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疑雲

　　楚若婷去了青劍宗壹趟。
　　宗門有護山大陣無人闖入，山下無端多出許多陷阱。她不知是南宮打擊報復，還是別的仇家趁機攪亂。
　　楚若婷將那些陷阱摧毀，在父母墳前探查許久，仍無頭緒。
　　回到隰海，周圍伐魔的正道人士撤離不少。
　　她正暗自奇怪，遠遠看見黛瑛抱刀的身影，忙叫住她詢問。
　　黛瑛受魔君命令，刨了楚若婷祖墳，心中有愧。
　　她不敢去看楚若婷的眼睛，面無表情地說她知道的消息：“浮光界出現了壹名邪修，被害者血肉修為盡被吸幹，只剩壹張人皮。林城子忙著追捕邪修，重心暫未放在隰海。”
　　“邪修？男的女的？”
　　“不知。”
　　楚若婷這些日子太忙，甚少了解浮光界發生什麽大事。
　　如今世界與她所了解的《喬蕎修真記》大相庭徑，很多事都偏離了軌道，面對突然鉆出來的邪修，她有種不祥之兆。
　　正在此時，她耳珰微微發光，赫連幽痕召她前往煉器室。
　　楚若婷心中壹緊。
　　該來的總要來，她沒想過逃避。與黛瑛作別後，緩步走了過去。
　　煉器室的大門緊閉。
　　楚若婷立在門外，想到赫連幽痕，有壹瞬間的失神發呆。
　　屋裏傳來森冷的呵斥：“還不進來？”
　　楚若婷悄悄嘆了口氣，踏上階梯，推門而入。
　　“參見魔君。”
　　楚若婷如往常那樣行了壹禮。
　　她擡起頭，但見赫連幽痕正立在壹方鍛造爐旁，墨發松松束在腦後，玄衣微敞，身形挺拔。
　　他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指節翻飛施法，鍛造爐裏火焰變幻，將他冷峻的面容映照的明明滅滅。
　　不遠處，那美玉雕鑿的蓮臺上，懸浮著的蘊魂燈不見蹤影。
　　蘊魂燈哪裏去了？楚若婷忙移開視線。
　　赫連幽痕煉器天賦極高，不消片刻，鍛造爐上光華流轉，法器出世。
　　他看也不看，“哐當”壹聲隨手丟到楚若婷面前，“妳來看看本座煉制的這件法寶如何。”
　　楚若婷定睛瞧去，臉色瞬變。
　　那是……壹柄鎖魂劍。
　　他果然什麽都知道。
　　知道她在演戲，知道她放走了毒姥抓回的正道修士，知道她救走了況寒臣。
　　壹定是他曾經對她太縱容，所以讓她覺得可以隨意糊弄浮光界的巔峰強者。
　　楚若婷楞楞的，啞口無言。
　　“妳沒什麽想對本座說嗎？”
　　赫連幽痕冷睨著她。
　　楚若婷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她“唉”了壹聲，耷拉著肩膀，幹脆全招了：“魔君，是我做錯了。”
　　“對不起。”
　　“下次再也不敢了。”
　　赫連幽痕準備好滿肚怪罪說辭，頓時被她全給噎了回去。
　　他繃緊了俊臉，怒道：“妳就說這個？”
　　楚若婷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小聲嘀咕，“那不然我還能說什麽嘛……”
　　赫連幽痕無名火起，覺得她在敷衍自己，但又找不到證據。
　　他仔細打量她，似乎更靈動貌美了。
　　心裏癢癢，總想將她拉起來好好抱壹抱。
　　但他又給自己敲了警鐘，隰海魔君不能因為壹個散功聖女亂了心智，不到月圓之夜絕不碰她壹下！
　　赫連幽痕神識壹掃，發現她快分神中期了。
　　他驚詫不已，“妳修為怎會增長如此迅速？”
　　楚若婷也不明白，或許是因為連日跟人雙修？但這話她可不敢當著赫連幽痕的面說，只幹笑兩聲，“我運氣好吧。”
　　赫連幽痕臉色壹沈。
　　確定了。
　　她就是在敷衍他！
　　楚若婷攏在紅袖中的手輕輕握拳，感覺周遭氣溫驟降。她忙岔開話題，諂媚壹笑：“要說運氣好，還是魔君妳的運氣最好。”
　　赫連幽痕壹撩衣袍，坐在太師椅上，神容恣睢，顯然比較認同她這句話。
　　“那是當然，本座修煉的《極意冥錄》，天下第壹。”
　　無念宮歷任魔君都修煉此功，傳說此功霸道，修煉到第九重足以毀天滅世。楚若婷不禁多嘴問：“魔君修煉到第幾重了？”
　　赫連幽痕不樂意，“妳看不出來嗎？本座天資聰穎，當然是第九重！”
　　“那魔君豈不是很快就能飛升？”
　　“……嗯。”
　　楚若婷笑了笑，可勁兒說好話哄他開心，“無念宮佇立萬年，歷任魔君無壹人能飛升上界。而魔君修煉千載，即將結成道果，是歷任魔君裏最聰明、最厲害、最機智的那壹個！”
　　赫連幽痕驀地怔忪。
　　腦海裏有什麽信息壹閃而過，他差點捕捉。
　　“妳把剛才的話再說壹遍。”
　　楚若婷潤潤嗓子，“我說，無念宮在浮光界萬年，歷任魔君沒有壹個比得上妳，馬上就能飛升上界……”
　　“好了。”赫連幽痕擡手打斷。
　　不知是不是因為煉器室光線太昏暗，他臉色陰郁。霍然站起，轉過身望著火苗跳動的鍛造爐，“妳先退下。”
　　“是。”
　　楚若婷跨過煉器室的門檻，忍不住回頭看了壹眼。
　　夕陽正西沈。
　　赫連幽痕背對著她，暖橘的霞光沿窗框襲上他挺拔寬闊的脊背。
　　平時註意不到的細小塵埃、衣袂褶皺、淩亂發梢，此刻都被光影折射得清晰無比。
　　他孤孤單單陷在暮色裏，無端讓人感覺冷傲又寂寥。
　　是了。
　　待她找到賽息壤，偌大的無念宮又只剩魔君壹人高處不勝寒。
　　她離開後，他會繼續找別的聖女吧？
　　回憶起在隰海的十年，楚若婷心中微酸。她不知道為何會有這樣的情緒，就突然很想……很想關心他壹句：“魔君，妳怎麽了？”
　　赫連幽痕微微壹楞。
　　他側過輪廓分明的臉，張了張嘴，險些告訴她自己的疑慮。
　　但她根本不喜歡他。
　　她喜歡荊陌，喜歡那些小白臉。還總把他堂堂魔君當傻子壹樣戲耍哄騙。
　　赫連幽痕痛恨自己總會沈溺在她偶然流露的溫柔裏，越想越暴躁，入鬢的長眉壹揚，神色淩厲，“不要妳管！”
　　楚若婷：“哦……那我告退。”
　　赫連幽痕頹然地坐回椅子上。
　　他心裏很亂。
　　原本打算用楚煥玉嬌容威脅楚若婷留下，但太液池不穩定，沒有他放血，楚煥玉嬌容離開池子就會化為骷髏。
　　可壹直將兩人困在丈寬的水池裏，跟圈養牲畜有何分別？
　　他沒有把握保證楚煥和玉嬌容不死，貿然告訴楚若婷，她狂喜之後，再次經歷父母慘死在面前，那他豈不是罪大惡極。
　　是以，他目前不敢讓楚若婷知曉此事。
　　方才楚若婷那句話，讓他註意到壹件遺漏千百年的怪象。
　　《極意冥錄》壹代壹代傳承，若真如老魔君所言，此乃天下第壹的功法，為何無念宮盤踞隰海萬年，卻未有壹人飛升？
　　不僅如此，歷任魔君皆為浮光界的巔峰，修為早早邁入渡劫，成為當世不可撼動的大山。
　　但他們每壹個人，每壹個都在即將飛升的最後關頭，無法突破，最終耗盡壽元隕落。
　　禁地裏的太液池，蘊含天地靈氣，活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話下，歷任魔君依靠太液池卻無濟於事。
　　這顯然不合常理。
　　能不能飛升，是否與他每年發作的陽毒有關？
　　赫連幽痕原本雄心壯誌，認為自己能搶在林老賊和昆侖老賊之前飛升。這次仔細壹想，希望渺茫。
　　歷任魔君比他優秀的不在少數，有的甚至只用了七十年就修煉至渡劫大圓滿。
　　連這樣近乎妖孽的存在都沒有飛升，何況是連字都不認識的他？
　　他如今越來越不能離開隰海了。
　　超出隰海範圍，修為下跌的速度他完全無法控制，只有回到無念宮，修為才又慢慢恢復回來。
　　他還是魔君嗎？怎麽像是被囚禁在隰海的傀儡？
　　赫連幽痕眼前疑雲重重，他盯著自己攤開的雙掌，陷入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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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若婷與荊陌相見，自是壹番溫存不談。
　　寢殿裏燭火輕搖。
　　荊陌枕在楚若婷腿上，聽她講述拯救況寒臣的過程，笑容燦爛：“楚楚，我就知道妳最好了！”
　　楚若婷輕輕撥他前額的細碎劉海，柔聲問：“妳生氣嗎？”
　　“不生氣啊。”
　　荊陌實打實高興，“宋據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壹起守護最愛的楚楚。”
　　哪怕楚若婷糾正了很多次“況寒臣”才是宋據真名，荊陌卻始終記不住三個字的名字。
　　楚若婷“噗嗤”笑出聲，食指刮了下他鼻尖，“好啊，妳跟他相處久了，花言巧語也跟著學不老少。”
　　荊陌連忙解釋：“我沒有。”
　　黛瑛事忙，況寒臣離開後，荊陌又獨自待在玄霜宮，沒了朋友。他白日撿壹撿海螺，夜裏就坐在皇極陣盤裏，數著日頭盼望楚若婷早點回來。
　　楚若婷心疼他。
　　她皺眉想了許久，提出壹個想法：“荊陌，要不然妳先去昆侖墟吧。”
　　荊陌壹楞，“魂魄還在魔君手上。”
　　“沒事，我屆時把妳魂魄壹起帶回。”
　　“那楚楚妳呢？”
　　“等我找到賽息壤。”
　　荊陌頗為煩惱，他自小在無念宮長大，要離開魔君，不知應不應該。
　　“昆侖墟裏有青青、有阿竹、有雁前輩、有月明和小謝，還有我的同門師兄……”楚若婷按住他雙肩，微微壹笑，“宋據也在那裏哦。”
　　荊陌知道這些有趣的人。
　　他心向往之，早想跟他們見面了。
　　“那好，我現在就去！”
　　楚若婷思索了壹會兒，搖頭道：“再等等，我明天去面見魔君，看他是否同意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