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似癮 by 雲拿月
2024-10-14 23:15
沈晏清讓人送東西, 壹個小時不到,果真送來了。除了避孕藥, 還有程隱哭完停下, 趁他去煮東西給她吃的時候,要了他的手機額外給他助理打電話要的東西。放在同壹個紙袋裏,另外裝著的是好幾盒避孕套。
程隱把避孕套拿進房裏, 塞進了床頭櫃,再到客廳,沒遮沒掩, 頂著發燙的體溫坐在沙發上, 當著沈晏清的面把藥吃了。沈晏清未發壹言,重新熱過了湯盅裏的湯, 餵她喝了壹碗,又吃了些熱粥, 讓她躺回床上,貼了幾個水袋物理降溫。
她吞藥的動作沈晏清看在眼裏,坐在床邊瞅著她側躺閉眼的模樣,盡管她是朝著他的方向, 心裏不是滋味。她雖閉眼但感覺得到他的視線,眼也不睜, 擡手伸向床頭櫃,壹拉,悶聲說︰「東西在這裏,妳看清了。」
裏面躺著幾盒包裝完好全新的避孕套。先前在廁所, 這個抽屜沒打開,沈晏清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早就在她家的東西,為她這舉動怔了壹瞬。
程隱沒有和他閑話的興趣,聲音越來越輕︰「我實在累了想睡覺,妳出去把門帶上,明天再來看看我死了沒。」
她讓走,沈晏清卻不可能走,不輕不重嗯了聲勉強應過,給她蓋好被子掖好被角,離開她的臥室,也依言帶上門,不過人在客廳裏,沒走。
程隱這低燒壹燒就燒了三天,三天裏壹步都沒邁出家門。楊鋼有沈晏清派人看著,上下學有人接送,吃睡皆有人看顧,不需要擔心。沈晏清只能顧上壹頭,她臥病,他跟著留在她公寓,沒離開半步。需要什麽壹通電話讓人送來就是,把病懨懨的她壹個人扔在家裏,他放心不下。
白天時候,她沈沈在臥室裏睡,他便在客廳裏翻閱助理送來的文件,辦公事,陪著她,兩不誤。
程隱病得不重,藥吃下去病情就漸漸好了,只是人有點乏,第三天就瞧著正常。
不出門不等於斷絕社交,她被容辛送回來的第二天,也是沈晏清莫名在浴室發完神經,她壹直低燒到傍晚才醒的那天,容辛給她打了電話。
婉拒了他來找她的提議,她強撐著精神,跟他說自己心情不好不想出門,想在家待兩天。容辛沒起疑,只說每天給她打電話,然後真的付諸行動。
但幹打電話不見人不是事兒,第四天容辛就親自上門了,程隱病已經好了,對出門興致缺缺於是壹直窩在家裏。也是趕巧,容辛來的時候,沈晏清恰好有事出去壹趟,似乎是去嘉晟,至少得大半天的功夫。
容辛進門才喝了杯茶,沒說兩句話,走動時就瞧見了餐廳立櫃臺上的東西。
避孕藥。
這東西是誰的不用想。容辛臉變了壹剎,轉身看向盤腿坐在沙發上的程隱︰「沈晏清來過了?」
程隱聽他問,側目和他視線相對,滯了滯,最終點頭,「嗯。」
容辛端著杯子在餐桌旁站了好壹會兒,臉上神色莫測,好半晌走回來。
「妳知不知道妳懷孕會有危險?」
她說︰「所以買了藥。」
容辛想笑,扯了扯嘴角笑不出來。在她側邊的單人沙發坐下,捏著瓷杯把手許久,指節隱約用力,十幾秒靜默後將被子放在了茶幾上,「磕噠」壹聲,瓷杯底座和玻璃相碰,聲響細微,但格外清晰。
「……不要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不管怎麽樣,這是最後的分寸。」
他悵然似嘆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戳心。程隱想說話,半晌出不了聲。
在國外的五年,他們朝夕相處,工作之余偶爾也有消遣,壹起去聽音樂會那次就是。沒想到的是,會碰上暴力分子突然襲擊,那場音樂會進行到壹半,被闖入的槍聲打斷,整個事故從發生到歹徒被趕來的警察制服,總共不過十幾分鐘,受傷人數近半,死了好幾個聽眾。
程隱給容辛擋了壹槍,撲開他,他下意識攬著他轉了個身,最後中彈的還是她。
送醫後撿回了壹條命,子彈穿過子宮,經過縫合卻留下傷口,子宮壹旦擴張撐大傷口就有可能裂開,有發生危險的幾率,不宜像正常女性壹樣生育。
程隱不喜歡彎繞,每次談及這個問題,像是不知道痛壹樣隨意朝自己插刀,直接以「不能生育」代之。
「大哥。」程隱嘆著氣,驀地笑了下,「有的事情,可能真的壹輩子都過不去坎了。」
她指的是什麽,那幾盒藥已經表示得很明白。
「人生苦短。」容辛再度端起杯子,半天只說了這麽壹句。
沒有想到,兜兜轉轉這麽久,最終還是繞回了原點,盡管這個結局,他早就預料,早在她決定回國時就有預感,但當真的聽到她表態說出口,他的手其實還是顫的。
握著杯子,隱隱約約輕微發顫。
然而又能怎麽。匆匆幾十年,遺憾太多,既然是過不去的坎,那就不過了。
只要她開心就好。
……
天擦黑時沈晏清回來,容辛走了有些時候,大概老天突然就是不想他們碰上。程隱覺得沒有說的必要,便沒對沈晏清特意提。
他帶了晚餐回來,程隱窩在沙發上卻不想動。
「我想綁頭發。」她擡眸瞧他,眨了眨眼。
沈晏清放下手裏擺弄的東西,顧不上飯菜會不會涼了,只能依她。他去浴室拿了梳子和發筋,他站著,和她隔著沙發扶手,讓她可以舒服往後靠。
程隱的頭發順,不打結,他握在手裏,另壹手持著梳子梳得更服帖,沒扯痛她半分,她舒服得閉上了眼。
沈晏清給她綁了個簡單的馬尾,把頭發束起就完事了。程隱沒去計較後邊是什麽模樣,隨意晃了晃頭。
「太久沒碰長頭發。」
她笑著接︰「確實手生。」
以前他偶爾心情好的時候,她纏著讓他幫忙綁頭發,十次裏他還是會應個兩三次的,現在這個綁的松松垮垮,估計再過壹會就散了。
沈晏清笑笑,擡手幫她整理。
她忽然說︰「沈晏清,那個時候妳沒能救起我,妳有沒有後悔。」
他的手頓了壹下。
沒等他回答,她道︰「我沒有。前幾天晚上,燈墻倒下來的時候,我沒有救妳,我不後悔。」
她說︰「很奇怪的,當時是很難過,可是後來冷靜下來,脫離了那股情緒,我想的更多的竟然是--扯平了。」
沈晏清呼吸滾燙,手停在她馬尾處,沒動壹下。
他動了動喉想說話,她沒給他機會,又笑了下︰「其實說到底,妳有什麽錯,歸根究底妳只是不喜歡我。我是不招人待見,但那麽多人,想知道總能聽到幾句。那天妳不是故意不救我,我早就清楚,這麽多年耿耿於懷,為的不過是壹個耿耿於懷的由頭。」
這幾年,所謂的痛恨,追根究底不過是求不得三個字而已。
她似嘆又似笑︰「扯平了沒什麽不好。挺好的。」
靜了三秒,程隱垂了垂眸,又道︰「我想回房。」
她蜷著腿不動,沈晏清明白她的意思。喉間滾了滾,說不清的悶重和酸澀壹齊湧上來,最後還是將將咽了下去。
沈晏清沒二話,放下梳子,走了兩步俯身抱起她,送她回房間。
將她輕放在床上,她的睡姿不變,側躺微蜷,默然闔眼。
沈晏清坐在床邊,壹直看著她。
他忽然發現自己很喜歡看她睡覺得樣子,安靜,沈穩,平和。幷且在她背後圈住她的時候,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壹下壹下平緩有力地證明,他抱著她,擁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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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家的情勢如何,程隱不是很清楚,但舒窈回國的消息還是知道的。幷非從沈晏清處得知的,而是在網路壹幹媒體的報導下,不知道也知道了。
機場圖裏的舒窈打扮低調,衣著全是淺色調的,戴了帽子和眼鏡,沒化妝,露出來的半張臉氣色不大好。因她回國,網路上又聊起了她哥哥出車禍的事,沒多久沈晏清收到消息,告訴程隱︰「舒哲的下半輩子,要和假肢壹起過了。」
對於他,程隱真的打心眼裏聽清不起來,眼下沈晏清還在辦著會要舒家老命的事,於是她沒發表意見,象征性嗯了聲。
除了舒哲,沈晏清還給程隱帶來了另壹樁消息。
楊鋼的骨髓捐獻者找到了,那個人他們都認識--孫巧巧。
程隱聽到的時候有些楞,她飛去l.a之前孫巧巧曾給她打過電話關心小楊鋼的病情,她略交代了些,當時完全沒把孫巧巧也納入配對人選。沈晏清說是孫巧巧自告奮勇,主動聯系的他,抱著試壹試的心情他便讓人拿去測了,這幾天才出的結果,也是意外之喜。
能把這個大難題解決,楊鋼的手術日期可以提上日程,程隱別提有多高興,把孫巧巧約出來請人家吃了頓飯,接上被送離公寓好些天的楊鋼,四個人見了次面。
沈晏清辦事自然是有效率的,直到正式手術等在手術室門外,程隱還有些恍惚。
進手術室的前十幾分鐘,換上病服躺在病床上還沒被推進手術室的小楊鋼問她︰「姐姐,我還能再見面嗎?」
簡單壹句話教程隱酸了鼻尖。
她給他肯定答復︰「能,當然能。」
他又問︰「孫姨會不會很痛?」
她說︰「妳別多想,姐姐也給晏清哥哥捐過骨髓,妳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他不是也好好的?妳們都會沒事,等病好了,我和孫姨帶妳去玩,妳乖乖聽話,哄她開心她就壹點也不痛了。好不好?」
他重重點了點頭。
手術室上的燈壹直亮著,程隱和沈晏清兩人雙雙坐著,靜默無言。
大概是為了緩和氣氛,她沒話找話︰「妳那個時候害怕嗎?」
「當然怕。」他承認得很坦然,「怕睜不開眼,怕再也醒不過來,怕閉上眼睛的前壹秒就是最後壹秒。」
「我除了手術後平躺著不能動的那幾十分鐘,其它的印象都不深。」程隱笑了下,「算起來,妳身體裏至少也有些東西是我的,我還是債主。」
「說得也是。」沈晏清淡淡彎了下唇,捉起她的手,將她的拳頭摁在自己的左心口,「不過不是別的,是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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