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理解萬歲

　　
　　壹輛大巴車，規規矩矩的停在醫院停車場的出口旁。
　　盡管它是低調的黑紅色，但高大的身軀和整體伸出體外的拓展箱，還是不免令人側目。靠近壹點，更能看到奔馳的標誌和AIRSUN的英文單詞，吸引了好幾位路人拍照。
　　淩然的小捷達開出了停車場，就見壹名身穿黑色中山裝的老頭兒在前面揮手。
　　淩然輕輕的踩住剎車，放下了車窗。
　　“淩然先生……”中山裝的老頭兒漫步過來，打了聲招呼，剛要開口再說話的時候，身後就傳來“淩醫生……”的喊聲。
　　緊接著，就見田柒快步跑了過來。
　　田柒穿了件卡其色的風衣，奔跑起來衣尾飄飄，皮膚白的發光。
　　淩然拉起了手剎。
　　“妳沒事吧？”田柒跑到了車前，步子突然慢了下來，稍微有些緊張。
　　“妳指什麽？”淩然思考了幾秒鐘，反問田柒。
　　田柒壹下子笑了出來：“沒事就好。對了，手術順利嗎？”
　　“順利。”淩然點頭。
　　他今天做了好幾臺的手術，都沒有遇到什麽奇怪的事或奇怪的解剖結構，感染手術雖然是第壹次做，也很幸運的沒有出現任何的紕漏，無論以哪種標準來看，都算是順利的。
　　“太好了。”田柒的笑容綻開，又道：“我才回到雲華來，妳肚子餓嗎，壹起吃飯怎麽樣？”
　　淩然也不想立即回家，略作思忖，點頭道：“好。去哪裏？”
　　“要不要去邵家館子？”田柒選了淩然經常去的店。
　　淩然猶豫了壹下，道：“今天不去了，現在的狀態也不適合做手術或者急救。”
　　田柒眨眨眼，多多少少有點沒有搞明白狀態。
　　不過，田柒並不覺得自己必須要搞明白狀態。
　　“要不要坐我的車？”田柒指指身後的大巴車，又道：“妳的車可以放到大巴車下面。”
　　說著，田柒拿起手機吩咐了兩聲，就見大巴車輪胎間的側板打了開來，壹片鋼質的厚板落在了地上，面積足夠停下壹輛小轎車了。
　　小捷達輕輕的停在了厚板上，淩然下車，再看著自己的小捷達被緩緩的抽入大巴車底。
　　“真先進。”淩然贊了壹句。他喜歡緊俏而有質感的產品，就像是關節鏡用的小鉗子們。
　　“我們上車去。”田柒註意著淩然的表情，發現他沒有不高興，不由的松了壹口氣。
　　外表黑紅色的大巴車內，是純白的內部裝修，寬敞的空間，以及密致的家具陳設，有點像是高級酒店的房間，內飾奢華而功能完備，但並不會預留太多的空間用於放置奇怪的東西。
　　大巴緩緩啟動，田柒調整了壹下車內的光線，再問：“妳想吃點什麽？”
　　轉瞬，田柒突然有了想法，道：“不如我們在車裏吃飯好了。”
　　淩然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
　　田柒興奮的站了起來，在車裏繞了兩圈，按了個按鈕，道：“找個風景好的地方，雁翎山吧。”
　　“是。”大巴司機在前面開車，中間有擋板堵了起來。
　　田柒接著從櫥櫃找出了鍋碗瓢盆，又從冰箱裏找出了水果，接著，又從冷凍抽屜裏，得到了壹包凍起來的水餃。
　　“吃餃子怎麽樣？豬肉芹菜餡的。”田柒已經準備好展示自己頂尖的煮餃子技能了。
　　“好啊，有調料嗎？”淩然自如的坐在了沙發的左邊，摸著軟滑舒適的皮革，好奇的打量著室內的陳設，以及田柒笨手笨腳的動作。
　　田柒點頭：“有醋和辣椒，有蒜和醬油，夠嗎？”
　　“只要醋和辣椒就可以了。”
　　“沒問題。”
　　田柒壹下子就信心百倍了。
　　大巴車緩緩的停在了雁翎山的山腰處。
　　這裏緊靠雲華市，白天裏有川流不息的車與遊人。到了晚上，熱鬧盡去，才多了壹分山間的寂靜。
　　大巴車停穩，車身的三個拓展倉，緩緩的向兩側和後方推出，將車內的空間大大提高，特別是受限於道路安全而顯的狹長的車身寬度，得到了極大程度的緩解。
　　田柒點了三次水的水餃也煮熟了。
　　她打開大巴車的頂窗，又調低了車內的光線，從而泄露壹些星光入內。
　　淩然主動起身，將調料和碗碟擺上了桌，再看田柒用漏勺舀了餃子過來。剛剛煮熟的餃子，肚子飽飽的，給人以沈甸甸的感覺。
　　“嘗嘗看。”田柒稍微有點緊張的望著淩然。餃子雖然是柳嬸包的，可是她煮熟的。
　　比起之前的投食，這壹次的投食顯然更具有紀念意義。
　　淩然也不客氣，夾了壹塊餃子，稍微蘸了壹點點醋和辣椒，再吹了吹，就整個放入了口中。
　　薄薄的餃子皮，壹咬就破，濃厚的湯汁，噴薄而出。
　　淩然“籲”的吸了口氣，有點燙，又有點爽。
　　田柒笑了起來：“妳可以咬兩口啊。”
　　“如果不能壹口吃壹個餃子的話，那包在餃子裏的湯汁就浪費了。”淩然回答的很明確。
　　田柒楞了楞，問：“為什麽，湯汁還在啊。”
　　“壹個餃子吃兩口，就必須要把餃子豎起來，這樣的話，妳咬的第壹口餃子，前半個餃子，必然是不含湯汁的。因為湯汁存到了另壹半裏去，但是，當妳吃第二口的時候，湯汁又會過濃。”淩然談著經驗，又夾起壹只餃子。
　　田柒聽的目瞪口呆，跟著迅速的夾起了壹個餃子，用手擋著，將它囫圇的放入口中。
　　淩然默默的夾起了第三只餃子，這次他仔細觀察了餃子的外觀，再放入口中。
　　他稍微有點餓。
　　做壹天的手術就足夠累了，最後壹臺艾滋病合並膝關節鏡手術，更是消耗了淩然大量的體力……還有精神。
　　淩然拿起水杯，壹口氣就將之喝空了。
　　“心情不好嗎？”田柒又給淩然倒了壹杯檸檬水。
　　“有的病人，是治不好的。”淩然轉了轉水杯，輕輕的抿了壹口。
　　“所以……感覺有點沮喪？”田柒試探著問淩然。
　　淩然又籲了口氣，沒有說話。
　　壹直以來，他做的手術，都是創傷型的，無論是tang法縫合，還是斷指再植，又或者跟腱斷裂和半月板成形術，都屬於做的好，就能讓病人恢復正常的手術。
　　相比之下，艾滋病就沒有那麽簡單了。雖然現代醫藥技術的發展，已經進步到了可以令艾滋病人長期生存，但是，HIV造成的免疫缺陷本身，永遠都是壹顆炸彈。
　　外科醫生對這顆炸彈，毫無辦法。
　　另壹方面，今天的病人徐永昌的所作所為，也不免令淩然警醒，並不得不考慮壹個嚴肅的問題：為什麽？
　　而這樣的問題，思考下去，總不會得到令人愉快的答案。
　　“我小的時候，壹直想要壹只鹿，像是小鹿斑比那樣。但爸爸說鹿太危險了，後來，就送給我壹匹小馬，我給它取名叫斑比。阿拉伯馬，其實長的很大了，白白的，很漂亮，但我壹直叫它小馬……”田柒試圖用講故事的方式，安慰淩然。
　　她看著淩然，認真的道：“在我16歲的時候，小馬斑比出了意外，爸爸幫我把它埋在了家族牧場的山澗裏。我特別傷心，特別沮喪，後來有壹天，我自己跑出去玩，玩著玩著，就到了山澗附近，竟然看到了壹只小鹿，就在小馬斑比的墓前，那壹刻，我覺得好輕松。”
　　淩然不由的看向田柒。
　　“我是想說，生命總是以不同的方式在延續，不要給自己背負太多的責任……就算是最優秀的獸醫，動物學專家，都不能救活小馬……就像是爸爸說的，人力有時而窮……”田柒說著，眼眶裏就起了霧氣。
　　淩然看著她，想到霍主任今天拍自己腦袋的時候，怪異又不壞的感覺。淩然有些僵硬的伸出手，也輕輕拍了拍田柒的頭頂：
　　“沒關系，妳不是找到了壹只小鹿嗎？”
　　修長的手指，輕柔的拍打，溫和的氣息……突如其來的親近，讓田柒有些不知所措，只覺得心跳似乎漏跳了幾拍。
　　她重重的點點頭道：“赤兔已經是壹只大鹿了，它現在有自己的族群了，爸爸把周圍的牧場都買了下來，保證沒有人能進山去，鹿群的生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