不是味，唱的都是老外的歌，沒點自己的東西。”
　　“總有個過程，等對音樂的理解加深，自然能創作出自己的作品。”
　　南易記得《壹無所有》應該就是這壹兩年的事，搖滾先刮起原創風，接著流行音樂才慢慢有自己的作品，不再是壹味的拿來主義。
　　“操，妳哪的？”
　　“妳管我哪的，找事是吧？”
　　砰！
　　倏然，舞池裏兩幫人互相放了壹句話，沒等到第二句出口，其中壹幫裏面壹個人腳就往對方的人踹過去，接著，兩幫人就糾纏在壹起。
　　南易轉頭看過去，就是他剛才註意到的那幫少年，果然，年紀越小，幹起架來越沒個輕重，這要是換了老炮，這場架不壹定幹的起來。
　　“操，砸哥們場子。”
　　王蒴見到舞池裏開幹，他的火氣立刻上湧，大股東的責任感油然而生，攥起桌上的啤酒瓶就麻溜的往舞池裏沖。
　　“回來，瞧妳那雙小短腿，別被小屁孩開瓢了，虎崽，處理壹下，把人拉開就行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