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陷阱

　　和喧鬧的甕城相比，整個桂州城都是靜悄悄的，像死壹樣寂靜。不僅是城內的街道上，甚至連城樓上，也是靜得令人發指。此時此刻，當僮兵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的時候，桂州城的百姓，正沈寂在失去元帥的悲傷之中。即使是躺在床上，也能想象出穆元帥正在遭受著敵人什麽樣的淩辱。而癩子頭和他的壹些同夥們，卻脫下褲子，握著自己的陽具，幻想著那天穆桂英被遊街的場面，上下套動。
　　楊金花的破門而入，讓那些僮兵猝不及防，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壹桿撚槍已射了過去，從那名正在使勁往穆桂英嘴裏塞著肉棒的僮兵的胸口穿過。那僮兵來不及叫出聲來，已壹命嗚呼，身體猛然向後倒去，連人帶槍被釘死在地上。
　　剩下的五名僮兵，忽見眼前壹道黑影閃過。楊金花已是壹個飛躍，跳到了那名死去的屍體旁，壹腳踩住那具屍體，拔起那根撚槍。
　　“什麽人？”僮兵們這才反應過來，發聲問道。
　　楊金花又怎會與他們廢話，將手中的撚槍又朝著離她最近的那名僮兵刺了過去，同時也拋出了另壹個手上的短刃。那僮兵根本無法招架，又被楊金花當胸貫穿，死於非命。
　　短刃卻在空中盤旋而過，直插第三名僮兵的咽喉。那名僮兵只道自己離楊金花最遠，暫時安全。不料壹道白光呼嘯而過，只覺得脖子上壹涼。想喊，卻已是喊不出聲來。當他見到鮮血從他脖子上噴薄而出的時候，意識已經開始模糊，身體也冰冷起來。他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了幾步，轟然倒地。
　　另外三名僮兵見楊金花在眨眼工夫裏，連刃三條人命，早已嚇破了膽，紛紛往門口跑去。但是跑到門口，卻發現囚室的門已被鎖了起來。原來，剛才楊金花早已料到敵人會奪路而逃，在進門的時候，將囚室的門順手鎖了起來。
　　三名僮兵忙中出錯，壹時間竟打不開鎖。楊金花如死神壹般，如影隨形，早已逼到了他們身後，趁著他們在忙著開門的時候，手中的撚槍往敵人下盤猛掃過去。
　　三名僮兵全部被掃倒在地。楊金花的撚槍，朝著正倒在她腳邊的那名僮兵狠狠刺去。槍尖再次從僮兵的胸口貫穿而過，深深此紮進了堅硬的青石板裏面。
　　剩下的兩名僮兵，這時才想到反抗。眼看著同伴壹個接著壹個死去，如果不反抗，同樣只有死路壹條。他們抽出了腰刀，朝著楊金花的腳踝壹刀砍了過去。
　　楊金花早已有所察覺，手腕壹轉，將槍尖牢牢地卡死在石板裏面，雙臂用力，身體竟然騰空而起，拄著槍桿，淩空壹個翻身，避過了敵人的垂死反撲。她穩穩地落到那名被短刃所斬的僮兵屍體旁，拔出那柄短刃，立即又脫手飛了出去。
　　兩名僮兵正好連滾帶爬地站起來，就聽到“撲哧”壹聲，其中壹名僮兵重新又在血霧中倒地不起。
　　僅剩的最後壹名僮兵，深知自己不是楊金花的對手，連忙把刀壹丟，跪地求饒：“大俠饒命！”他見楊金花身著僮兵服飾，並未識破她的女子之身，只道是壹名身手矯健的俠客。
　　楊金花早已恨透了僮兵對母帥的侮辱，又怎會理睬他的告饒，只見她擡起右腳，輕踢槍尖。早已被深深地紮進石板裏的槍尖，被輕巧地踢了出來。她趁勢把槍桿往前壹遞，徑直刺進了那僮兵的胸膛之內。那僮兵連哼都沒哼，直挺挺地倒地身亡。
　　血腥味在囚室裏蔓延開來，加上濃重的潮氣，令人產生了壹種別樣的壓抑感。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六具屍體，鮮血滲進了石板間的縫隙裏面。
　　楊金花從僮兵的屍體上拔出撚槍和短刀，幾步就奔到了壹絲不掛的穆桂英面前，失聲叫道：“母帥！母帥！妳怎麽樣？”
　　穆桂英疲憊地擡起頭，見楊金花壹身僮兵打扮，壹時間竟未認出，只是楞楞地道：“妳，妳是何人？”
　　楊金花摘下頭巾絹帕，露出本來面目，道：“母帥，是我！金花啊！”
　　穆桂英這才認出了自己的女兒，心中大喜過望：“金花？妳來了？”
　　楊金花不由淒切道：“母帥，女兒來晚了，讓妳受苦了！”
　　穆桂英這才意識到自己赤身裸體，樣子屈辱，尤其是在女兒的面前，更讓她無地自容。她壹想到自己方才因春藥而失態，問道：“妳，妳來了多久？”
　　楊金花並未明白母親此話的用意，想也不想直接答道：“女兒天色壹黑，就已混入城樓之內，尋找母帥下落。從甕城壹直跟隨到此，見看守稀松，便趁機下手！”
　　原來，女兒早已在暗中窺探了……那麽，自己的醜態，也必然被她全程目睹了吧？穆桂英心中的羞恥，已是無以言表，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女兒。她失魂落魄地說：“快，快幫我解開繩子！”
　　楊金花手中的短刀，手起刀落，把反剪著穆桂英雙臂的繩子割斷，又挑斷了緊縛在她小腿上的皮帶。
　　“哎喲！”穆桂英沒有了繩子和皮帶的固定，身子壹軟，竟沒穩住，咕咚壹聲從木臺上滾了下來。
　　楊金花羞於見到母親的裸體，便從壹名死去的僮兵身上，扒了些衣物，給穆桂英披上。
　　穆桂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壹般，緊緊地將衣襟裹在胸前。敵人在她的身體上，留下了太多屈辱的痕跡，她害怕被自己的女兒看到。
　　楊金花只是別過頭，等待她母親穿好衣服。
　　“金花，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些離開吧！”穆桂英穿好衣服，對楊金花道。
　　楊金花點點頭，將手中的撚槍遞給穆桂英，自己又從僮兵的屍體上拾了壹把樸刀，率先打開囚室的門，向外張望。見並無巡邏的人馬走過，便回首對穆桂英道：“母帥！走！”
　　穆桂英用撚槍撐著地面，支起疲憊的身體。這四天來，她已經嘗遍了人間苦楚，曾以為自己永遠也見不到光明了。不料女兒的到來，讓她重新充滿了希望。
　　她打心眼裏，暗暗地感激金花。雖然已是筋疲力盡，但無論如何，她也要重新站立起來，不能給女兒造成哪怕壹丁點的負擔。要不然，不僅自己會再入虎口，還會連累女兒壹起受罪。
　　楊金花扶著母親，走到囚所門口，那裏站立著兩名看守。楊金花壹個箭步上前，壹掌壹個，將二人拍暈了。“母帥，來！我們下樓去！”楊金花回到她母親身邊，扶著她壹起往城樓之下走去。
　　她們都知道，北樓的甕城中，僮軍將領正在大搞慶功宴，因此只能往南面走。
　　從城樓上下來，前面是壹塊空地，不遠處便是層層叠叠的民居。兩人松了口氣，楊金花道：“母帥，現在晚上已關閉了城門，不能出城。不如在城內的民居裏躲藏起來，待明日趁機出城如何？”
　　穆桂英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道：“金花，妳見機行事便可！”
　　突然，壹聲破空呼嘯而至。楊金花何等警覺，立即壹步搶到穆桂英面前，將刀壹橫。只聽“當”的壹聲，壹直羽箭被她打落在地。“什麽人？”楊金花低聲厲喝。
　　“哈哈哈！”黑暗中，響起了壹陣女人的笑聲。在如此靜謐的夜裏，這陣笑聲顯得尤其突兀，讓人不由泛起壹層雞皮。
　　隨著笑聲，忽然前面的民居之中火光大亮，頓時湧出無數僮兵來，把穆桂英母女二人逼到了城墻腳下。楊金花壹邊護著她的母親後退，壹邊將手中的樸刀亂舞，不讓敵兵靠近。
　　僮兵中，走出了壹員身披重甲的女將，赫然竟是南國長公主儂智英。儂智英壹邊笑，壹邊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看了壹眼穆桂英母女道：“穆元帥，桂州城內的百姓無不對妳牽腸掛肚，何不多住幾日再走呢？”
　　楊金花用樸刀指著她，嬌喝道：“狗賊，既知我母親乃是三軍元帥，還不快快讓開，放我們壹條去路？”
　　儂智英撲閃著眼睛，盯著楊金花，好奇道：“什麽？妳是穆桂英的女兒？”
　　楊金花這才自知失言，無意之中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不由懊悔不已。但事到如今，她已別無他法，道：“不錯，我乃是征南大元帥穆桂英之女，先鋒楊文廣之妹楊金花是也！”
　　儂智英笑得更加開心了，喜悅之情幾乎難以掩飾：“想不到，今日送上門來的，竟又是壹塊大肥肉！不過，妳的動作倒是挺快的，本姑娘原以為妳要兩三日後才來，想不到第二天就到了！”原來，這壹切都是儂智英事先策劃好的計謀。
　　她見穆桂英已經落進了自己的手裏，便想以她為誘餌，讓宋將前來營救。她便好在城裏守株待兔，來壹個拿壹個，來兩個拿壹雙。因此，她強迫著穆桂英去遊街示眾，壹來，是想更好地羞辱她。二來，是想讓消息更快地傳遞到駐紮在全州的宋營裏去。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是，來救穆桂英的人，竟然是楊金花。
　　穆桂英直到這時，才明白了對方的詭計。原來，她竟是把女兒送上死路的壹塊指路石。想到這裏，心中重又絕望起來。她壹步搶到楊金花跟前，將自己的女兒掩在身後，對儂智英道：“妳們放過我女兒，我，我留下來！”
　　楊金花卻也壹步跨到她母親前，道：“母帥，這怎麽可以？妳是三軍元帥，全州的五萬禁軍可不能沒有妳！要留，也是我留下，妳走！”
　　儂智英在壹旁大笑：“既然妳們母女二人都那麽希望留下，那不妨壹起留在城裏可好？”
　　穆桂英對儂智英道：“只要妳們放她離開，我，我什麽都答應妳們！”
　　楊金花大喊道：“母帥，別中了他們的詭計！她才不會那麽好心讓我們離去呢！不妨妳我二人，壹齊殺出重圍，或許還有壹條生路！”
　　穆桂英看了看四周，僮兵密密麻麻地圍了好幾層。天知道在眼力所不能及的黑暗中，還隱藏著多少士兵。她粗略地估計了壹下，足有近千人之多。別說她現在已經被折磨地身疲力竭，就算是四天前，她也殺不光這麽多人。更何況，即便是殺出了壹條血路，城內尚有數千僮兵，而駐紮在城外的三十六峒人馬，也有上萬。這陣勢，她母女二人哪怕是長了翅膀，也不可能飛出桂州城去的。
　　穆桂英扳過楊金花的肩頭，道：“金花，妳要聽娘的話，現在就出城，千萬不要落在他們的手裏！”她想起自己的遭遇，可不想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自己的女兒身上。自己的名聲已經被毀，但是她死也要保住女兒的清白。
　　儂智英道：“妳母女二人可真聒噪，我可說過，讓妳們其中壹人離開了麽？”
　　穆桂英忽然搶過儂智英手中的樸刀，往自己脖子上壹架，對儂智英道：“若妳不放她離去，我便自刎當場。如此，我可得為國盡忠之美名，而妳，卻是什麽也得不到！”
　　儂智英壹楞，思忖良久，方道：“既如此，便依了妳。”她對士兵們道：“讓開！”
　　士兵們這才讓開了壹條去路，讓楊金花離去。然而楊金花卻仍是不舍，好不容易混進城來，把母親營救到手，現在卻又是孤身回去。她抱著穆桂英哭道：“母帥！女兒不走，要走我們壹起走！”
　　穆桂英聞言，也默默流淚。但是她知道，現在的情況尚未成定數，壹切很有可能被狡詐的儂智英翻盤，便狠心將她壹推，道：“快走！遠遠地離開此地，回全州去！若是為娘不能回來，妳便要好生聽哥哥和奶奶的話！這樣，娘死也安心了！”
　　楊金花還待與母親同生共死，可穆桂英就是不讓。楊金花也別無他法，只好拜別母親道：“娘，您壹定要保重。女兒會壹直等著妳回來的。”
　　儂智英嗤笑道：“用不了多久，妳們便會母女再次相見的。到時候，我二哥皇帝兵指中原，直驅汴梁，待天下壹統，讓妳們母女好生團聚。只是……”她掩嘴笑著，眼睛卻望著穆桂英，“那個時候，不知道妳還會認妳這個母帥麽？”
　　穆桂英對著楊金花喊道：“不要理她！快走！”
　　楊金花壹步三回頭地走著。
　　忽然，儂智英手中的皮鞭暴長，像壹條靈蛇壹般，打著卷兒向穆桂英抽去。
　　穆桂英壹心只顧望著自己的女兒楊金花，哪裏防備得了她的小動作，待手上被結結實實地抽了壹鞭之後，火辣辣地生疼。她大驚，剛要用力抹脖子，卻不料右手卻壹動也不能動。她低下頭望去，只見皮鞭的末梢，已緊緊地纏在了她的手腕之上。她驚愕地看向儂智英：“妳……”
　　儂智英還未等她說話，就用力地將皮鞭壹扯，穆桂英架在脖子上的樸刀，竟被扯了下來。那些僮兵趁機壹齊撲向穆桂英，將她死死地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楊金花眼睜睜地看著發生在面前的驚變，不由楞住了。她想不到儂智英竟然出爾反爾，襲擊母帥，更想不到的是，正好在她身邊的那些僮兵，動作竟快得出奇，還沒等她意識到反抗，就已有五六個人壹齊撲了過來，將她撲倒在地。
　　楊金花驚惶之間，拿刀亂砍，刀法卻已沒有了章法。她砍翻了兩三個人之後，卻又有更多的人撲了上來。頓時，她被湮沒在了人山人海之中。
　　穆桂英趴在地上，目睹了這壹切，用盡全身力氣嘶喊道：“不！妳們放了她！”
　　儂智英得意洋洋地走了過來：“穆元帥，本公主機關算盡，不過就想擒妳壹個半個宋將。誰讓妳女兒自己送上門來，可怪不得我了！”
　　穆桂英怒極，眼角都快睜裂了，狠狠地瞪著她道：“妳這個無恥小人！”
　　儂智英卻樂道：“穆元帥，妳領兵打仗那麽久，難道沒有聽說過兵不厭詐這個道理麽？”
　　穆桂英突然放聲大哭起來，壹邊流淚，壹邊懇求道：“妳放過她吧！她只不過是壹個孩子，只要妳放過她，妳讓我幹什麽都可以……”女兒和兒子是穆桂英唯壹的掛念，此時見女兒被擒，心中的堡壘頓時崩塌了。壹想到女兒或將和自己，遭人淩辱，更是心如刀絞。最可怕的是，金花尚未嫁人，如果遭遇了敵人的強暴奸淫，日後怎麽做人？
　　儂智英大笑，仿佛穆桂英說的只是壹句笑話而已：“穆元帥，現在我擒到了妳們，已是想讓妳們幹什麽便幹什麽，何需妳自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