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信仰之力

　　壹篇《論國》，即將寫成，可是範老先生手裏的筆卻已朽爛。
　　漫天的經義文章，力量已經湧動了極點，但偏偏就在這壹整篇文章即將成形，鎮壓四方之時，卻因著最後壹筆忽然消失，而像是拍向了高空，似與天公比高的浪花壹般，還沒有接觸到那天上的天公，便已壹下子失了底氣，然後迅速的跌落，跌得壹塌糊塗，其勢難止。
　　“怎會如此？”
　　“怎會如此？”
　　“是誰要害我？”
　　範老先生臉上癲狂之色尚未散去，便已接著湧起無數驚惶之色，他憤怒大吼大叫，看著面前鋪滿了半空的經義開始變得黯淡，甚至徒勞的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抓回來……
　　“沒有誰要害妳……”
　　他手裏的山河印，忽然散發出了壹團烏光，烏光之中，有著只有範老先生可以看到的壹道影子，那影子裏乃是壹個年輕人，正是他的死敵，烏河郡的年青小郡守，就連此前斬犬魔的大坑，都是這個人給他挖下的，而如今，他正以壹種旁人看不到的方式，冷淡向著範老先生發笑：“事已至此，妳還要繼續借著神王賜下的山河印繼續為自己謀名聲不成？”
　　“老先生，妳事發了！”
　　“神王已知妳引來天行道刺客，刺殺方二公子之事，又如何還能繼續將山河印給妳？”
　　“呵呵，做了壹世的老先生，活聖人，我看妳是真的越來越活不明白了，方二公子乃是仙師方尺的弟弟，妳也敢刺殺？為了了結那犬魔之事，妳更是敢越過黿國，直接去朝歌找靠山？那雲某倒想代我黿國神王問妳壹句，妳究竟想為我黿國，惹來多大的麻煩才罷休？”
　　“……”
　　“……”
　　在那影子，與那聲音傳進了範老先生心間之時，他壹直緊緊握在了手裏的山河印，居然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在拼命的掙紮，忽然間脫手而出，化作壹道清光，向著空中遁去。
　　不知多少人，看著這壹幕，心裏猛得壹跳。
　　山河印，便是黿國賜予範老先生的權柄，此印被收走，等若是剝奪了他的權柄。
　　“雲霄小兒，妳敢害我？”
　　範老先生又驚又怒，直追著那山河印而去，但他本不擅神通，又如何追得上？
　　踉蹌幾步，他頹然轉身，便看到了天上地下，無數或同情，或憐憫，或憤恨的眼神。
　　這使得他幾乎心臟都要炸掉，憑生第壹次，感受到了羞愧熱血入腦之意。
　　“爾等都要害我……”
　　“爾等皆包藏禍心，容不得我這等清白聲名……”
　　“殺……爾等皆該死！”
　　瘋狂大吼之中，他忽然猛然壹拍腦門，周身氣機變得古怪，頭頂之上，絲絲縷縷的金光升騰，竟爾化作了他自己的壹道影子，那是壹個壹身青袍，手持朱筆，不怒自威，周身環繞浩然之氣的模樣，像是壹位威然立世的老儒，背負萬載命運，書寫大道至理的影子……
　　“嬰光……”
　　有人大吃了壹驚：“範老先生竟是快要成就元嬰了不成？”
　　那影子，便是範老先生於世間的投影，那是他要留給人間的壹個烙印。
　　而這烙印，倘若可以得到足夠的滋養，便可以讓他封神成聖，突破元嬰大修的境界。
　　“老夫苦守清江數十載，安於貧困，愛惜名聲，數十年如壹日，養出這等名聲，妳們想要害我，又哪裏有這麽簡單，收我權柄如何，壞我神筆如何，汙我名聲又能如何？”
　　範老先生的聲音，滾滾蕩蕩，猶如悶雷。
　　“老夫……只要斬了鬼官，填了靈井，仍然……非爾等可以小覷！”
　　在這聲音滾滾傳向清江各處之時，他已然大步邁出，向著空中的小徐宗主抓去。
　　這時候的他，身後那道虛幻的影子，正從偌大清江，甚至是整個黿國，整個大夏，借來無窮無盡的力量，這種力量被摧動了此時，看起來竟像是可以直接看到的，使得他那壹道影子，正在飛快的變大，纏繞無窮無盡的力量，也愈來愈真實，挾無盡神威向小徐宗主抓去。
　　……
　　……
　　“那是什麽？”
　　小樓之中，雨青離皺眉問了出來。
　　“是他的聲望！”
　　方寸緩緩開口，道：“他將養了數十年的聲望，不是那麽容易被擊潰的，信他的人仍在，而且極多，所以他以《靈經》中的法門，想要自我封神，借此斬殺他所有的仇敵……”
　　鶴真章聞言，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妳家宗主要沒了……”
　　方寸只是笑了笑，搖頭：“不會！”
　　……
　　……
　　此時的小徐宗主已經脫困，那漫天的經義，隨著最後壹筆沒有勾起，已經消散於空中，而之前那些纏著他的七族煉氣士與郡府掌令等人，在範老先生的山河印被收走之時，也已經按捺不住心間惶恐，急急的逃開，這時候只是糊塗而恐慌的看著那發了狂的老先生……
　　可得了自在的小徐宗主，迎著範老先生那壹掌，卻不躲不避。
　　他只是擡手，直直的向上抵去。
　　他體內，同樣也有壹道神光暗蘊，使得他那壹身魔氣，都像是在轉化，化作神意。
　　這種力量，與範老先生相比，竟像是完全相反的。
　　範老先生那壹道嬰光加持，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有種外實內虛之意，而小徐宗主則是神性暗蘊，內實外虛，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隨著他們的動作，於半空之中碰撞……
　　嘩啦啦……
　　小徐宗主被這力量砸的止不住向下墜來。
　　畢竟，他與範老先生可以借來的力量相比，還是差得太遠了。
　　這壹式神通碰撞，他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可是，這種頹勢，卻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小徐宗主的身形，離地尚有三丈之時，便忽然間止住，然後神光道道迸現，使得他急急向高空沖去，其勢竟是無法形容的浩蕩，直接便將範老先生化作大手擊來的法力震得粉碎，衣袍獵獵，直接來到了半空之中。
　　這時候，他站的位置比範老先生還高。
　　而範老先生，則像是壹下子蒼老了許多，他感受到自己借來的力量，正在飛快的流逝，像是冰雪遇著了沸水，壹節壹節的消融，甚至這消融之力，還湧到了他的肉身之上，臉色變得無比驚恐，失聲大吼著：“這是怎麽回事……妳們……妳們又用了什麽方法來害我？”
　　“不是我們害了妳！”
　　小徐宗主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緩緩搖頭，道：“是妳自己害了自己……”
　　說著這話時，他的臉上，甚至露出了壹抹厭惡之色：“妳口口聲聲，總是說別人害妳，可妳既然能夠借來百姓們的信仰，那妳何不溯源看看，究竟是為何才會導致如此？”
　　壹邊說，他壹邊背起了手，冷淡道：“妳看吧，此時我不會向妳出手！”
　　範老先生此時心間滿是疑問，他竟是真的去看了。
　　因為這時候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他這壹道法門，乃是《靈經》裏的化嬰之道，倚仗便是清江百姓對他的信任與敬仰，也是他最後的後手，因為這種信任與敬仰，並非來自他的郡守之位，而是來自百姓，來自萬千信任他的人，所以無論從任何角度來講，這種信仰，都不應該崩塌的如此之快……
　　哪怕清江城的百姓，都相信了他是鬼官，但仍然有壹大部分，心裏還是糊塗的，沒有那麽快轉變，而對偌大清江而言，更是有太多百姓，還不知道清江的事情，還在信任著他。
　　所以，這是怎麽崩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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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老先生很快便追根溯源，看到了原因。
　　他看到了壹片百姓，皆在詛咒他，痛斥他，他們的信念，猶如毒藥壹般。
　　正是因為自己為了應付眼前的困局，不顧壹切，將所有的力量都借了過來，所以才使得這詛咒，壹並入了自己的嬰光，倒是將自己那鐵板洪流壹樣的力量給汙濁了，就像是補藥之中，摻進了毒藥，所以他才輸了壹招，就如小徐宗主說的，不是輸給了他，而是輸給了自己。
　　只是，這樣的毒藥與詛咒，是怎麽來的？
　　為何會有人這般想著自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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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百姓！”
　　小徐宗主看著壹臉惶恐的範老先生，低聲道：“烏鴉山那壹帶幸存下來的百姓！”
　　望著範老先生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酷烈，森然道：“妳騙得過天下人，又如何能夠騙過他們？他們知道妳身為郡守，卻放任他們遭妖族欺壓吞食，足有數月的事情，更是曾經親眼看到妳在諸宗門斬殺犬魔之時，仍要不惜投影過去，阻止我們斬殺犬魔的壹幕……”
　　聽著他的聲音，範老先生的臉色，已如見了鬼壹般的驚恐。
　　而小徐宗主則是壹步壹步向他走了過來，聲音仿佛來自幽冥之中，壹個字壹個字的鉆進了範老先生的心裏：“所以，自那時候開始，他們便日夜祈禱，咒妳去死，萬劫不復！”
　　範老先生的臉頓時變得無比蒼白，猶如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