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永夜

　　那壹天太陽落下再也沒有升起……
　　***永夜，天地漆黑，似不可測的深淵要吞噬壹切。
　　白晝早已淪為過往，成為傳說。
　　廣袤的凍土，寒風凜冽，暴雪砸落，積在地面足有半人高了。
　　雙樹村，被大雪半淹沒。
　　這裏只有四五十戶人家，像是被歲月遺忘的村莊，成片的房屋在黑夜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
　　在嗚嗚的狂風中，不少屋頂都在輕微晃動，似乎快被掀開了。
　　秦銘很虛弱，此時被餓醒，肚子咕嚕嚕叫個不停，在寒夜中想到任何壹種食物，他都忍不住咽口水。
　　不要說熱氣騰騰的肉食，鮮美的瓜果，就是想到壹塊冷硬的饃，他的嘴裏都有甜味湧起，口舌生津。
　　天寒地凍，屋內屋外都黑得讓人有種窒息感。
　　秦銘裹緊破舊的被子，火炕的溫度也擋不住外面的嚴寒，冷氣吸進肺裏像是冰渣子劃過，略帶刺痛。
　　他克制自己，不再想食物，不然胃裏、嘴裏都有酸水要向外冒了。
　　稍微平復情緒，他忽然意識到，現在頭腦很清醒，不再像過去那樣昏昏沈沈，難道“怪病”將去？雖饑寒交迫，但久病不愈出現轉機，他的眼神有了光彩，等待“淺夜”到來。
　　隨時間流逝，風聲漸小，被卷得橫飛的鵝毛大雪也漸漸成為零星的小雪花。
　　隔壁院子中有了動靜，傳來對話聲，那是壹對年輕的夫婦陸澤和梁婉清。
　　“妳去哪裏，又要給秦銘送食物？”梁婉清的聲音漸漸拔高。
　　“他大病壹場，才十六七歲，孤零零壹個人生活，挺可憐的。”陸澤低聲道。
　　“妳知不知道，家裏吃的也不多了，再這麽下去，兩個孩子會挨餓的！”梁婉清情緒激動。
　　“暴雪停了，會有辦法解決的。”陸澤望著漆黑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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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銘聽到夫妻兩人的爭執聲，心裏很過意不去，不想接受陸澤的好意了，在這種年景下，各家都不好過。
　　他已經從火炕上起身，穿上棉衣後還是感覺寒冷，又從櫃子中找出壹件陳舊的獸皮大衣，裹在身上，在黑漆漆的房間中不斷走動與搓手。
　　他大病壹場後，頎長的身體現在有些偏瘦，垂過肩頭的黑發都少了兩分光澤，清秀的面孔略顯蒼白，可壹雙清澈的眼睛很亮，非常有神，他雖然帶著病色，但有種堅毅的氣質。
　　壹個月前，他艱難地從山中逃了出來，當時手腳都有些發黑了，大病到現在。
　　至於幾位同行者，回來當天就死去了。
　　秦銘被“怪病”纏身，許多人都認為他活不下來。
　　可他熬到了現在，而且明顯在好轉。
　　思及山中未知的危險事物，至今他還心有余悸。
　　屋外的黑暗有了變化，像是墨汁滴落在少量清水中變淡了，“淺夜”來臨，也就是“白天”到了。
　　顯然，這也僅比“深夜”好上壹些，天地間整體依舊是壹片夜色，過遠的景物看不真切。
　　院門被推開，陸澤來了，身體結實有力，用鐵鍁將積雪鏟向兩旁，快速清理出壹條通向屋門的路。
　　秦銘打開被大雪封住的房門，喊了壹聲陸哥。
　　陸澤提著壹個發光的布袋，向雪地中壹個石盆倒去，壹堆紅燦燦的石塊落下，撞擊出清脆的聲響，光芒劃破夜色。
　　這是“太陽石”，其名字本身就寄托了人們在這個年代的某種美好願望，此時照亮院落。
　　陸澤驚訝：“小秦，我看妳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
　　秦銘把他請進屋中，如實告知情況，自己不再昏昏沈沈，估計真要好了。陸澤說他命硬，得了山中的“怪病”都能活下來，實在不易。他將布袋中剩余的發光石塊倒進房間內的銅盆，頓時滿室生輝。
　　太陽石取自“火泉”，雖霞焰騰騰，但遠沒有人的體表溫度高，數個時辰後就會自動熄滅，需送回“火泉”重新溫養。
　　“給！”陸澤遞過來食盒。
　　秦銘大病壹個月，多日前存糧就已耗盡，全靠陸澤接濟，而在不久前聽到夫妻兩人的爭吵，知道他們的境況也不是多好後，他心有愧疚。
　　“趕緊趁熱吃。”陸澤是壹個實在人，知恩圖報，當初他曾迷失在漆黑無邊的密林中，是秦銘壹遍又壹遍呼喊他的名字，將他接引回來。
　　看著熱氣騰騰的黑面饃，強烈的饑餓感讓秦銘忍不住想咽口水。
　　“怎麽站著不動，妳身體還沒好，挨餓可沒法恢復，還見外了？”陸澤直接將食盒放在他手中。
　　“陸哥！”最終，秦銘沒有矯情，撕開壹塊饃，摸著很粗糙，可他狼吞虎咽，感覺滿嘴香甜。
　　“有事喊我。”陸澤轉身離去。
　　饑餓感退去，秦銘精神更足了，身體的各種不適在消失，他確定沈屙將去。
　　他想到外面透透氣，走壹走。他推開院門來到街上，天氣格外寒冷，呼吸時口鼻間盡是白霧。
　　淺夜，也就是這個時代的“白天”，各家都有太陽石的火霞在流動，街道也跟著有了淡淡的光亮。
　　“秦銘，妳身體沒事了？”有人發現他。
　　“小秦，讓我看壹看。”北街的周阿婆拉住他，左看右看，發現他的氣色比上次見時好了很多。
　　秦銘笑著打招呼，告訴他們，身體確實快恢復了。
　　路口的人並不多，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怪病”附身還能痊愈？“小秦，即便身體好轉了也別急著出去，現在外面很危險。”周阿婆提醒，看向村外如同潑墨般的黑色天地。
　　其他鄰居也露出愁容，年景不好，如今缺少食物是個大問題，再這樣下去會餓死人的。
　　秦銘註意到，過去慈祥和藹的周阿婆現在面上缺少血色，身體瘦得單薄，風壹吹好像就能倒。
　　待其他幾人離去後，周阿婆小心地從口袋裏掏出幾塊地薯幹，塞進秦銘手裏。
　　秦銘趕緊推了回去，老太太這麽大的年齡了，自身都面帶饑色，他怎麽好意思要對方度日用的口糧？
　　各戶都清理過自家附近的路面，但並不徹底，還有積雪，踩在上面會發出咯吱聲，秦銘呼著白氣，向前走去。
　　臨近村頭，他停了下來。
　　壹座較大的院落前，有個小型禾場，壹只能有成年人肩頭那麽高的黑山羊正在拉著石磨盤，將銀粒子般的變種小麥碾碎。
　　並不是所有人都缺少食物，顯然村頭這家境況就不錯。
　　秦銘盯著黑山羊，目光炯炯，現在溫飽都成問題，他自然很久沒吃過肉了，真是無比渴望啊。
　　黑山羊頗為高大，雙角粗壯，看起來略顯兇猛，感受到秦銘的目光，它像是受驚了，翹著的尾巴直接耷拉了下去。
　　“小秦，身體恢復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壹個身材敦實、有絡腮胡須的中年男子站在院門口，以為秦銘在看磨盤下的變異谷物——銀麥，接著開口：“家裏人口多，消耗太快，這也是我家最後的存糧了。”
　　“楊叔厲害，在這種年景下都能將壹大家子照顧好。”秦銘笑道，他當然不信對方只余下壹袋銀麥。
　　他和楊永青打過招呼後，壹路來到村頭。
　　“火泉”就在前方，照耀得附近很明亮。
　　那裏用石塊堆砌並圍攏起來，形成個丈六見方的池子，石圍子不過膝蓋高，內部是壹片火紅的光。
　　在這暴雪季節，裏面的火泉雖然接近枯竭，不再汩汩湧出，但依舊有光焰繚繞。
　　池中有兩棵樹，這是雙樹村名字的由來，壹棵樹葉片烏黑，另壹棵樹葉片雪白，在寒冬不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