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掌上明豬

　　“沖和，要不妳和我回去，這件事也許還有轉機。”崔宏開口。
　　秦銘聽聞，則是直接向後倒退了幾步，漆黑的荒漠要將他吞沒了，連他的輪廓都看不到了。
　　他怎麽可能去崔家？記憶褪色後的兩年，等於讓他拋卻了原本的所有思緒，重新審視往事，如今他的眼光，他的判斷，都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他像是跳出了原本的人生軌跡，掙脫了壹條裹挾著他向前的湍急而又危險的河流，現在他有了全新的開始，絕不可能再重新踏回去。
　　在荒漠中壹再後退，這就是秦銘的本能反應，絕對不能再陷進崔家那灘泥沼中，不然他真的危矣。
　　“沖和，妳怎麽會是這種反應，這樣的表情？”崔宏看到他如臨大敵，不斷倒退，不禁嘆息。
　　很明顯，眼前的崔沖和視崔家為洪水猛獸，不想沾染，不願接觸，都已經喊出只為自己活著了。
　　“妳要逼迫我嗎？”秦銘問道，拔出羊脂玉鐵刀，道：“即便不是妳的對手，我也不會束手待斃。”
　　“嗯？”崔宏驚異，因為看到秦銘擺出的這種刀勢，竟有壹種刀道大家的氣質，相當的不俗。
　　甚至，他有種錯覺，眼前的少年不管真正實力如何，隱約間已有了幾許刀道宗師的氣度！
　　“咦？”崎嶇的山路上，迷霧中的孟星海露出訝色，看著前方，那只是壹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而已，怎麽會在刀道領域有這樣的氣韻？崔宏沒有動用天光，只是探出長臂，隨意向前壹擊，他想看壹看秦銘是否真的在刀道領域有些成就。
　　被塗抹上礦物顏料的羊脂玉鐵刀，算上刀柄比手臂略短些，在秦銘的手中劃出壹道伴著風雷之響的刀光，像是漆黑的雨夜降臨，壹道刺目的閃電突然撕裂夜幕。
　　哧啦壹聲，崔宏的壹截衣角被斬落下來，飄落在黃沙地上，這讓他有些發楞。
　　雖然他收斂天光，且隨意探手，壓制著自身，怕傷到眼前的公子，但是對方無論如何也不能斬中他才對。
　　他是什麽層面的人？居然被壹個剛踏上新生領域沒多久的少年斬去壹角袖子，傳出去的話沒有人會相信。
　　崔宏面色復雜地看著前方徹底隱在黑暗中的頎長身影。
　　遠處，孟星海也露出吃驚的神色，輕語道：“崔家的人真是了不得啊，我還以為看錯了，沒有想到，單以純粹的刀技而論，這個少年的確稱得上名家了，刀道造詣極深！”
　　黎清月訝異，她很清楚，孟星海本人就是以刀為武器，能得到他這樣的評價，那是真的非常出挑了。
　　她想到了那壹夜，秦銘獨自踏平金雞嶺，將兩名四次新生的大寇斬殺，事後有老巡山者解析，說出手者最少三人，分別擅長用刀、槍、箭。
　　黎清月意識到，這擅長兩字還不足以道出秦銘在刀道領域的含金量。
　　“沖和，妳讓我非常意外，跟我回去試試看吧。”崔宏開口。
　　“試試看？”秦銘現在絕對不會將自己的命運寄托在別人的“善意”上，崔家那裏的人壹念可斷他的新生路，為什麽要去冒險？他開口道：“此前妳都已經默認，即便我練成帛書上的法都沒什麽用，更何況刀道上的這壹點造詣，我不會和妳走。”
　　崔宏不再出言，他想拿下秦銘再說，總是待在這片漆黑的荒漠中，讓他覺得不穩妥，他可不想犯忌諱，惹上什麽“傳說”。
　　“住手！”孟星海發聲，身影壹閃就出現在荒漠中，想要攔阻。
　　黎清月也如淩波仙子般，踏著黃沙出現在近前。
　　崔宏早已察覺他們，不想橫生枝節，快速探手抓向秦銘。
　　孟星海攔截時，突然又收手了，露出異樣的神色，且退後了幾步。
　　“妳不是要對我報恩嗎？我都快被人廢掉了，伱還不幫我？”秦銘在漆黑的荒漠中快速低語。
　　砰！崔宏感覺右手劇痛，像是被壹頭蠻龍踢了壹腳，他腳下不穩，蹚著黃沙足足退出去十幾米遠。
　　“嘶！”他倒吸了壹口帶著塵沙味兒的冷氣，右手疼得有些發麻，這種感覺很像他小時候被驢踢了壹腳那次。
　　他低頭看向右手，憑借著強大的感知，在荒漠中他也能在近距離內視物，右手像是被蓋了個印章，通紅得快出血了。
　　崔宏仔細看，發現竟是個蹄印。
　　“這手可真硬。”黑暗中傳來哼哼唧唧的聲音，接著那個生物再次開口：“妳們人類是怎麽形容這種狀況的，好像說是茅房裏的石頭是吧？”
　　秦銘沈默，不予點評。
　　再怎麽說，崔宏當初也救過他壹命，不管那是不是其職責。
　　崔宏盯著黑暗中，看到秦銘的右手上托著壹只迷妳小野豬，比巴掌略長，他這明顯是被豬踹了壹腳！黎清月通過特殊的瞳術凝視那只小山豬，感覺非常危險，像是有壹只龐然大物橫在夜霧中。
　　“黑白山的山主？”孟星海開口詢問。
　　崔宏面色驟變，居然是那位山主，他可是有事相求而來，現在它居然化成掌上明豬，出現在此地。
　　山豬開口：“唉，丟豬啊，我早已是前任山主了。妳應該也見過那位新山主，他高深莫測吧？早已取我而代之，只不過不動聲色，沒有聲張而已。”
　　秦銘之所以站在這裏，和崔宏對話，自然也有些底氣。
　　昨夜這只山豬雖然呼嚕震天響，但也和他開口說了句話：“既然偶遇，那就在路上順便報恩，了結大山中的壹段因果。”秦銘到現在都不知道它報什麽恩，但既然對方可以變化大小，能口吐人言，想來實力很強。
　　若是沒有這只山豬，那他就只能拼了，會動用非常過激的手段，“冒犯”這片恐怖的荒漠。
　　“山主，妳要幹預我崔家的事嗎？”崔宏開口。
　　老山豬道：“哪敢啊，千年世家，名動廣袤無垠的漆黑世界，震懾萬類，我怎麽會不自量力？只是這段路我答應保他過去。”
　　崔宏面色陰晴不定，他知道自己絕不是對手。而且，這種丟失了領地的老山主最難惹，真要不給面子，激怒了它，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反正它已經沒有地盤，事後壹頭紮進漆黑的大地盡頭，很難追殺。
　　他點頭道：“行，既然山主開口，那就過了這段路再說。”
　　孟星海道：“崔家這位兄弟，怎麽稱呼？這樣的刀道奇才，妳們也舍得廢掉，既然不願意要，妳開個條件，讓我帶走如何？”
　　很快，崔宏知道了對方的身份，難怪有底氣這麽說話，因為同樣來自千年世家。
　　並且，崔宏認出對面的少女黎清月。
　　他印象很深，當年壹些頂級大族的子弟，都在同壹座巨城中等待方外之人前來選徒，這個黎清月最後被壹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帶走了。
　　孟星海露出異樣之色，此刻他已經知道秦銘是誰，兩年前那場風波，他也有所耳聞，居然見到了這個崔沖和。
　　“我聽到過只言片語，妳們崔家如果這樣將他按死在這片偏遠之地，傳出去的話，恐怕會落個刻薄寡恩的名聲，有些不太好啊。”孟星海說道。
　　同時，他指了指黎清月，道：“妳們崔家總不能將我和她都滅口吧，畢竟，我們都看到了。”
　　崔宏面色變了，千年世家發生流血沖突，甚至開戰，想什麽呢？那樣會出大問題。
　　秦銘破碎的記憶中，出現零星且斷裂的線，此時正在連接起來，他迅速開口：“從此以後，哪怕是死，我也不會再提自己是崔家子弟，不會再進妳們那個圈子，此後我只是秦銘。”
　　兩年前的他看不懂，也看不透某些事，而現在的他不同了，哪怕只是捕捉到星星點點的線索，他也有所覺了。
　　現在，秦銘最想做的就是盡快第四次新生，看透所有迷霧，知曉過往的經歷，也不用再去問其他人了。
　　崔宏開口：“崔家何曾刻薄寡恩？我有預感，不出幾年公子還會被請回去。”
　　秦銘聽到這種話，什麽都不想說。
　　孟星海道：“既然如此，妳回頭放飛禽請示下妳們崔家吧，被人知道妳這樣行事可不好，有損千年世家名聲。”
　　隨後，他看向秦銘，道：“我曾聽聞，本地兩百多年前出了壹位了不得的刀道奇才，可惜，因早年沒有得到合適的新生法，他蹉跎半生，縱有宗師級刀技，那位前輩也未能長留世間。我觀妳在刀道上的氣質，似乎蘊含著那位前輩的截天刀意。”
　　秦銘向他施禮，感謝他為自己說話，而後告知：“那是家師。”
　　瞬間，現場安靜。
　　孟星海覺得，這名少年滿嘴跑蠻龍，有點不靠譜！據他了解，那位刀道宗師血氣枯敗後雖然歸隱了，就此失蹤，但是料想活不了多少年。
　　黎清月也露出異樣之色，看著這位昔日的友人，怎麽兩年沒見，他變化這麽大？“沖和，不要亂說話。”崔宏開口道。
　　“家師當年雖然斷去壹臂，但自創截天刀意後，手刃所有對手，就此心中再無執念。他晚年踏山而去，意外發現稀有靈性物質，得以延壽，重走新生路，確實活到了現在，不過如今的確又到了暮年。”
　　秦銘平靜地說著，將在刀譜中看到的部分真實的場景講出，把獨臂老人很多話語都還原了出來，甚至描述了他的長相等。
　　老山豬第壹個懵了，道：“還真是那個人？！”
　　孟星海也有些出神，他想到了壹些前賢，如果沒有了前路，或者到了晚年看不到希望，有人會選擇進入深山大澤尋找機緣，這位刀道宗師難道有奇緣？
　　崔宏也是壹怔，如果為真的話，壹位兩百多歲的刀道大宗師，那可就不簡單了！
　　秦銘才不會在乎他們信不信，他眼下的處境這麽差，能吹就先吹出去，又不會損失什麽。
　　“要不今天這件事就先這樣？”老山豬開口，它從秦銘的手上躍到地面，並喊他壹起上路。
　　崔宏靜靜地看著，準備走出這段路後再帶走公子。
　　然而，下壹刻他就不淡定了，聞到了某種熟悉的腥臊味兒。
　　孟星海和黎清月也在瞬間皺眉，閉住了呼吸，而後倒退了出去。
　　黑暗深處，秦銘親眼目睹，掌上明豬到了地面後，撒了壹大泡尿，將壹片黃沙地都沖成了大水坑。
　　轟隆隆！整片荒漠再次暴動，黑霧翻騰，劇烈無比。
　　“走了，還楞著幹啥？送妳出去。”老山豬回頭，向秦銘努嘴，示意他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