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法老的寵妃Ⅱ by 悠世
2018-5-27 06:02
第十二章 獵鴨
王家盛宴。
顧名思義本是只有王族的家宴。然而隨著王朝制度的發展,到了拉美西斯時期,在王家盛宴裏受到邀請的人員已經不僅限於王族血統,卻是擴張為在朝中頗有地位的人士,比如王室後裔、朝中重臣、得寵王妃等等。同時盛宴也不僅僅是晚上的歡慶活動,還會摻有壹些戶外的休閑活動,最終演化為了壹場王朝中頗有地位的人群的宮廷式娛樂慶典。
對於在如此慶典中受到法老邀請的人來說,得到出席的權利代表了莫大的榮譽,對於發請帖的法老來說,在如此敏感的政治時刻,對於選擇參與王家盛宴的人,自然也是要格外小心。
當然,有禮塔赫的幫助,最後的到場者名單非常地講究。
西曼這壹邊的當朝重臣、歐姆洪德那壹側的世襲貴族、以梅和孟圖斯為代表的中立派均被平衡地邀請;在拉美西斯的妃子之間,皇後奈菲爾塔利、側室卡蜜羅塔是唯壹被邀請的兩名女眷;此外還有壹些在朝中扮演重要角色的王族後裔,拉美西斯的姐姐提雅公主以及其妹妹艾薇公主均收到了請帖。
慶典從下午的獵鴨活動開始。
獵鴨是古埃及宮廷式娛樂的典範,用曲型飛鏢獵取野鴨是當時社會的特權階層——王族、朝臣和其他當政要人——行使的特殊權力。雖然這樣的效率十分低下,並且古埃及的人民早就發明了獵網這樣方便的東西來捕獲野鴨,但從捕獵者的角度來講,自己親手打下鴨子卻是十分有樂趣的壹件事情。經常可以見到古埃及的貴族攜著自己的妻女來到尼羅河畔,男人拋出飛鏢,妻女則坐在草桿捆成的小船上,笑盈盈地采摘睡蓮,或者撿拾鴨子的屍體。
拉美西斯選擇了這樣壹個保險而輕松的活動作為慶典的開始。
對於艾薇來說,能夠走出底比斯王宮,見識壹下這種古代貴族式的生活,是壹件很令她興奮的事情。於是壹大早起床,她便穿戴整齊——公主出行的服裝而不是她日常簡單隨便的短衣——乖乖地吃過早飯,在屋子裏面等著冬將她帶去會場。
但騷年是帶著壹臉的歉意來到她身旁的。
今天的冬不同於往日,俊美的臉龐平添了幾分英氣。這與他的穿著有著密切的聯系。日常的冬總是壹身淡色的亞麻單衣,或是白色或是米色,帶給他幾分文官獨有的安靜氣質。而今日,或許是因為戶外活動的原因,他選擇了壹身頗有武者風範的休閑宮衣。白色的短衣上有燙金的邊紋修飾,赤金的扣飾上鑲嵌著象征勇氣的荷魯斯之眼的紋章。
騷年額頭上戴著金色的發飾,上面精細地刻印著艾薇看不懂的象形文字,精致的黃金映襯得他白皙的肌膚更加剔透。
“陛下說,您的身體或許不能承受猛烈的陽光,因此請您下午盡量休息,到晚上的時候冬會帶您前往夜宴。”說這話的時候冬面露難色,以他對艾薇公主的了解,獵鴨這樣的活動對她的吸引力大大超過壹次尋常的宴會。因此當拉美西斯將命令傳達給他的時候,他幾乎面露難色地想要反駁。
果然,艾薇的臉壹下子就垮了下來。
“那麽……”當時進入冬腦海的唯壹壹個想法就是盡快脫身,於是他匆匆行禮,對艾薇說,“冬先告退了,今天下午就請侍女先服侍您的起居——”
起身,剛要邁步後退,艾薇猛地抓住了他碩大的披風,精致的臉龐上帶著壹副奇怪的神情,蒼白的嘴唇邊上勾起壹些邪惡的微笑。
“我要去。”
“可是……”冬的腦上壹片黑線,本能地有些埋怨交給他這樣壹個苦差的人。
“反正我就是要去,”艾薇惡毒地笑著,“妳總是需要侍者的吧,冬、大、人。如果我不能跟妳去,我就自己跑出去,然後告訴別人是妳把我丟在那裏。”
“但是……”
“放心,我會乖乖的。”艾薇義正言辭地就這樣保證下來了。
但是,事實證明,艾薇如此信口拈來的保證,是根本不具有任何參考價值的。
下午,底比斯東岸,生長著茂密蘆葦和睡蓮的尼羅河岸壹角,上埃及最為高權重的人們正匯聚壹堂,有說有笑地進行著壹場熱鬧的獵鴨活動。西曼、歐姆洪德等人均帶著自己的兒子出場,而另壹邊,奈菲爾塔利和卡蜜羅塔也都分別入席,在法老的座位兩側的草船上落坐,彼此互相不理睬。
法老尚未到場,卻扔下命令過來允許各位大臣先行開始娛樂,禮塔赫還傳令過來,獵鴨技術最好的人,可以得到法老豐厚的賞賜,於是朝中年輕的男子們紛紛躍躍欲試起來。
在禮塔赫的又壹次提議下,壹場獵鴨挑戰賽就這樣展開。
由壹名男子先上前來扔鏢獵鴨,以三枚為限,看可以獵到幾只,緊接著由另壹名男子上前挑戰,同樣以三鏢為限,如果獵到的數量多於前者,則成為下壹個被挑戰的人,反之則有獵到比較多的第壹個繼續接受下壹個人的挑戰。這樣的車輪挑戰賽將會持續到法老到場,而留到最後的人,便是獵鴨最準確、最具耐力的人。
為了節省時間,侍者提前準備好了鴨子(本是擔心當日周圍沒有鴨子而提前捕捉的),現在將會壹只壹只地放生出來。
西曼和歐姆洪德二人就好像小孩子壹樣,居然在這種活動上暗暗較上了勁兒。雙方分別派出自己的兒子、或黨羽內年輕的朝官上前挑戰。好似感到兩位大佬的明爭暗鬥,扔飛鏢的年青人都十分賣力,挑戰賽十分精彩,引起連連地歡呼聲。但是如此壹來二往下去,雙方有輸有贏,誰也沒有占到什麽便宜。
冬與艾薇壹起坐在距離法老座位不遠處的陰涼裏的小船上。
應承了冬要“乖乖地”、“不引人註目地”,艾薇又重操自己最擅長的易容術——扮男生。今次她又戴回黑色的短發,穿上侍者的短衣,以最不引人註目的方式躲在冬的身旁。
雖然是白皙的皮膚,但因為在冬的身邊,所以即使是外族的侍者也不會引起太多矚目。二人在華蓋的遮擋下,津津有味地看著場中獵鴨活動的進行。
“冬,妳也去試試啊!”艾薇興奮地攛掇著冬,雙手不由抓著他的披風輕輕搖晃。
騷年靦腆地笑笑,並不反感艾薇的舉動,“殿下……冬對這樣的事情壹竅不通,還是不去丟人了。”
艾薇臉壹沈,撅起了嘴,“叫我艾薇,我們說好的。”
“但是……”
“妳曾經答應過我的呀,”艾薇頗有幾分無賴地說,“如果妳不這樣做,我可就大叫壹聲說妳要參賽了。”
冬連忙伸手堵住她的嘴,年輕的聲音連連說,“是是,好的,艾薇……”緊接著他發現自己的行為太過失去禮節,連忙將手撤回身後,迅速地退到壹邊。
場中猛地壹片歡呼,艾薇轉過頭去,發現是西曼那邊的官員又贏壹場。這次是連贏三場了,西曼那個老頭子笑得十分燦爛,臉上就好像要開出花來壹般紅光滿面。
雖然此時的西曼與那個歷史中的不同,但是艾薇始終對他抱著極為糟糕的印象。
在另壹個時空裏,西曼的小女兒卡蜜羅塔被指婚於十王子,對權力有著極為強烈興趣的老頭,為了能使自己的女婿有機會爭奪王位,竟然私通赫梯,出賣埃及情報。今次,因為卡蜜羅塔被塞提直接指為拉美西斯的側室,所以使得西曼成為內奸的動機已經不存在,他或許並不會成為壹個叛國的人,但性格不會變化,他或許變成了壹個對權力頗有興趣的忠心的老頭子。
艾薇輕輕地咬了咬指甲。似乎這個時空比起自己去往的歷史,其中的變化和出入比自己想象的要多。看來在那個虛幻的過去裏,雖然自己只是間隔地出現了數個月,但她對歷史的影響,就好像壹枚投入寧靜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向四面八方擴大的水紋,不僅改變了拉美西斯的未來,同時也將其他人的未來、甚至過去壹並影響。
楞神之間,場中草船上西曼的官員十分囂張地叫著,“如何,還有誰敢挑戰我!”
艾薇擡眼望去,這確實是壹名十分彪悍的男人。掛著汗珠的深棕色的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微微發亮,四肢的肌肉結實而大塊。他蓄著十分豪邁的絡腮胡,光頭,穿著橘色的武官禮服,應該是法老四大軍團中的壹位高級將領。此時他手中拿著木制的曲型飛鏢,囂張地擺動著。另壹方面,剛剛與他對峙下場的歐姆洪德壹方的年青人,額頭上留著鮮血,十分沒有面子地由侍者劃著船,退到了壹邊。
艾薇微微皺眉,顯然那傷口是被這粗野的男人故意打出的。
轉頭來看看壹旁的冬,騷年仿佛什麽都沒有看到壹樣,平靜地給艾薇倒了壹杯水,笑瞇瞇地對她說,“殿下……艾薇,坐過來喝口水,天氣很熱。”
再回過頭去,那個男人囂張的臉龐和西曼得意的笑容好像重疊在了壹起,或許是天氣太炎熱的關系,艾薇腦海裏名為理智的那根筋“啪”地壹聲就這樣斷裂了。
所以,當那個男人又壹次高喊“有誰,敢來挑戰!”的時候,艾薇“騰”地壹下子站了起來,“我——!”
話音剛落,四周壹片沈默。
如果艾薇的腦海裏曾經進行過壹點點思考的話,她就會想到,自己這樣站起來時毫無意義的。因為明明是兩大集團在爭風,自己明明是偷跑過來的、又是以冬的人的身份出現的,如此沖動只會給冬帶來諸多的麻煩與不便。
但她還是站起來了。
不顧冬端著壹杯水楞在壹旁,壹頭冷汗的樣子。
數秒後,以中央的那名大漢為首,全場壹片爆笑,甚至連坐在壹旁的卡蜜羅塔也不顧形象地哧哧笑了起來。
歐姆洪德臉色鐵青地看著艾薇,不知道這是哪根蔥,難道還嫌自己這邊丟人得不夠嗎。
西曼壹邊笑壹邊說,“年輕人,妳很勇敢,報上名來吧。”
艾薇壹楞,低頭掃了壹眼坐在壹邊本能地將臉別到壹邊去的冬,硬著頭皮走出陰影,壹步跳到眼前無人的小草船上,降低自己聲音的key,回答道,“我——叫做摩西。”
急中生智,她使用了腦海裏第壹個跳出來的外族人的名字,拉美西斯時代赫赫有名的以色列聖者:摩西。不過顯然這個時候,這位有名的人還沒有露出水面。看著眾人迷茫的眼神,她笑著拾起船上的竹竿,探入河底,輕輕地壹推淤泥,小船便輕盈地向中央前行,“對,我是摩西。”
“摩西?”中間的大漢又壹次發出轟鳴壹般的笑聲,“妳是哪裏來的?”
艾薇笑著說,“在司文做事,官職卑微,實在不好意思提起。”她偷偷瞥了壹眼禮塔赫,所幸他好像並沒有註意這邊,更沒有要戳穿自己的意思。“只是想要與英雄切磋壹下飛鏢的技藝,希望閣下不吝賜教。”
又是壹陣嘲笑,“文官嘛,文官還敢上來——”如此議論的聲音小小響起。倒是突然,壹直在壹邊沈默的皇後站起了身來,溫和地對艾薇說,“摩西,妳的年紀還小,不要逞強。”
艾薇看了壹眼奈菲爾塔利,那溫和關切的表情全然是發自內心。她不由壹陣欽佩,立刻欠身行禮,“謝謝殿下的關愛,摩西不怕。”
西曼那邊的官員壹陣哄笑。大家只當艾薇所扮演的“摩西”是歐姆洪德這邊的人,誰也不認為此時壹名毫不相幹的“無黨派”人士會輕易挺身而出。那名身材魁梧的大漢輕蔑地撇撇頭,“那過來吧,妳先上。”
艾薇劃船過去,這才註意到自己並沒有飛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個……沒有飛鏢。”
歐姆洪德終於要氣死了。壹般的貴族都會有自己慣用的飛鏢,這個毛頭小子莫非是上天派來讓他丟人的。他顫顫巍巍地吩咐自己的兒子將他飛鏢遞給他,壹邊心裏想著等查明這個摩西是何方神聖,壹定將他發配出首都壹輩子不見他。
艾薇接過歐姆洪德兒子遞過來的三枚木制飛鏢。這三枚飛鏢制作精良,上面凸刻著歐姆洪德家紋。艾薇連忙謝禮,轉身看向身旁橘紅色的大漢。
“那麽,我就不客氣開始了。”
在周圍人抱著壹片輕蔑與看好戲心態下,艾薇在船上站直了身體,她握住壹顆飛鏢的底端,向身旁微微舉起手臂。
“那麽,開始吧。”
她嘴邊掀起壹絲微笑,回型飛鏢是她十分喜歡的壹項運動。早在前往英國之前她就經常和同班的同學用回型飛鏢打淘氣地打樹下的水果下來,來到莫迪埃特家族之後,因為自己的愛好,父親也試過將澳大利亞的回型飛鏢高手邀請到自己的莊園,對艾薇傳授技巧。
她曾經試過將教練拋出的小球連續準確地打下來,何況是鴨子。
蘆葦後的侍者聽到前面的聲音,拉開了草籠,將裏面的野鴨拉出來,向天壹扔,終於重獲自由的野鴨連忙揮動翅膀,忙不叠地向空中飛去。艾薇旋轉手腕,腰部用力帶動身體,輕松地將回轉飛鏢扔了出去。
既快又準,
木制的飛鏢劃破空氣,倏地打到了尚未能夠完全飛快的野鴨,只聽“啪”的壹聲,野鴨應聲落了下來,噗通壹聲掉到奈菲爾塔利所在小船的旁邊,濺起了壹陣水花。
侍者連忙劃船過去撈拾野鴨。鴨子依然活著,只是剛才打得很準落在了頭部,讓它壹下子失去控制才掉落了下來。不靠蠻力而僅僅是靠準確和技巧,艾薇穩穩地先取壹分。圍觀的人們沈默了半響,緊接著,以歐姆洪德為首的壹行人先後發出了贊嘆的聲音。
艾薇轉身過來,看向楞在壹旁的大漢,手中拿起另壹枚飛鏢指向他,嘴角彎起姣好的弧度,“該妳了。”
大漢瞪回艾薇,接著便惱怒地舉起飛鏢,粗聲粗氣地喊,“放!”
又壹只鴨子被放了出來,大漢用力地壹扔,飛鏢呼嘯地沖出去,將那野鴨狠狠地擊落,野鴨落入水中,被擊散的羽毛依然留在空中,稍後才緩緩地乘著空氣,飄落到水面。
侍者撈起野鴨的時候,那可憐的小動物已是半死不活的樣子了。大漢猙獰而挑釁地蹬了艾薇壹眼,仿佛在威脅她這飛鏢同樣可以將她打成如此境地。西曼那撥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了歡呼聲,他們叫著大漢的名字,氣焰十分囂張。
艾薇依舊微笑,拿起回轉飛鏢,擡眼,看到冬正站在不遠處的小船上擔心地看著自己。她微微搖頭,用嘴型告訴他自己成竹在胸,隨即清了下嗓子,“兩只連放。”
侍者聞言,打開草籠,拉出兩只鴨子壹並向空中丟去。
野鴨拍打翅膀,各自向不同的方向低飛。艾薇舉起飛鏢,抓住千分之壹秒的關鍵時刻果斷出擊,飛鏢在空中劃過壹個優美而精準的弧線,只聽“啪啪”兩聲,兩只野鴨竟然先後應聲下落,而扔出的飛鏢居然不改其運動的軌道,繞了壹圈,準確地回到了艾薇的手裏。
這壹次,全場的妃子、臣子、侍者、侍女全部不分敵我地發出了驚嘆的聲音,就連壹直在壹邊的禮塔赫也不由轉頭過來,看向場中身體瘦小的黑發異族騷年。
艾薇舉起手中的飛鏢,嘴角微掀,看向大漢,“怎麽辦呢,我還有兩只飛鏢噢。”
大漢臉色壹下子由紅變黑,再由黑變紅。他當下惱怒地喊道,“兩只!”
但是這個蠻人只是賭氣而已,當兩只鴨子飛出來的時候,他大力扔出飛鏢,卻因為心氣不穩,壹只都沒有打中。當下西曼的臉就垮了下去,艾薇站在壹邊看向大漢,不急不慢地說,“我已經打下了三只,恐怕妳是贏不了了,不如就此放棄。”
大漢將頭壹擰,對艾薇的提議不加理會。艾薇便無奈地再次舉起手中的飛鏢,口裏說道,“不見棺材不落淚,那麽,繼續把。”
野鴨又壹次飛了出來,艾薇正要舉手扔鏢,突然,腳下壹涼,緊接著壹陣劇痛猛然落在她的脛骨之上,尚未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眼前忽地壹下天旋地轉,她的身體已經失去了平衡,只有腿部的刺骨的疼痛那樣清晰真實。她的身體傾斜了過去,重重地向尼羅河裏掉落。眼前最後的景象是那名大漢邪惡得意的笑容,緊接著,摻雜著泥土味道的水就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圍堵住了她的所有視聽。
在周圍人抱著壹片輕蔑與看好戲心態下,艾薇在船上站直了身體,她握住壹顆飛鏢的底端,向身旁微微舉起手臂。
“那麽,開始吧。”
她嘴邊掀起壹絲微笑,回型飛鏢是她十分喜歡的壹項運動。早在前往英國之前她就經常和同班的同學用回型飛鏢打淘氣地打樹下的水果下來,來到莫迪埃特家族之後,因為自己的愛好,父親也試過將澳大利亞的回型飛鏢高手邀請到自己的莊園,對艾薇傳授技巧。
她曾經試過將教練拋出的小球連續準確地打下來,何況是鴨子。
蘆葦後的侍者聽到前面的聲音,拉開了草籠,將裏面的野鴨拉出來,向天壹扔,終於重獲自由的野鴨連忙揮動翅膀,忙不叠地向空中飛去。艾薇旋轉手腕,腰部用力帶動身體,輕松地將回轉飛鏢扔了出去。
既快又準,
木制的飛鏢劃破空氣,倏地打到了尚未能夠完全飛快的野鴨,只聽“啪”的壹聲,野鴨應聲落了下來,噗通壹聲掉到奈菲爾塔利所在小船的旁邊,濺起了壹陣水花。
侍者連忙劃船過去撈拾野鴨。鴨子依然活著,只是剛才打得很準落在了頭部,讓它壹下子失去控制才掉落了下來。不靠蠻力而僅僅是靠準確和技巧,艾薇穩穩地先取壹分。圍觀的人們沈默了半響,緊接著,以歐姆洪德為首的壹行人先後發出了贊嘆的聲音。
艾薇轉身過來,看向楞在壹旁的大漢,手中拿起另壹枚飛鏢指向他,嘴角彎起姣好的弧度,“該妳了。”
大漢瞪回艾薇,接著便惱怒地舉起飛鏢,粗聲粗氣地喊,“放!”
又壹只鴨子被放了出來,大漢用力地壹扔,飛鏢呼嘯地沖出去,將那野鴨狠狠地擊落,野鴨落入水中,被擊散的羽毛依然留在空中,稍後才緩緩地乘著空氣,飄落到水面。
侍者撈起野鴨的時候,那可憐的小動物已是半死不活的樣子了。大漢猙獰而挑釁地蹬了艾薇壹眼,仿佛在威脅她這飛鏢同樣可以將她打成如此境地。西曼那撥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了歡呼聲,他們叫著大漢的名字,氣焰十分囂張。
艾薇依舊微笑,拿起回轉飛鏢,擡眼,看到冬正站在不遠處的小船上擔心地看著自己。她微微搖頭,用嘴型告訴他自己成竹在胸,隨即清了下嗓子,“兩只連放。”
侍者聞言,打開草籠,拉出兩只鴨子壹並向空中丟去。
野鴨拍打翅膀,各自向不同的方向低飛。艾薇舉起飛鏢,抓住千分之壹秒的關鍵時刻果斷出擊,飛鏢在空中劃過壹個優美而精準的弧線,只聽“啪啪”兩聲,兩只野鴨竟然先後應聲下落,而扔出的飛鏢居然不改其運動的軌道,繞了壹圈,準確地回到了艾薇的手裏。
這壹次,全場的妃子、臣子、侍者、侍女全部不分敵我地發出了驚嘆的聲音,就連壹直在壹邊的禮塔赫也不由轉頭過來,看向場中身體瘦小的黑發異族騷年。
艾薇舉起手中的飛鏢,嘴角微掀,看向大漢,“怎麽辦呢,我還有兩只飛鏢噢。”
大漢臉色壹下子由紅變黑,再由黑變紅。他當下惱怒地喊道,“兩只!”
但是這個蠻人只是賭氣而已,當兩只鴨子飛出來的時候,他大力扔出飛鏢,卻因為心氣不穩,壹只都沒有打中。當下西曼的臉就垮了下去,艾薇站在壹邊看向大漢,不急不慢地說,“我已經打下了三只,恐怕妳是贏不了了,不如就此放棄。”
大漢將頭壹擰,對艾薇的提議不加理會。艾薇便無奈地再次舉起手中的飛鏢,口裏說道,“不見棺材不落淚,那麽,繼續把。”
野鴨又壹次飛了出來,艾薇正要舉手扔鏢,突然,腳下壹涼,緊接著壹陣劇痛猛然落在她的脛骨之上,尚未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眼前忽地壹下天旋地轉,她的身體已經失去了平衡,只有腿部的刺骨的疼痛那樣清晰真實。她的身體傾斜了過去,重重地向尼羅河裏掉落。眼前最後的景象是那名大漢邪惡得意的笑容,緊接著,摻雜著泥土味道的水就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圍堵住了她的所有視聽。
那個大漢果然出手將飛鏢扔到了自己腿上。
她應該……考慮到這點的。
幸運的是,為了獵鴨方便和女眷的安全考慮,獵鴨所選的地點水比較淺,只要稍微壹伸腿就可以觸到水底,所以即使始終都沒有學會遊泳,突然掉到水裏的艾薇在腳觸到池底後,立刻掃去了自己的慌張,而開始好整以暇地、頗有自嘲意味地在心裏暗暗鄙視自己。從剛才的樣子看,這名橘色的大漢是壹個有勇無謀的性情中人,換言之就是連害人都是最直白的那種不管不顧地樣子。
她如果這樣不痛不癢地上去了,也許這名大漢笑哈哈地道個歉就沒事了。或許她應該從別地上岸,鬧個失蹤的劇目,讓這名大漢就這樣下不來臺,反正“摩西”這個人物本就不該在現在出現,正好在出了這個風頭之後,她可以完美地退場。主意打定,艾薇憋住口中的氣,偷偷地向人較少的地方潛去。走了若幹米,突然,胸口猛地壹陣悶痛,讓她不由壹下子張嘴,所有的空氣化為數個水泡,沖上了水面。
忘記了,這身體禁不起折騰。
艾薇驚慌地想起這個事實,她竭盡全力地用腳踩住河底,直起身子,盡力讓自己的頭浮出水面。
但是心臟的疼痛來得劇烈兇猛,出了能夠碰觸到新鮮空氣之外,她完全沒有辦法讓自己叫出半分聲音,她十分狼狽站在蘆葦叢中,看著大家焦急地匯聚到自己落水的地方,卻沒有人來管自己。
這……呼、呼……不是開玩笑的,壹直這樣下去,自己會死……第壹次,壹種恐懼的感覺席卷而來。明明是炙熱的下午,她卻感覺周身冰冷,四肢難以抑制地微微顫抖著,嘴唇倏地變成了深紫的顏色。
誰……誰可以救救她,
冬,禮塔赫,誰都好……
比非圖……
忽然,誰拉住了她的胳膊,略帶粗暴地將她從水裏扯了出來。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她已經被狠狠地摔到船板上,有力的膝蓋猛地壓住了她的胸口,讓她動彈不得,更是說不出話來,壹把冰冷的重劍毫不猶豫地架到了她的脖子上,壹雙淡漠的眸子沒有感情地看著她。
“妳是誰。”
深棕色的長發,琥珀色的雙眸,俊俏冰冷的容貌,華麗高貴的穿著。
只用了壹秒鐘,她便反應過來眼前的人便是珊珊來遲的年輕法老。她又花了壹點時間想明白他為何要將劍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其實也並不難理解:在全場壹片混亂的時候,壹個外國人長相的騷年鬼鬼祟祟地站在蘆葦叢遮蓋下的水裏,壹動不動,換成誰都會懷疑吧——但是,她實在是沒有辦法辯解。她虛弱而痛苦地喘著氣,灰色的眸子哀求壹般地看回他。
那樣冰冷的神情,就好像她剛回到古代時的那般,那是隨時要置她於死地的訊息。
淡漠的眸子裏,讀不出屬於人類的感情,就好像重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冰冷刀鋒壹般,找不出半分憐憫。
如果就這樣下去,她相信他會殺了自己,冷酷且毫不猶豫。
她只能祈禱他在錯誤動手前的壹秒鐘,認出被他牢牢制住的人是那個對於他來說,非常重要的棋子、工具……不管什麽都好,總之,不要錯殺了她!
或許是她在內心的哀嚎起到了壹定的作用,他的眼神突然凝滯在她的臉上,緊接著,他有幾分難以置信地移開了她脖子上的重劍,伸手抓住她的頭發。艾薇的頭被跟著拉了起來,但不出幾秒,她濕乎乎的假發卻被沒有預警的扯掉——讓她的頭又重重地落回了船板之上。
與此同時,心臟陣陣傳來的猛烈劇痛讓她幾乎壹下子背過氣去。艾薇睜開了眼睛,看向眼前拿著自己黑色假發壹語不發的拉美西斯。她可以想到他現在是多麽地惱怒,自己又壹次、不聽話地、還打扮成這個樣子跑出來,甚至被誤認為是間諜……壹個君主體制上的王權獨有者,可以這樣三番五次地允許她對他權威的蔑視與挑戰嗎?非常悲壯地閉上眼睛,她深深地吸了壹口氣,然後又偷偷地睜開,小小聲地說,“對不起。”
話還沒有說話,眼前猛地壹黑,他已經用柔軟的布巾——原本是用來擦拭獵鴨時可能濺上的水珠的寬大軟巾——包住她的頭部,輕輕地揉拭著她臉上和頭發上的水珠。雖然依舊是略帶粗暴的,但是她能感覺到他的小心。然而因為胸口的疼痛,身體依舊很冷,在盛夏的陽光下,她不住地顫抖著。
“孟圖斯。”拉美西斯的手停下了,只聽他淡淡地說,“到那邊去維持秩序,再把冬帶過來。”
“是。”年輕而熟悉的聲音,是紅發的將軍在回答。小船輕輕抖了壹下,感到誰人好像離開了草船。接著,又有人在自己身邊坐下,有些蠻橫地將她拉了起來,用布巾將自己包裹地更加嚴實。身體開始覺得有些溫暖,但卻不是因為水珠漸漸幹掉的原因。
或許是那雙手臂吧……確實很溫暖,就好像有壹股暖流漸漸流到了身體的每壹個角落,包括那顆疼痛不已的心臟。然後,慢慢地,她感覺痛消失了,奇跡般地,身體也漸漸熱了起來。
她睜開眼睛,看向抱著她的他。
他雙手環著她坐在小船裏,沒有表情地看著不遠處的騷亂,“等妳好點了,我們就回宮殿。”
“噢……”艾薇有些低落,若不是這具身體,她剛才可是風光無限,瀟灑地客串了壹把騷年摩西。但緊接著得意的想法就消失無蹤,她又小小聲地對拉美西斯說,“不要生氣好嗎?我只是很好奇……”
他瞥了她壹眼,沒有理會她的歉意,而是另起了壹段毫不相幹的話,“妳還記得小的時候嗎?”
“恩?”她壹楞。這是她回到這個年代來,他第壹次主動和她說起什麽話題吧。她豎起耳朵,壹副專註的神情看向他。
他繼續說了下去,“小的時候,有壹次,我們去獵鴨。父王、母後、伊笛王妃、王兄、王姐、大臣,當然,還有妳。”
他從來不曾給她講過的,關於他的事情,還有自己這具身體的事情。她專註地看著他,他的面孔依舊淡漠,但是話鋒卻並非如常般犀利,就好像壹個普通人家的哥哥,慢慢地給妹妹講著往事,那樣壹般,娓娓道來。
他的手臂彎成壹個非常舒適的弧度,靠在裏面非常溫暖。能以這樣的姿勢與他交談壹些平淡的話題真是太幸福了,艾薇又將自己的身體縮了縮,有意無意地將自己頭靠在他的懷裏。
他的手臂彎成壹個非常舒適的弧度,靠在裏面非常溫暖。能以這樣的姿勢與他交談壹些平淡的話題真是太幸福了,艾薇又將自己的身體縮了縮,有意無意地將自己頭靠在他的懷裏。
“妳總是喜歡躲在伊笛王妃的身後,鮮少與我們壹起玩耍。”他似乎並不抗拒艾薇的動作,只是徑自慢慢地說著,“父王壹向很寵妳,希望妳在獵鴨這樣的慶典禮也可以玩得開心,便安排妳上了我和王兄的小船,讓我們帶著妳玩,照顧妳。那時候妳才不過七、八歲,在船上嚇得直發抖,壹動都不敢動。”
他垂下頭來,看著倚靠在自己懷裏的艾薇,“我們想妳是很怕水的,妳還記得嗎?”
怕水?這具身體真是沒用啊!什麽都怕,怕水、怕光、怕劇烈運動還怕拉美西斯,提茜的女兒在過去的十幾年裏活得可真是窩囊。
艾薇在心裏暗暗鄙視了這位小公主壹番,又強打著笑容看向拉美西斯,“然後,怎麽樣了呢?”
“然後……”他稍稍停頓,“然後,我們惡作劇壹般將妳推到了水裏!嚇了父王壹大跳,親自跳到水裏去將妳撈了上來。”
但是,提茜果然很受寵,她的女兒竟然可以讓塞提壹世這位偉大的法老親自下水營救!
“妳被撈上來的時候,面孔慘白,嘴唇青紫……就好像剛才看到妳的時候那樣,”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拂過艾薇蒼白的臉,最後停留在她沒有半分血色的嘴唇上,最後又慢慢移開,“壹定很痛苦吧。”
他的表情放得柔和。
“我壹直想知道,那個時候,妳在想什麽呢?恨我們嗎?怨我們嗎?”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仿佛不想放過她的任何壹個表情,琥珀色的雙眸好像要將她看穿壹般,讓她腦海壹片混亂,無法做出任何思考。
如果她能夠思考,她壹定會問自己,為什麽他會提起這些問題。
為什麽他會關心自己如此厭惡的妹妹對非常久遠的過去的某件事情的想法,為什麽他會願意如此溫柔地對待他在數日前還想殺死的女人……但是,那壹刻,他如此專註地看著她,他的眼睛令她迷茫。
心中只是本能地在疑問,這樣的眼神,關切的眼神,是在看她嗎?還是僅僅看著這具和他共享同壹份過去的皮囊呢……難道這個時空竟可以這樣紛雜擁擠,以至於她想要的他心中的半分棲身之地都不甚可能。
壹陣難過,她竟完全不加考慮地回答了他,就這樣敷衍似地對他說,“不管難過與否,反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她擡起眼來,淺灰色的眼睛毫不避諱地與他四目相接,“妹妹怎麽會怨恨哥哥呢?”
他壹楞,整個表情在那壹瞬劃過了數個微小的變化。艾薇看得很清楚,那雙透明眸子裏劃過的各種情緒,但在她能夠壹壹將其解讀之前,他早已恢復了原先的樣子。在那千分之壹秒之後,她感到他原本平穩地擁著自己的雙臂在微微顫抖。
他雖然仍舊是平靜地坐著,他的神情雖然仍舊淡漠,但是有壹種從心底而出的東西似乎在隱隱地沖撞著他看似冷靜的外表,就好像平靜的大地下隱隱埋藏著的炙熱熔巖。他不去看他,只是望著遠方,但是卻,從內向外地、無法抑制地,壹種撼動他冷漠外殼的情緒,在猛烈地躍動著。
他盡量平穩著自己的呼吸,將艾薇不由抱得更緊了壹點,腦海中飛快地盤算著,久久沒有說話。
“陛下。”
身後整齊的聲音,來自於孟圖斯和冬。二人恭敬地彎腰,得到拉美西斯的允許後,才輕盈地上了船來。
“怎麽回事?”
孟圖斯欠身,“官員們只是在賭獵鴨,壹位叫做摩西的外族騷年大顯身手,飛鏢技藝過人,但是卻不慎掉入了水中,壹直沒有被打撈上來。”
艾薇把頭往拉美西斯的身體裏縮了縮,又將蓋在自己身上的布巾稍微往上拉了拉。拉美西斯垂眼看了壹下她,仿佛壹下子全都明白了似的,對孟圖斯點點頭,“妳和禮塔赫留下來,安排獵鴨活動繼續進行。冬掌船,和我壹同返回宮殿。”
“是。”
“是。”
兩聲幹脆的回答,孟圖斯已經離開了小船。
冬站在後面,用竹竿輕撐河底,小船順著原路向河岸緩緩飄去,留下壹波安靜的水紋,在蘆葦包圍住的河上輕輕地蕩漾,化為壹片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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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