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不能太客氣

　　楊亞傑真心不想執行劉偉鴻這個命令。
　　他很欽佩劉市長壹心為民的胸懷，但按照他的理解，或者說按照“老機關幹部”的理解，市長不是這樣當的。
　　拖欠教師的工資，不是壹天兩天的事了，也不是壹個縣兩個縣的事，可以說已經成為壹種比較普遍的現象。以前就鬧過不少回，每次鬧起來，婁市長就想方設法湊點錢，給教師們發壹兩個月工資，將這事蒙混過去。過後還是壹樣的沒錢，壹樣的拖欠。不是婁市長不給錢，實在要花錢的地方太多，婁市長也是“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家大難當啊！
　　但不管是哪壹位市長，不管是哪壹位官爺，對待上訪者，都會堅守壹條底線——不能太客氣！
　　人就是這樣，犯賤。
　　妳越對他客氣，他就越蹬鼻子上臉。妳板下臉來，他反倒草雞了。用壹句很土的話來說，就是妳把他當個人，他就把妳當個卵；妳把他當個卵，他反把妳當個人！
　　黃沙區涼水鄉的幾個民辦老師壹上訪，劉市長便熱情接待，還送到賓館去安置，好吃好喝的招待，宛如貴賓。這個事情壹傳揚出去，那還了得？不要說別的，全市的教師都湧過來，妳劉市長接待得了嗎？再建是個浩陽賓館也不夠！
　　楊亞傑這種擔心，絕對不是多余的。浩陽的實際情況就是如此。
　　壹般官員處理上訪者，大都是不聞不問，不予理睬。上訪的多了，就讓機關工作人員簡單接待壹下，想方設法敷衍走了就算了事。總要到實在躲無可躲，哄無可哄的時候，管事的領導才會“千呼萬喚始出來”，與上訪者們見個面，多多少少給解決壹點問題。還不能太爽快，不能什麽問題都給解決了。不然的話，上訪者見領導好說話，就會得寸進尺，變本加厲的提出許多壓根就不可能答應的條件來，故意跟領導叫板。
　　上位者就該有上位者的威嚴。
　　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嘛。
　　不過楊亞傑沒有多說什麽，徑直啟動車子，向不遠處的壹處辦公樓駛去。那是地區的壹個機關辦公場所，楊亞傑駕著市委二號車過去，還是比較有面子的。地區的直屬部門，畢竟是在浩陽市的地頭上，有很多事情要求到市政府。楊亞傑過去打個電話，不成問題。
　　楊亞傑盡管心裏覺得劉偉鴻年輕氣盛，太沖動了，總歸他還剛剛給劉市長開車，對劉市長的性格不大摸得準，壹些話就不好說。以後慢慢熟壹點了，再找機會向劉市長進言吧。
　　王卓立辦事效率很高，接到楊亞傑的電話，很快就派了壹臺小面包車過來，王卓立自己也隨車壹起過來。劉市長在新城區被上訪者“包圍”了，不大不小是個事故，王卓立身為市政府實際的大管家，自然要趕過來處理。難道還能讓劉市長親自給上訪者安排食宿不成？
　　王卓立壹到，先就緊著給劉市長鞠躬“認錯”。盡管涼水鄉老師上訪，壓根就不是王卓立的責任，但壹市之長被圍，市政府工作人員人人有虧職守。王卓立也不過是照著規則做事罷了。這個時候，劉市長心裏不定怎麽生氣呢。王卓立若是擺出壹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氣定神閑的，先就在劉市長心目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勇於在領導面前承認錯誤，勇於承擔責任，總歸不會吃虧的。
　　劉偉鴻簡單吩咐了王卓立幾句，王卓立諾諾稱是。
　　見了這個架勢，王慧文等人才算是相信了，這個年輕人真的是市長。蓋因他和王卓立是“老相識”。王慧文算得“上訪專業戶”了，要不也不會被老師們推舉為“首領”，市政府經常去的，卻是識得王卓立，知道他也是市政府管事的幹部。見他對劉偉鴻畢恭畢敬的模樣，劉偉鴻確定是市長無疑。
　　王卓立得了市長吩咐，請劉市長先上車，自己隨後就到。
　　等劉偉鴻的二號車先走了，王卓立這才轉過頭來，有點不悅地對王慧文說道：“王老師，妳們怎麽搞的？半路上攔市長的車？太沒規矩了！”
　　王慧文苦笑道：“領導，妳以為我們願意跑市裏面來啊？四個月發兩百塊錢，妳能過日子？”
　　“政府也有政府的難處嘛，是真沒錢。要是有錢，早就發給妳們了。妳以為市裏面很想拖欠妳們的工資啊？”
　　王慧文指著周邊那幾棟簇新的辦公大樓，說道：“領導，我理解政府的難處。但是政府真的理解我們的難處嗎？妳看看這周邊的辦公樓，多漂亮，多氣派？建這麽壹棟辦公樓，要花幾十萬吧？政府有錢建辦公樓，沒錢給我們教師發工資？”
　　說著，王慧文的聲音就提高了幾個分貝，臉也漲紅了。其他幾名教師便隨聲附和。
　　王卓立說道：“王老師，這不是壹回事。這是地區的辦公樓，不是我們市裏掏的錢。地區有省裏撥款，我們市裏可沒有。”
　　“領導，不管是市裏的錢還是地區的錢，總歸是公家的錢吧？是國家的錢吧？幹部們吃得好住得好，我們沒意見。但起碼要給我們把工資給發了啊！大家都是華夏國的公民，待遇相差不能這麽遠吧？壹邊是花天酒地，壹邊是沒錢吃飯，壹家老小餓肚子。妳覺得這樣子公平嗎？”
　　王慧文壹叠連聲地說道，語氣漸漸憤怒起來。
　　“好了好了，妳也不要發脾氣，我只是個具體的辦事人員，不管給妳們發工資。既然劉市長吩咐了，請妳們去賓館住下來，那就上車吧。我們去賓館，到時候劉市長會給妳們壹個答復的。”
　　王卓立也懶得跟他啰嗦，徑直上了面包車的副駕駛座。實話說，他不是不同情這些老師，但他也沒辦法。如他所言，他只是個具體的辦事人員，解決不了這樣的問題。王慧文他們三番五次來市政府上訪，很多善後事宜都是他這個辦公室副主任在處置，來得次數多了，王卓立也是不勝其煩。
　　老師們默默地上了面包車。
　　“領導，問妳個事，那個……劉市長他真是市長？”
　　上車不久，王慧文又問道，帶著壹點好奇。他倒不是好奇劉偉鴻的年齡，關鍵是怕“被騙”。以往見到的市長副市長乃至市政府其他管事官員，無不是四五十歲的中老年男子，滿臉威嚴之氣。忽然冒出這麽壹個二十郎當歲的年輕人來，自稱是壹市之長，叫人壹時之間，如何能夠接受得了？
　　王卓立說道：“他不但是市長，而且是正市長。前不久剛從林慶那邊調過來的。”
　　“這麽年輕的市長？怕只有二十幾歲吧？”
　　王慧文便驚嘆了兩聲。
　　“二十四！”
　　王卓立帶著壹點驕傲的語氣說道，似乎市裏面出了如此年輕的壹位市長，王副主任也與有榮焉。說起來，也不怪王卓立有這種心態。劉偉鴻到任之後，他身上那種莫名其妙的壓力忽然就消失了。以前王卓立的壓力主要是來自於領導們對他年齡的“質疑”。王卓立能夠做到市政府辦副主任，自然也是有壹定靠山的，只是不那麽硬紮，幫他上到市政府辦常務副主任，已經頂天了。再往上，就得靠王卓立自己的努力，還要看他的運氣如何。王卓立之所以不能扶正，年齡是個很大的因素。大家總覺得市政府的大管家，應該找壹個老成持重的人。原市政府辦主任李作書提拔為副市長之後，壹直兼任著政府辦主任，也就是這個原因。領導們對王卓立還不是那麽放心。
　　悠忽之間，冒出來壹位二十四歲的市長，王卓立的年齡，忽然就變得不是問題了。二十四歲的市長都能有，三十歲的市政府辦主任更是毫不出奇了。
　　“二十四？”
　　王慧文又驚呼壹聲，連連搖頭。他的小孩，過得幾年也都到這個年齡了。可是王慧文絕對不敢想象，幾年之後，他的孩子能成為市長。
　　“那，以前的婁市長呢？去哪了？”
　　“高升了，去省裏了。”
　　“哎呀，婁市長是個好領導啊，對我們教師還是比較關心的，幫我們解決過不少問題。”
　　王慧文便感嘆地說道。
　　王卓立笑而不語。婁市長不過是給他們發了幾個月拖欠的工資，在這些教師的眼裏，就變成了好領導。看來要做壹個好官員，其實也並不難。
　　“領導，我跟妳說實話，我們的要求並不高，只要能按時發工資就行了。這樣的要求，想必新市長能夠滿足我們吧？”
　　稍頃，王慧文又試探般地問道。他這說的也是實話，大家都是本本份份的老師，若不是生活難以為繼，誰願意大老遠的從涼水鄉跑到市裏面來求爺爺告奶奶啊？被人家當做“叫花子”壹般對待，很有意思嗎？這世道，做個老師那麽不值錢！
　　“呵呵，這個我可不敢打包票。市長怎麽做，我們哪裏管得了？”
　　壹眾教師便俱皆忐忑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