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二　　常樂寺
　　夜靜了。
　　人卻未靜。
　　彼此聽到對方輾轉反側，兩人都覺心躁，不斷翻來覆去，終於陳悟塵輕唱：“寶經啊，究竟流落何方？”
　　馮悟凡翻身而起，問：“師兄，妳有什麽想法？”
　　陳悟塵說：“我擔心，采花大盜會不會跟兩本寶經有關？”
　　馮悟凡急急道：“妳我不謀而合。”
　　“怎麽說？”
　　“我懷疑，采花大盜為什麽擄走童男童女？莫非與寶經有關？”
　　陳悟塵忽然坐起，壓低聲音道：“妳是說采花大盜為了練功，才擄走童男童女？後來練功有成，也誤信什麽采陰補陽之說，就把那些少女……”
　　馮悟凡雙手合十，急急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事實若頁如此，我們失落寶經，罪過就更大了。”
　　靜默了好半晌，陳悟塵突然問：“妳還記得三個多月前，那騙子的長相嗎？”
　　“什麽騙子？”
　　“寶經藏得好好的，他偏說寶經失落，那人不是騙子是什麽？記得他長相吧？”
　　馮悟凡“唔”了壹聲，思索道：“個兒斯斯文文，身材有點像……”
　　兩人同時低叫：“瞎子！”
　　“可是，”馮悟凡說：“那天那人眼睛灼灼閃著，不是瞎子！”
　　的確，那天赴常樂寺的，絕對不是瞎子。
　　那人眼睛灼亮灼亮的，已是掌燈時分，光線暗了，但有燈，那人的眼睛就在燈火照射下灼亮灼亮閃著。
　　那人甫抵常東寺，第壹句話說：“我要見妳們主持。”
　　知客僧悟明領他到住持禪房，住持問他：“施主來找常樂，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外頭傳言，貴寺鎮寺之寶易筋經、洗髓經已失落，朱某十分關心……”
　　住持臉有訝色，隨即淡淡道：“多謝施主關心，施主何以知道本寺有這兩本寶經？”
　　“武林中人，人人傳說。”
　　住持再追問：“施主又何以知道易筋經、洗髓經兩本經已失落？”
　　“今日在酒樓聽到傳言，不知是否屬實，特來求證。”
　　“施主似乎對寶經十分關心？”
　　“武林中人，任何人對易筋經、洗髓經都十分關心，敢問主持，是否寶經已失落？”
　　“老柄恕不作答。”
　　“住持，易筋經、洗髓經二經何等珍寶，朱某只是關心。”
　　“施主心意，老衲感謝。施主請放心，易筋經、洗髓經二經既是本寺鎮寺之寶，老鈉自然看重，不勞施主操心。”
　　不等對方發話，住持即喚悟明，囑咐道：“施主遠道而來，好生招待。”
　　分明下的逐客令，姓朱的惱道：“不必！”狠狠瞪住持壹眼，壹甩袖憤憤離去。
　　姓朱的前腳剛跨出，悟明心生困惑，想開口探問，住持凝臉道：“師父，那兩本費經，是否已經……”
　　住持擡手制止，說：“剛才的話，聽若未聞，不許說出去。”
　　姓朱的牽著牲口，正往前行，正巧悟凡悟塵迎面走來。這時天月亮剛探頭。常樂寺地處荒涼，若遠道香客，大多宿上壹宵；近處傍晚早已離開，很少人頂著月色下山的。悟凡悟塵交換壹個眼色，合掌問訊：“施主，天黑了，山路不好走，怎不宿上壹宵？”
　　“哼！”姓朱的冷冷壹笑，悻悻道：“妳們住持，我看他法相莊嚴，不想竟不懂待客之道。”
　　兩人壹怔，悟凡唱了聲佛號，說：“我們師父慈悲為懷，待人寬厚，不知怎地得罪施主？”
　　“我是壹番好心，豈料他毫不領情。”
　　兩人妳看我，我看妳，不懂他說些什麽？姓朱的瞧他們壹眼，繼續說：“我告訴他，外面盛傳易筋經、洗髓經已失落，他竟然不當壹回事。”
　　兩人聞言壹驚，悟凡聲音拔高：“什麽？這兩本寶經失落了？”
　　姓朱的訝異道：“妳們不知道？”
　　“不可能。”悟塵緩緩搖頭，大不相信。

　　“不信就算！”姓朱的益發不悅，冷冷道：“愛信不信隨妳們，我是吃飽了撐著！”
　　躍上馬，呼喝壹聲，瞬間沒入黑暗。
　　“師兄。”悟凡將信將疑，問：“他說兩本寶經已失落，看妳好像全然不信？”
　　“當然不信。”悟塵說：“昨夜我負責看守觀音堂，毫無風吹草動。”
　　“只是他為何言之鑿鑿？”
　　“這……”
　　“妳只看守觀音堂，並未將寶經揣在懷裏啊！”悟凡偏頭想想，道：“聽他說得理直氣壯，恐怕不是空穴來風，更何況，可能昨晚之前，寶經已失落了呢？”
　　悟塵壹言不發。
　　“妳不是會蔔卦嗎？蔔蔔看，說不定真的已失落壹本。”
　　回到房裏，悟塵從床頭拿出龜殼，搖晃壹下，將制錢倒出，不覺壹楞，悟凡壹旁催道：“怎麽樣？”
　　“卦象顯示，暖昧不明。”
　　悟凡訝異：“什麽叫暖昧不明？”
　　“可能已失落，可能未失落，但有失落之虞。”
　　※　　※　　※
　　靜悄悄，只見閃爍的燭火，只聞淡淡的檀香，被格外沈寂。
　　悟明獨坐觀音座前，幾次擡頭，見觀音慈眉善目盯著他，心下止不住疑惑，自言自語道：“那人說寶經已失落，假的？真的？”
　　畢竟忍不住，他站起來，繞著觀音蓮座走上壹圈，幾次試著手推觀音金身，卻是穩若盤石，文風不動。他喃喃道：“真相不明，推又推不動，教人心急。”
　　忽覺背後似乎有異，未及回頭，已聽有人說：“壹個人嘀嘀咕咕，說些什麽？”
　　轉身見悟凡悟塵站跟前，悟明驚奇，說：“兩位師兄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悟凡說。
　　“夜深更靜，兩位師兄來觀音堂做什麽？”
　　“有人說寶經已失落，可有此事？”
　　大半個晚上，這事壹百纏繞、困擾悟明，惹得他心緒不得安穩，想探究竟卻又動不了菩薩金身。這下聽悟凡如此壹說，不免益加驚奇，問：“兩位師兄，何以知道寶經已失落？”
　　兩人對望壹眼，說：“聽來的。”
　　悟明抱怨道：“師父還不許我說出去，悶得我心裏怪慌，原來妳們也知道了。”
　　悟凡問他：“我們好奇，妳呢？想不想壹探？”
　　這壹問直間人悟明心坎，悟明雙眼晶亮，說：“好啊！我心裏疑惑得緊，兩位師兄要探，正好。”
　　三人菩薩座前合十默禱，妝著攏向蓮座，試探壹下，牢固不動，三人介散，各據壹方，壹聲“嗨”同時使力，重達千斤的菩薩金身壹動，三人再壹聲“嗨”。
　　咬緊牙關，菩薩偏離蓮座，三個人同時往蓮座看去，裏頭黑漆漆，什麽也見不著，悟明俯下身，壹探手，抓出東西，低呼：“還在。”
　　說時遲，那時快，只聞壹聲響，三人壹擡頭，卻見三個蒙面漢子從梁壹躍而下，當中壹人竄向悟明，伸手便奪。悟明呆了壹瞬，急忙去搶，那人咄的給悟明壹拳，悟明只覺腦袋壹悶，身於搖晃壹下，差點沒暈過去。悟凡悟塵齊撲向那人，只見他左手抓住寶經，右手出招，閃轉騰挪，連打帶跑。另外兩蒙面人也沖上，替那人遮擋。悟凡高喊：“我去奪經，妳黏這兩個趁夥。”
　　悟塵遂全力對付兩蒙面人，悟凡緊追那人。那人身手矯捷，躍上假山，整個人飄忽如壹只跳躍的皮球，此時悟明火速沖過來，兩人合力捕他。他猶自竄蹦跳躍，靈快如脫兔，眼看要跑了，悟凡壹個箭步，給他壹掌，這壹掌擊中右胸，那人慘叫壹聲，悟凡正想奪回寶經，忽然壹個人自假山躍下，直撲悟凡，悟凡只覺小腹壹陣劇疼，整個人仰倒地上，對方再壹個掃膛腿，直掃得悟明慘叫不叠。
　　對方壹手抓寶經，壹手攬抱那人腰，連抱帶拖，在悟明等人眼睜睜目送下，急竄而出。
　　“最後出現那個人，身手奇高。”悟凡困惑說：“那個人究竟是什麽人？竟在最後關頭出現。”
　　“可能是頭兒，也可能是……”悟塵吶吶說
　　“那個被救走的，中了我壹掌。”悟凡說：“逃不掉。”
　　“右胸中妳壹掌，能不死，怕也是奇跡。”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出家人不願殺人作孽，我那壹掌留了情，那人當時只是承受不住，未必有性命之憂。”
　　“妳說有指痕，什麽指痕？”
　　悟凡低頭剝右手玉扳指，遞與悟塵看：“我出手時，將氣灌扳指上，他右胸必有指痕。”
　　※　　※　　※
　　同處壹室不到半刻光景，燕燕飛已領教小薇的調皮，小薇像調查身家，不斷問東問西，直問得燕燕飛招架不住，她問：“燕姊姊訂親了沒有？”
　　燕燕飛搖頭。
　　小薇說：“燕姊姊這般標致，還沒訂親，那些男人真沒眼。”
　　燕燕飛壹時啼笑皆非，反問她：“妳呢？訂親了沒有？”
　　小薇搖搖頭，眼睛眨啊眨，說：“哥說沒人敢要我。”
　　燕燕飛逗她：“妳是小夜叉，沒人敢要？”
　　小薇嘴壹嗽，嬌聲道：“燕姊姊笑人家，人家不來了。”
　　但只隔半晌，她眼珠壹轉，望著桌上的劍說：“這玩意我瞧瞧好吧？”
　　壹把抓過劍，要拔劍出稍，燕燕飛臉上壹凝，低喝：“不許動！”
　　小薇看她神情，立即縮回手，昨昨舌說：“好嘛！好嘛！我不玩嘛！”她嘀咕：“跟張哥哥壹樣，不許人玩。”
　　“誰是張哥哥？”
　　“張捕頭嘛，昨天我要借他的刀玩，他不許。”
　　燕燕飛和顏悅色說：“刀、劍都是武器，太銳利了，壹不小心就把人劃傷，不是不讓妳玩。”臉色隨又壹凝：“張捕頭在妳們家好幾天了？”
　　“是啊！這裏的人被擄走，人家去縣城報案，張哥哥來查案子。”小薇眼有深深笑意，羞澀道：“張哥哥來的時候好神氣哦！他壹個人騎著白馬走最前頭，後面壹大悍騎馬的跟著他，好威風哦！”
　　燕燕飛看她神情，不禁問：“妳喜歡張哥哥？”
　　小薇不答話，只是微笑點點頭。
　　“采花大盜擄人，妳怕不怕？”
　　小薇搖頭。“不怕，張哥哥住我們這裏，還有我們家的護院家丁，沒什麽好怕的。”她眼睜壹溜燕燕飛，立即討好地說：“現在，又有燕姊姊在身旁，更不怕了。”
　　燕燕飛淡淡道：“那就好好歇著。”說完寬了外衣，顧自躺下來，小薇壹見，便也知趣，趕忙就寢。
　　只是瞬間，燕燕飛聞均勻鼻息入耳，小薇已酣然人夢。凝視她圓潤臉蛋，燕燕飛不禁感慨，心想這富裕人家的嬌嬌女，外院有護院家丁護著，旁邊又月她守著，再加張捕頭那班捕快駐守在此，未免保護周到，而那些窮家小戶，只怕每時每刻，壹家人皆戰戰兢兢，只能聽天由命，卻別無良策。心念及此，便覺自己留此簡百多此壹舉。又想到采花大盜為禍未免太大，自己若外頭探探他行蹤，協助官方擒兇，未嘗不是壹項善舉，這功德豈不大過守住壹個女娃兒？

　　只是，轉念壹想，白禹奇肯花二百黃金緝盜，可見此人古道熱腸，自已留在此地效勞，也是應該。
　　想通了，心壹寬，便有睡意。正朦朧間，忽瞥見窗外似有燈光，她半仰身子，見壹盞燈從那端壹路飄來，燕燕飛緊緊盯著紙窗，若燈影逐漸移近，隨後門上響起輕叩聲。燕燕飛這才下床，挪向門口，輕問：“誰？”
　　“我是管家鐵龍。”
　　“有事？”
　　“少爺吩咐給燕姑娘送宵夜。”
　　燕燕飛拉開壹條門縫，果然旁邊壹個老媽子提著食盒，燕燕飛婉轉道：“我沒有吃宵夜習慣，心領了，替我謝謝白少爺。”
　　舉手欲門門，忽然壹黑衣人竄上，猝然出掌推開大門，燕燕飛喝道：“是什麽人？”
　　黑衣人蒙頭蓋臉，壹言不發如鬼般欲沖入屋裏，燕燕飛攔他路，黑衣人卻突出壹拳，燕燕飛壹閃，立即反攻，黑衣人無心戀戰，壹個箭步沖向床前，小薇早已驚醒，卷縮壹角，不住戰抖，黑衣彎腰想抱起小薇，燕燕飛如壹陣疾風，側面壹拳，黑衣人稍壹閃避立即抽出匕首，直取燕燕飛咽喉，眼看要刺到，燕燕飛壹仰身子躲開匕首，黑衣人欲抱起小薇，燕燕飛取劍攸地橫刺黑衣人眼前。
　　外面腳步紛沓，張俊明帶著七、作名捕快沖進，黑衣人“卟”的壹聲破窗躍出。張俊明急忙上前問小薇：“妳沒事吧！！”小薇眨著惶恐大眼，搖搖頭。
　　“可能是采花大盜。”燕燕飛說：“妳護著小薇！”迅即循破紙窗竄出。
　　張俊明喃喃道：“好壹只燕子！”也不敢怠慢，急急吩咐手下：“妳們好好看緊小薇姑娘！”人旋即沖出窗外。
　　※　　※　　※
　　今夜，仍有月光，月光之下，依稀可辨路徑。黑衣人急急奔竄，燕燕飛緊追不舍，只見她壹揚雙袖，人便竄飛而起，像壹只飛燕，只不過飛燕壹向平飛，而她先飛竄向上，再無竄向下，整個人呈弧形飄起飄落，幾個起落後，已將張俊明遠遠拋在後頭。
　　張俊明人在後面，瞧得壹清二楚，他自忖自己動作輕靈俐落，卻不想燕燕飛的身手不只在他之上，更勝他數倍。他暗暗納悶：“這究竟是什麽輕功？”
　　前頭黑衣人仗著壹身黑，又似乎熟悉路徑，簡直占盡優勢，燕燕飛後頭追趕，只見他忽明忽暗，忽現忽隱，眼看快追上，燕燕飛翩然而起，飄然落下，這壹起壹落，已趕在黑衣人之前，擋他去路。近在咫尺，燕燕飛看他身型修長，甚為挺拔，便道：“看妳身個，昂藏七尺之軀，要什麽樣的姑娘沒有，妳竟做采花盜，做傷天害理之事。”
　　“姑娘。”那人也說話了，清亮的嗓子：“妳意思說，我要什麽樣的姑娘沒有？姑娘，妳姿色清麗，嗓音甜美，又壹身本事，我若采花，當采妳。”
　　燕燕飛兩頰飛熱，惱道：“妳好不知羞！”
　　“窈窕淑女，君子好迷，沒什麽羞不羞。”黑衣人道：“壹見姑娘，倒教人傾心。”
　　燕燕飛連劍帶鞘送出去，罵：“妳胡說八道！”
　　他閃過，笑著說：“我從不胡說八道。”
　　“好！妳既不胡說八道，說看看，為什麽要擄人童男童女？為什麽擄少女？為什麽又要采花？”
　　“姑娘的問話，恕不作答！”
　　燕燕飛說：“等把妳逮住，看妳還答不答！”
　　燕燕飛竄步向前，他閃躲，說：“我原想再與姑娘交手，好多纏綿壹會兒，只是時候不對，姑娘，妳放心，我舍不得妳，還會再來的！”
　　他忽然壹揚手，燕燕飛只聞壹股異香，暗忖不好。迅速閉住氣，但仍覺微暈，幾乎站立不穩，等她定神壹瞧，黑衣人已不見影蹤。
　　黑衣人竄出墻外，正待遁去，忽聽有人叫：“站住！”
　　擡眼壹瞧，樹後閃出二人，壹個書生模樣，壹個相士打扮，二人各持壹棍，步步進逼，黑衣人道：“我哪裏招惹妳們，竟來拉我路。”
　　“妳是采花大盜吧？”書生模樣說：“易筋經、洗髓經必是妳盜去，快還來！”
　　黑衣人不耐道：“懶得與妳們講了。”
　　壹揮手，他倆只覺異香撲鼻，頓時暈暈欲睡，勉強支撐，卻是不能，渾身壹軟，便癱倒地上。等燕燕飛、張俊明趕到，兩人已渾然不知人事。燕燕飛打量書生，看他帽沿往下拉，遮住眉眼，她伸手壹抓帽子，大吃壹驚，只見露出顆光溜溜的大腦袋，燕燕飛奇道：“怎麽是個和尚？”
　　張俊明急去抓相士帽子，這下也吃驚：“這個也是個和尚。”
　　燕燕飛細細壹瞧，恍然大悟，說：“怪道我看著眼熟，這個人我見過，在唐家客棧，他自稱馮悟凡。”再瞄相士，說：“這個想必是陳悟塵。”
　　張俊明去推他們，軟癱癱壹團，沒有反應。
　　燕燕飛覺得頭有些暈，心下明白，便說：“想必中了黑衣人的迷魂香，剛才要不是我心生警覺，恐怕這會兒也躺下了。”
　　那壹端，人聲紛亂，壹夥人舉著火把匆匆奔來，為首的正是白禹奇。
　　“聽說采花大盜出現，人呢？”
　　燕燕飛懊惱道：“跑了。”
　　“虧得燕姑娘今天留在這裏，不然小薇慘了。”
　　悟凡、悟塵從混沌中轉醒，見眼前偌大壹個廳，四周盞盞燈火，旁邊站壹口數十個人，心中正驚疑，悟凡突然瞄見悟塵的光頭，心中壹跳，忙抓頂上帽子，悟塵跟著也抓，不料抓了個空，倆人妳瞧我，我瞧妳，面面相覷。忽聽耳邊有人問：“兩位師父，睡得還舒服吧？”
　　二人急擡頭，大家目光灼灼盯住他倆。
　　張俊明微笑道：“兩位分明是出家人，為何打扮成這副模樣？”
　　悟凡看他壹眼，默不作聲。
　　“我是本縣捕頭，職責所在，不得不問。”
　　倆人互望壹眼，仍舊不發壹言。
　　“兩位何以三更半夜仍在外頭閑蕩，難道不怕被疑為采花大盜同黨？”
　　倆人仍舊三緘其口，張俊明看他倆似有難言隱衷，揪壹眼手下，吩咐道：
　　“妳們都下去。”
　　白禹奇也瞄壹眼他的護院家丁，朝鐵龍壹使眼色，鐵龍壹揮手，領眾人退下。
　　大廳壹下空蕩蕩。
　　“兩位來自何處？”張俊明和顏悅色問。
　　悟凡答：“常樂寺。”
　　張俊明微微壹愕，說：“江湖傳言，貴寺有鎮寺寶經，壹是易筋裏，壹是洗髓經，不知是否屬實？”
　　“屬實又怎樣？”悟凡頹喪道：“兩本寶經已被盜走。”
　　張俊明壹愕，驚奇道：“被盜走？頁有此事？”
　　“怎麽不真？”悟凡不樂道：“要不真，我們何必外頭辛苦奔波？”
　　白禹奇凝神傾聽，轉過頭來靜靜打量二僧，才說：“兩位是來尋易筋經、洗髓經的？”
　　悟凡無奈點頭。
　　“有線索？”
　　悟凡沈默壹下，緩緩搖頭。
　　白禹奇瞄壹眼悟塵，見他沈默不語，就要笑不笑地問：“看這位師父，是懂得看相蔔卦的，何不自己測測方位，以免徒勞。”

　　悟塵不語，悟凡替他答道：“就是他測得這方位，我們才從此處走的。”
　　三人皆盯悟塵緊瞧，張俊明忍不住說：“妳們沒有線索，如此不是盲人瞎馬？”
　　“那倒未必，至少……”悟塵突然開口，但望望三人，立即閉口不言。
　　燕燕飛訝異揪他，好奇追究：“為何不往下說？”
　　悟塵搖頭。
　　※　　※　　※
　　“燕姑娘聽說過易筋經、洗髓經嗎？”
　　燕燕飛頷首。
　　“這易筋經與洗髓經，練武之人沒有壹個不想得到。”張俊明瞧燕燕飛壹眼，道：“連我乍聞這兩本寶經，心中也動了壹下。”
　　白禹奇隱隱含笑，眼裏掩不住好奇。“我沒有練過武，不知那寶經來自何處？有何神效？”
　　“這寶經的來源，在下聽過壹段傳聞，在下聽過壹段傳聞，白兄與燕姑娘姑妄聽之。”張俊明說。
　　傳說達摩在少林寺修禪亦修武，每日面壁用功外，閑暇也教寺僧武術。在他圓寂前不久，忽然召集眾弟子，並且說：“妳們每個人談談學禪練武心得，師父想知道，妳們究竟有多少實力？有沒有人得到精髓？”
　　弟子各提出心得後，達摩微笑指出：“某人得吾肉，某人得吾骨，某人得吾毛膚……”最後，指著和尚慧可說：“惟慧可竟得吾髓矣！”
　　眾弟子壹頭霧水，聽不懂究竟什麽意思？直到達摩圓寂後，他面壁的地方，成了弟子們行功練武的好地點，眾弟子希望與達摩精氣神交，冀求有所領悟，而有大成。
　　過了三年，壹個深秋夜晚，狂風急雨，雷聲隆隆不休，達摩面壁的壹方碑竭給吹壞了。弟子進行修復，意外發現石壁間有壹石函，想取出觀看，無論如何挑它撥它，仍舊壹動不動。這時候慧可說話了：“是被膠漆之類的東西鉆住了吧？”
　　眾人小心翼翼，持燈烘烤，見臘油滴滴點點往下掉落。原來石函以臘密封，眾人熱火熔臘敢函後，發現函內藏了兩本寶經：壹是易筋經、壹是洗髓經。
　　得了寶經，自是歡喜，展看細閱，全是梵文“印度文”，當時天竺佛教式微，不少天竺僧人跋涉至少林寺。天竺僧人看了寶經後，幾乎傻眼，裏面經文深奧難懂，勉強翻譯出來，殘缺不全，少林寺僧卻把它當寶，各自揣摩習練。
　　有位雲遊的和尚來到少林，與僧人相較武技，動作趨向好勇鬥狠，心理好生納悶，僧人就告訴他，是根據兩本寶經演練的。
　　雲遊和尚見解非凡，他認為達摩乃禪宗始祖，並非凡人。他不嫌麻煩將二經封閉石函，怎會是逞匹夫之勇的雕蟲小技？
　　雲遊和尚決定攜經尋訪高人。壹路跋山涉水，尋尋壹覓覓，到了四川峨山，找到印度聖僧般刺密帝。他看過經文後，贊嘆壹聲，告訴雲遊和尚：“經文太深了，這要口傳身授，身體力行的啊！”
　　般刺密帝將經文翻譯，壹壹教雲遊和尚習練。經過壹百天，和尚的身體肌肉變得十分堅硬；再百天，奇經八脈已通，氣血貫穿全身；又過百日，驅體堅硬如金石，已到刀槍不入的地步了。
　　燕燕飛聽著張俊明講述，頻頻點頭，張俊明敘說罷，凝神看她，問：“這段緣由，想必燕姑娘有所耳聞？”
　　“是。”燕燕飛問：“那寶經去向張捕頭可知道？”
　　“不清楚，燕姑娘可知道？”
　　“聽說經過聖僧翻譯的兩本寶經，共抄了三份，壹份留在少林寺，壹份在伯梅門，另壹份下落不明，可能這下落不明的就在常樂寺吧。”
　　白禹奇輕贊：“好精彩！”仍不免困惑：“這兩本費經究竟有什麽神效，如此珍貫？”
　　張俊明答：“易筋經是絕佳外功，譬如金鐘罩鐵布衫可由此修成，那洗髓經更是神妙，是壹種上乘的內功。”
　　白禹奇眼睛望向燕燕飛，含笑道：“姑娘可有興趣修習此功？”
　　燕燕飛笑而不答，張俊明卻哈哈笑開，說：“易筋與洗髓是男人練的，姑娘家如何練它？尤其那洗髓經……”望壹眼燕燕飛，臉孔攸地脹紅，道：“總之，這兩本經是男人練的。”
　　白禹奇也笑了：“白某孤陋寡聞，見笑，見笑。”
　　燕燕飛心念壹動：“易筋經、洗髓經會不會與采花大盜有關？”
　　話壹說出，不但俊明臉色壹變，連白禹奇也怔怔盯住她：“妳說什麽？”
　　燕燕飛沈吟不語。
　　張俊明追問道：“燕姑娘認為寶經被盜與采花大盜有關？”
　　“怎麽扯上的？”白禹奇定定凝望她：“白某愚昧，燕姑娘……”
　　燕燕飛臉色壹凝，沈沈道：“我瞎猜的，沒什麽道理。”垂下眼皮，觀鼻觀心，不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