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肝膽壹古劍 by 公孫夢
2018-5-26 06:02
第十回 追蹤覓影
她示意沈陵,壹同回到窗邊的座位。
管大維等人,竟也不敢貿然離開,現在他們已沒有什麽好顧忌的了,所以都聚在壹起坐攏,交頭接耳地低低交談起來。
沈陵趁邵安波註視那些人時,細細打量這位名列東廠四大高手之壹的女郎,但覺她自然而然地泛起“冷艷”的氣質。這種魅力,最能使男人為之傾倒心醉,而又不得不極力控制著自己,因而不免感到壹陣辛澀。
邵安波的目光忽然轉回,銳利地射入他的眼中。沈陵冷不防壹驚,不由自主地急急移開目光。
邵安波嘴角微微泛起壹絲飄忽的笑意,壹直等到沈陵恢復了鎮靜並神色如常後,才輕輕道:“妳最好記住自己的身分。”
“我沒有忘記。”沈陵皺起眉頭,道:“我是妳的俘虜,對吧?”
他的聲音中略略含有憤慨之意,使人壹聽便知,他正因自尊心受損害而發怒。
邵安波嘴角那壹抹飄忽的笑意兀未消失,道:“像那邊那麽壹大堆人,可沒有壹個夠得上做我俘虜的資格,妳可知道?”
“照妳的說法,我應該感到萬分榮幸了,是麽?”
“那到不必,我只是說出事實而已,同時我建議妳最好瞧瞧那些人,然後把所見告訴我。”
“妳莫非要我找出他們這壹夥人的真正首腦?”沈陵笑問。
這話只聽得邵安波身子壹震,面泛驚色,詫然道:“妳已看出了?”
沈陵點頭不語,示意邵安波望向那些人。
事實上的情形是,在這六人當中,以管大維的態度最為冷靜自然,壹派領袖風度,聽取各人的意見。
其余五人,俱在談論不休,當中有兩個,打扮得跟莊稼人壹樣,無論衣著或態度,都沒有可疑之處,但如仔細觀察,至少有三個疑點。
第壹點是這兩個人,眼中不時會閃射出強烈的光芒,顯示出他們的內功造詣,不同凡俗。
第二點他們的點頭,以及有時揮手輔助語氣時的動作,透露出具有相當火候的勁道,尺寸方位,也暗合武功原則所允許的自由範圍,從不逾越。
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壹點,他們表面上雖然在交頭接耳的交談,其實卻有形而無聲。
換言之,他們僅是作出這種姿勢而已。
關於第壹二兩點,很難由此確認他們的武功造詣,是否達到了該做領袖的地步。況且眼中偶射神光,不算奇怪,小動作中的含勁蓄勢,武林人物多是如此,只不過壹般而言,定須已有相當的造詣,方有這種表現。
至於第三點,卻是最重要的壹點,假若這兩個人的確是裝姿勢而沒有作聲的話,那他們的用心,自是為了掩飾真正的身分無疑了。
沈陵轉眼向邵安波望去,問道:“這兩個人必是真正的首領無疑,妳認為對不對?”
“沒錯。”邵安波微微壹笑道:“如果妳瞧不出來的話,我馬上叫妳滾蛋,妳信不信?”
“哦!叫我滾蛋?”沈陵故意露出後悔之色:“那麽在下豈不是恢復了自由之身?”
但他心中卻暗道:“除非我主動離開,否則想趕我走也難。”
“不錯,但這種自由,卻是由於我認為妳太無用,所以沒有作我俘虜的資格……”
“早知道的話,我寧願被妳認為無用了。”
“這話可是當真?”她冷冷的註視著他道:“妳寧可如此不光榮不體面地恢復自由?”
沈陵聳聳肩,改變話題,道:“在下過去揭開他們的真面目如何?”
“也好,這樣至少可以證明這些人的活動,與妳們的組織無關。”
沈陵正要長身而起,念頭壹轉,忽又坐著不動,口中說道:“只不知那京華鏢局,與官府有沒有關聯?”
“多多少少有壹點,據我所知,鐘子豪結交權貴,人面極熟,甚至連廠衛的高級人物,皆有往來,只有我僅僅與他見過數面而已。”
“那麽他也等於是廠衛之人了?”
“這卻不見得,我認得有壹次在廠裏,無意中聽到有人罵他,並且慫恿狂獅荊若天收拾他。”
“這就奇怪了,鐘子豪怎會得罪東廠的人?”
邵安波居然沒有不耐煩之色,道:“好像是由於鐘子豪承接了壹件生意,那是壹名封疆大吏卸任後,有好些家具行李,托京華鏢局運送。這個封疆大吏帶著家眷和壹些隨從,行囊簡便,回京述職。東廠的壹名檔頭不知受了誰的指使,突然去查那封疆大吏的行囊,當然查不出什麽,事後方知是京華鏢局承運這回事。他便去找鐘子豪,要追究徹查所運之物,以及運到何處……”
“鐘子豪敢不答應麽?”
“他當然不敢,並且立即把所運之物及地點,完全供出。”
“那麽東廠那個家夥還生什麽氣?”
“鐘子豪供出的全是正正當當的物件,對那封疆大吏無法構罪。”
沈陵笑道:“原來如此,鐘子豪還算保持有壹份江湖義氣……”
“妳扯到什麽地方去了?”邵安波皺起眉頭,道:“難道妳還聽不出來,那個封疆大吏是個貪墨狡詐的人,他當然不只托運那些合法的東西……”
“鐘子豪怎敢瞪著眼睛說瞎話?”
“鐘子豪的供詞完全被查證過,每壹個細節都符合。換言之,這個封疆大吏經過這壹查,反而變成了清官啦!”
沈陵笑笑,沒有再說。
“妳可是不信我的話?”邵安波問。
“是的,如果是壹般的鏢局,妳們也許還不在心上。然而像京華鏢局這種有嚴密組織的力量,妳們肯輕易放過,那才是怪事。”
“為什麽不說妳們自己呢?”邵安波反駁說:“難道京華鏢局這種力量,妳們不垂涎麽?”
沈陵點點頭道:“假如我是決策階層的人物,壹定傾全力爭取這股奇異的勢力,可惜在下人微言輕,做不得主。”
“不管是誰欲想爭取這股勢力,定必困難重重,鐘子豪這個人,可真不簡單。”
“當然啦!”沈陵點頭道:“他在短短數年間,能使天下鏢局為之側目,豈是簡單之人能夠辦到的?”
邵安波突然想起,道:“妳不是說,要過去揭穿管大維那壹幫人的真正領袖人物的假面目麽?”
“好,我就去……”
他的話突然咽住,原來管大維已經起身,向這邊走來。
沈陵打消了過去之意,先瞧瞧管大維過來有什麽話說。
管大維來到他們的座位旁,拱手行禮,道:“在下有壹件事,要向二夫人和沈兄奉商。”
此人雖是明知對方力量極強,自己這壹方曾經受到挫敗。但言語中的用詞,仍然拿捏著身分,不肯現出卑屈之意。
沈陵道:“有什麽事?”
管大維道:“在下等已經會面商談過,因此打算回去了。”
他早先向沈陵說過,他們這壹夥人,為了恐怕在城內見面,會泄漏風聲,所以約在此地碰頭,研究如何偵查京華鏢局之事。現在已經談完,則各自回去,自是順理成章之事。
沈陵壹口應承,道:“可以,妳們回去好了。”
管大維見他答得幹脆,反而驚訝不已,於是道:“適才多有冒犯,承蒙不罪,感激不盡,在下等這就告辭啦!”
“恕我們不送了。”
管大維更起受寵若驚,連連拱手,道:“不敢,不敢……”
他恭恭敬敬地退了數步,這才轉身回到那邊。
邵安波眉頭壹皺,道:“妳當真放他們走麽?”
“當然不是。”
“可是妳已答應了,如何能出爾反爾?”
“在下又不是什麽大人物,何須壹諾千金?”
“混蛋!妳可以不答應人家呀!況且假如妳沒有別的手段,則在答應他們之前,應該先問問我。”
邵安波說這話時,面色沈寒,顯然真的很不高興。
沈陵怕她真的生氣起來,連忙笑道:“妳別生氣,在下只不過想跟這幫人開個玩笑而已,妳既然很重視諾言,在下也有法子可想。”
“哼!妳竟敢慪氣我來啦!”她的語氣雖然很不友善,但面色卻已緩和下來,可見得她已不生氣了。
“剛才我答應放他們回去,只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
邵安波眼中流露出感到興趣的光芒,輕輕問道:“然則計將安出?”
“我們不錯是叫他們回去,可是卻不放過他們,壹直尾隨不舍。我們認定這壹幫人今日必有圖謀,因此他們壹定不會就此分手回去,而我們這壹跟蹤不舍,他們勢必頭痛不已。”
邵安波只點點頭,不置可否。
沈陵又道:“當然有壹種可能,就是這壹幫人見我們緊緊跟蹤,便臨時決定延後行動,另約日期,如果是這樣,只好另行設法。不過,以在下之見,他們壹定不會改期的。”
邵安波沈吟壹下,才道:“這話不是沒有道理,但他們為了不使我們了解其企圖,很可能會改期的。”
“這壹點就要仰仗妳的絕世才智,想出壹個辦法來,使他們能帶我們前往。換言之,我們必須使他們相信,認為帶我們去絕不會破壞他們之事。”
邵安波兩道秀長的眉毛,又皺在壹起,道:“這未免太難了,不可能辦得到的。”
“不,這並不是絕對辦不到之事。”沈陵堅持地道。
邵安波壹來不願在這個年輕男人面前認輸,二來他亦覺得好奇,所以用心思考起來。
管大維回到那邊桌子,可是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與眾人交頭接耳地又說起話來。不過他們只談了那麽壹陣,便壹齊起身,走出這間酒肆。
他們壹出了店門,齊齊繞到後面的馬廊。
不久,蹄聲紛沓,很快就從門前掠過,接著蹄聲越來越發急馳,可見得他們都催馬疾馳,希望遠遠離開酒肆內的壹雙男女。
邵安波長身而起,迅快追出,沈陵自懷中掏出壹錠銀子丟在桌上,緊跟著行出。
兩人出了店,只見那六騎已過了高梁橋,向京城的方向馳去,大道上揚起了壹片塵土。
召陵波急忙道:“我們盯住那兩個真正的領袖,其他的人,不必理會。”
她說話之時,已加快步伐,但見她裊裊而行,秀發和衣帶飄飄飛揚,既好看而又迅快無比。
沈陵趕緊跟上,壹面道:“他們勢將分開,而那管大維和鮑永正兩人,肯定將會獨自行動。”
召陵波道,“我們認定了他們的領袖緊跟,除非他們放棄了今日的行動,否則這兩個人不可能會回去,這叫做蛇無頭不行。但問題還是原先的那壹個,那就是如何使他們願意帶著我們壹起行動。”
沈陵沒有開口,因為這個難題,他已交給她解決。
兩人迅快奔行在大道上,身形帶出呼呼的風響,速度之快,壹點也不比健馬遜色。尤其是現下在平疇曠野之中,視界遼闊,他們只須緊隨著前面揚起的塵土,並且分辨出那些人的背影就足夠了。
如果這壹幫人全力催馬直接馳返京城,則十余裏地,可能把追蹤的人距離略略拉長壹點,但絕對無法將他們撇掉。如果他們兜圈疾馳,則顯示出不是真心返回京城,他們絕不敢如此做。
要知管大維這壹幫人的秘密,已經漏了壹部份,所以他們如惹翻了邵安波和沈陵的話,莫說這兩人可能追得上他們,就算目前追不上,但日後的麻煩,他們豈能不加以鄭重考慮。
果然這幫人在大道上馳了壹段路之後,就減緩了速度,到了壹處岔道時,管大維首先單獨馳入岔道。
邵安波和沈陵相對壹笑,腳下未停,不久,已掠過岔道,他們甚至連看也不看岔道壹眼。
不壹會,鮑永正也折入另壹條岔道。邵安波和沈陵仍然不予理會,壹直盯著余下的四騎。
前面四騎速度並不快,邵安波和沈陵其實很容易就可追上他們,但這兩人的腳步亦跟著放慢些,不即不離地盯住他們。
跟了數裏,忽見兩騎折入壹條岔道,正是那兩個領袖人物,剩下兩騎繼續往京城馳去。
邵安波和沈陵齊齊轉入岔道,並加快速度,壹直追到距前面兩騎約兩丈左右,才保持同壹速度。
這種情形只保持了半裏路程,那兩騎忽又分開,各自向不同方向而去。
邵安波和沈陵當下也分開了,這原是很自然的情勢。
沈陵心中想道:“她不怕我趁機逃掉麽?”
想是那麽想,但邵安波既無表示,於是兩人迅即分開,而且很快就相互看不見了。
沈陵盯住前面的壹騎,走了裏許,從壹座小村落中穿出,到了村外,只見那騎士突然停在路旁。
他微微壹笑,走向坐騎。
馬上之人,俯視著他,眼中閃動著銳利的滿含敵意之光芒。
沈陵靜靜地註視著對方,既不開口,亦不走開。
雙方對視了片刻,那騎士躍下馬來。
“沈兄可是跟定了在下麽?”騎士向他拱拱手道。
“不錯,我奉命須得查出妳們真正的圖謀。”
那人困惑地聳聳肩,道:“為什麽選中在下呢?”
沈陵冷冷地道:“閣下難道認為是碰巧的麽?”
這句話隱含不少意思,那人壹聽便懂。他自然明白人家是暗示說特地選中他為跟蹤對象,可見得人家早就知道他的身分地位了。
雙方又默然對峙了片刻,那人道:“沈兄何不幹脆把選中在下之故賜告呢?”
“這又有何不可,閣下與剛才分手的那壹位,方是這次行動的主腦,我們早已看出啦!”
那人哦了壹聲,面色劇變,可見得這番話,使他大為震撼驚駭。
沈陵又道:“現在,閣下的大名可以見告了吧?”
對方失措地避疑片刻,最後才下了決心,面色恢復正常,道:“既然沈兄已瞧出了底蘊,則在下的姓名,已無須隱瞞了,在下姓黎名行健。”
沈陵客氣地抱拳,道:“久仰江左神斧前輩大名,今日幸會了。”
他目光轉到鞍邊,又道:“這麽說來,鞍邊掛著的長方形皮囊,必是黎前輩的那把成名大斧了。”
黎行健幹咳了壹聲,道:“沈兄居然識得賤名,只不知可與鏢行中人有過往來?”
“黎前輩在武林中,名聲響亮,在下豈能不知,在下壹向習慣於獨來獨往,甚少與鏢行中人接觸。”
黎行健抱拳道:“沈兄言重了,以兄臺和那位姑娘的氣度,還有那驚世駭俗的武功和過人的眼力,在在都顯示兩位不同凡響,在下豈敢當得前輩之稱。”
他又幹咳壹聲,道:“我等今日的行動,只不過是鏢行中的壹點小小事情,兄臺和那位姑娘,實在不必這般註意。”
沈陵笑壹笑,道:“在下倒是沒有成見,但二夫人不知何故,對此事很感興趣。”
黎行健乃是老江湖,聞壹知十,道:“沈兄的意思是說,這是全由二夫人的做主的,對不對?”
“正是,黎前輩有什麽話,請親自向二夫人說。”
黎行健想了壹下,才道:“假如在下不願去見二夫人呢?”
“黎前輩何故不敢去見她?”
“不是不敢,而是時間急迫,實在不能耽擱。”黎行健煩惱地道。
沈陵正色道:“在下竭誠奉勸前輩壹句話,那就是妳們不管有什麽圖謀,最好不要惹翻了二夫人,如若不然……”
他沒有再說下去,可是這意思已經明顯不過了。
“在下亦不是怕事之人,假如不是怕耽誤了時間,剛才在那酒肆中,老早就向兩位請教了。”
“黎前輩名震武林,這話自是不假,只不知還有那壹位是誰?想來身分名望都是與前輩相當的了?”
“那壹位是威武鏢局的甘鋒甘兄。”
沈陵啊了壹聲,道:“果然也是壹位武林前輩,聽說他的綽號叫神刀,在北六省是數壹數二的人物。”
黎行健點點頭,道:“甘兄在鏢行中,的確是位數壹數二的人物,那位二夫人跟著他,說不定會發生沖突,何況甘兄的脾氣比較剛烈……”
“那咱們趕快去瞧瞧。”
沈陵急忙接口:“不瞞妳說,甘前輩的刀法雖然大大有名,但二夫人手段毒辣,武功也深不可測,只怕甘前輩會吃虧。”
黎前輩有些迷惑,因為沈陵既是二夫人壹路的人,但口氣之中,相當偏袒他們。他平生閱人無數,擅長觀測別人的真偽,現下壹瞧這個瀟灑的年輕公子,神色口氣都很真誠,因此他實在測不透他的心。
“沈兄處處為我等著想,實在感激得很,假如沈兄今日勸服二夫人不要與我們為難,在下永遠銘記大德,自將有所報答。”
沈陵攤攤雙手,作個無可奈何的姿勢,道:“在下勸不動二夫人的,只不知黎前輩信不信?”
黎行健沖口而出道:“在下相信。”
他說了之後,自己感到奇怪起來,忖道:“此人出現得如此突然,我怎會輕易就相信他的話?”
“既然黎前輩相信在下之言,咱們最好趕去瞧瞧,以免二夫人與甘前輩發生沖突,否則後果就嚴重啦!”沈陵催道。
黎行健這時只好認了,點頭道:“好吧,咱們走。”
兩人轉身而行,黎行健神情似乎頗為著急。
“黎前輩急於趕去,可見得妳相信在下之言,而且妳們今日的行動相當重要。”沈陵笑道。
“沈兄說得是。”
“妳們今日的行動,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個恕難奉告。”
“前輩如果肯告訴我,也許對大局有利無害。”
“沈兄雖然看來可信,但在下壹個人做不得主。”黎行健為難地道。
“那在下只好不管妳們的事啦!”沈陵輕嘆道。
“沈兄是否住在京師?”黎行健問道。
“我不是,但二夫人卻壹直居住在京城。”
“沈兄武功高明得很,但好像不大在江湖上走動,只不知沈兄的絕藝,是哪位高人傳授?”
“黎前輩打聽在下的出身,對事實全無用處,因為在下須聽命於二夫人。而在下又不便將她的底細透露給妳。”
“承蒙沈兄賜告這許多,已經感激不盡了。”
“妳們除非寧願失去今日的行動機會,否則,我勸妳還是坦白把內情告訴二夫人的好。
反正她既不要名利,同時對江湖上的恩怨過節,亦不會有興趣過問。”沈陵再次勸道。
“沈兄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坦白把內情告訴二夫人,反而會不受到幹擾?”
“不錯,黎前輩自己斟酌壹下吧!”
他們加快了速度,不壹會已折過剛才分手的岔道,向二夫人和甘鋒走的那邊趕去。
走了半裏左右,轉壹個彎,但見甘鋒站在路旁,壹手牽著馬疆,二夫人卻不見影蹤。
連沈陵也感到十分奇怪,壹躍而前,落在甘鋒身邊,只見他呆立向前瞧望,竟不回頭。
黎行健訝然問道:“甘兄,那位姑娘呢?”
“甘前輩穴道受制,不會回答啦!”沈陵笑道。
黎行健大吃壹驚,快步來到甘鋒面前,發現他果然穴道受制,不能言動。
他小心地查看,竟然看不出甘鋒是什麽穴道受制,可見得點穴之人的手法,乃是不傳之學,極為奧妙。
沈陵轉眼四望,由於道路兩旁皆有樹木,極易藏身,假如邵安波不願露面的話,休想找得到她。
他心知邵安波壹定在附近,目下這種安排,除了作弄黎行健之外,還含有瞧瞧他如何處置之意。
黎前輩倒抽壹口冷氣,道:“甘兄哪壹處穴道受制,在下竟然看不出來。”
沈陵道:“黎前輩瞧了這等情形,想必心中有數。等二夫人現身後,自應有壹個圓滿的交待啦!”
黎行健點頭道:“在下老老實實把壹切內情說出就是。”
兩人等了壹陣,還不見邵安波出現。
沈陵暗暗訝異,忖道:“她為何還不現身?”
此念壹生,立時曉得必定另有原因。否則開玩笑哪有這麽久的?他壹點也猜不出有什麽特別原因,使邵安波遲遲不現身,甚至已離此他去,所以壹時之間,也想不出該怎樣做才好。
黎行健惑然道:“沈兄,還要等多久呢?”
沈陵聳聳雙肩,道:“在下也不知道。”
“沈兄可不是跟我開玩笑吧?妳不知道的話還有誰知道?”
“黎前輩看我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麽?妳先別急,待在下仔細檢查甘前輩的情形,也許我能設法解開他的穴道。”沈陵不慌不忙地道。
他在甘鋒身邊轉了兩趟,隨即很有把握地宣布,道:“甘前輩乃是‘靈臺’穴受制,因此不能言動,過了兩個時辰之後,便能復原如常。”
黎行健把馬匹系好,走到甘鋒身邊,瞧了壹陣,搖頭道:“甘兄的靈臺穴沒有受制的跡象呀!”
“敢是在下看錯了?”
沈陵邊說邊走向甘鋒,此時他已和黎行健湊在壹塊。
他向甘鋒身上指手話腳,口中卻低聲道:“我知道甘前輩不是靈臺穴受制,只是故意制造機會,與妳暗暗商淡。”
黎行健何等老練,立即裝出是在討論甘鋒穴道受制之事,低聲道:“沈兄有何見教?”
“以在下看來,壹定發生了某種特殊變故。”
“妳的意思是說,二夫人已因故遠離此地了?”
“正是此意,但在下又感到好像有人正在暗中窺視我們。”
“在下亦有此感覺,會不會就是二夫人?”
沈陵笑笑搖頭道:“黎前輩未免太小看二夫人了,如果她隱身壹旁,莫說是妳我,就是頂尖的高手,也無法發覺。”
“原來如此,這就是沈兄認為不是二夫人的理由?”
“這個理由已經足夠了。”沈陵正色道:“我敢斷下,這個隱身窺伺者,如不是二夫人的同黨,就是她的敵人。”
黎行健起初覺得好笑,認為這種判斷似乎十分顯淺。可是他旋即感到事情並非如此那麽單純,因為壹個人活在世上,除了同黨與仇敵之外,倘有許多其他關系,例如親戚、朋友以及莫不相幹的人等等。
換句話說,沈陵既然認定窺伺者乃是具有特定身分的人,則那二夫人的來路,就要值得要考慮。
“沈兄準備怎樣做?”
“假如是二夫人的敵人,問題就比較簡單些。如果是她的同黨,我打算殺死他!”
黎行健哪知他們之間的關系如此復雜,聞言壹怔,道:“沈兄怎麽將話說反了?”
“在下並沒弄錯,不過這個窺伺之人,恐怕不易對付,因為連二夫人都要躲起來了,可見不是易與之輩。”
黎行健無法置評,轉了話題,道:“沈兄要在下做些什麽?”
“咱們第壹步先把窺伺者引出來,如果在下準備殺他,還望黎前輩把守來路,假如有人前來,壹面以暗號通知,壹面絆住來人……”他停歇壹下,又道:“因為咱們殺人之事,如果泄漏出去,那是株連九族的大禍。”
黎行健雖是久歷江湖之人,此刻卻越聽越糊塗,他轉眼四望,道:“沈兄知道對方的人數麽?”
“在下曾經註意甘前輩身邊的足跡,除了二夫人特別纖小的鞋印外,另有壹種男人的鞋印,可見此人曾經像咱們壹般,繞著甘前輩觀察,及至聽到咱們的聲響,才躲起來。”
“若是如此,則二夫人莫非也是聽到他的聲響,才躲起來的了?”
“很可能如此。”
其實在他推想中,二夫人必是在尾隨甘鋒途中,突然發現這個人,於是她早壹步將甘鋒點住了穴道,自己躲了起來。等那人趕到,見甘鋒木立道中,不覺奇怪而加以觀察查究。
至於她為何要使來人驚奇查究,沈陵無法推測,但知道她此舉必有原因,卻是毫無疑問的。因為以邵安波的身分和武功,不管來人是誰,她亦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手,將他拿下或擊斃。
“黎前輩,現在瞧妳的啦!咱們如何先將那個人引出來呢?”
黎行健覺得如不幫他這個忙的話,悶葫蘆壹輩子也打不破。再說他也希望快點結束這邊的事,以便進行自己的任務。
他立即高聲道:“咱們不能讓甘兄站在這兒。”
沈陵應道:“黎前輩有何打算?”
“在下打算立刻將甘兄帶回去。”
沈陵壹面點頭,壹面註意四下有沒有動靜。
果然在右側的壹叢樹木後面,突然出現壹道人影。
黎行健也是眼看四方,耳聽八方,登時亦發現樹邊的人影,急急凝目望去。
那是壹個身穿青色錦緞長袍,戴著頭巾,年約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手中拿著壹口連鞘長刀,白皙的面龐泛起壹股兇狠之色。
他也盯著黎行健瞧,可見得在他心目中,黎行健乃是首須對付的人。這壹點想必與沈陵口口聲聲“前輩”的稱呼有關。
黎行健壹望之下,已看出此人來頭甚大,竟是東廠之人,不由倒抽壹口冷氣,感到自己掉入麻煩之網中了。
那個青袍人舉步行出,沈陵直到此時,才故作突然發現。
他口中噫了壹聲,問道:“餵!妳是什麽人?”
青袍人不理他,徑向黎行健道:“姓黎的,妳與這個姓甘的人,可是壹夥?”
黎行健拱拱手,客氣地說:“是的,我們原是在壹起的,卻不料甘兄走開了,竟來到此地,並且變成這個樣子,只不知……”
青袍人擺擺手,大咧咧地道:“等本大人問完了,妳再說別的話。”
黎行健忙道:“是,是,大人如有所詢,小的知無不言。”
青袍人面色變得緩和些,點點頭道:“妳是老江湖了,倒是機警得很。”
黎行健陪笑道:“大人的氣派不同凡俗,小的哪能瞧不出來?”
青袍人道:“妳們打算往那邊走,對不對?”
他用手壹指甘鋒面向之處,亦即這條岔道再向前走的方向。
“不是,小人也奇怪甘兄為何走到這條路上來了?”黎行健搖頭道。
“前面是什麽去處,妳們可知道麽?”青袍人問。
“小人實在不知。”
青袍人詭笑壹聲,道:“要不要本大人告訴妳?”
黎行健忙道:“小人這就返回江左,京師附近地區小人都不熟悉,大人就算賜告,也沒有用處,小人還是不知道的好。”
要知黎行健走了二十多年的江湖,經驗何等豐富,壹聽而知這青袍人話中有話,連忙加以推辭。
沈陵走到黎行健身邊,低聲問:“這壹位是哪個衙門的大人?”
黎行健道:“沈兄難道看不出來?”
青袍人接口道:“這個姓沈的與妳有什麽關系?”
黎行健忙道:“小人與他亦是萍水相逢,碰巧發生了事故,所以壹道來到此處,至於他是什麽來歷,小人全然不知。”
沈陵淡淡壹笑,道:“黎前輩用不著如此害怕此人,他還沒露過什麽手段,憑什麽吃定了咱們?”
青袍人泛起不懷好意的笑容,道:“朋友妳年輕氣盛,果然和那些老奸巨滑的江湖道不同,本大人倒是願意與妳結交壹番。”
他的目光向黎行健望去,接著又道:“妳既與沈朋友不是壹路,那就出手將他拿下,以證明這話不假。”
黎行健壹楞,口中吶吶地答不上話。他見過沈陵的武功,自問功力不及他深厚,如何能拿下他?
沈陵冷冷壹笑,道:“人家壹不供職,二不受祿,憑什麽替妳動手?”
青袍人這壹試之下,已發現沈陵不簡單,敢情那黎行健也憚服他,於是把註意力完全移到這個年輕人身上。
他的手已移到刀把上,口中道:“沈朋友說得也對。本大人只好親自動手……”
話聲未歇,猛壹擡手,利刃出鞘。
沈陵並不怕這個東廠高手,雖然目下他只有六成內力,但他自覺應付眼前之敵已足足有余,他唯壹擔心的是,對方恐有幫手出現,或者是江左神斧黎行健到最後會出手幫助對方。
他當機立斷,再也不管對方是否尚有幫手隱身在側,道:“我提壹個人,想信妳壹定認識。”
青袍人詭譎地微笑道:“本大人認識的人不多,恐怕不會認識。”
“兄臺聽聽又何妨?”
青袍人點點頭,道:“瞧妳的打扮和氣派,想必與朝中哪位大臣顯要有關系。可是本大人認識之人不多,這話已告訴過妳,妳到時可別失望。”
他這話乃是由衷之言,正因為他這樣想法,所以有壹種玩弄對方的快意。要知那時東廠的校尉,權勢熏天,根本不將任何朝臣放在眼中。
他料想沈陵將必很有把握地提出某壹個大臣的名字,這時他藐視地告以這個大臣也不濟事,則可想而知沈陵面色將變成壹副什麽樣子。
沈陵突然現出遲疑的樣子,道:“不錯,這個人妳未必會認識……”
“說來聽聽也不妨事呀!”
“好,有壹個姓鄭名文祥的人,妳可認識?”
青袍人登時壹怔,道:“妳認識鄭文祥?”
沈陵笑笑,道:“是的,這個名字對妳可有特別的意義?”
黎行健似乎感到情勢有某些變化,當下幹咳壹聲,插口道:“沈兄,這位鄭文祥大人是哪個衙門的?”
沈陵淡淡地道:“鄭文祥是東廠的擋頭……”
他連名帶姓地稱呼,口氣中顯得與鄭文祥間的交情不是泛泛。
黎行健哦了壹聲,道:“原來如此,那麽鄭大人與這位大人,想必是同事了?”
沈陵道:“如果他們不相識,那也不是什麽稀奇之事,據我所知,廠裏辦事的人很多,也未必全都認識。”
青袍人沈吟了壹下,道:“鄭大人與沈兄妳如何稱呼?”
沈陵道:“鄭文祥見了我,須得規規矩矩行禮,叫聲沈大爺。”
青袍人壹怔,道:“那麽妳是鄭大人的尊長了?”
沈陵道:“妳認識鄭文祥就行啦!咱們用不著掄槍動刀了吧?我可得趕回城裏啦!”
青袍人提刀跨前兩步,道:“不行,妳不許走!”
沈陵訝然道:“鄭文祥的面子還不夠麽?”
“鄭大人官職比我高,他的面子當然是夠的。”
“那麽還有什麽問題呢?”
黎行健提醒他道:“沈兄,妳雖提起鄭大人,可是妳們的關系未能證明,所以這位大人未便遽於采信。”
青袍人冷然壹笑,道:“那倒不是這個緣故。”
“我明白啦!”沈陵道。
青袍人反而感到不解地瞪著他,道:“妳明白什麽?”
“妳不外是因為鄭文祥已死,所以認為我縱然認得他也沒有用。”他淡淡地道。
黎行健聽了,心中老大不是味道,暗想哪有打出死人的招牌,要人家賣面子的?
“妳知道鄭大人已經殉職之事?”青袍人問。
“我怎會不知?”
青袍人更為奇怪,心想鄭文祥之死,知者寥寥無幾,何以他非知道不可?難道真是鄭文祥的親人,因此得到了通知?
因此他的語氣又緩和下來,道:“為何妳壹定會知道?”
“因為他是死在我的劍下!”沈陵狠狠地望著他。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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