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壹章 非正常接觸

泰德·裏爾順勢坐在了異常077旁邊。

“真的不來點？”異常077咧開嘴，又晃了晃手裏的啤酒瓶，接著擡手指了指壹旁的角落，“我還有壹瓶呢——這種內部流通的好東西錯過了可不好再遇見，據我所知，輕風港可沒這個……試試吧，如果妳仍被亞空間的寒意浸泡，那酒精或許能幫上忙。”

“……既然妳那麽了解‘聖徒’，那妳應該知道酒精對我毫無意義，”泰德·裏爾看了這幹屍壹眼，隨後收回目光搖了搖頭，“有壹件事我很好奇。”

異常077聳聳肩：“伱問，我不壹定回答。”

“……像妳這樣擁有完整思維的‘異常’，是如何看待這個世界的？”泰德·裏爾很認真地問道，隨後大概是覺得這個問題有點突兀，又略作思索補充了兩句，“我與很多人打過交道，也接觸過許多賢哲在書卷中留下的對於世界的思考，我了解凡人的視角，但看到妳，我突然有些好奇像妳這樣擁有理智的‘異常’眼中的世界是什麽模樣……”

“啊哈，壹上來就是這麽有哲學性的問題，真不愧是真理守秘人，”異常077咂咂舌頭，“不過妳沒見過愛麗絲小姐嗎？妳怎麽不問她？”

泰德·裏爾沈默了壹下：“……我感覺她對於世界沒有看法。”

“……啊哈，那看來妳確實見過愛麗絲小姐了，”“水手”愉快地笑了起來，隨後又灌了壹口啤酒，壹邊讓酒液淅淅瀝瀝地落在甲板上壹邊仰起頭，“妳問我的看法？那我覺得這個世界幹脆毀了算了。”

泰德·裏爾聞言下意識皺了皺眉。

“這是妳要問的，守秘人先生，”註意到泰德的表情變化，“水手”扭頭看了壹眼，隨後目光再次轉向了天空，“而且妳不覺得嗎？太陽已經熄滅了兩次，城邦級的災禍壹再發生，褻瀆與放逐之物不斷蘇醒、回歸，在我眼中，這個世界到處都是裂痕，陰影，空洞，以及瀕死般的噪聲……妳們這些高潔而堅毅的人——我沒有諷刺的意思——妳們整天想著的都是對這個世界縫縫補補，但用妳那屬於學者的理智好好想壹想……還能補嗎？”

泰德·裏爾皺著眉頭卻沒有回應，他沒想到自己只是好奇之余的隨口壹問會得到這樣的答案，而水手的態度更令他有些意外——這些答案似乎不是隨口給出的，倒像是經過了很長時間的認真思考，仿佛是這個“異常”在很久很久以前便觀察、思考著這個世界，並得到了深思熟慮的結論。

異常077對泰德的沈默不以為意。

“這個世界要完了，守秘人先生，作為壹個‘水手’，我比妳更能嗅到風暴臨近的氣息，和幾百年前比起來，如今的世界已經遍布裂隙，就像舊屋破了無數大洞，呼嘯的寒風會在下壹次洞口擴大的時候摧毀這搖搖欲墜的壹切——妳們的修修補補毫無意義，當基石崩塌，粉刷墻壁或者在洞口糊上報紙都只不過是給屋子裏的人虛假的片刻安寧——豎起耳朵，守秘人先生，豎起您的耳朵認真聽壹聽……”

這“水手”慢慢湊了過來，在泰德·裏爾眼前將壹只手放在耳朵旁，做出側耳傾聽的模樣，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聽到了嗎？那空洞而尖銳的噪聲……那是從亞空間吹來的風……它穿過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孔隙，在普通人聽不到的範圍裏震動，我壹直都能聽到它們……現在，妳也能了。”

隱隱約約的噪音在四周回響著，又仿佛直接回響在大腦中，低沈而微弱，卻又無法忽視其存在。

泰德·裏爾微微睜大眼睛，用壹種頗具壓力的目光盯著水手。

“放松點吧，守秘人先生——跟亞空間打交道就是這樣的，沾壹點，就得沾壹輩子，”那“水手”卻仿佛絲毫沒有在意這份目光，他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懶洋洋地靠在壹堆繩索上，“雖然妳不可思議地從那地方跑了出來——我姑且不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奇跡’把妳給保了下來，但顯然，亞空間還是在妳身上留下了壹點點印痕……和那些不小心瞥了壹眼亞空間就瘋成怪物的倒黴蛋比起來，這點影響已經很幸運了。”

“……這也是‘水手’應該懂得的？”

“對啊。”幹屍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顯然絲毫不在意別人信不信。

泰德·裏爾：“……”

水手卻並未理會泰德的反應，這具駭人的幹屍只是又調整了壹下自己倚靠的位置，讓自己更加懶散地半躺在壹堆繩索裏面，然後壹邊晃著酒瓶壹邊念念叨叨：“想開點，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想開了是壹天，想不開也是壹天，手中有酒需盡歡，能混壹天是壹天，我現在是睡不回去了，要不我絕對要壹口氣睡到世界末日，但現在這樣也挺好，我就睜眼等著世界末日到來……”

說到這，“水手”又微微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了泰德·裏爾壹眼。

“至於妳，真理守秘人先生，妳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現在是回去的時候了——回到妳的工作崗位上，繼續修修補補這座搖搖欲墜的破屋子吧，雖然這沒什麽用，但或許……這個世界就是在這樣‘沒什麽用’的延續中壹天又壹天地向前走著，直到空洞盡頭突然出現了壹條道路……到那時候，所有的茍延殘喘就都有意義了。”

低沈混亂的噪聲再壹次從頭腦深處蔓延出來，亞空間導致的後遺癥讓泰德·裏爾又感覺壹陣恍惚，他覺得自己的感知好像出了點問題，但在他搞明白發生了什麽之前，壹陣劈劈啪啪的聲響卻突然從附近的甲板上傳來，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循聲望去，看到壹叢幽綠的火焰正在甲板上升騰，隨後那火焰陡然爆燃起來，化作了壹道旋轉的火焰門扉，而壹只渾身燃燒的骸骨巨鳥從大門中沖了出來，在他頭頂上盤旋著。

泰德怔了壹下，剛要說些什麽，便感覺眼前壹花，自己已經被那燃燒的怪鳥裹挾著飛進了大門裏。

火焰門扉轟然熄滅，甲板上再度恢復了安靜，仿佛剛才發生的只是壹場幻覺。

水手倚靠在繩索堆裏，拎著酒瓶發著呆，而在他身旁不遠處的空氣中，壹個蠕動的影子卻突兀地浮現了出來。

那影子迅速凝實、固化，開始呈現出輪廓與色彩，幾乎片刻間，影子便化作了壹個身披白色陳舊長袍、面容皺紋縱橫的老人。

老人身形消瘦，微微佝僂著，仿佛壹位已經在漫漫長旅中跋涉了無數歲月的旅者，他站在世界之創清冷的光輝中，腳下朦朦朧朧的陰影向前延伸出去，覆蓋在異常077的身影上。

片刻靜默之後，身披破舊長袍的老人回過頭，目光深沈地看了壹眼剛才泰德·裏爾離去的方向，輕聲咕噥著：“……空洞……”

下壹秒，他的身影便突兀地消失在風中，就如壹段錯誤時光在前壹秒留下的幻影，在這壹秒消失的無影無蹤。

水手激靈壹下子，有些疑惑地擡起頭，他從繩索堆裏坐起身子，先是下意識地把手裏酒瓶又湊到嘴邊喝了壹口，但緊接著便皺起眉：“這水怎麽沒味兒啊……”

下壹秒，他的目光終於落在手裏的酒瓶上。

“……臥槽！！！”

……

表面遍布著環形山紋路的灰白石球靜靜地懸浮在大海上，位於石球腰部的小型研究平臺沐浴著淡金色的“陽光”，數名穿著研究員短袍的精靈學者則渾身緊繃地站在平臺邊緣，帶著幾分惶恐與緊張，看著平臺前端的身影。

愛麗絲正站在那裏，舉起腦袋好奇地湊到石球前觀察著這個古怪的大東西。

鄧肯壹把把她的腦袋摁回到脖子上：“別玩了——小心掉海裏去！”

“哦哦……”愛麗絲頓時壹縮脖子，壹邊兩只手扶好腦袋壹邊眨巴著眼睛看著面前的“石球”，研究了半天才冒出壹句，“我也看不出什麽啊……”

“靠近石球之後沒有聽到或看到任何‘額外的信息’嗎？”鄧肯皺了皺眉，看著眼前的人偶，“那周圍的‘陽光’呢？在進入這個發光體的內部之後，有聽到或看到什麽嗎？”

愛麗絲瞇起眼睛，環視著周圍那宛若某種晶體帷幕般的、漂浮在海面上的金色光芒——光輝倒映在人偶小姐漂亮的紫色眼眸中，宛若水波蕩漾。

她就這麽四處張望了好壹會，轉過頭對鄧肯說道：“……無信息。”

鄧肯有些失望：“無信息？”

愛麗絲嗯了壹聲，又認認真真確認了壹下在自己註視那些金色光芒的時候“眼前”浮現出的內容，點點頭：“嗯，就是‘無信息’。”

鄧肯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好吧，看來……”

他突然停了下來，覺得好像有哪不對。

“妳說的是妳看到了‘無信息’這個單詞，還是說妳什麽都沒看到？”

愛麗絲理直氣壯：“我看到了啊，到處都顯示‘無信息’啊……”

鄧肯：“……”

他突然意識到了跟這個憨憨交流時多追問壹兩句的必要性——這人偶的思路誰能想到！？

但就在他正想繼續開口的時候，附近空氣中傳來的壹陣劈啪聲卻打斷了他和愛麗絲之間的交流。

幽綠的火焰升騰而起，旋轉的火焰門扉瞬間浮現在空氣中。

“艾伊接人回來了，”鄧肯對愛麗絲擺了擺手，轉頭看向大門打開的方向，但下壹秒他的表情便瞬間微變，“等會，門偏……”

他這邊話音未落，就見那火焰之門轟然洞開，緊接著壹個熟悉的身影便從大門中掉了出來——擦著平臺邊緣筆直落入下方的大海。

中間夾雜著泰德·裏爾短暫的驚呼。

渾身燃燒火焰的骸骨巨鳥緊隨其後飛出大門，威風凜凜地在半空盤旋了兩圈，落在平臺上之後探著腦袋往下看了看，發出尖銳的叫聲：“傻了吧，爺會飛！”

鄧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壹幕，愛麗絲則小心翼翼地來到平臺邊緣往下看了壹眼，頓時害怕地拍拍胸口：“真的會掉海裏啊……”

鄧肯慢慢轉過頭，看了艾伊壹眼，又轉動視線，看向泰德·裏爾掉下去的方向。

……那倒黴的“守秘人”怎麽得罪這鴿子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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