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奇女子楊微

　　消息壹個接壹個的傳了過來。
　　我還在楊微的別墅裏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兩次，壹次是西羅打來電話，他已經勉強彈壓住了修車場裏的那些家夥，雖然西羅很年輕，但是大家都知道他現在是我的死黨，也是修車場裏出去正式做事的人裏面，除了我之外位置最高的（畢竟現在西羅名義上也是負責壹塊地盤的頭目了）。
　　但壞消息是，溫哥華那裏，皇家騎警已經出動了！西羅說甚至看見天上有直升飛機巡邏過去，也不知道是電視臺的還是警方的飛機。
　　這次拋屍案子已經被曝光出去了，現在修車場外面的半條街已經被警方以保護現場的名義封鎖了。門外至少有七八輛警車，數十名警察，其中有三分之壹是加拿大的皇家騎警。
　　幸好，警方沒有硬來，只是要求檢查修車場內部，我對西羅說了壹番話：
　　“別硬來！如果實在不行，就放警察進來檢查好了。妳先讓我們的兄弟，分出壹半來，把修車場裏的人全部趕回宿舍或者食堂裏，不許他們亂來……至於警察要搜，讓他們搜好了。家裏無非就是有些軍火，其中壹半都是有證的，至於無證的，最多也就是非法藏槍而已，這就可大可小了！但是千萬別起沖突。”
　　猶豫了壹下，我又低聲道：“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事情有變化，真鬧得不可開交了，妳給我聽好了，西羅！無論任何情況，我不許妳動手！情況如果不對，妳立刻帶著我們手下的幾個兄弟，出門向警察投降！爭取安全離開那裏！我警告妳，即使別人亂來，妳也不許亂來！如果妳敢亂開壹槍，我回去就打斷妳的腿！”
　　這是第壹個電話。第二個電話是小豬打來的，他正在醫院裏，告訴我八爺已經沒事了。雖然八爺現在還很虛弱，但是他堅持坐最早的壹架航班飛回去，大約是兩個小時之後起飛，他給我打完電話之後，就要陪著八爺前往飛機場了。
　　“怎麽樣？”楊微表情依然很鎮定，坐在沙發上，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化過。
　　我收起電話，隨意把剛才兩個電話裏西羅和小豬傳來的消息說了壹遍。
　　“看來妳們的八爺還是不信任妳啊。”楊微聽罷，嘆了口氣。
　　這句話立刻像壹根針壹樣深深刺進我的心裏，我眼角壹跳，故意掩飾道：“我不懂妳的意思。”
　　“切。”楊微有些不屑，直接看著我的眼睛：“妳現在還有什麽可掩飾的？方八爺擺明了不信任妳！現在他身邊最親近的老部下，老兄弟，死得死，走得走！唯壹壹個能拿上臺面的，就只有妳小五了！這種情況下，他還把妳留在多倫多，不讓妳回溫哥華，用意何在？今天的突發事件，妳處理得很不錯，手腕有硬有軟，很有分寸。這些他方八爺不是瞎子，都看在眼裏得！為什麽不讓妳回去？他就是要壓著妳，妳不明白麽？”
　　我默然。
　　楊微卻不管我的臉色如何，壹口氣說了下去：“妳們大圈的內部管理壹直很有意思，妳們的內部管理過於簡單，比那些真正的有根基的大家族，大組織，都有很多不同！比如現在，基本上是八爺最大，他手下連著幾個頭目，然後幾個頭目再管著下面的壹幫小的！現在中間的這幫頭目，壹下全死光了！這種時候，他方八爺最怕什麽？怕的是對手下失去控制！偏偏妳小五，在底下的人當中，無論人緣和威望，還有為組織出生入死立下的功勞，都已經可以達到威脅他方八爺的程度了！原來他還不擔心妳，因為他只要控制好了手下的幾個頭目，妳對他的威脅實在有限。但是現在，方八爺手下的頭目死光了……嗯，用句俗套的話說，他的‘群眾基礎’並不比妳強……現在帶著妳回去，如果這事情給妳再做得漂漂亮亮得……哼，今後下面得人，恐怕就只知道有妳小五哥，沒有方八爺了！”
　　見我臉色難看，卻還是不說話，楊微忽然嘆了口氣，她走到我身邊，擡著下巴盯著我的眼睛：“小五，我問妳壹個問題，妳要和我說心裏話！”
　　“……什麽？”
　　楊微哼了壹聲，指著我的鼻子：“妳，到底有沒有和方八爺爭雄的心思？”
　　這句話直戳人的心窩子啊！
　　壹直以來，八爺有疑我之心，最近壹直有意的壓我，但是我也只是心裏不滿，表面上還是對八爺很順從尊敬的。
　　但是要說我有反八爺之心……那倒是還真不好說。
　　只是因為在越南，和泰格死前的壹番談話，讓我對八爺也有些寒心了。
　　但是寒心歸寒心，我畢竟從來沒有真正想過要取八爺而代之……
　　“唉。”
　　楊微嘆了口氣，她放下了手，緩緩坐回了沙發裏，揉了揉太陽穴，苦笑道：“看來我猜的沒錯……妳終歸還是心裏放不下情分。妳是壹個念舊的人，也是壹個講義氣的人，要妳明刀明槍的幹掉八爺，取而代之，妳終究是下不了這種狠心的。”
　　我卻忽而看著楊微，語氣古怪，緩緩道：“楊微，我問妳，如果我是那種為了上位不擇手段，忘恩覆義……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不是小五了！”
　　楊微楞了壹下，張了張嘴，終於出了口氣，點頭道：“妳說的也不錯。”
　　我走近她身邊坐下，掏出香煙來，可是想了想，壹把將香煙捏成兩端扔在了茶幾的煙灰缸裏，搖頭道：“楊微，我知道，妳比我聰明。現在我有些亂了方寸，現在這種情況，我該怎麽辦？”
　　楊微看了我壹眼：“哦？我倒是有壹些想法，但是我說出來，妳多半是要生氣的，還是不說好了。”
　　我正色道：“楊微，妳我相交壹場，我這人對朋友最是交心！現在我是真心求教，妳無論說什麽，我決不會介意的。”
　　楊微眼睛壹亮：“妳當真不惱？”
　　“決不。”
　　“好！”楊微壹下坐直了身子，飛快的看了壹下墻壁上的時鐘，略微計算了壹下，沈聲道：“壹時之間，我也想不到太多，高見是沒有的，但是我有上中下三策，妳任選其壹吧。”
　　我摸著鼻子苦笑了壹下：“三策？妳果然厲害，這麽斷斷的功夫就想出三條辦法來，我可是壹條都沒想出來。”
　　“哼。”楊微故意板著臉道：“妳好話不要說太早，我說完了，妳不生氣就好了。”
　　隨後她豎起壹根手指：“上策麽，嘿嘿，小五，我之前說了，對他方八爺來說，現在是危機，可對妳來說，卻是難得的好機會啊！我若是妳，現在情況，是他方八爺羽翼盡滅，手下無人的時機！我當尋壹死士，此刻行那‘專諸’‘荊坷’之舉！若是能壹舉成功，大圈之中，方八壹死，其余頭目皆亡，只余妳壹人而已，則大局已定！倒是和索林的合作之事，或進或退，都大有可為！他方八看重和索林的合作，認為這是壹條把大圈洗白的途徑，但是無論方八和索林，路子都走錯了，這個不用我說了，上次我已經和妳討論過這個問題了。所以，越南人要得到和索林合作的機會，盡管讓他們去做，最後勞民傷財，花費無數，其實得不到什麽成效的！妳上位之後，韜光養晦，內部就壹個‘整’字，至於對外麽，就壹個‘聯’字！妳我朋友壹場，如果妳成了大圈的話事人，我自然會幫妳。現在索林已經老了，我看地獄天使也沒有什麽出色的人才。妳為人果敢，性子堅韌，而外部有我為援，不出十年，加拿大地下黑道，還有人能和妳爭雄麽？”楊微說到這裏，嘆了口氣：“這是最好的法子，只是圖方八的事情要做得隱秘，妳自己絕不能動手，得尋壹個身手好的，可靠的，對妳忠心不二的死士！妳不是有個好兄弟叫西羅麽？如果妳可以犧牲他……”
　　“好了！”楊微壹番話說來，我臉色卻已經陰沈了下去：“這就是妳的上策麽？此事不要再提了……我是不會這麽做的。”
　　我知道我的臉色很難看，但是讓我吃驚的是……我心裏居然並沒有很驚訝或者很憤怒的意思。
　　這才是讓我最趕到害怕的！
　　為什麽？
　　我深深明白，如果是換在壹年之前的我，聽到這種唆使我幹掉自己老大的註意，我肯定是當場翻臉的！
　　但是現在，這番話從楊微的口中說出來，我心裏卻並沒有太多的抗拒。
　　或者說，是我變得冷酷了？還是我心裏早就有了覬覦八爺位置之心？
　　我搖搖頭，咬牙道：“這不可能！我絕對不做這種事情，更何況，西羅是我兄弟，要我做出這種犧牲兄弟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楊微倒是並不意外，只是嘆了口氣，緩緩道：“我就知道妳是這副反應的，也猜到妳多半不肯的，剛才說出來，也只是存了萬壹的希望而已。好吧，既然妳不肯，那麽我說中策。”
　　“好。”我松了口氣，似乎楊微主動不提，我倒是更輕松了壹些。
　　說老實話，剛才楊微在說“上策”的時候，我的心真的在砰砰亂跳！
　　尤其是那番“內整大圈，外引楊微為援，以索林之老邁，十年之期，加拿大再無可與我爭雄之人……”的話。
　　說得委實讓我心裏有些心煩意亂……因為我明白，楊微說的這些，是很有可能的！
　　身為壹個男人，壹個身負仇恨，有家難回，壹心想出人頭地的男人，還有比這種誘惑更讓人動心的了麽？
　　我知道，我心裏其實是動心了！這才是最讓我感到害怕的！楊微真是壹個不簡單的女子，她短短幾句話，就勾起了我心中的魔鬼！
　　“中策就是，現在是妳及時抽身的好時機。”楊微嘆了口氣，目光誠懇，瞧著我，柔聲道：“小五，妳有身手，有抱負，性格堅毅，能屈能伸，遇事有分寸，知道進退，實在是壹個大好人才。但是在大圈之中，尤其是在八爺之下，妳的機會實在太小了。我算來算去，他方八爺壹日不死，妳就壹日無翻身的機會！既然如此，不如及早抽身而去。大圈早年在加拿大豎敵太多，殺氣太重，實在不是個適合妳發展的好地方。如果是妳上位，有了話事權，自然壹切好辦，還可以從容計算。但是妳在方八爺之下……方八其人，我也算是知道壹些，此人性子老而彌堅，卻有些剛愎自用，而且妳看他近年來身邊的老部下老兄弟，死的死，退的退！不用我多說，妳也應該明白了！既然妳不肯動他的腦筋，不如趁此刻抽身而去……小五……”
　　說到最後，楊微輕輕喚了我壹聲，她的眼神裏閃過壹絲迷離，語氣也刻意柔和了許多，低聲道：“妳若是肯聽我壹言，趁此離開大圈，妳就隨我回去吧！我們家族也算是壹方豪強，雖然我壹介女子，但是家裏也有我壹席之地。有我舉薦，我求我叔叔伯伯，吸收妳進我們家族，今後自然有妳獨當壹面的機會！到時我在身邊幫襯著妳，終歸有妳出頭之日……況且……”楊微忽然臉壹紅，語氣更是溫柔：“我們家這壹代男丁不興，也沒什麽出色的人才，妳若是……嗯，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那番話麽？凡是似我們這種家族模式的組織發展，如果遇到內部人才供血不足，自然會對外尋求吸收新的血液，無非就是通婚……”
　　說到最後幾個字，楊微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我也是心裏壹跳！看著楊微垂頭面紅的模樣，壹時間也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是的，楊微這是在趁機招攬我……而且，這不僅僅是簡單的招攬了……而且是壹種用她自己當籌碼的招攬！
　　她話裏的意思，分明就是，如果我肯用通婚的方式進入她的家族，將來不愁沒有掌權獨當壹面的機會……
　　至於通婚，和誰通……這就不用說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此刻正是危機之中，卻不想楊微卻弄出了這種溫柔的陣仗來，讓我壹時間心裏大亂……
　　過了良久，眼看楊微臉上的羞澀染紅了臉頰，眼神之中仿佛要滴出水來壹般，我卻強行吸了口氣，張了張嘴，勉強道：“妳……妳是說……”
　　“嗯。”楊微輕輕點點頭，幽幽看了我壹眼，眼神裏閃過壹絲清明，那幾分羞澀緩緩褪去：“妳……妳不會是覺得我主動提出這種事情，心中就瞧不起我吧？”
　　我趕緊搖頭：“不……啊，我不是這個意思。”
　　楊微依然嘆息，看著我，壹咬牙，好像是下了決心壹般，緩緩道：“陳陽，我壹個女子開口說出這樣的話來，自然不妥的。但是我楊微從小到大，自視甚高，哼，我自問雖然不算聰明絕頂，但是放眼看去，這些年來，我身邊圍繞著的年輕才俊，數不勝數，哼，只可惜，卻沒壹個我看上眼的。比妳聰明者有之，比妳有財有勢者有之，比妳相貌俊美者有之，但是唯獨卻少了壹樣我最看重的東西！”
　　“什麽？”我脫口問出，心裏卻有些後悔。我這麽問，豈不是顯得我對她楊微真的有了那番心思？
　　楊微果然神色復雜的看了我壹眼，眼神裏閃過壹絲羞澀，卻柔聲道：“就是壹個‘真’字！妳這人，聰明沒有十分，最多七八分。能力沒有十分，也不過七八分。性子堅毅是優點，但是心裏執著也太多了些。講原則是優點，但是卻有些不合時宜。要說其他人像妳這樣，我楊微自然是看不上的。可是妳卻比人多了壹分真！妳對朋友義氣無雙，重諾，守信用，更難得的是，妳雖然也追求利，但妳心中，義字卻放得比利字要高……只憑這點，就把我遇到的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楊微果然不是普通女人，她越說神色越是從容坦然：“妳我初次見面那天晚上，妳我不過是泛泛之交，妳就肯為我出頭，舍生忘死也要保護我。第二次見面，以我楊微的身份，放下架子去見妳，妳卻因為我當時害了葉歡，而對我不冷不熱。而葉歡當時不過是壹個失了勢的老大而已。第三次見面，妳為了壹個承諾，護著壹個小女孩亡命天涯，幾乎變得壹無所有，妳卻甘之若飴，神色之中絲毫沒有壹絲氣餒。只憑借這些，可算是我楊微所識人之中的奇男子！我楊微雖是壹介女子，但是生平遇人無數，卻唯獨敬妳重妳。我想來想去，我生平遇到的男人裏，卻沒有壹個比得上妳的。我楊微此生沒愛過什麽男人，但是妳卻讓我敬重。反正人生壹世，我總是要嫁人的，與其嫁給那些讓我心中不喜的人，嫁給妳這樣壹個讓我心裏敬重的人，也算是不枉了！今天我說出這番話來，或許是冒昧了些，魯莽了些。只盼妳不要因此而輕看了我才好！”
　　她語氣雖然坦然，但是雙頰之上卻浮現出了壹層激動的紅暈，說完之後，忽然站了起來，走到桌前端起杯子給自己倒了壹杯茶，神色自若，對我微笑道：“好了，我壹時激動說出了這些來。妳可不許笑！就當我今天是未飲而自醉了！我以茶代酒，先飲此杯！”說完，壹仰脖子壹飲而盡，臉上似笑非笑，就這麽瞧著我。
　　……
　　老實說，我有些暈了！
　　面前的楊微，這番話侃侃而談，雖然話裏話外，沒有壹個愛字情字，但是其中的真誠坦然，不禁讓我動容！我遇到過各色的女人，而楊微這樣的，卻無疑是獨壹無二的！她的真性情，坦然，灑脫，當真是壹個奇女子！
　　她這番話，看似是向我求婚，但其實卻已經遠遠超脫了普通的男女愛情。她這人性子冷淡冷靜，但是卻多了幾分常人沒有的灑脫和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