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肖武卻微笑著，那笑容古井無波，不是他慣常的呲牙笑，而是真誠的淡然的笑容。
　　書房內沈默了。
　　“讓大家恨我，都恨我，恨不得食我肉，寢我皮。讓開元星都成為仙人的眼線，讓他們相信我不會在乎開元星，讓我在開元星沒有立錐之地！”這聲音，仿佛依舊回蕩在書房之中，回蕩在幾人的耳畔，振聾發聵。
　　馮長青不說話，因為他還覺得腦中嗡嗡作響，他無法理解肖武的決定。為何會走到這壹步？要這麽才能跨出這壹步？就在幾天前，肖武以壹己之力挽救了開元星，挽救了包括他馮長青在內的合道境修士，還險些死在道衍的手上。
　　如今，這樣的英雄，他們的十壹道子，卻要他們恨他，恨到在開元星沒有立錐之地！這，為什麽要這樣？還有，所有人都心懷感激的時候，要怎樣才能做到這壹點呢？
　　肖子成閉目，他不敢睜眼，他覺得自己睜開眼就會想要流淚。他心疼自己的兒子，他早就猜到了這個方法，只是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這麽輕描淡寫的說出來了，而且毫不猶豫的，毫不遲疑的，就那麽簡單的說出來了。
　　姚天禧卻是最平靜的那壹個，從肖武帶著三十萬西北之民走出風谷口，他就知道，自己的兄長不偉大，可是卻在需要犧牲的時候總是自己頂在前面。
　　甚至房頂的水清仙子都是心中壹震，肖武要金蟬脫殼了！他要離開這裏，水清早有預計。她內心對自己說，“這人真是狡猾！”
　　可她不免內心中又感嘆仙人的情感淡漠，即便是他們雙修道侶之間，數百年不見也是尋常。仙人修行，壹旦有了對道的感悟，誰還顧得上什麽雙休與否？都有無盡壽元，難道還要消耗在這些卿卿我我身上嗎？
　　水清仙子心中五味雜陳，卻在此刻撐起壹片防護，仙氣籠罩之下，將那小小的書房保護的密不透風。
　　肖武只是略壹沈吟，就繼續道，“我準備推倒各家山門，搶奪他們的寶物。我還要肆意殺戮，留下我的惡名。我準備縱情聲色，讓天下的修士不齒我的為人……”肖武緩緩說著，卻又搖搖頭，“可我總覺得這樣還不夠，只能如此想個大概。可我，真的不想殺，又怕即使殺了，這苦肉計，就真的管用嗎？”
　　肖武說完，苦笑著對肖子成道，“無奈讀書太少，都是父親沒有教我韜略啊。”
　　這突如其來的抱怨，卻沒換來肖子成的白眼，而是嘆息。他看著自己的兒子，擡手就喝幹了杯中茶水，此時那茶水已經冰涼。肖子成用力的點頭，他聲音苦澀，“我沒教妳學問，妳本就不該懂得韜略。我沒教妳做人，可妳為什麽做這樣的決定？妳現在，真不如當初在青樓爭風吃醋的樣子！”
　　肖武呲牙壹笑，看向肖子成，自豪的說道，“我這不是學了壹半嗎？”
　　姚天禧卻極為冷靜，“其實，苦肉計往往都會成功。關鍵是看有多苦，殺戮，殺千人百人萬人，都可能難以讓仙人相信。但是，大哥如果殺了百萬人呢？千萬人呢？”
　　“不可能！”馮長青斷然拒絕道，“如果真的如此屠戮百姓，那與……與道衍師兄何異？”
　　姚天禧卻搖搖頭，“舍車保帥，千萬凡人重要，還是開元星重要？”他接著道，“對於宗門，大哥也可以出手滅殺！凡是仇敵，盡皆滅殺，也算是他們對於開元星的貢獻。”
　　“禍亂星辰的魔修！”馮長青長身而起，氣息陡然散開。
　　“停下！”肖武氣息壹裹，將馮長青壹把按住。自己老爹在此，壹個不好就直接被氣勢壓死了。
　　姚天禧卻全無懼意，“姚某為大哥籌劃，也為開元星蒼生來計！霍亂星辰又如何？真要屠戮修士，就從我姚天禧開始就是！真要屠戮凡人，就從我晚霞城開始就是！”
　　馮長青楞住了，他看著眼珠通紅的姚天禧，這個不過築基的修士，竟然比自己氣息還強大。當然，那不是真的強大，而是自信，是無所畏懼。
　　肖子成嘆息壹聲，“唉，都坐下。誰說天禧這個計策就要做呢？”
　　姚天禧當先坐下，馮長青也憤憤落座。
　　“屠殺千萬凡人，那從何城開始殺起？從宋都嗎？人非草木，為何從最親近的殺起？”肖子成緩緩道，“從其他大陸、其他城池殺起？我知道道衍當初的想法，不過是屠戮大宋百姓，卻留宋都給武兒做個念想。那武兒呢？只要宋都不空，就有熟悉的親人和朋友，難道，還不夠用來要挾武兒嗎？”
　　他的聲音緩緩地，甚至略微帶些虛弱，卻聲聲敲擊著幾人的內心，“屠殺修士呢？從什麽門派開始？大道宗？離藏宗？先殺了白馬還是先殺了妳馮長青？所以，天禧的計策可行，卻又無法執行。”
　　幾人齊齊看去，肖武的眼中更是有壹絲茫然，難道自己的計劃實現不了嗎？
　　“要殺，就要殺光開元星。要滅，就要滅掉所有人。”肖子成面色不變，卻說著最決絕的話語，“為何武兒擊破道衍？因他要變強。感恩武兒挽救？不，我家武兒只想變強。父母兄弟？阻攔他的，都要殺死。宗門友人，都是他變強的墊腳石。只有殺光所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韙，才能變強！”
　　所有人深深的吸了壹口冷氣，這……要怎麽做？
　　肖武則是喃喃有聲，“所有開元星不論凡人修士，都是神尊氣血所化，父母兄弟，都是阻我大道的存在。我若離開，開元星就不再有意義。那麽，只要我能變強，我就將窮盡開元星最後壹絲價值。”
　　馮長青腦中卻並未覺得肖武在胡說，他忽然想到了道衍。他真的會在吞噬了肖武與那幾位弟子後收手嗎？他煉化了覆天網，他早就可以離開這顆開元星！可是他沒有離開，他非要煉化仙魂，吞噬眼內神魂！那肖武呢？他此刻惴惴不安，不由得向後退了壹步。
　　肖武微微壹笑，“父親，我已經有了計較了。”
　　肖子成卻苦澀搖頭，目中含淚，“武兒啊！這樣，妳背負的，就太多了！”
　　肖武卻呲牙壹笑，笑容甚至有些燦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現在這件事，就該我去做了。只是父親，要麻煩妳和母親從此就去到肖神界居住了。”
　　肖子成略有悵惘的起身，而後緩緩走到書房的門旁，他拍了拍肖武的肩膀，“剩下的，就是妳們修士的事情了。我還有些政務要交代，給我壹天時間吧。”
　　肖武向著肖子成躬身施禮，“父親放心。”
　　肖子成點點頭，向外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頭道，“不要讓趙恬恨妳，他還要當個好皇帝。他，在追隨妳的腳步。”
　　肖武壹瞬覺得眼睛有些濕潤，再次道，“父親放心。”
　　“嗯。妳長大了，比我當初最大的奢望更加好。不愧是，我肖子成的兒子！”
　　肖子成離開了，步履有些蹣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