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陸小鳳終於轉回身，盯著老人的臉，道：”妳認得路？妳有把握能走出去？“孤獨美又笑了笑，悠然道：”我不但能帶妳走出去，還能叫西門吹雪壹輩子都找不到妳。“陸小鳳冷笑。

　　孤獨美道：”我可以帶妳到壹個地方去，就算西門吹雪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的。“陸小鳳盯著他，沒有動，沒有開口，遠處卻有人在冷笑。

　　冷冰冰的笑聲，本來還遠在十丈外，忽然就到了面前。

　　來的人卻不是那以輕功成名的粉燕子，是個蒼白的人蒼白的臉，蒼白的手，蒼白的劍，壹身白衣如雪。

　　在這黑暗的沼澤森林中搜索追捕了二十個時辰後，他的神情還是像冰雪般冷漠鎮定，衣服上也只不過沾染了幾點泥汙。

　　他的人就像是他的劍，鮮血不染，泥汙也不染！

　　就在他出現的這壹瞬間，陸小鳳全身忽然僵硬，又忽然放松。

　　孤獨美卻笑了，笑容中充滿譏誚，道：”妳以為他是西門吹雪？“陸小鳳不能否認。

　　這少年的確像極了西門吹雪——蒼白的臉，冷酷驕傲的表情，雪白的衣服，甚至連站著的姿態都和西門吹雪完全壹樣。

　　雖然他遠比西門吹雪年輕得多，面目輪廓也遠比西門吹雪柔弱，可是他整個人看起來，卻像是西門吹雪的影子。”

　　孤獨美道：“他姓葉，叫葉孤鴻，連他的祖宗八代都跟西門吹雪拉不上壹點關系，可是他看起來卻偏偏像是西門吹雪的兒子。”

　　陸小鳳也不禁笑了：“的確有點像。”

　　孤獨美道：“妳知不知道他怎麽會變成這樣子的？”

　　陸小鳳搖搖頭。

　　孤獨美冷笑道：“因為他心裏根本就恨不得去做西門吹雪的兒子。”

　　陸小鳳道：“也許他只不過想做第二個西門吹雪。”

　　孤獨美冷冷道：“只可惜西門吹雪的好處他連壹點都沒有學會，毛病卻學全了。”

　　遠山上冰雪般高傲的性格，冬夜裏流星般閃亮的生命，天下無雙的劍“江湖中學會的少年們，又有幾個不把西門吹雪當做他心目中神抵？

　　陸小鳳目光遙視著遠方，忽然嘆了口氣，道：”西門吹雪至少有壹點是別人學不像的。“孤獨美道：”他的劍？“

　　陸小鳳道：”不是他的劍，是他的寂寞。“

　　寂寞。

　　遠山上冰雪般寒冷的寂寞，冬夜裏流星般孤獨的寂寞。

　　只有壹個真正能體會到這種寂寞，而且甘願忍受這種寂寞的人，才能達到西門吹雪已達到了的那種境界。

　　葉孤鴻壹直在冷冷的盯著陸小鳳，直到這時才開口。

　　他忽然冷笑，道：”妳是什麽東西？也配在我面前談論他！“陸小鳳只有苦笑。

　　他知道孤獨美壹定會搶著他回答這句話的他果然沒有猜錯。

　　孤獨美已笑道：”他也不能算是什麽東西，只不過是個人而已，可是這世界假如還有壹個人夠資格談論西門吹雪，這個人就是他。“葉孤鴻忍不住問：”為什麽？“

　　孤獨美悠然道：”因為他有四條眉毛，也因為這世上只有他壹個人跟西門吹雪的老婆睡過覺。“葉孤鴻聳然動容道：”陸小鳳，妳就是陸小鳳？“陸小鳳只有承認。

　　葉孤鴻握劍的手已因用力而凸出青筋，冷冷道：”我本該先替西門吹雪殺了妳的“樹梢上忽然有人打斷了他的話，只可惜我們這次要殺的人並不是他。”

　　濃密的葉間，“嘩啦啦”壹聲響，壹個人燕子般飛下來。

　　粉紅的燕子。

　　壹張少女般嫣紅的臉，壹身剪栽極合身的粉紅色衣裳，粉紅色腰帶旁，斜掛著壹支粉紅色的皮囊。

　　甚至連他眼睛裏都帶著種粉紅色的表情——就是大多數男人們看見少女赤裸的大腿時那種表情。

　　要命的是，他看著陸小鳳時，眼睛裏居然也帶著這種表情。

　　陸小鳳忽然想吐。

　　粉燕子對他的反應卻完全不在乎，還是微笑著，看著他，柔聲道：“陸小鳳果然不愧是陸小鳳，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陸小鳳道：“哦？”

　　粉燕子道：“妳現在的樣子看來雖然不太好，可是只要給妳壹盆熱水，壹塊香胰子，讓妳好好的洗個澡，妳就壹定是個很好看的男人了。”

　　他瞇著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著陸小鳳：“我現在就可以想像得到。”

　　陸小鳳忽然又不太想吐了，因為他現在最想做的壹件事，是壹拳打扁這個人的鼻子。

　　幸好這時粉燕子已轉過臉去看葉孤鴻，道：“這個人是我的，我不許妳碰他。”

　　葉孤鴻臉上也露出種想嘔吐的表情，冷冷道：“男人女人妳都要？”

　　粉燕子笑了笑，道：“有時候我連妳都想要。”

　　葉孤鴻蒼白的臉已發青。

　　粉燕子道：“我知道妳壹直很討厭我，卻又偏偏少不了我，因為這次假如妳沒有我，非但找不到這老狐貍，而且妳也休想能活著回去。”

　　他微笑著，接著道：“像妳這種名門正派的少年英雄，在外面雖然耀武揚威，到了這吃人的樹林裏，很可能連兩個時辰都活不下去。”

　　葉孤鴻居然沒有否認。

　　粉燕子輕輕吐出了口氣，道：“所以現在我若肯把這老狐貍讓給妳，妳就應該覺得很滿意了。”

　　葉孤鴻的手又握緊劍柄，道：“妳壹定要讓我出手，妳知道我已發下重誓，壹定要親手殺了他。”

　　粉燕子道：“陸小鳳嗎？”

　　葉孤鴻咬了咬牙，道：“陸小鳳是妳的，只要他”

　　孤獨美忽然大笑，道：“妳們都錯了，陸小鳳既不是他的，也不是妳的！”

　　粉燕子道：“是誰的？”

　　孤獨美道：“是我的。”

　　粉燕子也大笑，道：“就算他也有我壹樣的毛病，也絕不會看上妳。”

　　孤獨美道：“可是他若想活下去，就不能讓我死在妳們手裏。”

　　粉燕子又轉身面對陸小鳳，柔聲道：“只要妳不管我們的事，我也壹樣可以讓妳活下去。”

　　陸小鳳沒有反應。

　　粉燕子又吐口氣，道：“葉大少爺，妳現在好像已經可以出手了！”

　　葉孤鴻道：“好。”

　　好字出口，劍已出鞘。

　　他拔劍的速度也許還比不上西門吹雪，卻絕不比別人慢。

　　他的出手輕靈狠毒辛辣，除了嫡傳的武當心法外，至少還溶合了另外兩家的劍法特長。

　　這壹劍已是他劍法中的精粹。

　　這也是致命的壹劍，壹劍必中，不留後著。

　　孤獨美張大了嘴，想呼喊，卻連壹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陸小鳳居然真的沒有阻攔。

　　粉燕子還在笑，笑容卻突然凍結。

　　壹截劍尖忽然從他心口上露了出來，鮮血飛濺，灑落在他自己眼前。

　　這是他自己的血？

　　他不信！

　　只可惜現在他已不能不信。

　　他伸手，想去掏他囊中的暗器，可是他的人已倒了下去。

　　劍尖還在滴著血。

　　葉孤鴻凝視著劍尖的血珠，輕輕的吹落了最後壹滴。