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2-8 14:57
夜阑人静,斗亮的月光照落万千檐瓦,偶见几条鸦袍皂靴的人影从楼坊阴阒里扫过,旋即毫无动静。
这些人两两并行,不带一丝声息地穿梭巡视、目光灼亮,腰际均系着形式划一的鲛鞘军刀,刀盘镂刻成虎首之形,正是皇城司直属武班中最精锐的虎翼班。
率领虎翼班的是个紫膛燕颏的黑壮尉官,四十开外的面容颇历风霜,有着累功爬升的武官那种刀劈斧凿的冷硬。
六品骁骑尉的品秩在冠盖云集的京中虽不耀眼,但一说起皇城司熊凌开的“盘山硬剑”,京中武人的眼里绝无轻意。
熊凌开步上城墙角楼,居高远眺,不久身后便来了人。
“启禀大人,弟兄们把城南二十八坊都巡过了,并无可疑人等出没。”
“加紧巡逻。倘若飞贼今夜不出,京城便有十五日的安宁,就算一夜无功也是值得。”
“是。”
回报的卫士静静退开,见熊凌开的背影文风不动,忍不住问道:“属下斗胆。那贼人神出鬼没,谁也说不准他来与不来,大人却如何断言?”
熊凌开驻剑不动,冷眼望着夜空下的连栋梁脊,嘴角微微牵动。
“你没撞到十几年前的望舒之祸,是以不知,这贼却是从月里飞来。今夜正值望月十五,明夜起月转缺蚀,颇犯他的忌讳。要等到朔月过后、月亮渐圆之际,才是那飞贼的出手时段,图个‘功成圆满’的采头。”
“十……十几年前?”
那年轻刀卫忍不住异色:“难道那飞贼并非新起,而是重出江湖?”
熊凌开将答未答,忽然眸光暴绽,厉声高喊:“来了!”
皇城一角陡然亮起。
西首的寒空里划过一道银线,莫名而起,无端而去。
“嗡!”
随着疾风震响扫过城楼,瞬间在远方缩成一点莹白,竟看不出是何物!
满墙守军都惊得呆了,远远追望,只见那点白芒似在某处一弹而起,后头拖着两条淡而狭长的白光,彷佛兔耳,也似偷天下凡的月宫玉兔。
从十几年前……不!早在许久许久,初次有人目睹“飞贼”身形伊始,束手无策的皇城铁卫就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尽管他们都相信那一定是人,可是,凡胎肉体怎能有这般凌空飞渡、千里一瞬的惊人身手?
“快追!”熊凌开提剑暴吼,喉里竟有些惊颤:“飞贼已经落脚,定是犯案之处!快领弟兄们包抄过去,别教贼子走脱!”
遥遥望去,那点白光最后停下之处,正是皇城中贵胄云集、王公府邸迭相比邻的昭阳大街。
那名虎翼卫士应声下楼,熊凌开却跨脚一纵,自高逾两丈的城楼一跃而下。
“骁骑大人!”
旁里守军莫不失声,才要探头下望,却听一声山摇,人人都似觉城墙一震;但见熊凌开支剑蹲跪,肩膊甲片格格震响,居然硬生生扛下了坠地之势。
铁靴踩出,铁塔般的身形从城墙阴影之下立起,不及理会身后城军的瞠目结舌,朝着灯火暗处迈步而去,彷佛有种不容稍待的焦虑。
风声疾掠,夜空里霎时又多了几道飞影。
“这是……庶拳门的纵跃身手!”
熊凌开目光睁定,仓促间又辨出几人身形,心头愈看愈紧:“五形院、逝水剑、横槊帮、城东澹台氏……都是皇城武家中的名门!”
这是他预想之外的情势。除了括含“虎翼班”在内的八百多名皇城司精锐,显然皇城里还有其它人得到情报,同样在这一夜里守株待兔,为的都是同一个目标。
夤夜埋伏的各路人马,全都冲着那抹银光而有了动作。围捕“玉兔”的天罗地网就在此时展开!
*** *** ***
秋寒露重,夜里的弹指山庄一片静谧。
一双小巧裸足自香木回廊下漫步踏过,勾出一段踝圆趾细的纤柔,犹带着点滴晶莹,在廊板拓下微乎其微的淡淡水痕。留过腰际的长发微微摇摆,滑顺如缎,遥与廊外月光相映,浮溢着一片朦胧光泽。
时晴雪平日赖床成性,夜里一向睡得极晚,过了子时都未必就寝,每每让娘亲连哄带骗,这才肯就着烛光入睡。这时她才刚泡了个晚浴,浑身清爽,披上小衣轻袍,轻飘飘的纱袍底下彷佛还冒着蒸腾热雾,熏得脸颊红扑扑地。
回到房里,时晴雪仍是不睡,点起小方案前的碧盏铜灯,就着金茫茫的辉光展开一卷韦编密织的木简古册,轻声诵读。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为何,而顾菟在腹……寄之月轮,传乎后世,月中之兔,自斯而有……”
读着读着,时晴雪不觉入神。等到发觉身旁有人,宫婆子早进房好一阵子了。
“婆婆怎么不睡?”
时晴雪放下简册,明亮的眸子彷佛对事事都好奇,眼波里有种透人心脾的清凉气息。
宫婆子咧嘴一笑,圆圆胖胖的手指端出一盘香茶糕点:“趁着夫人不在,婆子弄了点姑娘爱吃的,姑娘读书累了,也好提点精神。”
说着摆好杯盘,斟了一注,杯里冒出一股浓郁蜜香,小半是茶,大半都是上品的州贡蜂糖,调得茶色如琥珀一般。
时晴雪看得整个人都亮起来,搂着宫婆子欣喜不胜:“谢谢婆婆!婆婆真是贴心人!”
一时抛了书卷,抢来托盘,赶紧拈了块细果花糕,喜孜孜地送进嘴里。片刻精光,犹不忘吮指回味。
宫婆子摇头直笑,看了看那卷古册,又隐隐点头,说道:“姑娘天天跑那书院,果然学有所成。这种‘古望舒文’最是奇古深奥,字多歧异,姑娘竟也能读,不容易啊!”
时晴雪正捂着小嘴,细嚼快咽,虽然塞得满嘴香甜,仍是含糊回话:“其实也不会很难啦!书院的古先生有教过,娘也帮我解过这一篇。我觉得这文字形状有趣,才想多看一些。毕竟是异国古字,真要学来,好像也没什么用。”
古册上的文字似篆非篆,笔致瘦长曲折,有如一个个萤火飞舞的路线。
结构虽不繁复,却与方正的中州字体迥异,正是上古望舒国、今称“望舒六州”的边疆秘境所首见的古文字。
望、舒、宵、明、烛、光。这是当朝史册记载的六州之名,实际上却从未真正纳入版图。
望舒六州地势扼西方锁钥,再往西行,便是中州君王从未征服过的化外异国,其民以女为尊,自古以来大多拥立女王,尊以“月御”之号,定都于居六州之中的瑶都古城,文化兼容中土、西域之长,全盛时期甚至超过中州。
中州皇帝多次挥兵西征,总是无法奈何掌握一切地利的月御王及望舒之民,不得不将此划为西境疆土的终点。
日月争辉的凿战早已远去,往来关外的通道却因此而开。
望舒的香料、芝药、玉璧均为中土所无的绝品,无数商旅趋之若鹜,藉战事开道之便转手回到中洲,长久下来,遂促成西行之风。
随着年岁迁移,望舒六州的文物多有传入中土者,以古望舒文誊写的典籍尤其为宿儒学者所宝爱,若能解读,便有可能左证许久上古失传的典章制度、丹青史事,有时也能意外发现中土古籍的残篇,往往别开生面,弥足珍贵。
这种文字绝传千年,连当世的望舒之民都没在使用,宫婆子居然一眼看出,倒让时晴雪有些好奇。
“婆婆也会看望舒文么?”
“看不懂。”
宫婆子眯起满布皱纹的眼角,呵呵而笑:“虽然不懂,婆子总也活了一把年纪,还叫得出这些萤虫小字的名头。建这庄子的时家老祖宗学问极大,听说是很懂望舒文的。姑娘看的,就是老祖宗的藏书罢?”
时晴雪放下蜜茶杯子,腼腆一笑:“我还没能全部看懂,比不上娘啦!等娘亲回来,还有好多疑难要问她呢。”
说着说着,忽然一阵倦意袭来,薄薄的眼皮没来由地重了起来。
宫婆子一笑:“姑娘累啦,这般精神可看不得书。”
时晴雪迟滞地摇了摇头,嘴里兀自呢喃:“我……我还不累啦……再……再看一会儿……”
话到半途,“咚”地趴倒在案,旋即发出细细小小的可爱鼾息。
宫婆子拍了拍手,几个侍女快步入房,熟练无比地将时晴雪扶起身来,收书拭案,掀被铺床,没两下时晴雪就四平八稳地躺上了自个儿的床。
一名侍女替她拉紧衣襟,以避秋夜寒凉,连拉了几下,忽然脸红。旁边的婢侍正等着盖被,见状不由问道:“漱香,怎么啦?”
那侍女漱香俏红着脸,细声道:“小姐……胸口好撑,拉不起来。”
众女一愕,无不爆出噗哧嘻笑;又见时晴雪就枕仰躺,月白小衣下的胸型依然曲线挺耸,明明同为女身,却都看得心中怦然,还没来得及取笑漱香,却听一旁的老嗓子轻咳一声,似要发作。
婢侍们不敢多嘴,快手快脚地帮时晴雪整衣盖被,点上一盏养神熏香,助她好梦。宫婆子这才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诸女鱼贯而出,同时把参了药的茶点统统收走。
如何让乖女儿早睡早起,日日养足精神,一直是时婵娟离家时交付下人的重要课题。宫婆子这招用过不知多少次,已是老套中的老套,但只要以甜食为饵,从不落空。
“小姐忒没心机,可不尽是好事。”
宫婆子低声一笑,却隐有叹息之声。肥短的指掌轻轻挥过,灯盏里的火苗应手而熄。房里重陷漆黑,只有时晴雪几不可闻的轻息时起时落,睡得香甜。
*** *** ***
一阵脚步声踏破寂静。
清秋月夜,皇城里倏然杀机重重。屋间幢影疾奔过数道身形,全都紧追着十余步外转拐无定的那道银光!
在来自四面八方的包抄之下,银光逐渐被锁困在昭阳大街的巷区之中,闪避追兵的路线愈来愈窄,终于到了每条巷口都堵上一人的地步。
“玉兔飞贼,还不束手就擒!”
京城剑术名流“逝水剑”的元老鱼满容挺剑厉喝,堆满细皱的眼角精光迸射,长袍袖舞,一柄碧荧剑光凭空掠开,霎时宛如覆水奔流,一招居然分指五处!
身着白衣的曼妙身形眼看难逃,忽然反身振臂,势欲飞指弹剑。鱼满容变招快绝,五剑忽又流聚为一,剑上潜劲暴长,就要摧破指力,一举杀败对方,白衣女子忽然纵起。
无论一剑或是五剑,同样都是这招“萍水东流”的精妙路数,同样具有偌大威力,可偏偏在变换路数的一瞬间被白衣女子逮着,化身如线的精妙轻功骤然发动,竟然就这么从剑光聚合之间一掠而出,堪堪掠着发丝。
鱼满容惊怒交迸,转头喝骂:“贼……”
一字冲出,一口气突然接不上来。白衣女子闪过剑招时顺手一掌,已然扫过鱼满容的颈侧,劲力缓得半刻发作,顿时教名满京师的老剑客脸色倏青,悠悠颤颤地倒了下去。
一旁的五形院拳师彭胜赶忙搀住,朝左右弟子叫道:“还不照看鱼老!那女贼身法诡异,你们别要迎上!”
众人骇异之余,鼻端同时嗅到一股桂花香气。
那白衣女子晃眼而过,体香袭人,年岁较轻的男众都不禁一荡:“那飞贼十几年前便已出道,怎……怎地仍有如此少女幽香?”
女子接连穿过九环刀、点钢叉、分水蛾眉刺三般兵刃拦截,复又让开五形院彭胜的捶拳之劲,腾挪变幻,竟又重出包围圈外,展身便走。
众人亲见那女子轻功过人,好不容易借着伏兵之势将之截下,一旦又给走脱,今夜哪有机会追得?急恨之下,数名好手飞扑而去,却都被女子一一甩掉。
一缕风声悄悄破开。羽箭横空,突然将白衣女子的去势钉住!
四面八方数十双眼睛里,都清清楚楚看见那一箭自暗处倏然飞出,当堂射中女子胸肋正中。
女子被射得腾腾连退,没几步便跌坐在地,却无血花。
那箭镞微微陷进女子衣褶,须臾便朝斜里落下,显然射中的并非寻常夜行装束,而是件能防兵刀的精织甲衣。
纵然如此,这一箭的威力依然让女子为之止步,更是首次中招。
即使覆着面纱,依然可看出她神情苦楚,极为难当。
鱼满容才刚支起身子,忽见此箭,不觉惊道:“这箭……好生厉害!是何方高人出手相助?”
暗处传来一声冷笑,一名身披铜甲的汉子当先走到月光之下,盔上竖起一枚铁铸鹰翎,寒月之下闪着熠熠冷辉。
那射手身后隐隐散开数人,盔甲均是一般模样,俱都持弓搭箭,对准了圈子里的白衣女子,顿成围杀之局。
“‘绿柳麾’的……锋棱十二翮!”
不只鱼满容及彭胜,许多人都同时惊呼出来。
“绿柳麾”是神射世家李氏的私军,名列六大家门。李氏与皇城豪门“银鞍将府”牧氏齐名,并称“朝野两军,骑射双绝”,乃是六家之中势力最庞大的两支。
相传古有善射名将,夜引长弓,隔江袭杀敌将于帷幕之中,敌军惊传为“一箭破一阵”的不世神箭,正是李家先人。
前朝覆灭之后,李家射手因改朝换代,再不为将,但旧属的弓弩队誓死不离李家营帐,遂成累世家将。
李家留称最后驻军的“绿柳麾”为名,后人继续精研箭术,几代下来,已成为武林中最可怕的狙杀者。
李家家主以“飞将”为号,麾下分出各支,有列阵围敌的“羽猎队”、操使机弩的“元戎军”、更有伏杀于无形的冷箭杀手……
“锋棱十二翮”正是绿柳麾中的一批精英箭手。这十二人不分姓字、不问缘由,全听主人命令出手,任何对手都不容情。
皇城武人大多久闻其名,却未曾见过们的本领;此时目睹其箭术之能,不觉惊骇。
“仅仅一箭,就能制服玉兔飞贼,要是十二箭齐出,谁还能有命在?”
那当先发箭的锋棱射手走上前来,看也不看旁人一眼,冷冷停在白衣女子面前,一声寒笑:“主子有命,留你活路。玉兔贼子!你若不想多受苦楚,便自行拿下面罩,让大家看看你这伤人窃物的贱妇是怎生模样!”
白衣女子静静抬头,眸子里只是淡淡冷笑。那射手冷哼一声,以手中长弓将她面纱挑起。
才隐约露出半张脸,忽然面露诧色,惊叱:“你……你不是……你是何人?”
银光乍起,白衣少女手中多了一双雪亮匕首,趁着那名锋棱射手惊诧之际,两刀将那弓断作三节,人已一溜烟地倒退弹出!
风声骤响,其余众射手同时放箭,却已无奇袭之效,那女子双匕飞舞,脚步疾变,居然堪堪挡开一阵,趁机撞入人群之中。
有了人肉盾牌阻碍箭势,白衣女子又施展起那扑朔迷离的步法,接连闪过紧随围至的虎翼班刀手、五形院门人,一连甩开十几人,再度闪入巷弄阴影之中。
情势倏又大乱。彭胜推开挡路的同伴,一路猛追,情急大喊:“大伙儿看紧!别放走了玉兔飞贼!”
“不是她!”
众人愕然回望,却见那名锋棱射手摔下断弓,厉声怒吼:“那玉兔十几年前就出道,哪得这般年轻!这……这是调虎离山的诡计!”
此言一出,人人讶异,随之而来的却是不寒而栗。
若是玉兔飞贼的手下便有这等能耐,能在皇城各路好手、外加“锋棱十二翮”夹击之下脱身,那么她本人的功力又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 *** ***
阒夜中天,依旧月华满照。
夜雾里浮出一具窈窕动人的轮廓,神不知、鬼不觉地旋落在皇城第一高楼“鸿鹄居”的九重檐角之上,白衣巧妙地融入反射着月光的琉璃宝瓦之中,现于黑夜,立于高楼,竟是毫不显眼。
鸿鹄居是皇城里历时最悠久的一家酒楼,高逾九层的楼阁虽然梁柱皆老,却不掩那股欲上青天的劲拔之意,更止不住历代过客登楼极目的怀古之情。
足以俯瞰王都的壮阔视野,引领着无数豪杰的逸兴壮思,与之相较,周遭的小楼连院无非燕雀之属,愈发衬得楼高气阔,无堪比肩。
若非宵禁之故,此时楼中应该仍是一阵传杯送盏,述说着荡气回肠的英雄梦。
檐高风急,时婵娟翩然立定,轻轻抚平飘飞的鬓发,围颈而绕的绢纱长巾在身后翻飞,抖开两道潋滟银波。
从楼顶望去,全城通衢的经纬纵横一览无遗,当然也看得到远在几个街坊外的昭阳大街。
月光所及之处,隐约可见数拨人马乱哄哄地奔来驰去。
时婵娟欣然旁观,面纱底下扬起一丝戏谑笑意,彷佛看的是场连台好戏。不经意间,一道清朗的男声自檐下传来。
“凭空往复,隐显随心,多么不可思议的的轻功造诣!广寒玉兔,不愧是天下第一神行。”
显然鸿鹄居顶层里有人相候。时婵娟神色自若,径往檐角一坐,语调忽有些感叹:“对头太多,当兔子的只好跑得快些啦!我没时间多说闲话,约你出来,只想问一件事。”
那人语调悠闲,却道:“那也不急。我脖子上都给人用刀架住啦,说起话来总觉得凉飕飕的。你要不要也先看看自己?”
时婵娟朝斜里一瞥,一道冷芒赫然映射入眼。
一柄阔如男掌的精钢剑锋横指颈边,来得毫无声响,剑柄握在一只束袍披甲的铁臂之中,魁梧的身影彷佛就要盖过自己。
来人一脸凝肃,目不转睛地盯视过来,正是率领虎翼班的六品骁骑尉熊凌开。
“我还以为能静一会儿呢!这么快就有人来啦。”
时婵娟从容一笑,明明无意做作,话里的调子就是千娇百媚:“别人都跑昭阳大街去啦,大人可怎么找来的?”
熊凌开哼了一声,脸上神情却颇复杂:“十几年前你就来这一招,别以为没人会记得。你想不到有人能追到这儿罢?”
“怎么会呢?我也记得你哪,熊大人。”
时婵娟斜首娇笑,彷佛没把相逼粉颈的利刃放在心上:“多年不见,你也干到虎翼班的头子啦!莫将军要能看见,一定欢喜得紧。”
熊凌开嘴角微震,厉声怒吼:“住口!”
阔剑一挺,几乎切入时婵娟肩颈的肌肤,控剑的指掌却微有颤抖。
“广寒玉兔!当年你说要退隐山庄,不再作案,为何如今又破誓偷盗?甚且还出手伤人!我只听你解释一次,若不说得清楚,今日我绝不放你!”
语调愈说愈是激昂,竟是难以自制。
时婵娟回望于他,缓缓摇头,美眸里隐隐有相询之意。
“我没说谎,也没破了自己的誓言。”
时婵娟温颜一笑,眼神却深邃得令人难以看透:“我比你还想知道:到底是谁,顶着十几年不见的‘广寒玉兔’名头招摇撞骗,还把这帐赖到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