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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歡樂英雄 by 古龍

2018-5-27 06:02

第六回 送不走的瘟神
  郭大路已經在街角裏看了很久,他本來早就想沖過去了。
  可是沖過去幹什麽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幹什麽?棍子抓的若真是個心黑手辣的強盜,他難道還能幫強盜拒捕麽?
  從山上壹路跑下來,冷風撲面,他的火已經小了很多。
  所以他還是在街角裏等著。
  跌到街心上的那個人蜷曲在那裏,就像是壹攤泥,動都沒有動。
  棍子突然壹把將他拉了起來,用兩只手揪著他的衣襟,壹字字道:“看著我。”
  這人的身子雖已站起,頭還是軟軟的垂著。
  棍子的右手壹松,正正反反摑了他十幾個耳刮子。
  血開始從他嘴角往外流,但他還是咬著牙,連哼都沒有哼壹聲。
  棍子冷笑道:“好,有種。”
  他的膝蓋突然擡起,用力壹撞。
  這人痛得連臉都變了形,想彎腰,卻彎不下去。只有將下身往上縮,整個人都縮成了壹團,懸空吊在棍子手上,抖得全身的骨頭都似已將松散。
  棍子道:“對付不聽話的人,我有很多法子,這是其中最簡單的壹種,妳想不想再試第二種?”
  這人終於擡起頭,瞧著他,眼睛裏充滿了仇恨的怒火。
  棍子的神情卻忽然變了,變得和氣了些,道:“妳不是鳳棲梧?”
  這人牙齒格格打顫,嘶聲道:“妳明知道我不是,為什麽還要這麽樣對付我?”
  棍子道:“因為我還不能確定,除非妳告訴我妳是誰,我才能證實妳不是風棲梧。”
  這人道:“我誰都不是,只不過是這城裏壹個賣雜貨的小商人。”
  棍子沈下了臉,冷笑道:“妳若不是別的人,我只有把妳當做風棲梧。”
  這人顫聲道:“妳怕抓錯了人,怕上頭怪妳,所以妳明知我不是風棲梧,也不肯放過我。妳這種人的手段,我早就知道。”
  棍子的臉色又和緩下來,道:“妳錯了,我找的只是鳳棲梧壹個人,和別人全沒關系,只要妳肯說出自己的身份來歷,我立刻就放了妳。”
  這人道:“放了我?妳會放了我?”
  棍子居然笑了笑,道:“為什麽我不會放妳?就算妳在別的地方有案,和我有什麽關系?我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這人想了很久,才咬了咬牙道:“我姓韓,叫壹陣風。”
  棍子道:“壹陣風,那年春天,在張家口殺了黃員外壹家的是不是妳?”
  壹陣風道:“妳說過,只要我不是鳳棲梧別的事妳都不管。”
  棍子道:“我當然不管。但我又怎知妳就是壹陣風,不是鳳棲梧?”
  壹陣風道:“我身上刺著花……”
  “哧”的,衣襟被撕開,胸膛上果然刺著龍卷風的形狀。
  這的確是壹陣風的標誌。
  棍子淡淡道:“壹陣風不會冒充鳳棲梧,風棲梧卻可能冒充壹陣風的。”
  棍子沈吟著,道:“聽說,黃員外是被人壹劍刺死的。”
  壹陣風道:“不是,我從來不使劍。”
  棍子道:“他是怎麽死的呢?”
  壹陣風道:“我用藥先毒死了他,再將他拋到井裏去。”
  棍子又笑了笑,道:“這麽說來,妳的確是壹陣風了。”
  壹陣風道:“我本來就是。”
  棍子道:“好,很好……”
  他突然出手,反手在壹陣風脖子上壹切。
  壹陣風立刻又變成了壹攤泥。
  他的人雖已死,但壹雙眼睛卻還不肯死,狠狠地瞪著棍子,眼珠慢慢地向外凸出,充滿了憤怒與怨毒,像是在問:“妳答應過放了我,為什麽又下毒手?”
  棍子的嘴沒有說話,但眼睛卻似在替他回答。
  他眼睛裏充滿了得意之色,仿佛在說:“這就是我的手段,我既然不信任妳,妳為何又要信任我呢?”
  郭大路的眼睛也在冒火。
  但他還是只有瞧著,因為這壹陣風的確該死。
  官差殺賊,本是天經地義的事。
  只聽壹人道:“原來他殺人的時候,妳也只不過在旁邊瞧著的。”
  郭大路用不著回頭,也知道說話的人是誰了。
  他只有嘆了口氣,道:“但我還是要看下去。”
  燕七道:“妳喜歡看他殺人?”
  郭大路道:“我要等著看他殺錯壹個人。”
  燕七道:“為什麽?”
  郭大路道:“那時我才有理由殺他。”
  燕七道:“妳想殺他?”
  郭大路道:“壹陣風雖該死,但他卻更該死。”
  燕七道:“妳認為他做錯了事?”
  郭大路道:“他做的事也不能說不對,但用的手段卻太卑鄙、太可惡。”
  燕七道:“他若永遠不殺錯人呢?”
  郭大路怔住了。
  燕七笑了笑,道:“這世上有些事本就是任何人都沒法子去管的。何況棍子雖可惡,卻很有用,有些人的確就要他這種人去對付。”
  郭大路忽也笑了笑,道:“妳以為他這種人就沒有人能對付得了?”
  燕七道:“誰能對付他?妳?”
  郭大路道:“也許是我,也許是別人,無論是誰都沒關系,我只知道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遲早總有人去對付他的。”
  這就是郭大路之所以為郭大路。
  他不但對人生充滿了熱愛,而且充滿了信心。
  他確信真理永遠不變,公道永遠存在。
  他確信正義必定戰勝邪惡,無論什麽樣的打擊都不會讓他失去這種信心。
  金毛獅正拍著棍子的肩,笑道:“恭喜恭喜,又壹件大案被妳破了。壹晚上連破七案,除了妳誰有這麽大的本事?”
  棍子道:“妳。”
  金毛獅大笑,道:“我不行,我的心不夠狠,這碗飯已漸漸吃不下去了。”
  棍子臉色變了變,又忍住。
  金毛獅道:“下壹家是誰?”
  棍子擡起頭,眼睛瞪著對面的壹塊招牌。
  黑底的招牌,金字:“利源當鋪”。
  利源當鋪的老板雖然剝皮,卻不啃骨頭,而且常常還會在骨頭上留點肉分給別人吃。
  郭大路對這人的印象壹向不錯,看到棍子和金毛獅向當鋪走過去,他忍不住也想趕過去。
  王動壹直站在後面沒有說話,此刻忽然道:“不能動。”
  郭大路笑道:“我又不是王動,為什麽不能動?”
  王動道:“現在若動,壹動就有麻煩。”
  郭大路道:“妳幾時怕過麻煩了?”
  王動道:“就是現在,而且怕的就是這種麻煩。”
  郭大路道:“莫忘了,他是我們的大娘舅,我們隨時都可能去幫他的。”
  王動道:“沒有娘舅無妨,沒有祖宗才麻煩。”
  郭大路怔了怔道:“沒有祖宗?”
  王動道:“娘舅若真是有案底的賊,我去助他,豈非連我祖宗的人都丟光了。”
  郭大路道:“妳用不著去,我去!”
  王動嘆了口氣,道:“我若能讓妳壹個人去,現在為什麽不躺在床上睡覺?”
  郭大路瞧著他冷冰冰的眼睛,冷冰冰的臉,心裏忽然湧起了壹陣友情的溫暖。
  他若想去做壹件事,就沒有人能攔得住。
  能攔住他的只有朋友。
  這時金獅子和棍子已走到當鋪門口。
  門本來也是關著的,但他們還沒有拍門,門忽然開了。
  剝皮老板從門裏探出頭,道:“我早就知道二位還會再米的,請進清進。”
  金毛獅和棍子對望了壹眼,走了進去。
  黑衣人把住了門。
  郭大路咬著牙,喃喃道:“不知道棍子要用什麽手段對付也,看來我還是該去瞧瞧。”
  他用不著去。
  因為這時金毛獅和棍子已經走了出來。
  只聽剝皮老板的聲音在門裏面道:“二位要走了麽,不送不送。”
  金毛獅含笑抱拳,道:“不用客氣,請留步。”
  郭大路看得呆住了,喃喃道:“這是怎麽回事?這兩人怎麽忽然變得客氣起來了?”
  王動道:“棍子要打人的時候,並不是隨隨便便就打下去的,否則棍子早就打斷。”
  郭大路道:“這剝皮老板又是誰?憑什麽能令他們如此客氣?”
  王動沈思道:“也許就因為他誰都不是,所以人家才對他客氣?”
  郭大路想了想,也不知是否想通這句話的意思。
  他已沒空再想,金毛獅和棍子下壹個目標竟是麥老廣燒臘鋪。
  郭大路皺眉道:“想不到他們連麥老廣這種人也懷疑,疑心病倒真不小。”
  燕七道:“這次妳倒用不著擔心,麥老廣絕不會有什麽毛病被他們找出來。”
  郭大路道:“我當然不但心,但卻不是為了妳這原因。”
  燕·匕道:“妳為的是什麽?”
  郭大路道:“他們也是人,也得吃飯,若沒有麥老廣,他們明天吃什麽?”
  王動道:“吃屁。”
  郭大路笑了,但笑容剛露出,立刻就又消失。
  燒臘店裏竟忽然傳出壹聲驚呼,正是麥老廣發出來的。
  又聽到棍子的聲音在問:“這錠金子是哪裏來的?說!”
  聽到“金子”兩個字,郭大路的人已箭壹般竄了出去。
  這次連王動都沒有再攔他。
  只見棍子拎著麥老廣,就好像麥老廣拎著油雞似的。
  油雞當然有油,麥老廣臉上的汗也像是油,在燈下閃閃發光。
  他不停地抖抖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棍子厲聲道:“妳說不說?金子是哪裏來的?”
  這次已用不著麥老廣自己說了。
  郭大路已沖了進去,大聲道:“金子是我給他的,壹共買了他三十斤肉、四十斤酒,外加七只鵝、八只雞,誰也沒做蝕本生意。”
  棍子慢慢地放下麥老廣,慢慢地轉過身,瞪著郭大路。
  郭大路就吊兒郎當的站在那裏,的確不像是個能用金子付賬的人。
  棍子道:“金子是妳的?”
  郭大路道:“是。”
  棍子道:“從哪裏來的?”
  郭大路道:“壹個人有金子若也犯法的話,那麽天下犯法的人可就太多了,只怕兩位也不例外吧?”
  棍子的臉上雖然沒有表情,瞳孔卻已漸漸開始在收縮。
  突然間,他的手已伸出。
  他不但比別人高,手也比別人長,十根又幹又瘦的手指,就像是壹雙裝在棍子上的鐵爪。
  但郭大路偏偏就要碰碰這雙鐵爪。
  他既沒有閃避,也沒有招架,“呼”的,雙拳齊出,硬碰硬就往這雙鐵爪反打了過去。
  這壹拳擊出,非但棍子吃了壹驚,金毛獅也不禁為之失色。
  棍子這壹雙鐵爪上顯然練著有鷹爪功壹類的功夫,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對方手上若沒有驚人的內功,怎麽敢壹出手就使出這種硬碰硬的招式?
  其實郭大路的內力並不如他們想像中那麽可怕,只不過他天生是個大路的人,不但花錢大路,做事大路,武功也大路。
  這壹拳擊出,是他的拳頭擊斷對方的鷹爪?還是對方的鷹爪洞穿他的拳頭?他根本連想都沒有去想。
  他根本不在乎。
  只要他高興,什麽樣的招式都能使得出來。
  但別人可沒有這麽樣大路,何況武功講究的本是招式的變化和技巧,不到萬不得已時,誰肯和對方硬拆硬碰?
  郭大路壹拳擊出,棍子的招式已變,肘壹沈,爪上翻,十指如鉤,如抓似鎖,擊向郭大路的腕部。
  郭大路簡直連瞧都沒有瞧見,招式連壹點都沒有變。
  “不變就是變,以不變應萬變。”
  這壹著正又是武功中最高妙的原則。
  棍子淩空壹個翻身,幾乎就撞到墻上。
  郭大路簡直可說是連壹招都沒有完全使出,就已將這六扇門裏數壹數二的高手擊退了。
  他對自己很滿意,也沒有追擊。
  “乘勝追擊”這句話他並不是不知道,可是別人既已示弱認輸,既然已退了下去,又何必再追呢?
  趕盡殺絕這種事郭大路是從來不會做的。
  金毛獅幹咳兩聲,迎了上來,笑道:“小兄弟,有話好說,何必生這麽大的火氣?”
  郭大路道:“是他的火氣大,是他想來揍我,我哪有甚麽火氣?”
  金毛獅道:“誤會誤會,大家全是誤會。”
  郭大路道:“但他問了我半天,我倒也想問他壹句話。”
  金毛獅道:“請問。”
  郭大路道:“壹個人用金子來買酒買肉,是不是犯法?”
  金毛獅笑道:“當然不犯法,我也常常用金子來付賬的。”
  郭大路道:“既然不犯法,就請妳們放過麥老廣,也放過我吧。”
  金毛獅道:“當然當然。”
  他瞟了門外的王動、燕七、和林太平壹眼,道:“今天下午我們已叨擾了各位壹頓,晚上就由我來作東,喝幾杯如何?”
  郭大路還在沈吟,意思已有點活動了。
  他倒並不是喜歡白吃,只不過拒絕別人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來。
  王動道:“現在我什麽都不想,只想早點上床。”
  金毛獅笑道:“那也好!反正我們早就想到府上拜訪了,不如就乘今夜之便,到府上去作壹長夜之飲,四位的意下如何?”
  這麽樣壹說,王動也沒法子拒絕了——六扇門中的人要到妳家裏去“拜訪”,妳能有法子拒絕麽?
  何況,他們若到了富貴山莊就不能夠在這裏殺人了。
  所以他們到了富貴山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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