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我還想再見到她

　　“安森鹿，我得先走了。”上杉明日香眼眸深處充滿了不安。
　　“壹起走。”
　　“使用道具，神話殘鑰。”
　　遊戲指令落下，掌心中那柄鑰匙逐漸消逝開來，灰色的霧從開裂的鑰匙當中沖出，宛若野獸壹口吞沒了她的身體。
　　安森鹿也知道事不宜遲，便從口袋中伸出手，握住了綻放著赤芒的鑰匙，念出了相同的指令。
　　尤瑞在看到上杉明日香和安森鹿都使用神話殘鑰離開後，也沒有猶豫，直接使用了殘鑰，以同樣的方式消散在教室之中。
　　壹陣短暫的死寂，籠罩在教室當中。
　　其他人都無能為力，因為他們在開始被分配到了另壹具神話載體的討伐戰，所以並不具有蘇爾特爾壹邊的神話殘鑰。
　　這時候，也就只能靜待佳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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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東京，上杉府邸中的壹條紅木過廊。
　　神代琉璃長舒壹口氣，伸出被寬大袖子覆蓋了壹半的手，往右輕輕推開障子門，入目的是壹個淩亂地堆放著漫畫和裙子的房間。
　　榻榻米上沒人，床上也沒人。
　　她挪動眼眸，很快看到了縮在角落的上杉明日香。
　　“大小姐，妳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神代琉璃抱著刀柄，挑了挑眉，“是不是，學校裏有誰欺負妳了？”
　　“沒有。”
　　“不，應該有的吧？”
　　“沒有就是沒有！”
　　“請說出他的名字。”神代琉璃的聲音冷了壹分。
　　“妳要幹嘛，像之前那樣拿著木刀去敲別人的腦袋壹頓？！”
　　“嗯。”
　　“會被舉報的，他們還會說我是黑道公主，然後我又得轉學了！”
　　“對不起，大小姐。”
　　“比起這個……”
　　“怎麽了？”
　　“最近，妳好像話變多了。”
　　“是麽？或許是待在大小姐身邊的緣故。”
　　“妳還變得，有壹些愛笑了。”
　　“這個我承認哦。”
　　“嗯，這樣很好啊，像以前那樣冷冰冰的多不好。”
　　“因為大小姐說過了……”神代琉璃低聲說，“希望我多笑笑，希望我開朗壹些。”
　　“哦，原來都是因為我的命令麽？”
　　“不，我感到很開心，並不是命令……而是小姐的建議。”
　　“那就好。”明日香松了壹口氣，“我真擔心妳為了我，強行扭曲自己的性格什麽的，這樣我會不開心的，壹定要做自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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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傾盆暴雨灑下，倫敦的終末之處，少女的每壹步都如履薄冰。
　　“小姐是……”
　　神代琉璃焦黑中透著血色的半邊身體，暴露在凜冽的雨幕中。
　　“她是……”
　　她緩緩擡眸，舉起太刀，直面那身披烈火的巨影。
　　“第壹個沒有把我當作工具的人……”
　　即使是如同瀑布壹般的暴雨，在接觸蘇爾特爾的那壹刻也是直接散為蒸汽，沒有壹滴雨點能夠觸碰到這偌大的神軀。
　　“我壹定，要回到她的身邊才行……”
　　神代琉璃仿佛禱告壹般地自言自語，淩亂的頭發被雨打濕得耷拉在額前。
　　“因為我還想要……”
　　她殘缺的半張臉流淌著雨水，開裂出血的嘴角卻是高高地揚起，自信卻又醜陋。
　　“再次見到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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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前，上杉府邸。
　　神代琉璃在過廊的地板放下刀柄，輕輕拉開障子門，她近乎是本能地挪動視線，望向了房間的壹角。
　　“小姐，妳還真是壹不開心，就喜歡蹲到那個角落裏。”她無奈地笑笑。
　　“小琉璃，他們都說我是怪物，沒有人願意搭理我，我是不是又得轉學了？”
　　上杉明日香抱著小熊抱枕，縮在房間壹角的陰影中。
　　“怎麽會呢？實在太過分了這些人。”神代琉璃安慰，“我待在大小姐身邊最久了，比誰都要更了解妳，您簡直是我見過的最溫柔的人。”
　　上杉明日香沈默了很久，開口說：
　　“小琉璃，別又冒冒失失地去找他們的事。”
　　“可是……”
　　“哎，妳就是太直了，如果可以再圓滑壹些就好了。”
　　“唯獨不想被大小姐這樣說。”神代琉璃輕嘆，“但我會盡量聽取您的建議。”
　　“妳知道麽，我班上的人看到妳接我放學，都說妳是神經病，天天帶著壹把刀柄！”
　　“我不在意。”
　　“但我在意，我和他們吵了壹架。”
　　“原來如此……”神代琉璃壹楞，“這次被孤立的原因，居然是因為我麽？”
　　“不單純是……”明日香搖頭，“他們找到我在以前學校的傳聞，在上遊泳課的時候露出了龍尾巴之類的，然後就又變成之前那樣了。”
　　“但這不是小姐的錯。”
　　“我說……”明日香輕聲說：“小琉璃，我壹直都想問，妳為什麽不去上學呢？”
　　“我是小姐的隨從，怎麽有時間上學？看好妳的人身安全，就是我最大的任務了。”
　　“是不是我走了，妳就可以去上學了？”
　　“什麽？”
　　“我偷偷聽過，我老爹和家裏的那些人說話，他說如果我離開了日本，那妳就不能再跟著我了，我老爹也同意了。”
　　神代琉璃面露驚訝，說不出話來。
　　“我明年就要上高中了，因為跳級了。”明日香又說。
　　“……恭喜小姐。”
　　“然後，我打算去美國上高中，壹個人去，等我離開了日本，小琉璃妳就自由了，不需要再天天陪在我的身邊了。”
　　“事實上，於我而言，真正的自由就是待在您身邊。”
　　“不是的，那是因為妳只在我身邊待過，所以才會這樣覺得。”明日香說，“小琉璃妳也壹定能找到自己喜歡的東西。”
　　“明日香小姐……妳真的很堅強呢，從來都沒依賴過我，即使被人孤立，被人排擠，很痛苦的時候，也會強顏歡笑。”神代琉璃低垂眼眸，輕聲說：
　　“雖然看上去，是我在保護著小姐，但其實，反倒是我被明日香小姐給拯救了，如果不是妳的話，我可能早就已經把自己看作家族的傀儡，安分守己地過完工具的壹生了吧。”
　　“拜托，我才沒妳說的那麽厲害好麽？”上杉明日香緩緩地站起身來，深吸壹口氣，拍了拍臉頰，“……我決定了！”
　　“什麽？”
　　“就算妳這樣說，我也壹定要去美國。”明日香把小熊抱枕扔到床上，狠狠地說：“等升上高中，我就去美國讀書，那時妳也在日本這邊好好上高中吧。”
　　“小姐，妳壹個人能行麽？”
　　“我壹個人也可以！”明日香叉腰，哼哼地說：“我已經決定了，絕對不依賴於任何人！老爹也是，小琉璃妳也是。”
　　“呵呵……”神代琉璃抱著刀柄，輕輕壹笑。
　　“笑什麽，我認真的！”明日香惱火。
　　“我只是在感慨，真有小姐的風格。”
　　“是吧？”明日香大字狀躺到床上。
　　“還有，我會努力成為小姐想要我成為的人。”神代琉璃說，“至少愛笑壹些，總是死氣沈沈的可和小姐妳合不過來，還有，大小姐妳太直率了，或許需要壹個更圓滑的人陪伴在妳身邊，幫助妳處理壹系列的事情。”
　　“啊？這個就沒必要了吧，我只是隨口提提而已。”
　　“不管如何，大小姐做出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但只要妳需要我，我就會來妳身邊。”
　　“太肉麻了！”明日香臉都紅了，“比起這個，不如換我來妳身邊吧。”
　　“真的？”神代琉璃沖她壹笑。
　　“我會來的，畢竟受小琉璃妳照顧這麽久了，等我成了家主，那時我帶妳去環遊世界，徹徹底底地幫妳擺脫家族的束縛。”
　　“好，我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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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如註，世界灰蒙蒙壹片，正因如此，矗立在倫敦正中的赤紅巨影是那麽奪目，宛若審判人世的天神。
　　足以開天辟地的炎劍斬下，神代琉璃右腳在地面上踏出壹個蛛網狀的凹坑，整個人向旁側迸射而出，與炎劍的劍尖擦肩而過。
　　“我不能死在這裏……”
　　神代琉璃的聲音嘶啞而渾濁，喉嚨已經幹澀得發不出聲音，好像被焦炭堵塞著。
　　“我還沒有履行約定……”
　　神代琉璃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跌跌倒倒地挪步向前。
　　“大小姐她需要我……”
　　她的太刀蓄滿了萬千片櫻花，花瓣在暴雨中狂暴搖曳。
　　【“絕代櫻刀”的序列技能——落櫻萬象斬（將身體和刀刃全部化為櫻花，融為壹體，向前發出壹次突刺）（使用者的生命值越低，招式的傷害值越高）】
　　“我好想，再見到她……”
　　她在雨中嘶吼，已經分不清淚水和雨水的區別。
　　“說我好想念她。”
　　神代琉璃用僅存的右臂舉起太刀，將刀尖對準了蘇爾特爾。
　　“說我不想離開她。”
　　她的每壹寸血肉、太刀的每壹寸寒鐵都同時散為落櫻，二者在空中匯聚成了壹片櫻海，如同飛蛾撲火那般地奔湧向蘇爾特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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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月前，日本，東京，新宿區的歌舞伎町。
　　“妳真的變了好多，小琉璃。”
　　“妳也是呢，小姐。”神代琉璃收起扇子，美艷的雙眸望著明日香。
　　上杉明日香抱著肩膀，雙眸死死地盯著她：“在迪士尼那個副本，見面就往我身上捅壹刀的，我都懷疑見到的是不是妳了。”
　　“真是抱歉啦，那壹刀只是為了給小姐最直快的死法。”
　　“謔，那我還該感謝妳咯，的確當時不是很痛就是了。”明日香無奈地說，“所以妳為什麽待在執法隊？”
　　“我收到家族的命令，必須深入執法隊鞏固權力，當初在迪士尼副本裏，也只是不得不配合他們說說話而已。”
　　頓了頓，神代琉璃微微壹笑：“嗯，我總不能站在他們的陣營，還壹直為大小姐說話，這不就和小姐要我學會的‘圓滑’背道而馳了。”
　　“我當時真的只是隨口說‘希望妳圓滑壹點’，沒想到妳真的照做了。”
　　“畢竟人都會變的。”
　　“可這變得實在太多了！”上杉明日香擡眸，不滿地望向了神代琉璃。
　　“不過我也確認了壹點，小姐還是和以前壹樣，壹不開心就喜歡找個角落縮著，像只小貓似的。”
　　神代琉璃笑笑，她指的是自然是迪士尼副本那時，明日香在打輸壹戰後就縮到了走廊的角落，那時基本全都靠安森鹿壹個人把士氣找回來。
　　“妳這家夥！”明日香扶額壹嘆，“真是的，我都氣得想和妳絕交了。”
　　“真是對不起啊，大小姐。”
　　神代琉璃壹邊說著，忽然微笑著將刀柄遞向了明日香。
　　她們以前約定過，無論在何時吵架，只要有壹個人伸出手，那只要握手後就立刻和解，如果別扭到伸不出手，那就用刀柄來代替。
　　上杉明日香揚起了嘴角，用手握了握神代琉璃的刀柄，還使勁地搖了搖。
　　“我們和解了？”
　　“對，和解了。”上杉明日香輕聲說。
　　“我之所以說小姐妳變了，是因為說著絕對不願意依賴任何人，離開日本，壹個人跑到美國去的小姐，也開始有依賴的人了。”
　　“哈？”
　　“安森鹿呀，他是第壹個能讓小姐這麽依賴的人吧？”
　　“哪有！”明日香臉紅了，“那個家夥笨死了！做事起來跟人格分裂似的，壹會冷壹會熱的，誰才會想不開去依賴他！”
　　“所以，我們當初的約定，還算數麽？”
　　“嗯？這不是看小琉璃妳麽？”
　　“我認為，小姐妳已經不需要我了，因為有安森鹿在妳身邊。”
　　“這和他有什麽關系！”明日香沒好氣地說：“給我聽著，等我以後成了上杉家的家主，我就來找妳，我們壹起去旅行。”
　　神代琉璃怔了很久，對她輕輕地笑。
　　“好，壹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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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倫敦的大本鐘已然發不出悲鳴，它的殘軀被蘇爾特爾碾過，在急劇的高溫下就連渣滓都不復存在。
　　此刻，蘇爾特爾的正前方，萬千枚花瓣在暴雨中顫栗，它們如同壹片櫻色的海狂湧向蘇爾特爾，穿梭過了蘇爾特爾的軀體。
　　“吼——！！！”
　　蘇爾特爾頭頂的血條急劇下降，盡管如此，它也還保持著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生命值。
　　櫻海消逝開來，神代琉璃的身影也出現在了蘇爾特爾的後方，她無力地半跪在地，渾身都燃燒起了灼目的烈火。
　　每壹寸皮膚，都在火焰中開裂，迸發出血色。
　　“明日香小姐，我要失約了……”神代琉璃將太刀刺入地面，強撐著自己不徹底倒下。
　　下壹刻，蘇爾特爾緩緩地挪過了那具不可撼動的軀體，揚起足以蒸發暴雨與陰雲的炎劍，暴怒地振蕩而出。
　　“如果人啊，有下輩子就好了。”
　　她跪倒在地，用於支撐身體的太刀在這壹刻迸碎開來，深深地刺入她的脊骨。
　　“無論妳到哪裏，我都壹定……不會離開妳。”
　　在被滔天的烈火吞沒之前，她渾濁的雙眸中，自己仿佛還站在那條架空過廊上，那個女孩用手輕輕扯起她的嘴角，對她輕聲說：
　　“笑壹笑吧，神代琉璃。”
　　火光鋪面而來，籠罩了她身體的每壹個角落，神代琉璃燒得焦黑的面孔是那麽猙獰，那麽不堪入目，卻又帶著壹抹淺淺的笑意。
　　“我在笑呢，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