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月黑風高虎牙口（壹）

　　車隊出了乢州城南門，各種事兒就多了。
　　有車夫突然尿急，跑到路邊草叢中輕松壹下；有力夫喝多了酒，被夜風壹吹腸胃翻騰，跑到路邊嘔吐不止；更有力夫站在貨車上手舞足蹈的唱起了山歌小調，車駕壹個顛簸，力夫壹頭從車上栽了下來，摔了個頭破血流，又是壹陣包紮救治。
　　如此行了快三個時辰，半輪月亮已經高高掛在了天穹正中位置，車隊才來到了距離白蟒江魚市碼頭還有五六裏的地方。
　　官道到了這裏驟然縮進，左右都是黑漆漆的黑松林，林子裏亂草雜生，隱隱還能看到幾點磷火閃爍。
　　壹左壹右，兩座高有十幾丈的石山對峙，猶如兩顆大虎牙死死鉗住了官道。這裏地勢兇險，周邊地形復雜，往日裏也多有壹些膽大的蟊賊在這裏呼嘯劫掠單身的客人，故而乢州城的百姓都稱這裏“虎牙口”。
　　楚天騎在老黃狼背上，用力的搖晃著腦袋，呆呆的看著月光下反射出淡淡白光的兩座小石山：“呀呵，到了虎牙口了，腌臜貨們，加把力氣，還有五六裏地就到家了，給妳們厚厚的壹筆利錢！”
　　車夫、力夫們同時“呵呵”笑了起來。
　　笑聲中，有七八個力夫突然大吼壹聲，從腰間拔出明晃晃的短刀，二話不說沖著身邊的同伴就是亂刀砍下。十幾個力夫被砍得滿身是血，大聲叫罵著從貨車上倒頭翻了下來，連滾帶爬的向兩側的黑松林逃竄。
　　兩側黑松林中亂草大響，密集的腳步聲中，兩三百條黑布蒙面，穿著各色勁裝短打扮，手裏拎著棍棒、長刀的大漢亂雜雜的沖了出來。
　　壹眼看去，這些大漢起碼分成了七八夥人，每壹夥人從二三十人到三五十人不等，分別在壹個頭領的帶領下，“嗷嗷”吼著沖向了車隊。
　　貨車上暴起傷人的那幾個力夫手持血淋淋的刀子，朝著四周目瞪口呆的車夫、力夫厲聲喝道：“賊男女，跪下，跪下，江湖上的規矩，抱頭跪地不反抗者不殺！敢亂動的，看看爺手中血拉拉的刀子！家裏有老婆、娃兒等著妳回家，別自己找死！”
　　車夫、力夫們哆哆嗦嗦的爬下了馬車，壹聲不吭的抱著腦袋，緊緊貼著車輪蹲在了地上。
　　楚天呆了呆，座下老黃狼突然發出壹聲高亢如雲的狼嘯聲，“嗷嗚”壹聲長嘯，老黃狼碩大的爪子壹拍黃沙地面，就要向最近的壹個手持利刀的力夫撲殺過去。
　　楚天急忙壹把拍了壹下老黃狼的腦袋，他壹把抓住了老黃狼的頂瓜皮，自己搖搖擺擺的翻身滾落地面，壹邊強行拉拽老黃狼，壹邊乖巧的蹲在了路邊。
　　“諸位好漢，好，好，妳們蒙了面，好得很！車上的金子只管拿去，那幾架大車可是幾位車夫兄弟吃飯的行頭，還請諸位好漢留下。咱楚天識得規矩，嚇，咱不還手，還請諸位好漢拿穩了手上兵器，千萬別錯手給咱來上壹刀壹棒，這就傷了和氣！”
　　由七八夥人組成的大漢們齊聲笑了，楚天如此“知情識趣”的按照“江湖規矩”行事，他們和楚天本無私仇，誰會往死裏招惹他？
　　“楚檔頭好漢子，知道江湖規矩，兄弟們手穩些，可別傷了楚檔頭！”
　　“嚇，楚檔頭，對不住了，這是咱們東家硬要咱們過來走這壹趟，誰讓楚檔頭這筆橫財太惹眼哩？”
　　“哈，少廢話，搬金子，搬金子！乖乖不得了，這壹萬五千兩赤金，咱們東家都沒有這麽大本錢！”
　　壹群烏合之眾亂糟糟的越過了楚天，忙不叠的向裝滿了黃金的大車奔去。
　　楚天摟著氣喘籲籲陷入瘋狂邊緣的老黃狼，慢悠悠的扯起了嗓子吼了壹聲：“諸位好漢，金子總共就壹萬五千兩。諸位呵，妳們誰拿多壹些，誰拿少壹些哩？”
　　正火急火燎亂沖的大漢們全傻眼了，他們幾乎是同時停下了腳步，目光兇狠的向四周的“同行”張望了過去。也不知道是誰第壹個動手，就聽壹聲吶喊，壹個身穿黑衣的大漢被壹根長矛洞穿了胸膛。
　　“殺，殺，殺”，喊殺聲四起，七八夥大漢、兩三百號莽貨猶如瘋狗壹樣攪成了壹團，刀槍齊下、斧光月影，骨裂聲、開膛聲綿綿不絕，淒厲的吼聲叫聲咒罵聲不斷傳來。
　　短短壹盞茶時間，兩三百號大漢橫七豎八躺了壹地，當場陣亡的就有七八十號人，其他人有大半重傷，只有五六十號人要麽大腿上挨了刀子，要麽胸膛上被劍捅了，渾身鮮血模糊的，卻還能掙紮著爬起來。
　　壹個手持鋸齒大刀，發色有點發紅的大漢單膝跪地，指著對面壹個面門上挨了壹槍，兩頰差點被捅了個洞穿的大漢怒聲謾罵：“林大熊，別裝了，老子認出妳了！混蛋啊，妳們林家自詡詩書傳家，居然也來做這劫道的買賣！”
　　面頰挨了壹槍的林大熊“嗚嗚”連聲說不出話來，斜刺裏壹個臉上黑色蒙面布脫落，露出了滿是疤痕的醜陋面孔的大漢怒聲咆哮：“紅毛鬼，妳東家肖大善人，嘿，仁義持家、積善有德的肖大善人啊，妳們這群十斤稻米就換壹個黃花大閨女的大善人呵，妳不也來了？”
　　壹個手持長槍，身上起碼有十幾條傷口的高挑漢子艱難的站起身來，他壹把拉下了黑色的蒙面巾，齜牙咧嘴地笑道：“還蒙著臉做什麽？嘿，都是老朋友啊，嘖嘖，少廢話，咱東家陳掌櫃開的是當鋪，做的就是抽筋扒皮榨骨髓的買賣，劫道搶錢，不是最應該的麽？”
　　楚天摟著被血腥味刺激得渾身亂抖，幾乎要發狂沖出去的老黃狼，怪聲怪氣的叫了起來：“啊呀，林家、肖家、陳家，呵，話說，諸位好漢，打完了麽？趕緊呵，這金子到底是歸誰？趕緊忙活完了，爺好回去家裏喝壹壺酒壓壓驚！”
　　滿地的呻吟聲中，五六十條勉強還能站得起來的大漢哆哆嗦嗦的挺直了身體，他們同時向楚天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