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壹章：有幸仙人問我路

　　自今天和夏芷月去完文淵閣再回到家後，大美女難得施舍善心免了壹天功課，反倒是徐雲慕裝瘋賣傻多年，自知該苦補苦補，躲在書房裏邊看了半天的書，練了壹個時辰的字，連晚飯都沒顧上吃，才腰酸背疼的出了門往自己房間裏休息去。

　　明月湖裏點點滴滴的雨滴打在水面，倒映著壹座壹座的亭臺樓閣，白紙燈籠，柳蔭巷的富貴也全看在這湖裏。

　　夏芷月是非常自律的人，對他管的嚴，對自己管的更嚴，每天晚上準時就寢，現在也是熄燈休息了。

　　徐雲慕捂著腰在樓梯上步步走著，才知道別人寒窗苦讀的滋味不好受，學問得來不是壹天兩天的功夫，進了房間躺在床上，真是比睡在棉花雲裏都舒服。

　　房間窗外嘩嘩啦啦的大雨不停的下，烏雲裏邊偶然掠過幾聲壓抑悶雷，轟轟隆隆的傳向遠方，累壞的徐雲慕半身躺在床上不壹會兒就迷迷糊糊起來時，在雨夜裏邊悄然傳來女子尖叫的聲音，像極了徐家當年的恐怖夢魘。

　　就是在這樣下著雨的夜，嬌艷美麗的大夫人有花中美女之稱，最是喜歡打扮自己。

　　那晚她就同樣在這樣夜裏梳妝打扮時，天上漂泊大雨滂沱，壹聲閃電過後，只聽見她撕心裂肺的尖叫聲，披散著頭發從樓裏跑了出來，壹邊哭，壹邊指著房間大叫有鬼。

　　當天夜裏，皇城最有名的道士都被快馬請了過來，在大雨裏邊到處張貼符咒，鎮壓冤魂，年紀小的徐雲慕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麽，都說娘死的苦，冤魂不散的纏著大夫人索命，尤其是徐家後院花園，仆人們半夜總能聽到二夫人的哭聲。

　　後來，大夫人病體難撐，日夜驚魂喪膽，沒過多久就壹命嗚呼，連這花園都成了禁地，晚上都沒人敢去。

　　他滿頭大汗的清醒過來，聽到壹陣急促的腳步聲，滿臉淚水的柳蝶兒花容失色，壹進門，就沖過來嗚嗚大哭道：“有鬼，有鬼！”

　　徐雲慕被她弄得渾身是水，只能抱著她連聲安慰道：“哪來的鬼啊？”

　　柳蝶兒嚇的渾身癱軟，胡亂哆嗦道：“我，我，看到了大夫人！”

　　徐雲慕聽得也滿頭發麻道：“妳眼花了吧？”

　　柳蝶兒嗚嗚哭泣道：“我在房間裏睡覺，就聽見外邊有人喊我名字，我往外邊壹看，是大夫人站在壹處樓上對著我叫！”

　　徐雲慕也被她說得有些驚悚道：“妳又沒見過她，怎麽知道是大夫人？”

　　柳蝶兒急忙道：“她以前的畫像就掛在太傅書房裏邊，我怎麽沒見過？”

　　徐雲慕好奇道：“那也不對啊，自從她死後，咱們家太太平平也有好多年了，從來沒人說鬧鬼，妳跟她無冤無仇的，她找妳幹嘛？”

　　柳蝶兒哭道：“嗚嗚，她壹定是看我好欺負！”

　　徐雲慕搖頭道：“以前都是花園鬧鬼，妳住的地方人也多，離大夫人也遠得很，怎麽會到妳哪裏？”

　　柳蝶兒抽抽噎噎道：“我怎麽知道，反正我是不敢在哪睡了。”

　　徐雲慕道：“算了，我陪妳看看如何？”

　　柳蝶兒害怕道：“那妳帶把劍去，鬼怕兵器。”

　　徐雲慕看她渾身濕透，可憐的很，找來幹凈衣裳給她披上，又解下墻上的劍道：“去看看吧。”

　　柳蝶兒裹著他寬大衣衫，哆哆嗦嗦的拽著他胳膊往樓底下走，徐雲慕是壹邊打傘，壹邊還要拿劍，遠的不說，就拿近的來講。

　　世人常認為屠夫宰殺牲畜的刀是有殺氣，而殺過人的刀，又最是有邪氣，能夠驅邪避鬼，即便壹般的兵器，鬼也是害怕的。

　　所以有拿兵器驅逐夢魘，安宅保家的說法。

　　徐雲慕現在拿著祖傳寶劍，按照徐太傅的說法就是，這把劍可是咱們徐家世世代代祖傳的寶貝，什麽妖魔鬼怪見它也害怕，吹的神乎其神，反正徐雲慕是從來沒信過。

　　今晚天氣又冷，還下著大雨，莫名其妙覺得和當年的場景是特別特別的像，同樣的冷，同樣的詭異……

　　柳蝶兒躲在他懷裏哆哆嗦嗦，真被嚇破了膽道：“以後，以後我要搬妳隔壁去住。”

　　徐雲慕當即應誠道：“好！”

　　柳蝶兒又道：“我還要養只看門的大狼狗。”

　　徐雲慕毫不猶豫道：“好！”

　　倆人走在空曠徐家裏，遠處屋檐下燈籠晃晃悠悠，四周大雨胡亂澆了下來，兩邊小樓雕梁畫棟，是深深的古典美，無數寶貴石頭堆成的假山栩栩如生，壹座通往花園的小橋上，濃密茂盛的柳樹枝葉垂地。

　　徐雲慕握著的長劍明晃晃，透著壹抹寒光，雨滴灑在上邊飄起水氣，兩個少年人，慢慢走上月拱橋頭的壹端，分外清晰的聽到聲蒼老咳嗽。

　　柳蝶兒害怕至極，恨不能鉆進地縫裏邊去，哆哆嗦嗦藏在他懷裏直呼有鬼，有鬼！

　　徐雲慕畢竟是鎮定的人，就算聽見了也要看個清楚，抱著她就往橋上走去，到了橋中間兩邊壹碰面，柳蝶兒不敢去看，躲在他懷裏頭也不露。

　　只有徐雲慕看得清清楚楚，眼前月拱橋中間的柳樹枝條下，那人佝僂身影。

　　壹道破破爛爛的老人彎腰駝背，腰裏掛著大葫蘆，兩手拄著壹根拐杖晃晃悠悠，看樣子還是個瞎眼的，在橋上咣咣亂敲，仰起臉的皺紋能夾死蒼蠅，滿頭白發如雪道：“咳，徐家怎麽走？”

　　柳蝶兒急的尖叫道：“啊，這鬼還會說人話！”

　　那老頭兒聞言壹急，停在橋上偏臉亂張望，似是聽聲辯位道：“這誰家的女娃在這胡說八道？”

　　柳蝶兒小心翼翼探出臉，看了看他，仔細打量壹番，害怕稍退道：“妳，妳是什麽東西？”

　　老頭兒哈哈笑道：“妳應該問老夫，到底是人是鬼才對！”

　　柳蝶兒突然反應過來，急忙叫道：“啊，我知道啦，人和鬼不能說話，不然要被勾魂損陽氣，咱們可不要跟他說話。”

　　徐雲慕自問也是有見識的人，他在這看了又看，能瞧出來這老頭不像是鬼道：“您是在找哪個徐家？”

　　老頭兒聞言沈吟壹笑，微微搖頭的偏著瞎眼向天道：“晤，不錯，終歸是說話了，小姑娘妳可要小心了，老夫現在可就要勾妳情郎的魂魄啦。”

　　柳蝶兒本來是聰明人，這個時候被嚇的六魂無主道：“嗚嗚，都不要妳跟他說話了，妳偏不聽。”

　　徐雲慕把手裏長劍放低道：“我徐家雖不是皇宮大院，倒也守衛眾多，老師傅這般，又是如何進來的？”

　　老頭兒拄著拐杖仰天笑道：“老夫如果說，在這徐家住的時間，比妳還長，又當如何？”

　　徐雲慕看了看他眼睛道：“您的眼睛？”

　　老頭兒聞言毫不在意，淡然道：“雙目已盲，心自清明。”

　　徐雲慕點頭道：“您是要找，我這個徐家嗎？”

　　老頭兒點頭道：“看來就是妳這個徐家了。”

　　說完搖頭又嘆道：“唉，這人老了，出去轉壹圈，都找不到路了。”

　　徐雲慕抱著柳蝶兒往他走過來，借著遠處燈火看在他身上，眼前人卻是穿著落魄，卻又深不可測，後邊的白紙燈籠隨風飄擺，橋底下的金龍鯉魚遊來遊去，嘩嘩大雨灑在三人身邊。

　　老頭兒雙眼已盲，佝僂著腰立在橋中間，滄桑面龐是雨水縱橫，滿頭白發蒼蒼，直到覺得雨猛然停住，頭頂砰砰亂響，才偏頭聞著新雨氣息道：“不怕老夫是鬼？”

　　徐雲慕伸手舉著傘道：“讓老人淋雨，是我罪過。”

　　老頭兒拄著拐杖往前咣咣亂敲，走出他雨傘範圍道：“我這老頭兒偏不愛在雨傘底下。”

　　徐雲慕立在旁邊道：“今晚，我這蝶兒姐說是有鬼，您可知道？”

　　老頭兒搖頭晃腦，猛然偏臉看向柳蝶兒道：“妳這女娃庸人自擾，這世上豈會有鬼？”

　　柳蝶兒被嚇了壹跳，往後蹦去道：“我親眼看到的！”

　　老頭兒不再反駁她，閉著瞎眼對著柳蔭巷的處處繁華道：“也許吧。”

　　徐雲慕為之無語道：“那，那您深夜來這裏，是做什麽？”

　　老頭兒笑道：“這妳就不用管了。”

　　徐雲慕無賴慣了，此時也覺得好笑道：“您難道不知，這裏卻是我家。”

　　老頭兒晃晃悠悠來到橋邊，扶著欄桿快活得意的高唱道：“天上仙，地上仙，都是不如我這個活神仙。”

　　柳蝶兒氣呼呼站在後邊道：“妳除了吹牛，就不會說得別的？”

　　老頭兒拿出葫蘆，猛灌壹口酒，整個人頓時意氣風發，憑欄指點江山道：”

　　來，妳說！”

　　柳蝶兒瞧瞧他樣子道：“看妳這老頭樣子，妳像是個算命的，那我就問妳，妳會算命嗎？”

　　老頭兒道：“那就要看算誰的命啦。”

　　柳蝶兒剛要說，徐雲慕捂住她嘴，想了想道：“就算算我的命吧。”

　　老頭兒回頭壹看，即使瞎眼也仿佛被他看透，又給自己灌了口酒，滋滋稱爽道：“好，問的好，那老夫就給妳算上壹回。”

　　徐雲慕壹句話也不說，只看著他背影，老頭兒靠著欄桿酒興正酣道：“我說徐家二公子，妳這命可是天生艱難，命裏有兇星，如何也是躲不過，所以按老夫這醜話說，妳這倒黴孩子天生就是短命鬼，能活到現在都是個異數了。”

　　柳蝶兒氣的火冒三丈道：“餵餵餵，妳這老頭兒說話別太損了。”

　　老頭兒毫不理會，只又笑道：“所以，妳這倒黴孩子，就該學著給自己續命。”

　　徐雲慕立在陰影裏道：“命有如何續法？”

　　老頭兒神秘壹笑道：“龍歸龍，鳳歸鳳，懂？”

　　徐雲慕猜出他用意道：“還請妳直言。”

　　老頭兒也不見怪，對酒喝個不停道：“妳要續命，少不了借助龍氣，妳可知道誰人是龍？”

　　徐雲慕道：“當今聖上是龍。”

　　老頭兒搖頭笑道：“還有壹個人也是龍，妳道是誰？”

　　徐雲慕道：“太子？”

　　老頭兒背對他道：“龍無天不飛，魚無水不遊，徐家二公子，太子的龍氣，妳難道借不得？”

　　徐雲慕道：“不錯，太子是能幫我續壹些命。”

　　老頭兒飲酒不停，恣意大笑道：“這太子只能讓妳借助些龍氣，算是續命，其中滋味，年輕人好好體會，待妳將來廣結良緣，老夫自會傳妳不世之道，到得那時，莫說令兄，便是太子也要看妳臉色了。”

　　徐雲慕看著他壹步壹步走進大雨裏邊，好像就沒有來過壹樣，才恍然大悟的高聲道：“謝過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