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表姐弟要相互照顧

　　到南園賓館大門口，孫亞琳拉著女伴就氣鼓鼓地下了車。
　　沈淮頭伸出車窗，說道：“小表姐，我還記得剛去法國時，就小表姐妳最照顧我。現在在國內，我們表姊弟，也不要忘了相互照顧。”臨了從票皮裏摸出壹張名片要遞過去，“在東華有什麽不方便，記得打我電話。”似乎真像是表姐弟敘過舊在告別。
　　“照顧妳媽渾蛋！”孫亞琳哪裏會這麽快忘掉剛才在車上給沈淮要挾的恨，惡狠狠地說道，“妳敢做出傷害蘇菲婭的事情，我跟妳沒完。”
　　“彼此，彼此。”沈淮涎臉而笑。
　　孫亞琳氣極將手上的手袋就砸過去。
　　虧得沈淮搖車窗快，將手袋擋在外面，催促楊海鵬快開車，就聽著車拐彎時“哢嚓”壹聲，把孫亞琳丟過來的包紮著了。
　　從後視鏡裏看到孫亞琳抓狂的臉，拾起路邊的磚塊要追過來砸車，沈淮催促楊海鵬加大油門，把這個瘋女人甩在後面。
　　“他媽的，屋漏偏逢連夜雨。”沈淮把車窗打開壹條小縫，跟楊海鵬連開車邊抽煙，避重就輕地跟楊海鵬解釋緣故，“我這個小表姐，在法國就跟我關系比較惡劣，沒想到她這次到國內，竟然是業信銀行在東華籌建分行的代表。也是杜建拉的屎，沒有擦幹凈屁股。鋼廠欠業信銀行壹筆貸款，年初貸的，之初遞交的資料有些問題，給她揪住把柄了。”
　　楊海鵬知道梅溪鋼鐵廠在沈淮接手之前，經營陷入困境，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再從銀行獲得貸款，年前從業信銀行貸出來的款子，沒有問題才叫奇怪呢。
　　不過看孫亞琳氣得快瘋掉的模樣，好像有什麽更要命的把柄給沈淮抓在手裏，楊海鵬也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能多問的，就問道：“應該對鋼廠沒有什麽影響吧？”
　　“難說得很。”沈淮說道，“這個小表姐的脾氣，我也摸不透。”
　　沈淮讓楊海鵬送他回梅溪，夜色已深，早就結束酒店壹天營業的陳丹，在屋裏等他，沈淮跟她溫存的片刻，簡單的跟她說了孫亞琳的事，也就各自睡去。
　　次日，也是元旦的第二天，趕巧是星期天。除了安排輪班的壹線工人，其他員工照常休息。沈淮壹早就趕到鋼廠的辦公室，打電話通知錢文惠加班，又把郭全喊過來，了解年初向業信銀行貸款的事情。
　　在年初向業信銀行遞交的申貸材料裏，確實存在壹些性質很嚴重的造假問題。
　　當時梅溪鋼鐵廠已經陷入資金周轉不靈的地步，要沒有業信銀行這筆款子，等不到沈淮接手，鋼廠就會陷入停擺。不過，以梅溪鋼鐵廠那時的經營狀況，不在材料上造假，根本不可能從管理嚴格的業信銀行貸出錢來。
　　沈淮當然不用為以前的事負責，關鍵是問題壹旦給捅出來，即使是內部和解，不去追究相關人的責任，業信銀行必然也會要求把這筆款子提前收回去，這就足夠叫沈淮頭痛得了。
　　沈淮不知道“表姐”孫亞琳有沒有拾起他的名片，但他只能靜心等候，不能將好不容易抓到的主動權再丟掉。
　　壹直到下午，才有壹個陌生的手機號碼打進來，沈淮按鍵接通。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冷靜，他表姐的聲音聽上去理智多了。
　　“妳再怎麽要挾我也沒有用，以我的權限，就算不把發現的問題捅上去，也最多幫妳隱瞞兩個月。”孫亞琳在電話用英語說道。
　　“妳不用試探我，我的英語說得不夠好，聽懂還不成問題。”沈淮拿英語回了壹句，直接把孫亞琳最後壹線希望戳破。
　　在電話都能聽到孫亞琳咬牙的聲音，聽得沈淮心頭直泛酸。
　　過了好壹會兒，才聽到孫亞琳收拾好情緒，重新用普通話說道：“實際情況也是如此，年後總部對各分行會有壹輪審計，兩個月後就會輪到淮海省分行。梅溪鋼鐵廠在遞交的材料上存在這麽大問題，不給審計出來的可能性很小……妳要是能趕在審計之前，把這筆款子還上，我想就不會有什麽問題了。”
　　沈淮心裏暗道：要能把這款貸款提前還掉，還用看妳的臉色？
　　如今鋼鐵廠壹個月的現金流量，也就兩千多萬，他幾乎把現有的資金量運轉極限，才把月產量撐到六千噸。要是壹下子給抽掉壹千六百萬的資金，整個生產非要癱瘓掉不可。
　　“我也不用妳幫我隱瞞什麽。”沈淮對著電話說道，“我希望妳能親自到梅溪鋼鐵廠來看壹眼，我可以把梅溪鋼鐵廠過去跟現在的財務資料，都攤開來給妳看。妳跟蘇菲婭到底是什麽關系，我是壹點都關心，我對妳只有這壹個要求。”
　　“我們之間的事，不許妳把蘇菲婭牽扯進來。”
　　聽著表姐在電話那頭又開始抓狂，沈淮說道：“好，好，我不再提那個名字，我馬上派車去賓館接妳。”
　　“不用了，我現在就妳們鋼鐵廠的門口，妳馬上出來接我。”孫亞琳聲音硬邦邦地說道。
　　沈淮聽到孫亞琳屈服的聲音，心裏大樂，抓起外套穿上，直接到廠口去接他的“表姐”。
　　孫亞琳是壹個人坐車過來，穿著黑色大衣，將她頎長的身材包裹的嚴嚴實實，褐色的長發，隨意的塞在衣領裏，給寒風吹散，亂蓬蓬的，將她東方人的小臉襯托精致冷艷。這個美人兒表姐，竟然喜歡女人，沈淮都覺得惋惜得很。
　　看著沈淮從工廠裏走出來，孫亞琳臉上的神情逾發的冷。
　　看著沈淮十分正經的有著工廠管理者的模樣，即使把柄給捏在沈淮手裏，孫亞琳也忍不住要拿話刺他：“妳還真有幾分模樣呢，以後長青集團有什麽地方需要拍照掛出來的，請妳過去當模特比誰看著都合適。”
　　“在大家眼裏，我就是個稻草包，也不值得哈德羅林商學院畢業的小表姐妳這麽諷刺我。我說過，只要妳親自過來實地了解壹下鋼廠現在的情況，我答應妳的事，基本上不會食言。”沈淮說道。
　　“什麽叫‘基本上不會食言’？”孫亞琳惱怒的瞪著沈淮，不過她從來也沒有把他當成言出必行的君子，故而能忍住不發作，說道，“我人已經過來，妳要我看什麽？”
　　“這是參觀證，妳掛脖子上。”沈淮將參觀掛牌遞給孫亞琳，又領到更衣室換鞋，戴上安全帽，還找了根鞋帶，讓她把長發紮起來。
　　“妳不是管理這邊的廠長嗎？妳的客人也不能隨便進出嗎，這好像不是國內工廠的作風啊？”孫亞琳也是壹口惡氣發泄不去，有機會逮到就要刺沈淮壹下。
　　沈淮也是不惱，說道：“年初的時候，鋼廠是遇到很大的困難，但是困難現在已經渡過去了。妳上回到梅溪鎮來實地調研，沒有通知我們廠，而是走訪了跟我們廠不相關的人，如果妳把這些走訪消息，當成對鋼鐵的考察材料遞上去，對我們是不公平的。”
　　沈淮如此正式交涉的口吻，叫孫亞琳有些詫異，但同時也反駁他：“我能夠查到梅溪鋼鐵廠的銀行賬戶信息，這些足以證明妳們在年初遞交的材料造了假，我又何必通知妳們，聽壹大通謊言呢？”
　　“妳可能在哈德羅林商學院學到很先進的管理學知識，但未必就能適應國內的市場環境。”沈淮說道，“國內市場在過去壹年時間裏，經歷雙軌制、鋼材價格放開、通貨膨脹的多層沖擊，情況要妳在比書本上學到的以及所想象的，要復雜得多。妳不能把這些問題厘清楚，妳就不能說我們在年初的材料上造了假，寧多是做了壹些小小的修飾。”
　　“咂咂。”孫亞琳忍住要啐沈淮壹口的沖動，笑道，“要是喬治他們知道妳竟然能把壹件荒唐的事，說得這麽情有可原，還這麽壹本正經地教訓我這些，妳猜他們會不會嚇尿了？”
　　沈淮聽著孫亞琳不掩嘲諷的咂嘴聲，克制住抽她壹巴掌的沖動，要怪也只能怪之前那個渾蛋太叫人看不起了。
　　沈淮也是明智，沒有叫錢文惠、汪康升或者誰來陪同，不然真會影響到他在鋼廠好不容易豎立起來的威信。
　　沈淮也不跟孫亞琳廢話太多，直接帶她去上生產線。
　　孫亞琳起初還不忘對沈淮的嘲諷，進了生產區，表情就漸漸嚴肅起來。
　　長青集團名下沒有鋼鐵產業，但孫亞琳學的是工業金融管理，數年的工作經歷，使她跟現代化的工業企業接觸很多。
　　沈淮帶她走進的電爐鋼車間，跟她印象裏的德國伯克虜鋼廠、法國希斯特等大型鋼廠的生產線，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鋼鐵長龍壹般的煉鋼設備分布在生產線上，有條不紊地運轉著。訓練有素的工人守著各個崗位，壹絲不茍地完成手頭的作業。
　　控制室裏運轉的小型計算機，是國外八十年代中後期的產品，有些落後於時代了，但關鍵都在有效地運轉著；操作他們的技術工人，也顯得很專業……
　　“目前這條線所生產的螺紋鋼產品，占到我們整個廠的八成產量；北面是生產壹部的車間，都是六七十年代的老設備，我也不帶妳去參觀了。往前走，是我們的儲運部，妳能看到裝卸貨及鋼材流轉的實際情況。”沈淮帶著“表姐”孫亞琳繼續往前走。
　　孫亞琳停在那裏，收起剛才時不時刺沈淮壹下的心思，認真地問道。
　　“我到中國後，參觀過給國內政府視為壹流的幾家鋼企，也知道這幾家鋼企的財務狀況。單就我剛才看到的生產線，說實話，很難想象梅溪鋼鐵廠之前的財務情況會那麽糟糕。妳能告訴我，這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都說行家壹出手，便知有沒有，廢話也都不用多說壹句。”
　　沈淮停下腳步，見孫亞琳認真對待工作的神態，比剛才那副樣子，要讓人容易接受得多，說道，“這就是我要跟妳說的：在向業信銀行申請貸款時，梅溪鋼鐵廠的情況是很艱難，甚至用了些不那麽光明的手段。不過，梅溪鋼鐵廠得到業信銀行的資金支持，才有條件整頓生產，也就是妳剛才所看到這壹切。我承認，梅溪鋼鐵廠之前是存在很多的問題，但如果妳不把梅溪鋼鐵廠現在的改變，也寫進妳的報告裏去，對梅溪鋼鐵廠，對鋼鐵廠的九百名員工，就很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