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七章 第壹個祭品

　　讓紅月亮事件發生後的這三十多年成為壹場噩夢……
　　老院長說出來這句話，竟使得在場的人，都有了壹種心神動搖，耳鳴如雷的感覺。
　　他們聽明白了這句話表面的意思，便卻產生了更強的迷茫感。
　　而這種迷茫感，又完全無法打消他們聽到了這句話時那種直沖腦海的震憾，渾身精神力量都似乎忽然收縮了起來，有電擊壹樣的觸感，使得自己的每壹根神經，都生出了痙攣。
　　“妳……”
　　因為太過震憾，陸辛保持了沈默，反而是十四號唬了壹跳，猛得問了出來：
　　“妳怎麽做？”
　　“……”
　　“很簡單呀……”
　　老院長輕輕的看向了他。
　　這樣的眼神，便讓十四號感覺似乎自己問錯了話，脖子都縮了起來。
　　但老院長的聲音，還是條理清晰的傳進了他的耳中：“最初的力量是可以通過獻祭換取來的，就連紅月亮事件之前，那些自私自利的神秘組織，都可以發現這個原理。”
　　“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麽不能以更高效的方式，換來更多的力量？”
　　“壹代研究員，我的那些老師們，他們就研究過這個問題，但最終還是放棄。”
　　“因為他們覺得，這只會加劇最初的降臨，於事無補。”
　　“但或許，他們只是膽子不夠大而已……”
　　“……”
　　老院長輕聲解釋：“如果，我們獻祭足夠的東西，換取壹個時代的降臨，借用最初的力量，重塑那個紅月亮事件之前的世界，重塑那些還沒有經歷紅月亮事件的人，那麽，是不是就可以理解為，紅月亮事件，以及事件之後這個絕望的世界，根本就沒有存在過呢？”
　　“能量是衡定的，而通過這樣的獻祭，消耗了足夠力量的最初，是不是也不會再給這個世界帶來毀滅？”
　　“妳們看……”
　　老院長笑了起來，輕輕的攤了下手：“只是折疊壹下而已，問題都解決了。”
　　“試想壹下那個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也不用再擔心發生什麽的世界，那該是多麽美好的世界呢，如果閉上眼睛睡去，醒來時發現這壹切都只是壹場噩夢，又該是多麽幸福呢？”
　　……
　　……
　　“妳……”
　　“妳管這叫問題解決了？”
　　“……”
　　老院長帶著自信與坦蕩的笑容，使得在場每壹個人都頭皮發麻。
　　此時聽明白了老院長的計劃，聽明白了他的理念，他們居然壹時想不出該用什麽樣的話去反駁，他們只是深切的感受到，壹種超出想象，讓人絕望的瘋狂迎面而來。
　　此前五號說過，老院長打造了某個祭壇。
　　那是足以將半個世界填進去的祭壇，但現在才明白，那是錯的……
　　沒有半個世界，是整個世界。
　　老院長想要獻祭的，根本就是紅月亮事件降臨後的這整個世界……
　　瘋子！
　　瘋子！
　　其他人心情驚悚，下意識的將身體靠後，遠離這張餐桌。
　　而陸辛，也已忍不住站了起來，正面看向了老院長，第壹次如此直接的罵人：
　　“妳，妳真的瘋了……”
　　“……”
　　“為什麽會說我瘋了呢？”
　　老院長迎著周圍人的恐慌，與陸辛的憤怒，臉色卻異常的平靜，他輕聲道：“我們本來就生活在最初的夢裏，而我只是想讓這個夢不要那麽痛苦，讓世界更美好些而已。”
　　“我之前就已經無數次跟妳們講過，前文明時代的美好。”
　　“那樣美好的世界，值得付出壹切。”
　　“更不用說，我們需要付出的，只是這個絕望且骯臟的殘缺世界了……”
　　“……”
　　他說著，眼睛裏似乎也出現了隱隱的激動，雙臂微微的擡起，像是在展開壹個懷抱。
　　“孩子們……”
　　“這是壹個偉大的計劃，也是壹個完美的圓……”
　　“但我需要妳們的幫助，需要妳們來幫我完成這個偉大的計劃……”
　　“……”
　　“妳……”
　　餐桌旁邊，眾人都已經驚慌的跳了起來。
　　他們或是驚恐，或是畏懼的看著老院長，只有七號認命了壹般的坐在老院長的旁邊。
　　無論是陸辛，還是三號、五號、十四號等人，都已經緊緊的握緊了拳頭。
　　只是某種慌亂籠罩著他們，使得他們壹時不知道該怎麽做……
　　“沒人會幫妳……”
　　陸辛緊緊的皺起了眉頭，眼睛裏黑色粒子已經在微微的顫抖。
　　“哦？”
　　老院長輕輕擡頭，身為壹個普通人，他居然直視著陸辛的眼睛，然後忽然微笑：
　　“我沒說過妳們可以拒絕。”
　　“……”
　　“……”
　　“唰！”
　　仿佛是老院長的這壹句話，忽然觸動了眾人心裏那根繃緊的神經。
　　本來還因為某種陰影與恐慌，而不敢向老院長出手的人，忽然之間便做下了決定，距離老院長最近的三號，忽然微微壹咬牙，伸手向著老院長抓去，他的手臂，居然在這壹刻超越常理的變長，如同壹條繩索，捆在了老院長的脖子上，然後手掌，猛然壹下張了開來。
　　他的掌心裏，赫然生著壹張尖利猙獰的嘴巴，從嘴巴裏，吐出來了壹顆小蘋果。
　　拉環已經被拔掉。
　　老院長只是靜靜的坐在桌邊，似乎沒有半點反抗的意思。
　　倒是老院長身邊的七號，忽然之間跳了起來，她抿緊了嘴角，壹言不發，擡手便抓起那顆小蘋果，丟到了窗外，然後手裏握著餐刀，順勢揮起，嗤的壹聲，割斷了三號的手臂。
　　“嗤嗤嗤……”
　　忽然鋒利的破空聲響起，蒼白的影子飛快閃過，小十九身體四分五裂，沖到了跟前。
　　她兩只手掌裏，都握著鋒利的餐刀，分成左右，向老院長刺下。
　　同壹時間，八號也猛得回身，將自己的銀色箱子扯到了面前，哢嗒壹下打開。
　　他的身體似乎在壹瞬間，變成了七八道影子的重疊。
　　每壹道影子都從銀色手提箱裏，拿出了壹件武器，或者說是刑具，向著老院長身上削落。
　　“嗷……”
　　但也在這壹刻，忽然之間，眾人在精神層面，都聽到了壹聲尖利的慘叫。
　　下壹刻，老院長的窗戶忽然被人撞開，頭上的天花板也猛得裂開，居然有兩道身影，分別從窗外與天花板上搶了過來，他們壹左壹右，分別擋在了老院長的身邊，八號與小十九的攻擊，都受到了無形精神力量的影響，竟是不由自主，分別落在了這兩個人的身體上。
　　直到這兩個人血肉模糊倒了下去，眾人才看到，那看起來是兩個普通人。
　　他們受到了某種精神力量的影響，竟及時沖了進來。
　　幻想國度。
　　沒有人是無知的，他們都第壹時間想到了原因。
　　如今他們都在壹個幻想國度中，在這個國度裏，壹切都會受到某個中心精神力量的操控，甚至可以將虛假變為現實，而這個核心的精神力量，便負責保護著此時的老院長……
　　這在之前便已經有了征兆。
　　他們乘坐幽靈火車進城時，那些忽然停了下來，向他們打招呼的，便是這個精神力量。
　　老院長的家，看起來毫無防護力量，但實際上，在這樣壹座城市裏，每個人都隨時可以成為他的保鏢，而且是毫不猶豫便可以付出生命的保鏢。
　　如今，這樣的保鏢，就正在從窗外，從樓上的天花板，不停的沖進來。
　　門口方向，更是忽然響起了劇烈的撞擊房門的聲音。
　　……
　　……
　　“王八蛋……”
　　五號咬緊了牙關，破口大罵，忽然被她控制的佝僂壯漢，猛得直起了身體。
　　胸腔發出了壹聲沈悶的嘶吼。
　　旋即，樓房外面，小區門口位置，有劇烈的撕毀聲音響起，那壹截被掛在了幽靈火車後面拉過來的車廂，在這壹瞬間，被撕的四分五裂，然後巨大的爆裂力量沖天而起，居然有三只高大狂暴的身影，從車廂裏面沖了過來，每壹步都踩裂了地面，飛快的沖向了這裏。
　　無形的精神力量向著它們湧去，似乎要阻攔他們的勢頭。
　　但它們居然無知無覺，仿佛機械壹樣狂暴的向這個方向沖了過來，重重撞在了樓下墻壁。
　　喀嘩……
　　如同地震，這壹整座樓，都搖晃不已，墻壁傾塌，地板破裂。
　　而在下方，那三個狂暴的高大身影，已飛快的攀爬，向著樓上爬了過來。
　　五號的傑作，如同月蝕研究院負零部隊壹樣的原理，制造出來的三只狂暴戰鬥機械。
　　它們幾乎不受精神力量影響，認準目標，便直接擊殺。
　　而如今，五號已經將目標，死死的鎖定在了老院長的身上，孤註壹擲。
　　“喀喀喀……”
　　但同樣也在這時，破損的房間與墻壁，居然飛快的復原。那三只狂暴的兇獸，迅速向樓上沖來，每動壹下，都給這棟脆弱的居民樓，造成了巨大的破壞力。但是，在無形的精神力量包裹之下，這棟居民樓，卻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識，正在飛快的修復著自己的身體。
　　這使得那三只兇獸，每壹步都似乎接近了目標，但又立刻離目標更遠了壹步。
　　這是幻想國度達到了極致，擁有了近乎修復現實的世界，拉長了兇獸與目標之間的距離。
　　“九號……”
　　戴著圓圓小眼鏡的二號看了陸辛壹眼，似乎是在詢問。
　　陸辛皺著眉頭站在壹邊，點了下頭。
　　二號立刻呼了口氣，擡起壹根手指，輕輕點在了旁邊的墻壁上。
　　蘊含著種種扭曲色彩的光華自他的指尖出現。
　　以點及面，瞬間便覆蓋了整個房間，乃至整個居民樓。
　　就連統治著這座城市的，那個核心的精神力量，幻想國度的國王，都失去了對這棟居民樓的掌控，他的精神力量被迫退出這棟樓，也失去了控制，這裏已經不再是他的國度……
　　“嘩啦……”
　　籠罩住了這座城市的精神力量，明顯並不甘心，極度收縮。
　　但二號只是微微凝神，仿佛是從迷糊的狀態裏，稍稍清醒了壹下，精神力量隨之彈開。
　　兩種巨大的精神力量，壹從外，壹從內，瞬間擠壓。
　　無法形容的狂暴力量忽然因為這種劇烈的擠壓而迸發，肉眼可見的空氣波紋瞬間炸開，整個居民樓的房頂，壹下子被掀飛了出去，陽光在這壹刻透進了屋子裏，但緊接著便是嗆人的灰塵與迷眼的瓦礫，腳下失去了承重感，整棟樓傾刻之間倒塌，轟然向著下方墜落。
　　喀喀……
　　就連腳下，都隱隱有暗紅色的光芒湧現，似乎是在這種沖擊下，深淵都被撕開了裂口。
　　“嘶嘶……”
　　樓房之外，有不甘的怪異嘶吼聲響起，同時遠去。
　　在這壹場對抗中，終究還是二號的精神力量更強，逼退了籠罩這座城市的精神力量。
　　只是，因為神之夢魘的力量太強，以致於五號的三只兇獸，也在這混亂中被彈開。
　　其中更是有壹只，身體直接便被兩種交織的精神力量撕成了碎片。
　　而正當剩余的兩只兇獸厲聲咆哮，立刻又撲向傾翻的居民樓，而這個房間裏的眾人，已經隨著居民樓的倒塌，身不由己的在紛亂瓦礫中下墜，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時，壹直躲在了旁邊瑟瑟發抖，仿佛被眼前發生的壹切嚇破了膽子的十四號，臉色忽然之間變得陰冷。
　　他微微側身，對準了老院長。
　　巨大的肚皮與身體，像是被某種東西沖撞，瞬間炸裂出了無盡的鮮血。
　　然後壹條鮮紅色的身影，從他的身體裏鉆了出來。
　　像是壹個人，卻更像壹條蛇，傾刻之間向前盤旋過去。
　　繞過了七號以及其他剛剛從別處沖了進來的人影，纏到了老院長的身體上，然後壹圈圈的卷住，用盡了力量勒緊，五官模糊的頭顱，猛得張口，森森獠牙，向著老院長脖子咬去。
　　看到這壹幕，每個人都大吃了壹驚，認出了這個人影是誰。
　　“嘎嘣……”
　　但緊接著，便忽然響起了壹聲慘叫，這條瘦長的身影，被彈飛了出去，撞在了墻壁上。
　　然後，細密的精神力量發出蠶食桑葉的聲音，周圍的壹切都在飛快的復原，被打翻的桌子，傾倒的酒杯，破損的窗戶，透了壹個洞的天花板，掉落進菜裏面的石灰粉與泥砂。
　　整棟樓，瞬間經歷了被摧毀又重組的過程。
　　壹切的壹切，仿佛時間倒流壹般消失，恢復了剛剛的模樣。
　　只有臉色慘白，不停流出冷汗的十四號，身體上的裂口，仍然觸目驚心。
　　那條如蛇壹樣的怪人，正倚在墻邊，口中咳著血。
　　……
　　……
　　“妳們做的都很不錯。”
　　老院長慢慢坐直了身體，拿起毛巾，擦了擦嘴角。
　　“但還不夠好……”
　　他的目光，輕輕掃過了周圍的這些人，然後壹壹點評：“三號，妳是寄生性質的能力。但妳的力量，其實來自於占有。妳能夠將能力開發成現在這樣，是我沒想到的。但這樣的能力，被妳用來奪取其他生物的能力，以及藏起某些危險性的武器，還是，大材小用了……”
　　然後他看向了五號：“負零部隊的理念，有些落伍了。”
　　“通過抹去自身的精神特質，用來免疫汙染，其實是壹個上限不高的研究，這樣的生物兵器，制作起來麻煩，保養起來更麻煩，最關鍵的是，對超過第五臺階的存在，用處不大。”
　　“……”
　　“八號與小十九，妳們的能力沒有什麽特殊，也沒有開發出驚醒。”
　　他輕輕搖頭：“不過妳們兩個是膽子最小的，能夠鼓起向我出手的勇氣，就很不錯了。”
　　“二號，妳這麽多年過去，還是神之夢魘的傀儡，而沒有成為它的主人。”
　　“所以，妳實在無法完整的利用它的力量……”
　　“……”
　　“值得誇獎壹下的是十二號和十四號。”
　　老院長的目光看向了身受重傷的十四號，還有墻角的怪人，嘴角露出了笑意，輕輕點頭，道：“尤其是十二號，我知道妳躲了起來，也找過妳，但是失敗了。讓我沒想到的是，原來妳是躲在了十四號的身體裏面，並且有膽量在我已經放棄了尋找妳的情況下來刺殺我。”
　　“這壹點，做的確實不錯。”
　　“而十四號的話……”
　　他看向了癱在椅子上的十四，笑著點了點頭：“妳從小就喜歡嚇人。”
　　“不得不承認，這次被妳嚇到了。”
　　“……”
　　隨著老院長的話，壹壹說了出來，眾人的心底，油然生出了壹種絕望。
　　他們每個人都已經出手，但換來的卻只是點評。
　　最關鍵的是，直到現在，他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失敗了的……
　　而在絕望之際，他們心裏，也忽然想起了壹件事，同時擡頭向著陸辛看了過去。
　　還有九號。
　　最強的暴君。
　　他們不明白，剛剛陸辛為什麽沒有出手？
　　“九號剛剛出手了。”
　　仿佛是看出了他們的想法，或者是他們內心裏的希望，老院長忽然笑著開口：“他出手比妳們更早，早在三號將壹顆手雷放在我的懷裏時，九號就已經向我出手了起碼三次。”
　　“？”
　　眾人的神情，忽然變得呆滯。
　　心裏的最後壹絲希望，接近於被掐滅，他們甚至看著陸辛，希望他反駁。
　　但陸辛沈默著，慢慢開口：“為什麽？”
　　他似乎也有些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精神沖擊，黑色粒子的隔空毀滅，都全無用處？
　　還有十二號的偷襲，他明明已經把握住了老院長的命脈。
　　但結果，都忽然之間，失去了意義……
　　老院長明明只是壹個普通人而已啊，哪怕如今面對面的看著，他也是普通人。
　　但是，他怎麽做到的？
　　這句詢問，摧毀了眾人心裏的最後希望。
　　而老院長的臉上，則露出了感慨的表情，他從口袋裏，拿出了壹包香煙，是種劣質香煙，也是看到了他拿出來的這盒煙，才會發現，原本他平時抽的，和陸辛喜歡抽的，都是壹種牌子，而在刺鼻的煙氣散開來的時候，老院長才輕輕嘆了口氣，道：“獻祭要開始了……”
　　“這是我根據所有的前文明時代神秘組織秘密儀式與神聖法典，綜合了這個時代對精神異變與最初、終極之間的研究，推理出來的最大的壹場獻祭，壹場與最初之間的交易。”
　　“這場獻祭，在前文明時代的神秘法典記載裏，名為上帝囚籠。”
　　“在七位大天使的見證下，將我的牧群，將我的人口，將我的財富，將我本身，獻給偉大的主。我主會在某個夢境裏降臨，他被我的虔誠打動，賜我新的牧群，新的財富，新的我。”
　　“如果他拒絕了我，我將把他留在夢境，永遠的祈求……”
　　“……”
　　老院長慢慢說著，然後開始微笑：“所以，孩子們，我也是祭品之壹。”
　　“在妳們到來之前，我就已經走進了祭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