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第三章多麽平凡的壹聲
　　壹
　　風從洞頂吹下，吹動了大床邊的白紗幔。
　　白紗幔隨風飄揚，人在白紗幔裏，遠遠看來就仿佛是在冷霧中。
　　藏花喝了壹口酒，吃了壹顆由那五六十位漂亮美麗可人的女人剝的白葡萄，然後才問任飄伶。
　　“妳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我是被網下來的。”
　　“網來的？”藏花壹怔；“妳被人當魚壹樣的網來的？”
　　“是的。”
　　“妳的武功那麽好，怎麽會被網住？”
　　“馬有失蹄，老虎也有睡覺的時候。”任飄伶淡淡的笑著：“妳呢？妳又是怎麽會到這裏？”
　　“我是被死人抱來的。”
　　“死人？”這壹次換了任飄伶怔住。
　　“壹個從棺材裏出來的人。”
　　“那妳又怎麽會從水池裏冒了出來？”
　　“我是從月亮來的。”
　　越說任飄伶越糊塗了，於是藏花就帶著他從水池下去，帶著他親自去看看，他就會明白了。
　　看著他們下水池，那五六十位漂亮的女人壹點阻止的意思都沒有，她們依然在笑，只是笑得更開心，更愉快了。
　　等他們從水池中消失時，水池的左邊墻壁上突然出現壹個洞，壹個人笑迷迷的從門裏走了出來。
　　壹下水池，就穿過月亮，而落在沙灘上。
　　任飄伶驚奇的望著四周，驚嘆的說：“這真是別有洞天。”
　　“妳現在總算明白我怎麽會從水池中冒了出來吧！”
　　藏花說。
　　“是的。”
　　藏花忽然壓低了聲音，問任飄伶：“剛剛那個洞頂雖然很高，可是以妳我的輕功只要兩三個起落就可以闖出去了，妳為什麽不試壹試呢？”
　　“妳以為那五六十位女人都是假的？妳以為那個洞口沒有埋伏？”
　　“這些我也想到了，所以我才會帶妳來這裏。”
　　藏花笑著說。
　　“這裏？這裏有什麽用？”
　　“這裏沒什麽用，只不過可以讓我們逃出去而已。”
　　“逃？”任飄伶說：“往哪裏逃？”
　　“那裏。”藏花指著那壹片寧靜無浪的海：“從這裏潛出去，就是外面的海洋了。”
　　看著那片安祥的海，任飄伶的眼中已漸漸現出了光芒：“妳這個小腦袋，有時還真他媽的聰明。”
　　“妳這是誇獎？還是罵我？”
　　藏花苦笑了壹下。
　　不管是罵，還是稱贊？從這裏的確是可以遊到外面，也許外面有更危險的埋伏，但總比在五六十位高手下跳出洞口還要輕松些。
　　就在藏花和任飄伶要跳入海中時，那個由洞門走出笑迷迷的人，就站在水池旁，然後輕輕的對水面吹了壹口氣。
　　水面立刻起了漣漪，立刻激起了水浪。
　　藏花壹跳起，還未入海中時就已發覺不對了。
　　那本來寧靜安祥的海面，忽然間起了洶湧的海浪，海中卷起了無數個旋渦。
　　她想叫任飄伶小心時，已來不久了，這時他們兩個已落入海中，落入那無數個旋渦裏。
　　看著水池中的水浪，這個笑迷迷的人笑著更愉快了，她銀鈴般的笑聲穿過水面，穿地月亮，回蕩在天然氣洞裏。
　　這時藏花已聽不見這個笑聲了，否則她壹定可以認出這個笑聲就是謝小玉的笑聲了。
　　這個站在水池旁的人就是謝小玉。
　　二
　　上了小船，在海上大約滑行了壹炷香的時間，白天羽又看見了另外壹條船。
　　壹條很大很大的大船。
　　大船在海中，在霧裏，大船裏有燈，燈光透過濃霧，就仿佛晨曦穿過雲層般的瑰麗。
　　壹看到大船，霧中人就輕飄飄的飄入大船，輕得就宛如淡霧般。
　　光是這種輕功，白天羽就已自嘆不如了，他的輕功在江湖上已是頂尖人物了，可是和霧中人壹比，就有如小孩在玩跳高壹樣。
　　甲板上冷冷清清的，壹個人也沒有，燈光是從船艙內發出來的，進入船艙，白天羽迎面看見是壹個很大的控制臺，裏面的水手竟然都是女的。
　　壹個個穿著緊身的淡青色的衣服，淡得仿佛春雨。
　　每個人都各自忙著自己的工作，對於走進的白天羽看都沒看壹眼，就仿佛當他是個透明人似的。
　　對於自己的長相，白天羽很清楚，就算不是最英俊瀟灑的男人，至少也會令女人忍不住的多看他壹眼。
　　可是這船艙內的女人不但沒有看他壹眼，臉上連壹點表情也沒有，每個人的臉上就好像甲板上壹樣的冷冷冰冰。
　　白天羽苦笑了壹下，又繼續走，走過控制室，就是壹個大廳，大廳中央擺著壹個大圓桌，桌上有菜有酒也有杯。
　　桌子很大卻只有壹個人，壹個穿著壹身雪白衣裳的女人。
　　她的長發斜分兩側，懶洋洋的披在肩膀上，她的眉毛很細很彎，就仿佛上弦月，她的鼻子很挺，嘴唇微微翹著。
　　她的眼睛很亮，卻有著壹層水霧，就仿佛是夜雨中高掛天空的那壹顆最亮的星星般。
　　她的人很美很美，美得脫俗，美得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般。
　　她很美，白天羽卻覺得她美得令人心都會滴血，美得令人可憐。
　　因為她的眉宇間隱隱約約的留著壹抹淡淡的憂愁，淡淡的哀怨。
　　她為何會有憂愁？
　　她為何會有哀怨？
　　白天羽卻猜不透她的年紀，因為她實在美得令人渾然忘了她的年齡。
　　壹走入大廳，白天羽就癡癡的看著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就是剛剛在霧中的女人嗎？
　　“坐。”聲音宛如慈母哄嬰兒般柔美。
　　白天羽坐下來，坐在她的對面。
　　“妳屬馬，今年二十四歲。”
　　“是的。”
　　“妳是八月初七子時生的。”
　　“對。”
　　她凝視著他，他也在註視她，她為什麽那麽清楚白天羽的生辰歲數？
　　“妳父親近來可好？”
　　“很好。”
　　“他是否還每天彈三弦？”
　　“是的。”
　　她的眼中仿佛有壹絲痛意：“妳可知道我是誰？”
　　她是誰？
　　白天羽靜靜的凝望著她，過了壹會兒，才緩緩開口：“我想我大概知道吧！”
　　聽見他這句話，她忽然笑了，她雖然在笑，卻笑得很淒涼，笑得很幽怨。
　　“這不能怪妳。”
　　她的聲音也很淒涼、幽怨：“妳三歲時，就再也沒有看過我了，也真虧妳父親將妳養得這麽大。”
　　白天羽在聽。
　　“妳父親壹定時常向妳提起我。”
　　她說：“將我的所作所為，壹點壹滴都告訴妳，是不是？”
　　“沒有。”
　　白天羽說：“他連妳的名字都沒有提過。”
　　“從來沒有？”
　　她眼中的痛意仿佛更濃了。
　　“從來沒有。”
　　“對，本來就這樣的。”她笑得更淒涼了：“他的個性就是這個樣子，我明明知道，為什麽還要問妳呢？我為什麽要問？”
　　她那水霧般的眸子，仿佛有淚光在閃爍。
　　夜晚的海風，就仿佛仇人手中的劍鋒般冰寒，又仿佛是遲暮女人冰冷的心。
　　她緩緩的低下了頭，海風吹過，吹起了她那披在肩上的長發，她的肩膀仿佛在振動，又仿佛是在抽悸。
　　是因為海風寒冷？抑或是…
　　自從在海邊第壹眼看見她到現在，白天羽的臉上始終都沒有表情，任何什麽樣的表情都沒有。
　　他只是用壹種很平靜的態度面對著她。
　　慕容公主來找他時，他就已隱隱約約猜想到要見他的人是誰。
　　這個時常令他午夜夢回時，偷偷躲在被窩裏流淚，心裏頭不知叫過幾千幾萬次的人，如今已在他的面前，他已見到了她。
　　見到她，並沒有那種渴望見到而終於見到時的歡愉，也沒有因為害得他們父子流離顛沛的那種仇恨。
　　沒有，什麽都沒有。
　　白天羽見到她，就好像看見壹個和他毫無相幹的人壹樣。
　　真的毫無相幹嗎？
　　三
　　海上的星辰看來更朦朧，更淒迷。
　　大船靜靜的行駛著，般首破浪，浪花銀白，迎著月光交織成壹片光芒的網。
　　海風吹過，又將她長長的發絲吹起，她的肩已不再悸動了，她緩緩的擡起頭，微笑的看著白天羽。“今天找妳來，本是想好好的看看妳。”她微笑的說：“並且想聽妳叫壹聲——”
　　——叫壹聲什麽？
　　她忽然頓住了，突然揮了揮手，搖搖頭苦笑說：“算了，明知道不可能的，我又在希求什麽？”
　　白天羽知道她希望他叫什麽，這個字不知早已在白天羽心中叫過幾百萬次。
　　他曾試過幾千種不同的音調去叫這個字，可是等到他真正叫出時，他才發現那幾千種不同的音調實在無法和真正叫出口的比。
　　他註視著她，看得好深好深好深。
　　她雖然依舊美麗，雍容華貴，可是她畢竟已老了。她雖然做過對不起他們父子的事，可是她已受到了歲月的懲罰，如今她只不過希求能聽到壹聲。
　　聽到壹聲——
　　“娘。”
　　多麽平凡的壹個字。
　　可是如果妳處在她的立場，妳才會了解到這個平凡的字，對她有多麽大的震憾力，她有多麽渴望聽到這個平凡的字。如果妳是白天羽，等這個字叫出口時，妳才會發覺這個字中有多麽深的感情在，妳才會發覺這個字叫得多麽淒痛，多麽的心酸？
　　——這種感情是自遠古以來人類最純凈的感情之壹。
　　母新懷脂十個月，嬰兒哇哇落地，辛辛苦苦的養育著，所有的辛苦代價都在嬰兒頭壹聲“娘”中，得到了補償，得到了滿足。
　　四
　　“娘。”
　　等這個字叫出口時後，白天羽就已無法再那麽平靜了，他那壹直強壓著的感情，這時已崩潰了。
　　原來這個字是那麽容易的叫出，白天羽激動的想哭，可是他從三歲開始就已不再流淚。
　　他的眼中雖然無淚，可是他的心中卻在滴血。
　　本已不再希求什麽的她，本已絕望的她，忽然聽見了這個字，她竟然驚慌失措，她竟然壹臉懷疑之色，她睜大
　　了眼睛看著白天羽，用顫抖的嘴問：“妳叫什麽？妳剛剛叫什麽？妳能不能再叫壹次？再叫壹次好不好？”
　　“娘。”
　　她的眼睛中的那層水霧已不在了，已化作淚珠流下，已化作親情流出。
　　她雖然在哭，卻是歡愉之淚。
　　“妳知道我等這壹聲，等了多少年嗎？”
　　她喃喃的說：“等了二十多年了。”
　　白天羽已說不出話來，他又何嘗不是等叫這壹聲等了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多麽漫長的壹段歲月。
　　在這親情流露的這壹刻裏，天地間的萬物都變的很美麗，就連那壹聲尖叫聲也都變得不那麽刺耳。
　　尖叫聲是由甲板上傳來的。
　　等白天羽他們兩人上了甲板，甲板上已站滿了人。
　　星辰閃爍，月色柔亮。
　　海水波動，光芒交織。
　　閃爍的光芒中，隱隱約約的可看見兩條人影在海面上忽沈忽露。
　　“救人。”聲音簡短有力，顯然是慣於發號施令的人才會有這種音調。
　　別小看這些女娃娃水手，壹做起事來，個個動作俐落迅速，絕不輸給那些強壯的男人，她們三兩下的就將海上的人給救了起來。
　　看見這兩個被救上來的人，白天羽不禁尖聲叫出：“藏花，任飄伶。”
　　原來這兩個人竟是從海底天然氣洞被海浪漩渦卷走的藏花和任飄伶。
　　“羽兄，妳認識這兩個人？”她看著白天羽。
　　“是的。”
　　“看他們現在的樣子顯然已喝了不少水，必須先將海水排出，再讓他們服些藥酒，休息壹下就可恢復元氣。”
　　解救工作很快的就做好了，藏花和任飄伶喝了些藥酒後被安置在兩間精致的艙房。
　　海風拂過，拂走了黑暗，東方已現出了灰蒙蒙的魚肚白，這時大部分的人都已就寢，控制臺裏只留下四個女水手在駕船。
　　白天羽的船艙就被安排在藏花和任飄伶的旁邊。他現在就躺在床上，但是並沒有睡著，他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天花板，他的思緒卻已飄得好遠好遠。
　　——遠得幾乎令他忘了什麽地方？
　　那裏仿佛是壹座很高的山，山中仿佛有壹道清泉，清泉旁仿佛有壹株古松，古松下仿佛有壹位老人、壹位少年。
　　老人將壹把劍交給少年，並對他說：“帶著這把劍，帶著”白‘這個姓到江湖去。“
　　”是。“
　　”妳要確記壹件事，不要去惹壹個叫仇春雨的女人，壹定要遠離她，知道嗎？“”知道。“
　　”去吧。“老人閉上眼睛：”讓’白‘這個姓再度揚名武林。“
　　於是少年帶著劍，孤獨的走下高山，留下寂莫的老人守著古松，伴著浮去，任憑清泉傾泄而流。
　　四
　　如果沒有到過海上的人，永遠無法想像出海是那麽的美麗，海是那麽的壯觀，海是那麽的偉大。
　　尤其是在海上看日出，更是奇幻萬千。
　　當太陽在水平線上剛冒出頭來時，金黃色的晨曦壹道道的穿透雲層，也穿過了海面，海水波動，碧光蕩漾，如繁星在眨眼。
　　現在正是日出，藏花就站在船首，迎著海風，看著這瑰麗的景象。
　　她醒來以後才發現自己和任飄伶已被這艘船的主人救起，可是她壹向到這船主人是誰時，那些女手水們都只含笑不語。
　　所以她幹脆就不問了，她在船上東溜溜，西跑跑的就逛到了船首，她馬上就讓這美麗的景象吸引住了。
　　海是那麽的闊，風是那麽的柔，晨曦是那麽的燦爛，藏花整個人都已陶醉在這宇宙間的奧妙裏。
　　”壯觀吧？“聲音來自藏花的背後：”海上的日出更是最美麗的。“
　　藏花不必回頭就知道是誰來了，除了任飄伶外，誰會那麽靜悄悄的來到她背後。
　　任飄伶走過去，和她站在壹起，壹起看著日出，看了壹會兒後，藏花忽然笑了笑，笑著說：”我沒有到海上來的時候，總覺得江上的景色已是令人神醉，如今來到海上，才知道江河之渺小，簡直不想回到陸地了。“
　　”這就叫做：曾經滄海難為水。“
　　任飄伶也笑了笑，然後忽然問：”我想妳壹定問過水手們這裏主人是誰。“
　　藏花點了點頭。
　　”她們壹定沒有告訴妳。“
　　她又點了點頭。
　　任飄伶回頭望了望甲板上工作的水手們，”妳有沒有發覺這船的特別地方？“
　　”什麽特別的地方？“
　　”這船很大，人很多，但都是女的。“
　　任飄伶說：”在我的印象中，海上的水手應該都是男的，而且大部分都是粗魯而骯臟的。“
　　”因為在海上，淡水甚至比酒還珍貴，他們洗澡的機會自然不多，所以自然就比較臟壹點。“
　　藏花笑著說。
　　”但是這艘船上的水手不但都是女的，而且每個人舉止都很斯文，穿著都很幹凈，說話也都很客氣。“
　　任飄伶說。
　　無論誰都可看出她們必是受過很好的訓練，從她們身上也可看出這條船的主人壹定很了不起。
　　藏花他們當然也知道這壹點，而且很快的就證實了他們的想法不錯。
　　清韻的琴聲隨著海風飄向甲板。
　　任飄伶和藏花從船首遠遠的看見大廳內有壹中年婦人在撫琴，也看見壹少女走了過來，含笑的對他們說：”夫人在大廳裏恭候兩位。“
　　人還未到艙門外，琴聲便嘎然而止，這中年婦人已站在門口含笑相迎，她笑容溫柔而親切，但壹雙眼睛裏卻帶著種說不出的空虛、寂寞、蕭索之意。
　　”佳客遠來，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藏花本來在任飄伶前面，但開口回話卻不是她，因為她知道任飄伶平時說話雖也和她壹樣有點離譜，但遇著了斯文有禮的人，也會說得很文縐縐的。
　　文縐縐的話，藏花並不是不會說，只不過懶得說而已。
　　任飄伶果然壹揖到地，文縐縐的說：”劫難余生，承蒙搭救，能有壹地容身，已是望外之喜，主人若再如此多禮，在下等就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笑臉迎進，等每個人都坐好時，任飄伶望了望桌旁的小幾上的琴。
　　”方才得聞妙奏，如聆仙樂，只恨來得不巧，打擾了夫人雅興。“
　　任飄伶笑著說。
　　”隨興所彈，不堪入耳。“
　　中年婦人微笑的說。
　　藏花是又累、又餓、又渴，眼角瞟了桌上的酒和菜，只恨不得早些喝兩杯，吃點東西，但任飄伶偏偏文縐縐的
　　在那裏說了壹大堆客氣的話，她早就聽得不耐煩了，此刻忍不住的說：
　　”好極，妙極，琴旁有酒，酒旁有菜，不但風雅之極，如能早聞雅奏，實是不勝之喜。“說得居然也斯文客氣的。
　　只可惜她的意思，別人還是聽得出的。
　　任飄伶忍不住笑著說：”敝友不但妙解音律，品酒亦是名家。“
　　”聞弦歌豈能不知雅意？“中年婦人嫣然壹笑：”藏花姑娘不但是女中豪傑，喝酒也不輸大男人。“
　　藏花剛想笑，聽到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禁怔住：”妳認識我？“
　　”恨未識荊。“
　　”妳怎麽知道我叫藏花？“
　　這句話任飄伶也想問，所以他也看著中年婦人，在等著她的回答。
　　中年婦人先淺淺壹笑，把壺倒酒，然後才說：”吾兒浪跡江湖時，幸逢三位照顧，實不勝感激。“
　　這下任飄伶和藏花又怔住了，她兒子？她兒子是誰？
　　”妳兒子？“藏花問：”妳兒子是誰？“
　　”白天羽。“中年婦人淺淺笑著。
　　”白天羽？“藏花的嘴巴張得好大好大：”妳是白天羽的母親？“
　　”是的。“中年婦人點點頭。
　　”敢問臺甫？“任飄伶說。
　　”敝姓仇，草字春雨。“
　　這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居然是仇春雨，居然是昔年魔教的教主夫人仇春雨。
　　那麽白天羽的父親就是昔年魔教的教主白小樓了？
　　五
　　面對著如此的傳奇人物，藏花和任飄伶不禁也說不出話來了。
　　大部分的固然都是死後才成為人們傳誦的傳奇人物，但也有人活著時就已是傳奇人物了。
　　楚留香、胡鐵花、三少爺謝曉鋒、小李飛刀李尋歡、白小樓和仇春雨這些人無疑都是江湖近五十年來的傳奇人物。
　　有關白小樓和仇春雨之間的愛情，恩恩怨怨，以及魔教被毀、白小樓和仇春雨的情變，更是近三十年來江湖中人最喜歡議論紛紛、津津樂道的大秘密。
　　千百種的傳說，千百種的議論，總結成壹個事實，那就是仇春雨離開了白小樓，才導致魔教的毀亡，仇春雨背棄了白小樓，白小樓才會被殺而墜崖。
　　任飄伶仔細專註的凝視著仇春雨，如此氣質、如此華貴、如此儀態、如此美麗的女人，會是像江湖上傳說的那樣子嗎？
　　藏花目不轉珠的註視著仇春雨，這個如夢幻般的女人會是白天羽的母親？會是白小樓的愛人仇春雨？
　　”妳就是仇春雨？“藏花仿佛不信。
　　”是的。“
　　”妳就是白天羽的母親？“藏花的語氣都充滿了不信。
　　”是的。“仇春雨含笑回答。
　　”妳真是如江湖中傳言的那麽那麽…“藏花實在不知道用什麽形容詞來說。
　　”那麽壞。“仇春雨替她說了出來。
　　”那麽壞“，仇春雨的臉上依然笑得很自然很大方很迷人，就仿佛在說的不是她，而是另外壹個人。
　　陽光隨著海風掠過萬裏，拂過海面，而闖進了船艙。
　　風撩起了仇春雨的發絲，陽光停留在她的眉梢和臉頰上。
　　藏花這時才發現她雖然笑得那麽自然大方迷人，但已隱隱約約的可以在眉梢間看到壹抹無奈。
　　壹抹仿佛淡談的，又仿佛很濃很濃，濃如春雨的無奈。
　　仇春雨輕輕的舉杯，輕輕的啜了壹口，然後忽然輕輕的嘆了口氣。
　　”二十多年了。“仇春雨放下酒杯，將視線轉向窗外遠方的浮雲：”那些往事如今依然清晰晰的存在我腦海裏，藏在我心深處。“
　　哪些往事？是不是昔年背叛了白小樓的那些往事。
　　往事如煙，不堪回首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人，有的人喜歡追憶往事，有的人喜歡憧憬未來，但是也有些人認為老時光並不壹定就是好時光，未來的事也不是任何人所能預測的，只有”現
　　在“最真實，所以大家壹定要好好把握。
　　這種人並不是沒有事值得回憶，只不過他們通常都不太願意去想它而已。
　　往事如煙，舊夢難尋。
　　失去的已經失去了，做錯的已經做錯了，壹個人已經應該從其中得到教訓，又何必再去想？再想又有什麽用
　　呢？
　　這句話很對。
　　但說這句話的人壹定是穿得暖暖的，吃得飽飽的，喝著好酒，從小就生活得很太平的人說出來的。
　　這種人當然會覺得”往事如煙，舊夢難尋“，因為他所經歷過的，通常都是小小的不如意，小小的挫折，小小的感情插曲。
　　所以他們才會覺得失去的已失去了，做錯的已做錯了，再想又有什麽用？
　　什麽叫回憶？
　　什麽叫往事？
　　什麽叫刻骨銘心？
　　妳是否曾經歷過這壹段生不如死，今天過了，明天在哪裏都不知道的日子嗎？
　　如果妳曾有過這些經歷，那麽妳壹定知道往事是否可以失去的就已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