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二百壹十四章 無我無劍

　　“這是……”風清揚目光壹凝，死死盯著慕容復腰間的長劍，顫聲道，“神劍有靈，劍意自生！”
　　天劍所發劍意並不似慕容復那般散亂無章，竟如壹根根細小的觸手，將周圍散漫的劍意全都卷到壹起，壹陣扭曲後，憑空凝聚出壹柄淡若透明的長劍，細看之下，跟風清揚所凝劍意壹般無二。
　　此時月正中天，在月光照耀下，林平之幾人只能看到慕容復和風清揚之間時不時閃過壹絲晶瑩亮光，但方圓數丈範圍內充斥著壹股森然寒意，令他們心裏發寒。
　　風清揚大吃壹驚後回過神來，“小子，沒想到妳竟身懷如此神兵，不過借助外物，終究還是落了下乘，於妳劍道不利。”
　　慕容復豈會不知道這個道理，而且借助天劍頗有些勝之不武，但他才不會在意那麽多，他要的只是贏這個老頭子壹把，沒有動用內力已經十分給面子了，既然能夠利用天劍增強自身劍意，他哪還會客氣。
　　有了天劍加持，慕容復的劍意立即提升不止壹個檔次，由先前的駁雜紊亂變得純粹堅韌，但見他擡手輕輕壹點，晶瑩“長劍”微微壹顫，壹聲尖嘯，裹挾著萬千劍意，朝風清揚壓過去。
　　風清揚須發皆張，反應也不慢，探手壹握，竟將那由劍意凝成的長劍虛影握在手中，翻身壹記斜斬，頃刻間，長劍如同長鯨吸水般將周圍所有劍意吸納壹空，化作壹道璀璨劍光脫手飛出。
　　丈許距離頃刻即至，二人劍意交鋒，勝過千百劍招，雙方劍意涇渭分明的形成兩個半場，竟是難分高下，交匯之處虛空已是壹片模糊，仿佛要被融化了壹般。
　　僵持片刻，二人站在原地壹動不動，但雙腿已然齊膝陷入泥土中，慕容復這邊還好壹點，他本就進階化生，精神意識極強，而風清揚那邊就沒他這麽輕松了，臉上紅潤不再，老態盡顯，雙目口鼻已然溢出血絲。
　　“劍神前輩，還有必要比下去麽？”慕容復見此心有不忍，遂出聲說了壹句。
　　風清揚咬了咬牙，沒有說話，但也沒有絲毫要散去劍意的意思。
　　慕容復皺了皺眉，現在的情況雖是平分秋色，但他這邊明顯持久力更強，取勝只是遲早的事，倘若風清揚強行硬撐下去，很可能會耗盡精力而死，即便不死也會重傷，畢竟他年紀已經很大了。
　　想了想他正欲開口再勸上兩句，不料風清揚陡然壹聲厲喝，“無我無劍，無劍……無我！”
　　話聲未落，其周身氣勢大變，磅礴劍意猛地壹陣翻滾，氣沖雲鬥，劍嘯九天，聲勢好不駭人。
　　慕容復臉色微凝，只覺對方的劍意在這壹刻似乎發生了某種蛻變，由虛轉實，銳不可當。
　　這種感覺難以言喻，又玄奧無窮，有那麽壹瞬間，他竟產生了認輸的念頭。
　　不過他很快就將這絲念頭掐滅，也不見他如何動彈，無窮劍意自天劍上透體而出，瞬間加入戰團。
　　滋滋滋壹陣疾響，劍意交鳴，虛空震顫，絲絲亮光編織成壹個透明的大網橫在二人中間，縱橫切割，碰撞湮滅，在月光映射下有種說不出的絢麗，又透著壹股子刺骨寒意。
　　數息過去，終於，風清揚還是因為後繼乏力，自身劍意被慕容復壹點點消磨、打散，最終消散壹空，敗下陣來。
　　慕容復並沒有乘勝追擊，揮手散去劍意，長長吐了口氣，說實話，這壹戰雖然沒有多麽驚天動地，聲勢浩大，但所耗心力卻不亞於跟阿青交手那壹戰，劍意比拼，其實就是壹種精神層面的大戰，兇險莫測。
　　他這壹松氣，便立即有種頭重腳輕的感覺，差點栽倒，嘴中不由喊了句，“儀琳，過來扶我。”
　　儀琳啊了壹聲，匆匆跑過來扶著他，“慕容大哥，妳沒事吧？”
　　“我沒事。”慕容復甩了甩腦袋，稍微好過壹些，隨即眉頭壹皺，“妳快去看看風老前輩怎麽樣了？”
　　此時風清揚已癱倒在地上，蓬頭垢面，呼吸羸弱。
　　林平之正好過來，聞言急忙跑到風清揚身旁，探了探他心脈，“前輩只是虛耗過度，應無大礙。”
　　這時，風清揚虛弱的聲音響起，“林小友，麻煩妳把我扶起來，我要打坐調息壹二。”
　　林平之依言照做，將他擺了個盤膝而坐的姿勢。
　　慕容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種精神層面的消耗，哪是調息可以緩解的，只有睡覺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他現在就很想回去好好睡壹覺，最好旁邊還有幾個小美人相伴，只是現在賭註還沒有收取，他自然不能就這樣走了，經過這壹戰，他對那什麽太虛劍意還是有些興趣的。
　　心中尋思要不要提醒這老頭壹下，先兌現賭註，各自回家睡覺，不料才壹刻鐘過去，風清揚便睜開眼睛，臉色竟然恢復了些許紅潤。
　　慕容復呆了壹呆，忍不住說道，“老頭，妳居然還有滿血復活的神技？”
　　風清揚楞了楞，顯然不明白什麽叫“滿血復活”，但也沒有深究，臉上閃過壹絲黯然，幽幽嘆道，“沒想到我終究還是輸了，獨孤前輩曾說，‘不拘泥形，無劍勝有劍’，太虛劍意亦雲，‘無我無劍，無劍無我’，我已領悟到了無劍之境，為什麽還是輸了？”
　　“獨孤前輩？”慕容復微微壹怔，“前輩說的可是劍魔獨孤求敗？妳見過他？”
　　風清揚點點頭，眼中閃過壹抹追憶之色，“那是壹甲子之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還不到二十歲，學得幾手劍術便下山遊歷，年輕氣盛與人起了口角，被人追殺打落懸崖……”
　　得，又是壹個跌落懸崖不死還撿到壹堆神功秘籍的好運人，慕容復腹誹壹句，頗有些無語的問道，“那懸崖在哪？”
　　風清揚白了他壹眼，繼續說道，“懸崖的位置我記不大清了，只記得我醒來便在壹處絕谷之中，是壹個老人救了我，他白發蒼蒼，身上毫無氣息波動，完全就是壹個普通老人，直到有壹次我撞破他悟劍，才得知他的身份，竟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劍魔獨孤求敗。”
　　林平之跟儀琳二人聽得雲裏霧裏，什麽劍魔獨孤求敗，他們根本沒聽說過，這也難怪，獨孤求敗縱橫江湖的年代，對於他們來說實在太遙遠了，現如今的江湖上，也就風清揚這樣的武林活化石，還能有些印象，當然，慕容復是個特例。
　　風清揚說道，“當時我驚喜若狂，想也不想就要拜他為師，但劍魔前輩似乎有什麽心結，發誓終身不收徒弟，為此我壹直在他門前跪了七天七夜，他始終不允，最後磨我不過，便隨手傳了我壹套他年輕時候用過的劍法，也就是兩年前妳從我這學走的‘獨孤九劍’。”
　　“風前輩果真好際遇，獨孤前輩學究天人，壹生求敗，即便隨手傳下壹招半式，也受用壹生了。”慕容復聽後贊嘆道，看得出來，獨孤求敗對風清揚這壹生影響極大，甚至可以說沒有那壹次的際遇，他根本就不可能有如今的境界。
　　風清揚微微點頭，“確實，如果沒有獨孤前輩，我早就成了壹抔黃土，無聲無息腐爛在某處絕谷中啦。”
　　慕容復默然，人生際遇變幻無窮，有的人簡簡單單壹句話便能改變妳的壹生。
　　風清揚壹番話說完，臉色釋然了不少，目光壹轉落在慕容復腰間的平等劍上，“小友可否賜告，這是什麽劍？”
　　先前交手時，他自然能夠感覺到，正是這柄劍中發出的劍意，配合著慕容復壹舉擊敗自己。
　　提起這茬，慕容復臉色頗有幾分不自然，這壹戰勝是勝了，卻勝之不武，本來他精神意識就比風清揚強了不是壹星半點，比拼劍意占了很大優勢，然後他還利用天劍加持，幾乎可以說是天劍勝了風清揚，而非他慕容復。
　　遲疑了下，慕容復說道，“這把劍喚做‘平等’，是利用上古鑄劍術所鑄。”
　　風清揚聽後久久不語，最終喟然壹嘆，“難怪，有如此神劍傍身，小友縱橫天下，再無敵手了，老夫輸得不冤。”
　　說話的語氣略微有些發酸，他壹輩子苦心鉆研劍道，卻沒有壹柄好劍傍身，事實上到了他如今的“無劍”境界，普通寶劍，哪怕是倚天劍之流，對他來說也沒太大用處了，可像天劍這樣的真正神兵利器，卻又另當別論的。
　　“這個……前輩不用太過介懷，這壹次我們就算打個平手吧，以後有機會再好好切磋切磋，分個高下。”慕容復絲毫不覺臉紅的說了壹句，話鋒壹轉，“不過現在已經很晚了，小子明日還有要事，就先行壹步。”
　　言外之意是，我要走了，妳是不是先把賭註兌壹下？
　　但風清揚似乎沒聽出來，略微擺擺手，“老夫也不會在此多留，就此別過，小友保重。”
　　若換成別人，恐怕還真給他忽悠過去了，但慕容復何許人也，臉皮之厚世上無人能出其右，當即十分“委婉”的說道，“那個……前輩先前所說的太虛劍意……按照約定，是不是該借給晚輩觀閱壹番？”
　　風清揚怔了怔，半晌後才哈哈壹笑，“妳這小子，嘴上說甚麽跟老夫打成平手，實際上卻還惦記著老夫的秘籍，虛偽得很啊。”
　　慕容復絲毫不覺得慚愧，反而正色道，“前輩此言差矣，論劍道修為，晚輩確實不如前輩，可方才的劍意比拼，又確實是晚輩勝了，兌現賭註有什麽問題麽？”
　　風清揚深深看了他壹眼，“行吧，老夫壹言既出，駟馬難追，這太虛劍意給妳也罷，妳小子福緣深厚，天資卓絕，希望這本秘籍在妳手中不會明珠蒙塵。”
　　說著從懷中掏出壹本十分古舊的羊皮書冊，略微不舍的看了壹眼，遞給慕容復。
　　慕容復自然不會客氣，急忙接了過來，只聽風清揚繼續道，“華山派的事老夫也算盡力了，只盼小友凡事不要做絕，留個傳承。”
　　慕容復聞言心中壹動，“前輩放心，無論如何，華山派的傳承也不會斷，對了，前輩心系華山，不知可有重開劍宗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