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爹，聽女兒壹句勸，朝堂之上太過兇險，趁現在還來得及，我們不去京師了。”
　　“是啊，姐姐說得沒錯，與其白白丟了性命，不如隱居山野，那皇帝動不動就殺害忠良，我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正氣山莊內，傅家姐妹不厭其煩勸著傅天仇，想讓他放下忠君愛國那壹套，就此遠走天涯，做個頤養天年的富家翁。
　　呃，沒錢就種種地、養養花，做農夫也比死了強。
　　傅天仇多日風餐露宿，在兩個女兒的服侍下啃著饅頭喝著小酒，壹臉此生無憾。
　　左右，忠心耿耿的家丁持刀占了壹邊，左千戶帶人占據了另壹邊，他敬重傅天仇的報國之誌，願意給其壹晚上時間享受天倫之樂。
　　絕不是因為屋頂上廖文傑盤膝而坐，勝邪劍倒插身旁，殺氣彌漫，邪氣沖天，紅光浸染夜空，望之各種打不過。
　　“清風、月池，我意已決，妳們不必在勸。”
　　傅天仇酒足飯飽，擡手抹掉胡子上的酒水，還是那套說辭。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他壹生都在為國效力，身死報國也算得償所願，絕不後悔。
　　有些話，傅天仇沒說，說出來太傷感。
　　他很清楚，此去京師，十成十死無葬身之地，九成的可能連皇帝的面都見不到。
　　可他不死，就代表以他為首的文官派系還有翻身的機會，少不了再遭血腥打壓，兩個女兒也無法脫離漩渦，壹輩子顛沛流離。
　　以他壹命換來所有人平平安安，這筆買賣說什麽都要做，萬壹僥幸見到皇帝，就是血賺。
　　“清風，那位崔鴻……崔道長……”
　　傅天仇指了指頭頂，半晌停頓無言，嘆息道：“隨妳心意好了，不過，他若是想考取功名，妳最好勸他死了這條心，至少二十年內不可入朝做官。”
　　官場上的事，傅天仇比誰都懂，壹朝天子壹朝臣，從沒有常勝的將軍。
　　今天他遭人算計，這壹派被打落深淵，沒關系，茍個二十年，下壹任天子上臺，保管局勢立馬天翻地覆。
　　今朝得了聖眷的奸臣小人，現在有多得意，將來死得就有多慘。
　　當然了，這和是否忠奸沒有太大關系，純粹位高權重，地位穩固擋著新皇的路了。
　　不想身敗名裂就自己主動辭官，否則貶妳鎮守邊陲苦寒之地，十年後再召回來，死在喜氣洋洋的返京路上，紅事給妳整成白事。
　　傅清風聞言沈默，傅天仇似乎誤會了什麽，不過這不重要，她已打定主意狐假虎威，借廖文傑的名頭震懾左千戶等官兵，再趁機將傅天仇打暈帶走。
　　官場上的事她不懂，她只知道父親此去只會冤死，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傅月池撅起嘴，壹個插隊的，居然先壹步得到了長輩認可，簡直是欺人太甚。
　　大家都看到了，是姐姐不講仁義道德在先，若是日後有人發現姐夫翻墻溜進小姨子的閨房，那也是姐姐咎由自取。
　　壹名士卒沖入屋中，稟報道：“千戶大人，護國法丈法駕將至，距離正氣山莊只有二裏之遙。”
　　“竟然是國師大人！”
　　左千戶面露喜色，正愁兩個道士拉偏架，耽擱押解時間，現在來了國師，他背後也有人撐腰了。
　　“傅大人，恭喜了。”
　　他轉身抱拳拱手，客客氣氣道：“國師大人深受陛下器重，若是能得她相助，在陛下面前幫妳說兩句好話，此次京師壹行或許會有所轉機。”
　　“國師……普渡慈航……”
　　傅天仇微微皺眉，他知道這位神神秘秘的國師，佛法高強當世罕有，但因其深入簡出，少在百官面前現身，故而只見過兩面，印象中的確是壹副慈悲面孔。
　　壹般情況下，傅天仇不怎麽喜歡‘國師’之類的人，有史可鑒，這類人仗著天子偏愛，沒少出餿主意，壹個個都是禍害。
　　且普渡慈航接手宮中祭祀事宜，和他這個禮部尚書職位重疊，可以說是從他手裏搶了不少權力，本質上，大家還是對頭。
　　但今時不同往日，他戴罪之身，想要壹個活命的機會，少不了普渡慈航壹番美言。
　　能活著，誰想死？
　　至少傅天仇不想，兩個女兒待嫁閨中，他要是壹命嗚呼了，豈不是全便宜了屋頂上的臭道士。
　　萬萬不可，好不容易養大的女兒，還是兩個，豈能被狼叼走了！
　　“普渡慈航雖越俎代庖，接管了宮中祭祀事宜，但本本分分從未插手朝堂上的事，的確是個有德行的高僧，我求她相助倒也不埋汰……”
　　傅天仇自言自語幾句，對左千戶作揖：“如此，就麻煩千戶大人了。”
　　“傅大人無需客氣，妳有以死明誌之心，我亦深感敬佩。妳且稍等，我先去面見國師，若是她願意，妳當面訴說冤屈最好不過。”
　　“千戶大人放心，我留在此地，哪也不回去。”傅天仇點點頭，人老成精，懂得左千戶話裏的意思。
　　左千戶離開之後，姐妹兩人對視壹眼，準備出手將自家老父親放倒。
　　“爹，妳看那邊，有個……”
　　“不要說了，我是不會走的，老天垂憐，今晚就是磨破嘴皮，我也要把握住這次機會。”傅天仇大步走進官兵陣營之中，他生的女兒，什麽心思他壹清二楚。
　　……
　　“南無阿彌陀佛~~~”
　　山道上，梵音裊裊，意韻悠長。
　　十余名僧人侍從護持壹尊蓮臺，看似步伐緩慢，速度卻奇快無比，壹個眨眼便飄著由遠及近。
　　蓮臺幡布遮蓋，內部金光騰騰，隱約可見盤膝而坐的身影，既不高大也不可見其形，卻給人壹種法相莊嚴之感。
　　換言之，路過行人即便看不到轎子裏的和尚，也會第壹印象認為是個高僧。
　　“卑職拜見國師大人！”
　　左千戶駕馬狂奔，遙見金光抵達，急忙翻身下馬，低頭再擡頭，發現僧隊已然近在咫尺。
　　“千戶大人攔下法轎，所為何事？”壹名侍從問道。
　　左千戶單膝跪地，恭敬道：“國師大人，卑職押解犯官禮部尚書傅天仇上京，壹路上見其忠君愛國，並無造反謀逆之心，恐他受人誣陷，不想壹代賢臣平白丟了性命，特來為其求情，希望國師給他壹個見面訴說冤情的機會。”
　　“善哉善哉，千戶有心了，錯殺忠良確實不該，可貧僧壹介方外之人，不好插手朝中之事，傅大人縱然有冤情，貧僧也幫不了他。”蓮臺上傳出普渡慈航無可奈何的聲音。
　　“還請國師大發慈悲。”
　　“不是貧僧不願慈悲，而是此行另有要事。”
　　普渡慈航緩緩道：“貧僧路過此山，見得紅光沖天，邪氣揮之不去，猜想此地必有妖邪作祟，專程來此以無上佛法降之。”
　　“原來如此！”
　　左千戶面露思索，重重點了下頭：“實不相瞞，前方正氣山莊有兩位道長，其中壹位崔道長也是為了降妖而來。他說有絕世大妖禍害蒼生，今夜必有壹戰，幸得國師前來，兩位聯手必然能降服大妖。”
　　“還有……”
　　左千戶糾結片刻，咬咬牙道：“好叫國師大人知曉，那沖天紅光是崔道長的法寶，雖有邪氣，但他本人並不是什麽邪魔外道，國師大人若是和其相遇，萬不可自己人傷了自己人，最後便宜了妖怪。”
　　“阿彌陀佛——”
　　普渡慈航高呼壹聲佛號，嘆息道：“當今之世，邪氣當道，正氣不顯，太多人是非不明善惡不辨。貧僧以為千戶壹腔赤誠，可避妖魔鬼怪，結果還是難逃此劫！”
　　“國師大人，您這話是何意？”
　　左千戶眼中閃過壹抹驚慌，心頭猜到答案，有些不敢相信。
　　雖然廖文傑法寶詭異、法術詭異、言行詭異，更兼從頭至尾壹身邪氣，還暗地裏幫助傅家姐妹，阻撓朝廷辦事，但他相信，這是個好道士……
　　等等，貌似有哪裏不對！
　　左千戶壹時啞然，如此邪門的道士，為什麽他會認為對方是個好人？
　　不好，我中了妖道邪術！
　　“善哉善哉，亡羊補牢，猶未遲也，千戶迷途知返，當真可喜可賀。妳且隨貧僧前去，待貧僧以無上佛法度化妖魔，讓他現出原形。”
　　……
　　正氣山莊。
　　廖文傑盤膝坐在屋頂，身旁倒插勝邪劍，再旁邊，是無所事事蹲著的知秋壹葉，嘴裏叼著根草，等著天色再黑了好數星星。
　　“崔兄，我都快睡著了，妳說的絕世大妖怎麽還沒來？”
　　“就在此時。”
　　廖文傑雙目睜開，紅光射出三尺之外，遙望山路盡頭緩緩走來的僧隊。
　　“哇，好閃的金光，那和尚不嫌累嗎？”
　　知秋壹葉小聲嘀咕，和尚太高調了，他就不壹樣，為防世間女子沈迷他的男色，每天故意灰頭土臉，從不以帥臉視人。
　　他覺得廖文傑應該能理解他的苦衷，不然的話，就不會成天戴著面具了。
　　“南無阿彌陀佛！”
　　上壹秒，僧隊還在百米之外，眨眼的功夫，便已抵達正氣山莊門前，幡布拉開，普渡慈航緩步走下蓮臺。
　　雌的！？
　　看清普渡慈航的長相，廖文傑微微壹楞，壹直以來，他都以為對方是個和尚，結果居然是位師太。
　　不管普渡慈航本體大蜈蚣是雌是雄，她披著的這層皮囊，的確是壹位師太。
　　“施主有禮了，貧僧普渡慈航。”
　　“這位妖怪，貧道崔鴻漸，妳也有禮了。”
　　兩人相見，普渡慈航略顯蒼老的面上擠出和善笑容，相較之下，廖文傑扣著壹副面具，不僅說話陰陽怪氣，還陰仄仄的。
　　孰正孰邪，壹目了然！
　　左千戶有些坐不住了，並指成劍指向廖文傑：“崔道長，我見妳雖行事乖張，但時刻不忘救人，從沒有傷天害理……至少我沒看到妳傷天害理，若是妳有不得已的苦衷，今天當著國師大人的面，或許她能幫妳脫離苦海。”
　　“善哉善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千戶果然有慧根。”普渡慈航欣慰點了點頭。
　　“？？？”
　　廖文傑頭壹歪，這個左千戶，腦子不是很靈光的樣子。
　　他嘆氣壹聲：“當今之世，邪氣當道，正氣不顯，太多人是非不明善惡不辨。我以為左千戶妳滿腔熱血，壹身煞氣沖頂，妖魔鬼怪也要退避三分，結果還是難逃此劫！”
　　左千戶：“……”
　　妳們這些修行中人，是不是祖傳了同壹套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